——清晨令人忧虑烦躁。
对法提玛来说,自懂事起清晨便是如此。
毕竟,起床后就和家人一起吃早餐,然后……等待她的便是长时间的苦修,置身于不客气的无礼视线之中的苦修。
所以醒来一事令人忧虑而痛苦,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尽可能的多在床上赖一会儿,是法蒂玛的日常。
不对——是『曾经』,这已是过去式。
最近不一样了。
急切地盼望着清晨与拂晓。
「……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好搞定了……」
法蒂玛今天也一如既往关掉了即将响起的闹钟,然后露出苦笑。
接着她刚下床,就迅速脱掉了睡衣。
瞥了一眼时钟的指针,正指向五点。
「……时间够么……?」
她一边担心时间不足一边脱下夜用胸罩,接着拿起了平时穿的胸罩,她昨晚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准备了替换衣服,而这件胸罩便放在衣服上。
「……」
可是她并没有将其穿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它。
她的胸围是大于平均值的。
但是,那终究只是普通范围之内的大小,并不能将其归于 “大”。虽然从比较上来看算是大,但从分类上来讲,是称之为普通的微妙的 “大”。
反过来说的话,是既能算作巨乳也能算作贫乳的尺寸。
虽然可能会有相应的烦恼,不过努力的话就能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想要这样想。
「……香良洲君是巨乳派?还是贫乳派呢?」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努力的方向会根据答案而变化——昨天进行的galgame女主角选择测试,本是想做嗜好调查,结果却被敷衍了过去,因此至今仍未能明确方针。
与其慢吞吞得令人着急,还不如直接去问他。虽然这么想……
『香良洲君,大胸部和小胸部,你喜欢哪边?』
『在这之前,先发表下我对不知矜持的女性的看法吧?』
……不行,问不出口。
「好,暂且搁置吧。」
因被想象中的他施以令人打颤级别的冷眼,法蒂玛便将这个问题束之高阁,重新开始了中断的更衣。
她所处的立场,本来就没有从容到可以去精心考虑这种长期的计划。
她一直过着不愿和他人接触的人生,对她来说仪表只要不算寒碜,便可称为满分了。
所以有很多令人懊悔的事。
「嘛啊……幸亏皮肤没变粗糙,头发也没有受损。」
由于厌恶他人的性情,法蒂玛算是特别宅家的体质。
多亏了这点所以很少被阳光直照,真是走运。
「无论如何,要弄好头发。」
鼓起干劲后,法蒂玛坐在小缘给她的三面镜之前,握紧了梳子。
虽然想置办一身时尚的衣服,可法蒂玛首先要学习时装并且还要有钱才行。
话虽如此,但现在毕竟还是学生,日常中大多都能靠制服糊弄过去。
但是头发没有制服可言,学校也没有规定的发型。
再加上她的头发是银色的,在这个净是日本人的地方,是非常显眼的颜色。
要把这个最重要的特点打理的干净漂亮。
「……啊,领带歪了……」
她突然注意到领带歪斜了,便暂且将其解开,然后认真系好。
接着才终于开始梳头。
舒缓、仔细地梳着。
头向右倾斜、再向左歪下,将手指伸进里面确认是否打结……OK。
将头发在后脑勺的偏高处扎为一束,然后将手伸向她长年爱用的发夹。
实用且既不讨喜又不时尚,是虽具功能之美,却也相应的土气至极的东西。
「这个也该换个新的了么……」
感觉还能继续用的样子,而且也舍不得……只是土气这点很不好。
她一边在心中作出决断,一边将扎好的头发适当卷起,并用发卡夹好。
「……唔……」
用镜子确认之后,法蒂玛低吟了起来。
从发卡处挤到上方的头发,既似柳条又似花枝下垂的樱花,描绘出轻缓的弧线。是让它翘得更显眼些呢?还是让它安静地躺下呢?
(幸亏头发算长,方便调整……话说香良洲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呢?)
她一边如此考虑着,一边时左时右地变换角度进行检查。因此顿悟到原来三面镜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存在。
就在这时——
「你这孩子在干什么呢……」
「小缘!?」
因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回头看去,小缘正满脸吃惊地站在房间门口。
「起来了的话,就过来帮忙做早饭啊。」
「哎?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么?」
她惊讶地看向时钟,上面显示已过了六点。
确实已经这个时间了啊。
「啊啊啊……不知不觉就……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好……」
小缘不可思议地看着垂头丧气的法蒂玛,然后露出了仿佛在说 “哎呀呀”的笑容。
「虽然我不清楚情况,不过你还是先洗下脸吧。」
「……啊……」
致命一击。
法蒂玛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服装、头发之类的,连脸都没有洗。
◆◇◆◇◆◇◆
洗好脸的法蒂玛走进厨房时,空也已站在了那里——不过他站在厨房中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对那副围裙打扮习以为常这点,令人感觉怪怪的……)
他脱下制服并将领带塞进了胸口处的口袋中,正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所以身穿围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他穿着的是带有饰边的,非常可爱的围裙。
而且很合适,不由得感觉很合适。
「早安,法蒂玛。」
「早上好,香良洲君。」
空也虽然单手拿着菜刀面向砧板,但还是特意停下手回头看去。法蒂玛则一边系上牛仔布料围裙的腰带,一边朝他回了句招呼。
然后看向他的手边。
「在做什么——……」
她哑口无言了。
他手边放着的是切成一口大小的萝卜。
如果只是如此,还不至于无话可说。
这是因为有几块萝卜被切雕成了简朴的蝴蝶造型。
「……你的女子力可真高啊,香良洲君。」
老早就注意到了,无论是主菜还是味增汤的配料都有被切雕过……不过,本以为这些全都是小缘做的,现在看来,似乎空也也在切雕。
「我认为,做这种事来消磨时间正是男子汉所为。」
空也手法娴熟地用菜刀根部的刀刃尖端,也就是被叫作刀肩的部分刻着萝卜,同时大大咧咧地说道。
「有几个男生会手艺好到能在做菜中打发时间啊……」
而且,不仅是同年男生,就算包括女生在内,也很少会选切雕来打发时间吧。
至少对法蒂玛来说不存在这种选项。在这之前,她根本就不会切雕。
「总之,今早的菜单是?」
法蒂玛没有败给沮丧的心情,而是扯回了话题。
「昨晚剩下的煮菜、锡纸烤鲑鱼、萝卜味增汤、白米饭。该怎么说呢……缺少绿色啊。」(注:锡纸烤鲑鱼原文 【鲑のホイル焼き】,这词我没找到官译。)
「锡纸里没有放芦笋或西兰花之类的么?」
「啊,放了洋葱。嗯,要再做一道菜吗?」
「不用了,一大早的,吃不了那么多。」
尽管看起来是和风,却加进了不和谐的锡纸烧烤,虽然她对这种早餐中会进入什么绿色元素很感兴趣……但份量已经够多了,所以法蒂玛苦笑着说道。
「话说……我穿上围裙也没有意义呢。」
「没有的事,我还要煮萝卜,所以味增汤的汤汁就拜托你了。之后差不多该温煮菜了,烤面包机也要加热——」
「……香良洲君。你明明都闲到去切雕萝卜,为什么还会剩下那么多活没干啊?」
收回前言,他的手法并不高明。
与其说明明还剩下那么多事没做,不如说,用萝卜做味增汤配料之一的话,最先要做的是,在水还未沸腾时就把它扔进去煮。尽管如此,他为何还在悠哉悠哉地精雕细琢呢……说实话,这情况真让人莫名其妙。
「要说为什么还剩下那么多活的话,嗯……我觉得一起做料理的话,会很开心不是么……」
他移开视线,含糊其词地吐出此话,令法蒂玛目瞪口呆。
(香良洲君这种地方……该怎么说呢……有时候异常可爱……)
像这种台词,一般是由身为女生的自己来说吧。但由他说出却也没什么问题,不仅如此,反而感觉破坏力更胜一筹。
「……无法否认。」
法蒂玛害羞地肯定道。
和他一起并肩做饭虽然有点害羞,但心里却欢欣雀跃。
然而与这样的她相反,空也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普通家庭的厨房里没法并排站两个人啊,老实说,太窄了。」
「……这点也无法否认。」
虽说也有狭窄是好事的见解,但妨碍做饭这点实在是无法接受。
因此法蒂玛面露苦笑,同意了他的话。
◆◇◆◇◆◇◆
——对香良洲空也来说,所谓日常仅仅是漫不经心的度日罢了。
既有趣味盎然的瞬间,也有索然无味的瞬间。
既不会对某事倾注热情,也不会对什么抱有期待。
虽然并非一切都在预想之内,但也没什么令人为之震惊的意外事件。
对他来说,日常就是这种东西,仅仅只是度过然后积攒之物。
然而——此时,他正坐在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在心中自言自语。
(原来是这样啊……日常是愿意改变的话就会改变的东西。)
最近有所不同。
既有干劲又充实。
虽然不舍过去,但同样地期待着未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在。
——法蒂玛·克蕾。
严格来说是久礼法蒂玛,但若是她身为空也外婆养女这一身份被传播开的话,说明起来就会很麻烦,所以一般用那个名字作为通称。
无论如何,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有不会刨根问底这一大前提在,令人很轻松。
(相比之下……)
与之相对,空也想起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不禁叹了口气。
(想知道我的过去倒是没什么……可为什么每个家伙都想怜悯我呢……)
虽然他是因担心外婆的父母的意愿而过着独居生活,但也不仅如此。
他自己也有愿意听从父母意愿的理由。
可是对空也来说,要解释这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只是解释的话倒还好。
问题出在解释之后。
尽管对他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事,但所有人都肯定会擅自认为他很可怜。
(真是的……只是特待生的传闻消失了而已,这事我本就不打算接受……)
他在中学时曾加入过剑道部。
当时他是名强劲的选手,甚至出现了他会成为特待生的传言。
但是在中学最后的比赛前,受了如今仍有少许后遗症的伤,便引退了。
特待生的传闻也理所当然地消失了,不过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
毕竟当时发生了很多事,导致他对剑道心生厌烦。
明明如此,他却要在心生厌烦的剑道中成为必须有所成就的特待生?别开玩笑了。
尽管毫无虚言……却不知为何,每个人都断言他是在逞强。
然后便是怜悯。
真是令人郁闷。
他离开老家,就是为了和那些明知缘由却不理解的家伙们断绝关系,这点大概是成功了。
但是,以高中生的身份过着近似独居的生活的话,有些人就会胡乱臆测。
结果还是郁闷。
因此空也很讨厌那些刨根问底的外人。
(虽说如此,不过……好像也有例外?)
