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早上好……啾」
温柔的声音,所爱之人的声音。脸上传来一阵柔和的触感,我睁开双眼。
「哈啊~。狮子乃小姐,早上好。」
我支起上半身,一名高挑的女性身着松软的女仆服,视线冰冷地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她名为——千子狮子乃。半年前就作为我的女仆为工作着。
「主人,早上好。」
在三个月前奶奶将肉体完全移动至网络(Network)之后,就只有我们两人生活了。虽然最开始我因为要和这般的美女独处而感到畏缩,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诶。感觉脸被碰了一下。)
错觉吗?至少,狮子乃小姐离得很远,是不可能摸到我的脸的。但果然还是觉得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我之前都说过了9点吃早餐,但还是睡过头了呢。」
「其实我8点就醒了,只是想让狮子乃小姐叫我起床而已。」
「……是么。」
狮子乃小姐目光冰冷地盯着我,低声说。
「那么我刚才进房间的时候您还醒着吗。」
「呃,没有……睡了个回笼觉,睡得挺死的。」
「这样啊。」
(问刚才的那个问题是有什么打算啊。)
——半年前,我救了被虫人们追赶的狮子乃小姐,然后为了进行治疗,将她带到了公寓,听说她正在找工作,于是便雇佣了她。
「狮子乃小姐,今天也很漂亮呢。」
我——对她抱有恋爱之情。
「还昏昏欲睡的呢。」
我每天都会对她施展攻势,但总会被她用冰冷的视线避开。今天我们也是这般。现在是1962年的秋天,但当然,我也知道,这种幸福的日常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再过一年左右,世界就要毁灭了。
在这里——横滨之中,人类可能生存的区域,就只有港未来的陆标塔(LandMark Tower)了。尽管因为预知了世界即将毁灭,地球陷入了混乱,但事态向比预期糟糕好几倍的方向发展着。最基本的原因,就是安保公司对抗的激化。
掌控横滨的组织『pédagogue(教师)』『S·G·H(Servants of Great Hydra)』『中庸骑士团』之间的战争日渐激烈——污染了横滨这座城市。
仅由AI构成的『教师』播撒了形而上病毒(Ontology Virus),将大多数物质转变为了非物理存在的概念。而『S·G·H』与之对抗,在街道中解放了奇美拉僵尸(Zombie·Chimera),不分敌我地将一切剥皮抽筋。而保护陆标塔的至少数量稀少的『中庸骑士团』了。他们信仰着最为普遍的价值,即存在的连续性。也就是——生存。
「狮子乃小姐,我觉得你也进入网络会比较好哦。」
在陆标塔的一间小房子里,我看着横滨的街道,如此低语。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坏掉了。现实太危险了。」
多数人类与AI都已经放弃了肉体,在网络中生活。即使在地球崩坏之后,也能在半永久地行走于宇宙之中的『银河铁道』中继续活动。狮子乃小姐否定了我这句说过了好多次的话语。
「不行。我还没干完婆婆给我的薪资对应的工作。」
「我一个人就够了。」
「呵呵。区区一个小孩在说些什么啊。明明一个人就连床都起不来。」
因为我,狮子乃小姐才会留在现实世界。因为我先天的体质,无法在网络空间中生成意识。数据化的神经无法与思考连接。这种体质似乎稀有到1000万人中才会出现一例。
「狮子乃小姐……我喜欢你。」
「是么。」
「所以我希望你平安。」
她看向我,目光冰冷,好像完全不感兴趣。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事实与她的态度并不相称。
「主人,我并不是因为您才留下来的。我糟糕的人生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想过要逃到网络上去。」
「那……是为什么?」
「我想活着。早上吃面包,晚上喝一杯威士忌就够了。大限将至的时候,死掉就好了。活着,死去。这便是我的自尊。」
狮子乃小姐淡淡地笑了。虽然这句话像是在敷衍我,但我也明白其中含有她的真实想法。我们一如往常地在公寓的一个小房子里吃早饭。她对于使用配合机——使用丸(pellet)制作食材的料理器具——相当熟练,经常会做故乡的料理给我吃。
『早上——吼♪』