「空酱,怎么了?已经放学了哦?」
红叶便是那个例外,明明这个高中离之前的初中很远,却不知为何仍和他在同一学级,甚至没完没了地继续当着班同学,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令人感到好像有命运在。空也听到他的话,耸了耸肩。
「法蒂玛好像在打什么主意,说是让我消磨会儿时间再回家。」
从中学起便与他是挚友,社团也同样是剑道部,也就是说他是了解空也情况的人,但并没有怜悯空也。
将放弃剑道的事告诉他时,他也没有深究。
真是个难得的朋友。
「嗯……哎?!空酱,你刚才说了什么?」
「『说是让我消磨会儿时间再回家』。」
红叶好像对某些地方很在意,他语气惊讶地问道。空也则对他的大惊小怪皱起了眉头。
「不对,再往前一点。」
「再往前点……『因为我退部了』么?」
「这才不是一点啊。」
红叶叹了口气。
哪里是『再一点』,空也说的已完全是一年前的事了。
红叶想听的可不是这种远古时期的发言,而是空也刚才是如何称呼她的。
没有听错的话,刚才没有用见外的姓氏,而是亲切地叫了名字……
「我们在交往。」
空也突然对有所察觉的他说出了核心话题。
故意岔开话后又回归本题,接着又在此之上飞跃而起。
「哎?!真的?」
面对这种可能会令一般人混乱的讲话方式,红叶却连困惑都没有。
不,虽然感到困惑,但并不是因奇袭般的发言,只是对话的内容感到困惑。
「……真无趣。红酱,你真是太无趣了。」
面对一脸不满地撇着嘴的空也,红叶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不不不,把水搅混后再猛击核心这招是空酱的老把戏了啊。差不多该学点新招数了哦。」
红叶哈哈轻笑了几声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猛地一变。
「你们在交往?!和那个不让别人靠近的冰系怪诞?!」
「红酱真是做出了相当有趣的反应啊。」
说出了与刚才完全相反的话的空也,从口袋中拿出了怀表。
因为表把在上方,所以链子随着重力滑下,他将钟表在手掌上旋转到正确的方向后,便停止了转动。
接着握住表身,按下表把旁的开关按钮将表盖打开后确认时间——可空也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边用指尖如检查般抚摸表盖,一遍思考着。
冰系怪诞,又是一个夸张的叫法啊……不过,还挺适合平时的法蒂玛。
毕竟,她除了散发出 「别管我」的气息外,就不知道其他的防御方法了。
她做不到像空也一样,通过忽悠或搪塞的把戏来保持适当的距离并拒绝他人。
所以才会被人说像冰一样,至于怪诞什么的,可能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兴趣。
「……那个很麻烦吧?」
红叶问道。
他好像注意到了,怀表无法像手表一样放在眼前就能马上看到时间,而是要花些功夫才能看到表盘。
「要说麻烦的话确实麻烦,可一旦习惯的话,便成了令人不舍的麻烦了。」
被打断了沉思的空色缓缓摇着头,回到了对话中。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担心,但还是希望你别把我和法蒂玛的事告诉别人。还有,我劝你最好不要再问了。」
「当然了,我不会传播这事的……但为什么最好不要再问?」
空也的话令红叶浮现出问号。
前半段话很好明白,就算不是空也,也有很多人讨厌这种事,所以一般都能理解。
可后半段话,就算说是因为空也讨厌刨根问底,也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什么啊,这事很简单——」
他终于打开表盖确认时间,已经是放学后15分钟了。
空也好像是判断已消磨够时间了,便握紧怀表表盖并将其关上,同时站起身来,接着他翘起一边的嘴角冷笑道。
「—— 一旦说起法蒂玛的魅力,可就没有止境了啊。」
「唔哇……这是能用装逼脸说出的话么……」
红叶满脸无语地发着牢骚,突然脸色一变。
他带着虽是在笑但却又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
「——空酱看起来真开心啊。」
空也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面露茫然。
然后他眨了几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是这样呢。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每一天都很开心啊。」
◆◇◆◇◆◇◆
一旦松懈的话,可能就会不由得连蹦带跳,空也就是迈着这种轻飘飘的步伐,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家中。
空也将钥匙插进与其说是玄关,不如说是歇业中的咖啡店入口的门中,接着转动钥匙。
(那么,法蒂玛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回家的路上什么都没有。
「可是店里也不可能有什么。」
因为这里也算是久礼的房子,所以法蒂玛也有钥匙……但这家咖啡店可是小缘的宝物。
在这家店里哪怕只是做了一个恶作剧,小缘都不知会激怒到何种程度,只是想想这点就感到害怕。
正因如此,空也毫无戒备地走过一如往常的店内,他在柜台后面的店与居住区的交界处,也就是台阶处,脱掉鞋子进入家中。(注:台阶原文是上がり框,指安装在玄关入口和房间内地板间的横木,如下图。)
综合考虑来看,法蒂玛估计会在晚饭时出手吧?
「……这样的话,我为什么还不得不消磨时间呢……?」
想到自己失去了一次与她一起回家的机会这一巨大损失,空也一边叹气一边走上了楼梯。
然后他带着郁闷的心情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真是吓我一跳……」
——他与法蒂玛四目相对。
而且她还是半裸出境。
制服外套和裙子搭在了椅背上,貌似正好要拖下的胸罩从她僵硬的肩膀处滑落,停在了胳膊肘附近。
「……」
「……」
虽然貌似该说些什么,可他却哑口无言。
只是在空也脱线的思考中,他恍惚地想到,淡绿色真是种清爽的颜色啊。
包裹她胸部的胸罩是连续菱形图案的,也就是所谓的多色菱形状花纹。
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一整天都茫然地沉迷于此吧……
但是空也如同被泼了盆冷水一般,恢复了理智。
若不是她露出一副面红耳赤、泪眼汪汪的样子,空也可能还仍在发呆。
不过,法蒂玛如能面般面无表情地伸手抓向搭着制服的椅子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危险!)
感受到无穷危机的空也,理性地采取了行动。
他极其理性且迅速地判断出花时间思考是下策,便放弃了思考,决定顺从直觉。
也就是所谓的紧急避难,他后退一步,同时关上了手一直搭着的门。
「──滚!」
在千钧一发之际,怒吼声和无情扔出的椅子一同狠狠砸在了门上。
因无法释怀的原因而不能进入自己房间的空也,坐在了咖啡店的客席处。
不管怎么想,错的都是法蒂玛。
毕竟她擅自侵入房间并非法占据,所以怎么看都是她的错。
明明如此,可空也却莫名其妙地心生一股罪恶感,他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盯着摇曳的火焰。
虽然提到了火焰,可他并不是在烧东西玩。
而是指酒精灯的火焰。
现在正用它加热放在三脚支架上的水壶形状的咖啡渗滤壶。
这套工具全是玻璃制品。
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沸腾的水像喷泉一样从顶部喷出,流经中间装有磨好的咖啡豆的篮子,一边将成分溶解,一边向下流去。
这些日常工作使他的内心恢复了从容,最终只剩下一个疑问。
「……那家伙为什么会在我房间里换衣服……?」
──是和小缘吵架,离家出走了吗?
这是最有可能的。
但是,法蒂玛和小缘的关系很好,应该不会吵到离家出走的地步,所以即使这是概率最大的一种情况,可能性也极小。
也就是说,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法蒂玛现身了。
「欢迎回来,主人。」
她身穿箭羽花纹的素色和服裤裙,外面套了件围裙,语气兴奋心情愉快地说道。
「……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面对愈发混乱的事态,空也趴在桌子上呻吟道。
原来她占据房间是为了换上这身大正女学生的服装,虽然理解了这点,但是……为什么穿成这样呢?还有,她那句台词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是女仆哦,女仆。」
法蒂玛面露微笑,提着袖子轻轻转了一圈。
裙摆随着动作飘然而起,露出了穿着的靴子。
「哪个女仆会把主人赶出去啊?」
注视着裙摆落下后,空也抱怨了一声,然后终于站起身来。
「还有,别在这家店里胡闹过头了,会被外婆杀掉的。」
虽然仍旧搞不清状况,但只有这点显而易见。
在这家店的事情上,小缘可容不得玩笑。
虽然容不得玩笑,武艺上却融会贯通。
不用提法蒂玛了,就连空也,估计也会被轻易放倒。
「不会的,放心吧。」
可她却干脆地如此断言。
惊讶地看着她片刻后……空也突然意识到。
「……说起来,还有这样的血缘关系来着……」
法蒂玛的祖母是小缘的朋友。
即是说,她也不可能是个凡夫俗子。
身为名侦探代名词的虚构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曾习得神秘的日本武术巴顿术。而她正是不平凡到了即使擅长巴顿术也不足为奇的程度。
这样的血脉,再加上她现在还是小缘的女儿,就算说是优秀的血统正在接受英才教育也不为过。
「……法蒂玛啊,你会用夏洛克·莱辛巴赫·飞瀑吗?」(注:莱辛巴赫瀑布就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一同坠入的那个瀑布。这个招式名是在捏他三泽光晴的招式。)
「这可疑的咒文是什么东西啊……」
空也也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用了哪块脑子才会缝合出这种单词。
法蒂玛故意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叹了口气。
「总之,我之所以说没事,是因为我已经得到许可了。而且这件衣服本来就是小缘夫人借给我的。」
「原来如此……?」
空也露出了副似懂非懂的暧昧表情。
回想当年这家店还在营业时的情景……小缘没有穿成这样过。也就是说,这不是这家咖啡店的制服。
但这要是她还是女学生时的制服的话,未免也保存的太好了。
只是……空也对和服也没有了解到这种程度,无法断言说不可能。
「啊啊,我明白这次是怎么回事了。」
可能是从表情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吧,法蒂玛点了点头。
或许她也怀有着同样的疑问。
「这件裙裤和裙子一样哦,应该是新式的衣服吧?」
说到裤裙的话,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两条裙子拼在一起,下摆非常宽大的裤子一样的东西。法蒂玛轻轻地捏着裙摆将其提起。
「并不是新式的哦,红绪穿的也是这样。」(注:此处应是指漫画《窈窕淑女》的女主角花村红绪。)
「红绪?」
「……我的意思是大正时代就有这种样式的。」
虽然是顺嘴说出来的,可就算是大热作品,但毕竟是提起了少女漫画的女主角,空也不由得感到害羞,只好搪塞了过去。
「哈啊……只要不是花心的话就没事。」
不知是福是祸,法蒂玛并没有追究的样子。
理由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还有更为在意的事情。
「比起这事,香良洲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法蒂玛略显不快地撅起嘴,说出了她更为在意的事情。
「……啊—……」
空也貌似尴尬地发出了支吾的声音。
看来刚才的那件事,她并没有当做没发生过。
「完全是擅自占用我房间的你的不对,所以我不会道歉哦。」
他斩钉截铁地说完后,鬼使神差般地觉得看到了却不提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便又多嘴了一句。
「嗯……我觉得胸罩的样式很可爱……」
「是吗,可爱吗?」
听到空也的感想,法蒂玛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然后她就带着这副表情去了趟柜台内侧,
「——全力挥下的话,你就会忘了吧?」
看到拿着平底锅回来的她,空也吓得心里噗通一跳。
「冷静下,法蒂玛,不存在能让人类丧失特定记忆的技术。」
「没关系哦,不需要特定,只要把记忆全部抹消掉就行了。」
「不不不,等等,在记忆全部消失之前,大脑就会停止工作了。」
面对在不妙的地方上认真起来的法蒂玛,空也不由得一脸惊恐。
「真是的……谁在问你对胸罩的感想啊?我是说这件衣服,衣服。」
法蒂玛一脸无语地将平底锅转了一圈反手拿着,并如同正在说教的老妈一般双手叉腰。
「这次我也有错,毕竟香良洲君也是个男孩子,我就不计较了……那个,实在太羞耻了,所以请你不要说感想,我也不会说让你把它忘掉之类的了。」
虽然和她刚刚说过话有些矛盾,不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复杂少女心吧。
被看到一事令她很害羞,也不希望别人勾起这段回忆。
不过,被说可爱也并非不高兴,被轻易忘掉的话也有些感伤。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空也坦率地道了歉。
虽然他想说这是他真实的感想,但再怎么说这话也太糟糕了,便选择了自重。
「还有,你穿着很适合,当然,这不是对胸罩的感想。」
「为什么要这样,你是有……少说两句废话就会死的病吗?」
法蒂玛低头扶额,故意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没有震惊到态度上表现出的那个地步。
而是想遮掩绷不住的笑脸。
虽然被看到笑脸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可这副花痴脸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这副怪样的话,他肯定会幻灭的。
「我没有和人闲聊的兴趣,也很少有这种机会,所以不太会遣词造句。不过,我会将其作为今后的课题,所以请你高抬贵手宽恕这点。」
话虽如此,但从空也的角度上来说,他并不懂那种我见犹怜的心理。
他只知道,她是想遮掩自己绷不住的笑脸。
所以即使真的很想看,他却仍假装没有注意到。
虽然不太会说话,但空也很擅长顾虑这种地方。
「好吧,就放过你吧。」
法蒂玛也了解他的顾虑。
正因为了解,她才用这种戏谑的态度如此说道。
「对了,香良洲君,那是什么?」
然后,法蒂玛突然指向桌子上正被酒精灯的火焰加热并循环着的液体,如此问道。
「你竟然问那是什么,又说出这种古怪的话……」
空也看都不看对话时也仍然不停地在咖啡壶中循环的液体,干脆地回答。
「咖啡啊,你是第一次见么?」
面对空也这稍带刁难的问题,法蒂玛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嗯。如此暗黑的液体,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
本以为这是非常夸张的说法,可空也一看,咖啡黑暗到了说是暗黑色都算是保守了的地步。
这是因为,不断从咖啡豆中提取出成分的热水,已变成了完全不反光的色调。
用暗黑色来形容有些太温和了,简直就像是空间中出现了一个缺口。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就算是空也也傻眼了,他拿开酒精灯,盖上盖子熄灭了火焰。
「不过,应该不可能变成毒药吧——对了,今天就来杯怀旧的咖啡牛奶吧。」
可是,他立刻就若无其事地自作主张,虽然从来没泡的那么浓过,但总归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好,女仆,把牛奶和糖拿过来。」
「你还没忘记那个设定啊。」
虽然那话是自己说的,但事到如今竟然还会被提起来,法蒂玛略带惊讶地迈出脚步。
毕竟并不讨厌,而且平底锅也该放回去了。
「香良洲君,牛奶在冰箱里,可砂糖在哪里呢?」
「在换气扇旁边的吊柜──天花板那边的橱子里,有个佛教风格的罐子。」
「什么啊?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
法蒂玛将平底锅挂在了换气扇罩子上的钩子上,然后踮起脚尖打开柜子向里窥视。
虽然脑海中没有佛教风格的罐子的形象,但肯定一看便知吧——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先不谈外观如何,里面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罐子。
上面贴满了符纸,要说有佛教的感觉倒也算有……但是,符纸上用鲜艳墨迹写着的并不是经文一类的东西,而是砂糖一词。
多亏了它,把糖和盐搞错这种经典的失误也没有机会发生了。
「……真是罐尊贵的砂糖呢……」
法蒂玛抱怨道。她把取出的壶放在手掌上,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叉在腰间。本人自认为如仁王像般,可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个在摆POSE的模特。
「原本是个千手观音造型的调理台,那可是个会让释迦牟尼都大吃一惊的东西。可因为会遭天谴,而且又占地方又碍事,就把本体部分放到到仓库去了。」
「……小偷进了仓库的话,会吓得魂飞魄散吧。」
可能是听到了她的牢骚话,空也说出了罐子的由来,法蒂玛则打心底里感到无所谓般地回应着。
接着打开冰箱把牛奶也拿在手中……然后她注意到了。
一只手拿着糖罐,另一只手则拿着牛奶盒。然后理所当然的是,法蒂玛只有两只手。
所以,虽然有点不端庄,但只能用腰来把冰箱的门关上。
「嗯……男人做的话没什么看头,女孩子做的话……就感觉摇曳多姿、千娇百媚呢。」
「请不要说奇怪的话,男人也会很平常的做这种事。」
说出这种感想的空也好像亲眼见过一般,法蒂玛则红着脸把空也刚才要的东西递给了他。
「不是做或不做的问题,只是说男人即使做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看的。」
「……真意外呢,不过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空也把接过的东西暂时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玻璃制的咖啡渗滤壶往马克杯里倒咖啡。法蒂玛则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他的手。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并不能算是考究。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终于练成了熟练的手法。
如果达到了同样境界的话,即使是男人用腰关冰箱,也会觉得很像样吧。
「?我可不会把糖点着后,一边烤焦一边放进去的杂技哦。」(注:此处指皇家咖啡。)
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同时往马克杯里倒入了一半咖啡后,放下咖啡渗滤壶拿起牛奶,再把剩下一半倒满。
「说起来我不知道你喜欢放多少糖,所以请你自己加糖。」
「……比起我喜欢怎么样,该往这种咖啡里加多少糖才更令人迷惑……」
法蒂玛一边发牢骚,一边坐在了空也正对面的椅子上。
如同次元洞般的咖啡,多亏了牛奶才变成了焦糖色,不过疏忽大意可是会要命的。
「不过,我觉得在放进了牛奶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好多了……」
空也一边对她的抱怨话表示赞同,一边端起马克杯,不加砂糖就喝了一口。
「没、没事吧!?」
法蒂玛吓了一跳询问道……可空也却面不改色。
看来只是样子吓人而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以前的姑且不谈,泡得很浓貌似是常有的事……也许是用了这种类型的咖啡豆……)
法蒂玛一边做出这样的判断,一边向他问道。
「香良洲君喜欢咖啡吗?」
不是速溶而是费时费力地现泡,所以她认为这可能是他的兴趣,
「不,算不上喜欢。」
空也干脆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喜欢一边看着咖啡渗滤壶里的热水一圈一圈地打转,一边发呆而已。因为比起红茶、绿茶更合口味,所以才选了咖啡,但是也谈不上喜欢。」
「原来如此……咖啡渗滤壶连在咖啡爱好者中似乎都不太受欢迎。」
在理解了的同时,法蒂玛也将手伸向了马克杯。
按他的样子来看,尝过后再决定放多少糖应该也没有问题。
「据说会香气四溢什么的……可是,冰滴咖啡的制作实在是太无聊了。虹吸咖啡倒是很有趣,但只做过一次——等等,法蒂玛。」
空也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随意说道,而法蒂玛则正要将马克杯放到嘴边,空也便赶紧让她停下。
「苦得要死,都到了想把罐子里的砂糖全都倒进去的地步。」
「那样的话,你就在脸上表现出来啊!」
看着仍然一脸淡定地说话的空也,法蒂玛忍不住笑了出来。
或许是和刚才的自己一样,不想被人看到没有出息的样子吧,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愉快至极。
◆◇◆◇◆◇◆
在享用了一会儿暗物质,订正,咖啡牛奶之后,法蒂玛再次回到了空也的房间,她身穿和服坐在椅子上,环视了一下屋内。
也不是什么值得郑重其事的事情,只是法蒂玛有些在意。
不对,她所在意的事情有很多,不过要她现在就举出一个的话,那就是这件事了。
(香良洲君平时是怎么度过的呢……)
坦白说,在换衣服的时候,虽然没有到处调查,但还是观察了一下书架。
可是,里面的书又杂又多,而且种类五花八门。
和他给人的印象不同,连摆放的方式都很随便,漫画旁边有历史秘闻,接着是推理小说、怪奇小说、民间故事集和魔术百科。
从杂乱无章的情况来看,这些书他大概都读过,但是从随意的书籍排列中可以看出,读书并不是他主要的消遣方式。
「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啊,抱歉,观察房间是违反规则的吧。」
二人以互不深究为前提的话,那么调查房间也是不行的。
法蒂玛以为他因此而责备自己,便向他道歉,但空也却在混乱的书架上翻找着,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可介意的。
「我不会把见不得人的东西放在能找到的地方,所以不用介意。」
「但是,你这样直接承认有那种东西,也有点……」
「即使说没有,也很明显是谎话吧?」
虽说这种事不算是谎话而是绅士的默契,然而空也似乎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坦白说,我期待着你的宽宏大量。没有不健全的东西才是真的不健全,希望你能想通这点。」
「嗯……毕竟香良洲君也是男孩子……」
实际上,她认为空也说的应该是对的。
虽然这样认为,但……法蒂玛总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 。
「那么,就当作你打心底里宽容了我吧。」
「你这种说法倒是让人打心底里不爽……」
法蒂玛不快地看着强行改变话题的空也。
──总觉得这是进攻的好时机。
可是就算攻陷了他,也没有任何好处。
不仅如此,要是空也把持有的不健全品都说出来的话,就真的困扰了。
也就是所谓的空虚的胜利。
(……这里应该放过他吧……可是总觉得很可惜……)
虽然明白这点却仍有些不甘心,不过法蒂玛还是决定让步。
「嗯……如果你那么想看的话,就不得不给你看了啊……虽然我完全不想这样,但还是要以得到你的理解为重。」
然而,在法蒂玛完全接受之前,空也便提前一步展现出了无谓的善解人意。
「啊……不用,香良洲君,我也不是那么想看。」
法蒂玛顿时改变了态度。
她感到了股讨厌的预感,所以想都不想,就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不,法蒂玛,我重新思考了下。理解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忍受羞耻就能得到你的理解的话,没问题,那我就忍受羞耻吧。」
「哇……真是毫无意义的男子汉气概……」
面对说着些奇怪的帅气台词的空也,法蒂玛眼神游离了起来。
恐怕空也也料到了这里是进攻的好时机。
或者是从一开始就中了他的计?
总觉得是他故意诱敌深入,然后漂亮地进行了反击。
「那么,玩笑就到此为止吧。要是你破罐子破摔答应了的话,就不好办了。」
果然如此,空也突然耸了耸肩,宣告了攻防战的结束,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好像误会了,所以和你事先说明,我藏起来的是猎奇杀人鬼档案、女巫之锤——女巫狩猎手册一类的东西。」
「这到底是变化球还是直球啊,真是些莫名其妙的不健全品……」
法蒂玛目瞪口呆地抱怨到。
因为隐约明白这种被黑深残的东西所吸引的心情,所以算是可以理解的不健全品,可这些不健全品又是预料之外的。
「我原以为肯定都是小黄书……」
「关于这方面的事还是不要提及比较好吧。就算意气相投也很空虚,若是因此而意见相驳,进而落得个无法收拾的局面,就更不像话了。」
「是啊,我很赞同。」
法蒂玛对兴味索然地说着这些话的空也,用力点了点头。
话虽是这么说——即使嘴上绝口不提,其实她还是有点兴趣的。
因为可以详细地了解他的兴趣爱好。
「说起来,法蒂玛。」
「什么事?」
可能是为了重新来过吧,他再次提出话题,法蒂玛则对此歪头疑惑。
空也把从书架上取出的CD盒放在竖起的食指上,一边像披萨一样不停地旋转着,一边继续对她说道。
「我想两个人一起玩些什么,可是该选哪个呢?游戏机、扑克牌、将棋还是国际象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也算不上是什么意见。」
在他罗列出的阵容中,有个令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使法蒂玛纳闷不已。
「为什么有国际象棋?」
游戏机就不用说了。
扑克牌的话,书架上就放着魔术百科,所以应该是魔术的道具吧。而且也不贵,即使买了也很正常。
将棋也是如此。因为有将棋残局一类的东西,一个人也可以打发时间。
但是国际象棋……想不明白。自己一个人来做黑白两阵的棋手吗?
「国际象棋残局,这种叫法可能有些太装了,因为官方名称是Chess Problem。话虽如此,这东西和我非常合不来……理由就请你别问了,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
法蒂玛直接说出了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不是因为不相称吗?」
无论怎么想,比起国际象棋的棋子,还是将棋的棋子和空也更相称。
这种东西并不在于好恶……但是一说出口的话,就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虽然有些勉强,可是能理解。所以我不才下要国际象棋,绝对、绝对不下。」
「难道……你在闹别扭吗?」
看到斩钉截铁地断言的空也,法蒂玛总觉得很可爱,不由得窃笑起来。
空也并没有看漏这点。
「我决定了。虽说有些老套,但还是玩扑克吧——我要打你个落花流水。」
空也一边说着一边把CD放回书架,接着拿起了旁边小架子上的扑克牌盒。
「可这种游戏是靠运气定胜负的——」
就在法蒂玛正要反驳做出老掉牙的宣战布告的空也时,突然察觉到了。
扑克、纸牌、魔术百科……
「香良洲君,难道你打算出老千么?」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卑鄙的事情?」
空也将牌取出进行洗牌,手法巧妙的如同赌场的荷官一般,并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露出牌底。
「是黑桃A呢。」
空也微微点头表示听到了她的话,接着将牌堆平放并将右手盖在上面,然后如投掷手里剑般将一张牌射到法蒂玛膝边。
然后不用他催促,法蒂玛就把那张牌翻面并确认花色和数字……
「……是黑桃A呢。」
法蒂玛略感惊讶地挑了挑一侧的柳眉。
明明看起来是将牌顶上的那张扔了过来,可现在她手中的牌却是牌底的那张。
(Bottom Deal……真巧妙,完全看不明白……)
扑克一般按从上到下的顺序发牌。
但是一边做出这种假象,一边发最底下那张牌,就叫做Bottom Deal。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多大意义——除非在牌底准备好了自己想要的那张牌。
既然展示了这种出千的初级技巧,也就是说空也打算……
「也就是说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出千么?」
法蒂玛理解了他的意思,扑哧一笑。
出千是为了不被发现而采取的技巧。
要在不被发现、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进行。
明明如此,却做出预告一般的行为,这已经偏离了出千的本质。
但是,这很有空也的风范。
因为实在是太有他的风范了,使法蒂玛不禁笑了起来。
「只要达到自己能认可的水平,或是比上次有所进步的话,就会很开心。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本来不打算在任何人面前展示,但是……」
被看穿意图的空也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同时把牌堆递给法蒂玛。
「我现在想用这招来让你大吃一惊。」
「那样的话就别说出来,直接做就是了……」
法蒂玛接过牌后,将手中的黑桃A放在牌顶,开始洗牌。
「不过,你就是这种人呢。」
正如法蒂玛所想,空也就是这种性格吧。
喜欢做些小小的恶作剧。也会在一些比赛中,积极的运用策略、施展计谋。
但这并不是说他喜欢阴谋诡计。他应该是厌恶那些肮脏的把戏的。
他刚才特意展现出千技巧就证明了这点。
策略与卑鄙,计谋与肮脏——它们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虽说应该在某处存在着界线,但却弄不清具体在哪儿。
话虽如此,但目前看来,空也的底线貌似是在这里。
「虽然你不喜欢耍盘外招,但在盘面上的话,相对来说就百无禁忌了,可以这样认为吗?」
法蒂玛将手放在洗好的扑克牌牌顶,接着如投掷手里剑般将一张牌射向空也。
「终归也只是相对来说,有些东西就算是在盘面上也是无法容忍、无法认可的。」
空也在空中漂亮地接住了飞过来的扑克牌,并确认了花色和点数。
「……真令人吃惊。」
空也手中的是黑桃A。
是那张应该在法蒂玛洗牌前就放在了牌顶的黑桃A。
「我不会说,因为是突然袭击才没有看穿,这种不知趣的话。即使提前知道你要这么做,也没法看穿……真是高明的假洗牌。」
所谓假洗牌,是一种看起来像在洗牌,实际上只是把被分成几份的扑克牌,以牌堆为单位进行换位的技巧。
用了这招的话,就能轻而易举的让牌顶的牌在洗牌后依然位于牌顶。
「被你这么大肆称赞,真是有些害羞呢。」
法蒂玛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扑克牌很实用呢,不仅能用于魔术,还能一个人玩,也能用来占卜。」
法蒂玛一边说着一边将牌堆递过去,空也则对她表示赞同。
「我不玩占卜呢,不过练习过飞牌切物──顺便说下,葱之类的东西还是能切开的。用处你就不要问了,肯定没有。」
「对了,香良洲君,你打算怎么玩扑克?不管怎么想,都是发牌的那方有优势。」
「嗯……」
被法蒂玛这么一提,空也面露愁色。
的确,发牌员那方更容易出千。不如说,在决定发牌员的那一刻,就胜负已分了。
虽说如此,但彼此都已经露了一手了,要是以普通的方式来一决高下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人一次轮流做发牌员吧。自己负责给对方发牌——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比试谁在掩饰出千方面更高明的游戏。话虽如此,事先的控牌可以随你的便,而且由你先攻也可以。」
「Good。我接受这个规则。」
法蒂玛从椅子上起身,接过再次递来的牌堆,这个动作象征着她接受了对战规则,接着她将牌摆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但是,她在中途突然停住了动作,身体不动,只转动头部看向空也。
「……请不要看哦。」
「我才不会那么不知趣。」
空也板着脸回答道,他坐到刚才法蒂玛坐过的椅子上,转动椅面背朝向她。
(嗯,我当然明白。)
法蒂玛没有把这话说出声,而是在心中悄悄嘀咕。
空也应该不会做那种事。
将扑克重新排列,然后观察对方瞅准了哪种牌型的话,就能明白要施展的是哪种出千方式。
知道出千方式的话,应该就能轻松地捉到出千的瞬间。就算没看穿出千手法,也能硬说看穿了。
而空也并没有提出不能看准备工作的规则。
所以即使看到了,也不算违反规则。
然而法蒂玛坚信空也绝不会这样做。
正因为这是在规则之上的信任,是游戏得以成立的基础,所以他才不会做那种事。
看着空也索性悠然地翘起二郎腿的背影,法蒂玛无声地笑了。
虽然在以出千为前题的游戏中说这种话很奇怪,但空也是很公平的。
他那种样子,令人非常惬意。
(哎呀,不行……要赶紧准备好……)
虽然想再多看一会儿那令人惬意的背影,但这样做才真的会让游戏无法开始。
法蒂玛斩断留恋,正要回到事前准备中时,余光瞥到空也的头动了动。
「……香良洲君?」
——他不会做偷窥这种事。
就算到了现在,这份信任仍没有动摇,正因如此才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法蒂玛不由得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
他没有回话。
「………香良洲君?」
又喊了一声,可还是没有回应。
看样子不是在恶作剧。
也没有在谋划什么的感觉。
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法蒂玛眼前,空也的头一下子低了下去。
话虽如此,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马上抬起头,朝背后说道。
「抱歉……我刚才应该睡着了吧?」
「嗯,是哦,难道你昨晚没有睡么?」
听到他迷迷糊糊的声音,法蒂玛歪头问道。
虽然是没有规定过的突发事件,但实在无法相信空也竟会做出在两人相处时睡觉这种无礼的事。
「……不止昨晚,这几天都……思考如何隐藏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意外地有趣呢……想到之后,就控制不住地立刻实行了……」
「原来如此。」
好像是真的开始犯困了,空也边打哈欠边说道,法蒂玛则因此而明白了。
之前就无意中察觉了他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正因如此,才会将不需展示给别人看,只需自己认可就够了的Bottom Deal锻炼到炉火纯青的水平。
「真是个会添麻烦的人啊……」
看着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瞌睡的空也的背影,法蒂玛微笑着道。
一旦沉迷其中,就会将其看的比睡觉还重要,真是太孩子气了。
原以为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的空也能够控制住自己,说实话,真不像他的风格。
但是,这种意料外的孩子气却让人觉得可爱。
「就算睡着了也没关系哦。」
所以法蒂玛把扑克牌整好放在桌子上后,用温柔的声音如此说道。
「……抱歉,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了这话后,空也坦率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并没有去床上睡,而是在椅子上调整坐姿抱着胳膊,立刻就睡了起来。
他好像比看起来还要困的多,飞快地进入了睡眠之中,令法蒂玛惊讶地说道。
「……你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吗?」
法蒂玛轻叹了口气,压低脚步声绕到他的正面。
然后坐到位置刚好合适的床边,以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睡脸。
「睡觉时的香良洲君看起来很稚气呢……」
并不是说面无严色,而是因为不再是沉稳从容的表情,才显得与年龄相称吧。
「……好可爱啊……」
法蒂玛不禁一边轻笑,一边凝视着空也。
睡脸的话,以前见过一次。
那是在告白时,他由于过度紧张而昏倒的时候。
可那时的他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并没有如此平静。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空也的睡脸。
不,更准确的说,是第一次见到男生的睡脸。
「……真是毫无防备……」
仔细一想,两人都为了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而时刻紧绷着。
像这样松懈到允许自己犯困的程度,是多么珍贵的事啊……
然而不仅空也,法蒂玛也是这样。
「……哈……欠……」
法蒂玛就像是被空也平静的睡脸所引诱般,打起了哈欠。
她昨晚同样也没怎么睡觉。
一直在想怎么对空也发动奇袭啦,他会不会吃惊啦一类的事,直到天色开始泛白时才终于睡着。
「……偶尔这样也挺不错……」
法蒂玛喃喃自语,然后她把胳膊放在空也交叉着的腿上,将其当做枕头枕在了上面。
这个姿势实在是过于勉强,感觉腰部负担很重。
但法蒂玛感到的舒适感压过了这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稍微……」
在空也的身边既感安心,又感安全。
法蒂玛天真的相信着这种感觉并委身于此,然后闭上了眼睛。
◆◇◆◇◆◇◆
「…………──」
空也慢慢地睁开眼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柔软的银色。
好象睡了很长时间,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明天大概依然是新月的细月,从窗帘的缝隙处照射进微弱的月光。
在月光的照耀下,法蒂玛的银发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法蒂玛……?」
她把头枕在空也的膝盖上,面色平稳,呼声安详。
在快要睡着之前,还担心她回去时会不会把门锁好……看来完全想偏了。
「……破绽百出啊……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男人啊?」
面对毫无防备的她,空也露出了苦笑。
──他明白。
她并没有忘记空也是个男人。
毕竟法蒂玛并没有那么愚蠢糊涂。
是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因为信任他,才表现出毫无防备的一面。
辜负这种信任的话,也就不是空也了。
「话虽如此,不过……至少允许我看着你的睡脸。」
空也带着连法蒂玛都没见过的温柔表情喃喃自语道,可是与嘴上说的相反,他抬头看向从窗帘缝隙处露出的月亮。
她压在腿上的重量唯有舒适。
就这样,时光静静流逝了片刻……
「糟了……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了……外婆要发火了……」
空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事。
虽然意识到了,但是
「……算了,反正确定要挨骂了,那么就让我再这样待一会儿吧。」
即便如此,对空也来说还是沉浸在这平静的时光中更重要。
◆◇◆◇◆◇◆
第二天──
「我还以为你逃课是要干什么呢……」
小缘一边盯着站在厨房里的法蒂玛一边抱怨。
正如她所说,时间才是午后。
而且今天既然是平日,这个时间学生就必须在学校里勤奋学习。
尽管如此,法蒂玛却呆在家中。
这是因为她旷课早退了。
「你为什么要做奶油?」
「我想为香良洲君亲手做料理。」
在搅拌着碗里东西的打蛋器发出清脆声音的同时,法蒂玛回答道。
——真开心,昨天又稍微知道了些空也的事请。
所以那天绝不是糟糕的一天,但是……空也依然是空也的风格,没有向行为古怪的法蒂玛提出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主要目的完全没有达成。
因此要出下一招。
(这个和香良洲君的咖啡一定很配……)
母亲经常为她做的夹心面包——把烤得圆圆的面包里面挖空,再灌入甜杏仁奶油。
如果和泡得很浓的咖啡一起吃,就能恰到好处地化解留在嘴里的苦涩。
(最重要的是──)
没错。最重要的是,这在法蒂玛父母的祖国是司空见惯的传统料理,但在日本却很稀奇。
这样的话,空也也一定会想问些什么。
那样一来,就正好是法蒂玛诉说自己事情的好契机。
「嗯……这种情况下,是该表扬我的孙子做得好呢,还是该说我家女儿先下手把他抓牢了呢,是那边呢……」
看着用小勺子舀起鲜奶油尝味的法蒂玛,小缘喃喃自语。
这是不针对任何人的自言自语,但法蒂玛敏锐的耳朵却听到了这话,令她歪头疑惑。
「因为无论说那边不好都令人不快,所以我不会吐槽说‘一般都是其中一方不好呢’,不过……先抓牢了是什么意思?」
要是夸她有眼光,或是告诫她还有更好的男人的话,还能当个意见记住……但要说先抓牢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会令人非常在意空也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但这似乎并不是那么要命的问题。
小缘语气淡定地回答道。
「空也和空悟一模一样。」
空悟是小缘已故的丈夫,也就是空也的外公。
「不过,只是骨子里一模一样,外在还是相差很多的……哎呀,我第一次见到空悟时,觉得这个男人怎么那么软弱啊,相当瞧不起他呢。」
「啊哈……」
没能理解小缘话中的真意,法蒂玛发出了茫然的声音。
因为空也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稳,所以没有软弱的感觉。
所以,倒不如说成两人完全不同才更能令人接受,不过……似乎并非如此。
「好像有句名言是,真正的宝刀不会轻易出鞘。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像廉价的刀剑那样只是看起来晃眼。」
「香良洲君也不是那种显摆力量的庸俗的人。」
听到法蒂玛语气稍微强硬的反驳,小缘哈哈大笑。
「早着呢,他现在还只是模仿空悟的钝刀而已。那孩子和外公很亲——哎呀,我又不是说他坏话,你别那么瞪我了。」
小缘一边抚慰法蒂玛话音刚落就被否定的怨气,一边温柔地眯起了眼。
「这是老太婆自夸孙子的显摆话。空也也会随着时间成长为空悟那样的好男人吧,这样一来的话,有眼光的女人可不会放着他不管哦。若是拔刀出鞘,就连庸俗的女人也会凑过来吧。」
「………」
这好像是经验之谈,小缘的话出奇的沉重,让法蒂玛开始领悟到她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才要好好抓牢他?」
「我认为他是个一旦定下心意就不会见异思迁的人——对了,法蒂玛。」
作为补充,小缘爽快地说完后,一边惊讶地环视厨房一边继续说道。
「我家孙子那么能吃么?」
大量烤好的面包摆满了狭小的厨房。岂止如此,连客厅的桌子上都放着面包。
「不是的,不过……我担心能不能把形状烤得很漂亮……」
法蒂玛面色尴尬地回答道。
她抱着枪法虽差但多打几次总能中的想法,不过自己也有烤得多过头了的自觉。
◆◇◆◇◆◇◆
「唔……」
空也一边呻吟着,一边打开了店门。
令他揪心的是上午早退的法蒂玛。
虽然收到了“不用担心”的短信,但也不可能因此就不担心。
身体为何不舒服的原因,立马就能想到好几个。
换季,变化的生活,高压负荷,等等……
这些问题显现出来的话,只需一晚就会变得身体不适。昨天看起来确实很精神一类的,也只是安慰人的话罢了。
回去时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不适,可是凭这种东西来判断并不靠谱。
(法蒂玛也讨厌露出软弱的一面吧。)
这只是猜测。
但是,这是个很有信心的猜测。
她本来就是讨厌别人问长问短的性格,这种有机可乘的地方,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要去探望一下吗……这样的话就要带点东西过去,该准备些什么呢……」
一般来说是水果,如果身体没那么不舒服的话,给她一本能消遣无聊的书会更显得有眼力见儿。
「欢迎回来,主人。」
「啊,我回来了。」
法蒂玛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捏着裙摆轻施了个屈膝礼,空也则若无其事地回应了她。
然后一边把书包放在柜台上,一边问道。
「嘿,法蒂玛。我想去探望下法蒂玛,你觉得我应该带什么?」
「桃子罐头怎么样?不是黄色的那种,我推荐白色的哦。」
「原来如此……这是个对钱包也很温柔的妙计。那么,虽然刚到家,不过我这就要出门了。看家就交给你了,法蒂玛。」
「好的,路上小心……怎么可能这么说啊?你是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空也确认了下钱包是否在制服内口袋里后,正要直接转身离开,就因吐槽而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回头,喃喃自语道。
「……戒断症状么?我看到法蒂玛的幻觉了,还有幻听……」
「拒绝吐槽──真是的,都发短信说不用担心了。你没看到吗?」
「好比我早退了然后给你发短信说不用担心,你就不会担心了么?」
被反问的法蒂玛立即回答。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她连一瞬的踌躇都没有,空也的话音刚落就迅速进行否定。
「……对不起,是我想象力不足,我会深刻反省的。」
而且反省的也很迅速。
法蒂玛无力地垂下了肩膀,看着就令人感到可怜。
「不用那么垂头丧气的,我也是有点担心过头了。」
看到出乎意料沮丧的她,空也一边着慌,一边在内心诅咒自己的笨嘴。
真是的,措辞方式就不能再柔和些么?
「不是,我很高兴你关心我,就是因为很高兴,所以才感到抱歉。」
话虽如此,法蒂玛却并没有从坏的角度上来理解。
她面带诧异,一边挥动着轻轻抬起的双手,一边纠正空也的话。
「所以……对不起。不用担心,我身体很健康,真的。」
好像被担心真的令她很开心,她道歉时一脸害羞扭捏的表情。
「不用,嗯……这样的话就好。」
本来不该这么说,但空也能挤出来的话就这么几句,便姑且这么说了。
接着,这种异常尴尬的沉默令人不适,便发出了毫无实意的声音。
「……啊—……」
「那个……」
估计法蒂玛也是这样吧,随意地说了点拖延时间的话。
但是她和空也并不完全一样,似乎找到了话题。
「对了主人,女仆想要喝咖啡。」
不过从话中可以看出她相当混乱。
「女仆让主人给她泡咖啡……真是太乱七八糟了。」
然而,在现在的情况下却令人感激。
空也迅速指摘了一句后,就绕到了柜台后面,
「啊!刚才的不算,撤回,香良洲君!」
被法蒂玛阻止后,他停下了脚步。
「请老实地坐在位子上!我会把咖啡渗滤壶拿过去的!」
「原来不是撤回让我泡咖啡这事啊……」
空也对样子拼命的她苦笑了一声,一边转身向客席一边继续说道。
「咖啡渗滤壶放在洗碗池里,要小心点哦。摔碎倒没什么,可是不希望你受伤,而且打扫卫生也很麻烦。」
「没想到香良洲君多嘴的话,竟然有一天会让我感到感激……」
这句在平时听来会让人困扰的多余的话,使法蒂玛恢复了冷静,她一边露出复杂的笑容,一边和他交错而过走向柜台后面。
「咖啡豆在冰箱里的玻璃罐中。」
「玻璃罐……你直接说咖啡罐我也能明白。」
「是吗……那东西是叫咖啡罐么?」
他似乎并不是因为担心听不懂才特意说成玻璃罐的。
空也敬佩地点了点头。
「法蒂玛真是知识渊博呢。」
「哇……明明被人坦率地表扬了,可我却一点也不高兴……」
法蒂玛一边谄笑着,一边拿起一打开冰箱就看到的咖啡罐,罐子体积很小,单手便能抓住。
可以看到,里面装着半罐大概事先就磨好了的粗碎咖啡豆。
接着她又拿起一个显眼的宝特瓶,回到了客席。
「听说这样不太好哦,事先磨碎的话很容易氧化。」
法蒂玛一边举起手掌上的咖啡罐示意,一边展示着自己的知识。
不过,这只是昨天晚上学习的,刚知道的东西。
「听说是这样,但是买的就是磨好了的。用咖啡渗滤壶的话当然要磨咖啡豆,但是转动咖啡豆研磨机实在是太费心太累了。」
虽然他不知道咖啡罐一词,但好像知道这方面的知识。
空也突然耸了耸肩,说了些不像是用咖啡渗滤壶的人该说的话,接着他露出了稍显害羞的表情。
「刚开始的时候磨得太细了,弄得咖啡全是豆渣。」
「?你没有铺滤纸吗?」
「咖啡渗滤壶的优点,就在于省了这些麻烦事。」
「直接用速溶的不就好了?那样的话……」
看来空也好像真的很喜欢看里面的东西在咖啡渗滤壶中循环的样子,令法蒂玛无奈地抱怨。
咖啡渗滤壶的话,用速溶粉末也没问题,也不会像昨天那样因熬干而失败了吧。
尽管如此,他似乎有着自己的坚持,空也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同样的颜色,太无趣了。还是一边变色一边旋转比较有趣。」
「该怎么说呢……香良洲君真麻烦啊……」
法蒂玛毫不掩饰地恶语相向,并把咖啡罐和水放在了桌子上。
「我倒觉得像我这样纯粹易懂的人很罕见……」
「纯粹易懂和麻烦是一体两面的,香良洲君。」
法蒂玛若无其事地断言道,她没有落座就回到了柜台处,这次是为了去拿咖啡渗滤壶。
「嗯……」
看着她的背影,空也发出了模糊的沉思声。
(我是纯粹易懂的麻烦吗……好吧,法蒂玛看起来也并不讨厌,好像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一瞬间就得出结论,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
「法蒂玛,冰箱旁边挂着一个托盘。」
「你是指Tray吧?毕竟是咖啡店──啊,这个确实是托盘呢。」
才说到一半就找到了目标物品的法蒂玛理解了他的话。
在那里的不是金属制圆盘,而是木制的特大长方形板子。
怎么看都和Tray不同,原来如此,这个确实应该叫做托盘。(注:此处是指西式托盘和日式托盘的区别。)
「要是一开始就想起来就好了,不过因为很少用便忘了,抱歉。」
「不用,反正也得往返,不如说正好。」
法蒂玛回应了下道歉的空也,便把咖啡渗滤壶放在了托盘上。
她并没有忘掉一旁的酒精灯、三角支架以及两个马克杯,把这些也放在了托盘上。
最后,法蒂玛把阻止他进入柜台的理由,也就是事先从碟子里拿出的夹心面包放在了托盘上后,移步向客席。
「正好?」
「嗯,正好。」
法蒂玛走到歪头疑惑的空也面前,轻轻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说道。
「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早退的,这是——」
「好厉害啊……这面包碗你亲手烤的吗?」
圆形的面包上侧被切开,并将中间挖空在里面塞满了杏仁奶油,切下的部分则当作盖子盖在上面。看到托盘上的这道佳肴后,空也发出感叹。
「这是萨·姆·拉。面包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提到那玩意儿?那已经是吃饭时间而不是咖啡时间了啊。」
「对、对不起……这、这样吗,是叫萨姆拉吗?」
法蒂玛双手叉腰,气也不喘地说完长篇大论,空也则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看到他这副样子,法蒂玛露出了搞砸了的表情。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所以一不小心就全力吐槽了。
「……嘛啊,算了,只是因为做得太多了,才会分给你一些。」
「我觉得你想装傲娇的话,还需要再傲一点……而不是那种倦怠的样子。」
「你这幸福的错觉又能持续到何时呢……」
法蒂玛一边低沉阴森地笑着,一边把托盘上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因为是为了空也而做的,所以说分给他是在撒谎,但做得太多了这句并不是谎话。
恐怕到今天晚饭时,空也就会知道了。
留在小缘家的那些库存,即使每次的咖啡时间、每顿的餐后甜点都是萨姆拉,也得花上几天才能吃完吧,
而且,虽说空也不会太在意……但换算成卡路里的话,到底会有多大的量啊?
具体数字、消耗卡路里所需的运动量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连想都不愿意想。
但是现在,她决定忘记这些迟早要挑战的恐怖,清了清嗓子道。
「那么重新打起精神吧——请你泡咖啡,主人。」
「真想说,是女仆的话就给我自己泡啊。」
空也白着眼说道,法蒂玛则对他微微一笑。
「剥夺主人的乐趣可不符女仆的礼法哦。」
「虽然由你来泡也挺开心……不过,单方面地被招待,是违反我的原则的。」
空也故意用装模作样的语气回话,然后轻轻喘了口气。
如果她是真的女仆也就罢了,可这只是过家家,不需要如此拘泥。
更何况,现在这样也已经足够开心了,不满足法蒂玛的撒娇才是真的气量狭小吧。
「那么,要泡多浓才配得上这道萨姆拉呢?」
空也打开咖啡渗滤壶的盖子,取出里面的滤篮,然后一边往里面加水,一边问道。
从香味来看,萨姆拉应该是甜的,但空也不知道到底要多苦的咖啡才与之相称。
「如果正常泡,应该不会弄成糟糕的东西吧。像昨天那么浓的话,可能甜味和苦味就会融合在一起变成甘苦的味道。」
「昨天的是失败了,请你忘掉吧。」
空也板着脸点着酒精灯,然后将其放到咖啡渗滤壶下面。
「……光线调暗的话,说不定会浪漫些……」
「代价就是要在看不见手边,不知道颜色的情况下进行,会变成黑暗料理一样的咖啡哦。」
空也以现实粉碎了浪漫,并把咖啡豆铺在拿出来的滤篮上。
他用勺子将其从咖啡罐中捞出,哗啦哗啦地撒下,仔细均匀地使其积落在篮底。
「黑暗料理就黑暗料理吧,我觉得这也挺浪漫……话说,有人做过这种事吗?」
「谁知道呢……毕竟就算想要做调查问卷,也没有那么多认识的人,我也不清楚。」
法蒂玛不雅地将双臂放在桌子上,并把优美的下巴轻轻搁在上面。空也则一边看着她一边回话。
——会话于此中断。
彼此皆闭口不言。
话虽如此,但也没有必须说点什么的焦躁感。
仅仅是看着被酒精灯加热的水,就这样沉浸在平稳的时光中。
(就是这种地方……香良洲君的优点就在于此……)
加热后的水向上涨去,与还未加热的水交换位置,并在玻璃制的咖啡渗滤壶中如阳炎般摇曳。法蒂玛一边望着此景,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
他的沉默并不可怕。
因为不用担心在沉默结束后的下一瞬间,会遭受令人不快的质问。
可以无需畏惧地委身于寂静之中。
「无聊吗?」
「看起来像那样吗?」
不久,就在水烧开的时候,空也向她询问道,法蒂玛则微笑以对。
「你的表情就像一只犯困的猫,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才好。」
空也一边把滤篮放回咖啡渗滤壶中,一边歪头疑惑。
「听不懂这个比喻啊。」
法蒂玛搞不懂这个形容到底是指什么样的表情便露出了苦笑,然后她才终于意识到。
谈笑理所当然般地再次开始了。
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他的话题,平淡无奇地进行了回应。
「要说无聊也算无聊……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才好呢?总之,并不是不开心的心情。」
感觉就像是在浅睡般。
并没有什么令人雀跃的事,但却唯有轻松之感。不对,说到底,那种心情本身就是模糊的。
「嗯……最接近的形容就是犯困了吧,」
「那不就是无聊吗?」
「香良洲君真单纯呢……」
两人有说有笑,然后法蒂玛一边窃笑一边站起身来。
「这是我第一次喝你为我泡的咖啡,所以我很期待。」
「那我就动真格地为你沏杯咖啡吧。」(注:原文【点てる】为茶道的专用术语,有沏茶、泡茶的意思。)
故意使用 「第一次」这个词,是为了揶揄昨天的失败,空也明白这点然后无畏地笑了。
「你说沏……可这并不是茶道……」
「这个词也不是茶道的专利。不管是咖啡还是红茶,都含有技艺的成分,否则就不存在吃茶店了。」(注:日语中吃茶一词本意是指喝茶,但现在吃茶店多指风格相对复古的咖啡店。)
空也说着义正言辞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咖啡渗滤壶里面。
「话是这样说,但……作为最基本的问题,香良洲君你会这种技艺吗?」
「毕竟我偶尔也想喝一杯美味的咖啡,在这种‘偶尔’之中,有时会想练习一下,而且还能保持精力,不用说你也知道我很闲吧?」
「确实能想象到香良洲君大概会很闲,因为我也是一样……」
毕竟交友关系几近于无,所以私人时间全都是独自度过。
在这点上,法蒂玛与空也是一样的吧。
所以才以此为开场白。法蒂玛轻轻叹了口气道。
「那种不出现两三个奇迹就不会练习的说法……也就是说,你在委婉地表达自己不会这种技艺?」
「好……接下来就请你就瞧好最后的收尾吧。」
空也用装模作样的腔调说完后便再次闭上嘴,视线回到了咖啡渗滤壶上。
「那我就乖乖地期待着吧。」
法蒂玛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并将下巴搭在交叉着的手指上,一边假装在和他一起看咖啡颜色的变化,一边偷看他认真的面庞。
(表情如此认真的香良洲君,好像很新鲜呢……)
因为这也许是第一次,就回顾了下过去,然后便想起以前也曾见过一次。
──是告白的时候。
她顿时脸上发烫……并没有这样,而是变成了花痴脸。
虽然接受告白的时候,感觉心情还挺轻松,但真想狠狠夸下自己做的太对了。
毕竟比想象中还要合得来。
有他在身边心情便会平静下来,当时只是因为这点而接受了告白……但是不仅如此,真的很开心。
说得俗气点的话,自从和他开始交往以来,每天都闪闪发光。
「啊,这么说来……」
突然察觉到这点后,法蒂玛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我还没有主动说过吧。」
「你指什么?」
「──我喜欢你,香良洲君。」
「……这是想让我失误的计谋吗……?」
虽然空也的话有些闹别扭,但法蒂玛看穿了这是为了遮羞。
「那么,到底是怎样呢——」
法蒂玛顽皮地笑着,假装没有看到他脸颊上散开的红晕。
「明明刚才说会乖乖地等着,结果来这招么……真是坏心眼啊……」
「不是挺好的么?毕竟我想说嘛。」
虽然她始终保持调侃的语气,但绝非撒谎。
当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时,就不由得想说了。已经到了忍不下去的程度。
「好好好,我就先感激不尽地收下了。」
虽然空也嘴上随口敷衍着,但心里为了装出冷静的样子已经是拼了老命。
他明白,她既不是会开玩笑说出这种话的人,也不是能把这种话当作玩笑的人。
不,就算不明白这点,也能知道这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吧。
(…………毕竟是带着那样的笑脸对我说啊。)
看起来既幸福又开心的笑脸。
所以才明白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但同时也知道,如果在这时将其直接接受,她就会满脸通红地缩成一团吧。
(那样子一定很可爱,虽然想看一看……)
但是不想以破坏现在的气氛为代价。
现在的时间十分惬意。将其失去也太可惜了。
「——喔,就这样吧。」
空也因陷入沉思而差点错过时机,他慌忙把酒精灯从咖啡渗滤壶旁挪开。
「哦,弄好了吗?」
听到他话的法蒂玛,不用指示就把杯子摆到了便于倒咖啡的位置。
「嗯,好了。」
空也把咖啡倒入其中。
虽然不至于像昨天那样,到了会和次元洞混淆的程度,但液体还是很黑。
「……虽然我不太想这么说……但真的很黑呢……乌黑、漆黑……」
「要是蓝色或红色才奇怪吧。」
空也干脆地回应了说话小心翼翼的法蒂玛,然后无声地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咖啡。
「桃核有毒……以前曾利用这点,发明了让人吃桃核的刑罚。据说这种刑罚,无辜之人会一口气吃下,接着因呕吐感上涌而将其吐出,所以会平安无事。但假装无罪的人就会因恐惧而一点点啃咬,在能够忍住吐意的情况下超过致死量,直至死去。」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显摆这种杂学啊……」
她明白,他是说要一口气喝下去。
白着眼抱怨的法蒂玛用双手轻轻包住杯子将其捧起。
「真是的……明明是咖啡时间,一口气喝完后该怎么办啊?」
她将热气吹散后,微笑着说。
「我只是想说不必害怕,没有别的意思。说到底,单靠一个核还达不到致死量。」
「你是指喝一杯咖啡不会死吗?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法蒂玛打趣了一句后,便喝了口凉了的咖啡——在闭上眼睛的情况下。
「……好喝……」
因为知道昨天的是失败品,所以并不认为他今天认真泡的咖啡会不好喝。
话虽如此,但他似乎不怎么讲究味道,所以也没想过会很美味。
可是这……
「不,并不能算是好喝……但也不能说难喝,也不能算是普通……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味道……」
味道本身就是普通的咖啡。不加糖也不加牛奶,极其平凡的黑咖啡。
然而口感完全不同。
——十分柔和。
并不是在强调自身。而是一种温和、恬静的味道。
并且深邃。
这个丰富的风味,甚至让人连意识都要沉浸其中。
「硬要形容的话,对了……就像是无底的沼泽……」
明明有着此等的风味,但味道本身却只是咖啡而已,真是太可惜了,法蒂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说出了感想。
「能不能请你稍微换个说法?」
面对微微苦笑的空也,法蒂玛以一副好似要吐舌头般的稚气四溢的刁蛮样子作为回应。
「对于把别人的眼眸比作麦茶的人来说,这种说法正相称。」
「我并没有贬低的意思……不过,我承认确实有些不雅。」
虽说麦茶绝不是不好的东西,但被这样比喻而高兴的女孩子,几乎不存在吧。
不过对空也来说,问题并不在于存在的多寡,只在于法蒂玛是否如此。
「话虽如此,可还是希望你稍微考虑一下,我也会用风趣的话来夸赞你——。」
法蒂玛可能是照他所说的那样想象了一下。
空也回击的台词才说到一半,她就面无血色、脸色铁青。
然后她拼命挤出声音。
「香良洲君,保持现在这样就好,求你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谁都不会幸福的。」
完全没料到她竟会有这种反应,空也面带伤心地将手伸向萨姆拉。
塞在其中的奶油多到将盖子顶起,空也把它拿起来问道。
「对了,法蒂玛,这个该怎么吃?不是我自夸,我最怕的就是泡芙、鲷鱼烧一类的。馅总是会从奇怪的地方漏出来,非常麻烦。」
「前言撤回,这方面还是请你改进一下,再稍微手巧一些就行。」
面对这极为露骨的转移话题,法蒂玛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也将手伸向了萨姆拉。
话虽如此,可她并没有抓住萨姆拉的主体,而是捏住了盖子部分,向他示范般地将其拿起。
「要用盖子来舀奶油哦,然后再搭配上咖啡的余味。」
──不过,这次即使是单吃萨姆拉也可以。
法蒂玛补充了一句,并以身作则喝了口咖啡,然后往苦味仍存的嘴中含了口奶油。
(……输给香良洲君的咖啡了……)
法蒂玛一边享受着慢慢混合在一起不断变化的味道,一边在心中嘟嚷。
只论味道的话尚且不谈,但若以他所泡咖啡的深度为对手,她做的奶油就太过轻浮了。
作为搭配简直完全不相称。
这样一来──
「真是太可惜了,我的咖啡简直是Miscast。」
「……唉?」
听到和她所想完全相反的话,法蒂玛一脸懵圈。
「嗯?就是这样吧。」
空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脸,接着说道。
「如天使般纯洁,似恋爱般甜蜜——啊,你做的这个点心太好吃了。作为搭配的竟是我的咖啡,我都不好意思了。」
「……────」
法蒂玛被这矫揉造作的老套台词吹捧得哑口无言,嘴巴毫无意义地开合着。
(喔,和我想的不一样……!)
刚刚想象的是说出肉麻台词的空也。
但事实并非如此。
想象中的是轻浮而浅薄。
并没有那么真挚而诚恳。
「嘛,不过萨姆拉是时节性的东西,已经差点就出局了。」
原来只要是发自内心的话语,即使是很造作的台词也能这么适合么?法蒂玛内心砰砰直跳着慌不已,然后把提前准备好的用来回答他询问的知识都罗列了出来。
「是这样吗?话虽如此,但年糕一年到头都在卖,也没有谁会在意吧?」
「盛夏时吃年节菜的话,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并没有那么不合时节,只是差点出局的程度吧?」
空也轻轻地搪塞过法蒂玛的反驳,然后以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拿着盛有奶油的面包的姿势,歪头疑惑。
「或许换个话题更好?你看起来有些焦躁。」
「……拜托了。被表扬并非不高兴,但总觉得……有些浮躁,冷静不下来……」
法蒂玛一边看似不自在地缩起身子,一边用难为情的声音回答。
这就是与他人保持距离的代价,对称赞毫无免疫力。
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一不小心说出奇怪的话。
「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老实说,我感觉夸的还不够,但……我也会因害羞的无地自容而困扰吧。」
「明白的话,就请手下留情!香良洲君为什么偶尔会莫名其妙的坏心眼儿呢……!」
虽然法蒂玛用幽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但他却带着温和的笑容坦然接受。
「是啊,为什么呢?」
「呜咕……!」
想反驳的话也做得到。
但是,这种悠然自得,简直能接受一切的态度,就令人无计可施了。
法蒂玛轻轻呻吟了一声后,又喝起了咖啡。
「──你很喜欢这件衣服吗?」
「嗯?啊,这件衣服吗?」
虽然对方事先确认了下,但她还是顿了一会儿,再加上话题转换的过于急促,法蒂玛面露诧异之色后,才点了点头。
「是啊……穿起来挺舒服,我很喜欢。」
虽然也有便服都见不得人的原因在,但说喜欢也并非谎言。
「是吗?我觉得很合适,所以你不是不情愿地硬穿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正常情况下,这并不是一句会让人在意的话。
但是,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法蒂玛有些在意,所以反问道。
空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继续说下去。
「嗯……我稍微想到了一些事。你愿意和我交往,我真的很开心。」
◆◇◆◇◆◇◆
──然后到了晚上。
在晚饭已经结束,来吃饭的空也也早就回去了的时候,
「你怎么又穿成这样……法蒂玛,那可不是睡衣。」
小缘一脸惊讶地说道。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洗过澡了,但法蒂玛却穿着箭羽花纹的裙裤在起居室里转来转去。
「我知道。只是,稍微那个……」
就在法蒂玛害羞着支支吾吾时,玄关的门铃响起,宣告了有客来访。
「都这个时间了,是有什么事呢……啊,我去开门。哪能让没出嫁的小姑娘去接待晚上的来客。」
小缘想着可能是邻居来送传阅板,便拦住了准备要去的法蒂玛。
「不,我去开门。大概是那个让我这身打扮的原因来了。」
但是法蒂玛摇摇头,脚步轻快地走向玄关。
「原因来了?……啊,是这么回事么?空也也挺能干啊。」
小缘从这副样子中察觉到实情,她呵呵笑着追上义女来到玄关。
然后在玄关的果然是空也。
但是,一看到他,小缘就深深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穿成这样啊……」
小缘将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则是对孙子说的。
据她推测,法蒂玛那身打扮是空也要求的,恐怕接下来要约会吧,但……他这副穿着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穿旧了的牛仔裤和衬衫,上衣则是素色的和服外褂——完全是平常的穿着。
「外婆,请不要对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而沮丧的孙子进行补刀。」
空也带着有些低落的表情叹了口气。
他还没有死脑筋到穿着便服还能满不在乎的程度。不过他笨到了回家去挑衣服时,才终于发现没有像样衣服的地步。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孙子啊……稍微等下。」
看到这样的孙子,小缘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屋内。
目送她离开后,空也向法蒂玛投去歉意的目光。
「抱歉,要是我有一件好看的衣服——」
「你还想再看到我脸色铁青的样子吗?」
法蒂玛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打断了空也的道歉。
原本就不曾期待他会打扮时尚。甚至对他晚饭后特意回了趟家感到不可思议。
而且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时髦的衣服。可是预想中他就是这样的人,要是他以一身时尚穿搭登场的话,会因此吓昏过去吧。
「话虽如此,只有那件和服外褂氛围出奇的不同……」
那是件和风的外套,虽然穿着很合适,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会有这种衣服,法蒂玛对此感到不解。
「这是外公以前常穿的,虽然算是在模仿他,但天气稍冷的时候很方便。顺带一提这不是买的成品,而是外婆亲手缝制的。」
「买件夏季夹克不就行了吗……」
这样可能反而不合适,但法蒂玛说的是普遍看法。
然而空也缓缓地摇了摇头,温和地否定道。
「这是外婆的——是从外公那个年代起,就一直在长期制作的外婆的手工缝制品。与其说是定制,不如说是魔改品更恰当。」
「……看上去有耐热耐酸耐冲击、耐燃烧还有防弹防刃性能呢。」
「怎么可能有这种面向化学实验的机能啊。有的是——」
对着胡说八道的法蒂玛笑了笑后,空也把左手伸入外褂内侧,胸膛下方的腰部附近。
「──首先,为表盘倒置的怀表而设计的支架——」
然后他抽出来的手中拿着怀表,表头侧的六点钟在下方,也就是可以立即查看时间的状态。
把表拿到眼前的时候就会自然地被链条拉住,看来是为此而把支架设在了较低的位置。
「啊,果然从外公那个年代起,护士表样式就不受欢迎……」
空也将表放回,带着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并完全无视了法蒂玛,继续说道。
「还有,虽然大量增设但仍能轻易区分使用的口袋。以及,可以令小刀或螺丝刀不妨碍活动且不显眼地藏在怀中的腰带。」
「可以猜到小刀大概是用来削铅笔的吧,但什么情况下,才会在披着和服外褂的时候需要螺丝刀呢……不,说到底,为什么非得不显眼呢?」
回答尽情吐槽的法蒂玛的,是回来的小缘。
「空悟喜欢像变魔术一样把东西突然拿出来——拿着,空也。戴上这个再出门。」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扔给空也。
空也将其接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然后嘟囔道。
「奶奶……为什么会是学生帽……?」(注:原文【学帽】,就是指承太郎那种样式的帽子。)
它的来历倒是知道。恐怕是空悟用过的东西吧。虽然觉得她爱惜物品的程度高到脱离常规了,但也能猜到这点。
可是,却不知道小缘为何拿出这东西。
「啊?不穿袖子,把外褂披在肩上的话,就像学生斗篷一样。再戴上学生帽,就是和法蒂玛相称的学生风格了吧。」(注:原文【钓钟マント】,是近代日本学生或军人常穿的一种斗篷。)
「原来如此,我懂了。」
确实,只让法蒂玛穿上古风的服装也不太好。
空也对小缘的打算表示赞同,戴上了帽子。
这样一来,从画面上来讲大正浪漫就算是完成了。
「怎么说呢……不像是学生,倒像是帝都魔人。」(注:此处捏他《帝都物语》中的魔人加藤。)
「哈哈哈——我就把这话当做夸奖接受了。Goddamn。」(注:这句Goddamn也是在玩《帝都物语》的梗。)
听到法蒂玛的评价,空也饶有兴致地哄笑了一会儿后,突然放低下了肩膀,将胳膊从外褂袖子中抽出。
接着把怀表从支架上拿起,并解开挂着的锁链。
正想着他是要干什么,原来他是为了防止外褂掉下来,而把锁链扣在了领口两侧隐藏的纽扣上。
「真是莫名其妙的外褂……为什么连这样的功能都有啊……」
「可能是为了遇到急雨时不会淋湿背着的行李吧?」
「本来是要用更长的绳子。」
面对法蒂玛的抱怨,空也和小缘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碍事者要在被马踢到前撤退了。可不要回来的太晚哦。」(注:此处捏他妨碍别人恋爱会被马踢的俗语。)
说完后,小缘便要回屋,可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再次开口道。
「对了,空也。我想你也知道吧,要是把法蒂玛弄哭了,就算是孙子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哦。」
「我懂,外婆。」
虽然是用轻松的腔调进行谈话,但一旁看着的法蒂玛立刻就明白这并不是玩笑。
因为两人的眼神是认真的。
话虽如此,但气氛并没有变得严肃,也许是对空也毫不犹豫的回答感到满意,小缘哈哈大笑着转过身去。
「那就好,去吧。」
◆◇◆◇◆◇◆
「这个时间穿着这身打扮,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哪儿……」
法蒂稍微加快脚步,走到了一如往常慢悠悠渡步在夜道中的空也身前,诧异地说道。
他带她来的地方是河畔。
虽是这么说,但这里也不仅仅只是河畔。
这条街虽然正在现代化,但各处依然残留着古香古色的氛围,此处便是仍存古风的部分。
这是条林立着花朵仍未落尽的樱树的沿河路。
「除此之外,就是希望能有有轨列车了。」(注:有轨列车、火车一类的算是大正风情中常见的组成部分。)
也许是对星光倒映着的摇曳河面感到不舍吧,法蒂玛保持着身体朝着那边的姿势,回头看向空也。
「……这也未免太贪心了。」
奇怪地停顿了一会后,空也才恍惚地回应道。
他被那即使在夜色中也艳丽依然的雪白脖颈夺走了心神。
「香良洲君?」
大概法蒂玛并没有察觉到此事,但她挂着问号的脸庞越发倾斜,脖颈也随之露出更多,同时呼喊道。
「嗯?啊、啊……」
空也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挥去残梦的余韵,然后继续说道。
「安全的话就没事,毕竟派出所就在这条街上。」
「这样的话,我倒是担心会被当作可疑人物逮捕。」
法蒂玛一边嬉笑,一边调侃两人的打扮。
毕竟这是上个时代的学生风格,要是被注意到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受到盘问。
「在此之前,可能会以为是什么东西化成人形上街而吓一大跳。」
空也对她还以微笑,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是新月吗?看不到月亮。
即便如此,单凭满天的星光,亮度也足够让人无忧地走在夜道上。
也许是因为在此情此景之下吧,纷纷飘舞的樱花仿若降落而下的星之碎片一般别有风情。
「——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喜欢做梦,但……我真的想和这身打扮的你来这种地方散散步。」
「不是挺好的么?我也不讨厌这种事情。」
法蒂玛微笑着面向略显羞涩的他,迈着跳舞般的步伐回到他的身旁,轻轻地伸出了手。
然后触碰了下他的左手。
「─────!」
顿时,他大吃一惊猛地缩起身子。
看到这过度的反应,法蒂玛撅起嘴,愤愤不平地道。
「什么嘛,没必要那么震惊吧?香良洲君为什么这么不像话啊!」
「那个,法蒂玛……我不太习惯这种事。只是为了面子和意气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而已,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
「我也完全不习惯啊!」
同时做出订正和坦白后,法蒂玛带着闹别扭的表情伸出了右手。
「……喏……」
「你有时真是异常的孩子气……」
空也微微苦笑着牵起她的手。
「所谓男人的价值就在于接受这些吧?」
她的心情一下子转好,牵在一起的手也加大了力气。
并带着腼腆的微笑继续说道。
「真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牵着手。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只会妨碍走路不是么?」
「说的也是……确实妨碍走路。」
与嘴上的话相反,空也并没有松开牵在一起的手,而是慢慢地迈出了脚步。
手指感受到的她的温暖和柔软令他心跳微微加速。
「呐,香良洲君。」
如果离远了手就会松开,可若是靠近了又会触碰到。
所以法蒂玛一边战战兢兢地、生硬地走在他身边,一边呼唤道。
「十分感谢。」
「怎么了?无缘无故的。」
「是指给我指定了衣服这事。」
她对总是抓不到要点的空也说道。
他一定察觉到了。法蒂玛没有像样的便服。
「就和刚才说的一样,我想和这身打扮的你一同观赏夜樱。所以应该是我感谢你愿意陪我,而不是由你道谢。」
空也当然察觉到了。法蒂玛大概和自己一样,不会有什么时尚的衣服。
不用说,他并不介意她如何穿着。
如果特意盛装打扮会很高兴,如果不是应该也不会失望。
(还以为法蒂玛自己会为无法好好打扮而苦恼,看来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指定服装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想和穿着合身的箭羽花纹裤裙的法蒂玛结伴散步也不是谎话,但这也并非全部。
难得的观赏夜樱,希望她能除去这种忧愁尽情地享受。不然的话,空也自己也无法享受。
因此才指定了衣服。这样一来,即使心有不满也算是空也的错。而不是她该为之烦恼。
「……就是这种地方啊,香良洲君。」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太任性了吧?」
面对执意要装傻的他,法蒂玛吟唱道。
「——年至山樱绽吉野,木启春花现树禾。」(注:原文【年ごとに、咲くや吉野の山桜、木を割りて见よ、花のありかは】据说是一休大师所写。我没找到这诗歌的官译,就自己翻了下。)
春天盛开的樱花,到底来自何处呢?切开树干看看的话,里面也许会有吧——虽然她通过吟诵这首诗歌,来暗示她已看穿他的真意所在,但空也却露出一副被驳倒了的表情。
「花既不语,且听风吟。」
若是无关紧要的追问,就适当地应付过去了,但面对此等风流韵事,实在不忍心置之不理。
话虽如此,可空也并没有以诗相和的学识,只得尽力卖弄风流。
「这就是所谓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呢,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听到他粗鲁却不粗俗的话语,法蒂玛露出了淘气但不刺耳的笑声。
「啊,这么爽快地被驳倒反而痛快了,感觉还挺不错。」
他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像是在感叹般摇了摇头。
「真是的……明明想静静地在樱花树下散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呢?我本以为自己不是这种爱唠叨的人。」
这可能是因为疏远他人的缘故,导致交谈的机会本身就很少,所以才产生了错觉。
和他的谈话就是有趣到会令人这么想的程度。
心情总是在平稳地雀跃着。
就是有着这么不可思议的兴奋感。
「是啊……就我来说,即使好几天不开口也无所谓……话虽如此,还是说出这事比较好。」
「什么?」
看来这次夜晚散步的目的不仅仅是赏樱。
法蒂玛略显激动地催促着空也说出的话头。
「马上就要……具体来说是黄金周的时候,会在那边的神社举行祭典。」
「嗯。」
法蒂玛看着空也突然举起手臂指向的那座山,点了点头。
「叫做散樱祭,是为踏上归途的佐保姬而举行的,盛大的送别祭典。」
「我很乐意。」
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法蒂玛就抢先回答。
「……虽然很开心……但苦心考虑的措辞该置于何地……」
「是啊,我讨厌人多,一想起周围看到我后会议论纷纷,就感到厌烦,但即便如此,只要和香良洲君在一起……」
「……真是要让我置于何地啊……」
连没说过的担心事也全都被回答了,空也的眼神变得遥远起来。
「我倒是很感激这种关心。如果时不时地向我露出甜头,我就会忍耐不住而大发脾气。」
法蒂玛诙谐地说着,并停下了脚步。
但她当然不是打算松开手,而是手指用力,拉住了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的空也。
「怎么了?」
被拉住的空也回头看去,歪头疑惑。
因为她一副紧张的表情。
「那个……」
法蒂玛因紧张而绷紧的脸上散开了几抹红晕,她的目光追寻着如星尘般飞舞散落的樱花,然后就这样抬头望向繁星满天的夜空。
然后她移回视线,用琥珀色的瞳孔直直地盯着空也说。
「──月色真美啊。」
为了不白费这个夜晚、这副光景、这身打扮,而拼命选择了这句话。
——他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吗?能传达到吗?
他会明白的吧。会传达到的吧。
如果是理解了那句话的空也,那么也一定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
空也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如同突然松了口气般露出微笑。
(真是的……中午时就直球式地说过,现在又来这招么……)
截然不同的典雅措辞,回响在内心深处。
你是我的太阳——即使是这类老套至极令人发笑的台词,空也也已经无法一笑置之。
因为有『你』,世界才会闪耀。
因为有『你』,世界才会如此绚丽多彩。
因此把『你』称为太阳。
完全就是这样,自从和法蒂玛开始交往之后的空也的日常,世界震撼人心般的光彩夺目。
即便是看惯了的月亮,如果是和法蒂玛在一起,看上去也有动人心魄之美。
因为她也是这种感觉,所以才会说月色真美。
但是,这话不该用于没有月亮夜晚——不,可能正因如此才想到了月亮,才特意选择了这句话吧。
(不对……有月亮不是么?就在眼前。)
「啊……真的很美。」
空也睁开眼睛,打心底里感到赞同,并半梦半醒地伸出了手。
伸向月亮——伸向眼前那,身披星光如朦胧月色般闪耀着淡雅、柔和之光的银色秀发。
就在手指将要碰到之时……空也突然停下了动作。
「……可以哦,香良洲君的话摸一下也可以。」
法蒂玛用安静甚至温柔的声音低语道,空也则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怕会刹不住车。」
虽然有些不舍,但空也并没有只是碰下头发就结束的信心。
不如说恰恰相反,他坚信要是不在此止步,就会无止境地向她索求。
那一定不是好事。
并不是想逃进柏拉图式爱情。
可现在只是陶醉于气氛中。
在过于完美的情景之下,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就这样随波逐流。
这种事无异于是对法蒂玛的亵渎。
等同于将她失去。
(唯有这个不行,唯有这个)
向前发展是很好。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舍弃和她之间现有的东西。
开始和她交往后才得到的日子。
是将其称之为快乐和幸福也不为过的时间。
要以其为基础来增添事物,而不是用其作为交换。
因此,如果不能完美无缺地前进,那就意味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
这并非时间的问题,而是两人之间的事物是否能积微成着进而抵达彼此的问题吧。
现在仍未抵达。
即使跳起身来,强行用手指搭住那踮起脚尖也抓不到的东西,也只会使其颠倒,然后糟蹋一切。
「是啊……不仅是监护人公认,还是推荐。」
也许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法蒂玛将憋着的气吐出,也露出了苦笑。
「话虽如此,呐……要是因为这种事而被说教可就相当困扰了。」
「我也很困扰啊,都没有脸在外婆家吃饭了……」
「这已经算是好的了,香良洲君只是吃饭时而已,我可是和她住在一起啊。」
进行了不快的想象,确认了会没有容身之地后,头脑冷静了下来。
空也承认自己深深沉醉在了气氛之中,并对她说道。
「我们回去吧,法蒂玛。」
「嗯,回去吧,香良洲君。」
就这样,两人踏上了归途。
虽然感觉指尖变得滚烫,可谁都不愿松开牵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