突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鱼插了进来——是Sena。她甜甜地笑着,抢过了我们正在吃的越南煎饼(BANH XEO)。
『哇,这个好好吃!小狮子乃,你真会做饭啊!』
狮子乃小姐投出了手里的叉子,Sena的脸变成了蜂窝。
『咿呀!不要破坏我的质感(texture)啊!』
「我一直都在说不要打扰我们吃早餐吧。违反了礼节,我就会把你排除。」
『……不要因为我打扰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就生气哦。』
伴随着滋滋的细微声音,质地重新粘合。
「Sena,早上好。」
『啊,大吾君,今天也很可爱呢~?不要去管这不和气的老女仆,来做护士姐姐的弟弟好不好?』
「S,Sena……太近,太近了……」
她将脸靠近得脸呼吸都能感受到,然后用手指挠着我的耳朵。接着她的脸就被狮子乃小姐投掷的叉子所贯穿,叉子还掠过了我的脸。
「咿,狮子乃小姐,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很抱歉,但您违反了一早上就看AI的胸口,露出色眯眯的表情的礼仪。」
「我,我没有看。」
「……只要是个女人,谁都可以啊。」
狮子乃小姐直直地盯着我。而Sena这个问题的源头则是不住地笑着,哼哧哼哧地吃着越南煎饼。
『比起这个,小狮子乃,丸已经完全没有了。一点也不剩。』
「是么。」
虽然狮子乃小姐满脸平静,但事态相当严重。两周之后才会有从已经将据点转移到网络的人权保护组织送来的救援物资。
「我去筹措一些吧。听说川崎站的传送门(protal)还在运转。」
「不行。」
她用猛禽一般尖锐的目光盯着我,压迫力还是那么强烈,我感到心脏一阵冻结。
「我会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是……」
狮子乃小姐淡淡地笑了笑,像是要让我安下心来一般。
■
吃饭早饭后,我回到房间换衣服。
(今天主人好像也吃得很美味呢。)
最开始要穿这件松软的女仆服还相当花时间,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本来我总是起不了床,根本没有做过料理,除了能使用钻孔枪(hole gun)之外就没有任何能够展示的优点了。但他相当开心地接受着我的照顾。
(……我真的能这么幸福吗。)
我的人生无聊,平凡得随处可见,自我懂事起,就已经在小巷子的泥泞之中寻找残渣剩饭与动物的死尸度日了。在发现自己的才能之后,便充分将之发挥赚取了全部的钱财,还做了无数次相当过火的事情。
毕竟已经将这些当做理所当然了,根本不知道什么算好什么算坏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向我微笑。)
只属于我的小主人。温柔,率真,一直都很可爱。每当被他叫到名字,都会感到空洞的心被填满;每当被他爱怜地目光所注视,都像是会立刻溶解消失一般。感情膨胀破裂,我难以忍耐,口中说出了自己的感情。
「主人……我爱你……」
『诶。狮子乃小姐爱我吗?!』
「喵。」
我转向主人的声音所在之处,却发现Sena咯咯地笑着。
『逗你玩的。』
我着手操作起纳米芯片将之卸载。
『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逗你玩的啦~~!』
「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因为在想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而感到头痛。」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挚友嘛~』
Sena拍了拍我的肩,明明只是个全息投影,却能够再现触觉,就像真的一样。
『小狮子乃你也好笨啊。明明只要回答『喜欢喜欢』就可以了来着。』
「……」
我盯着Sena,而她则是无事发生般咯咯直笑。
「没事。我这样就好。」
我没有权利回应他的感情。而且,这样更好。
「毕竟马上一切都要毁灭了。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嗯。』
「既然全部都要没有了,还把他当成自己的东西,没有这么残酷的事情吧。」
『你这一副『不是为了自己』的表情也太土了。难道不是单纯只是因为你害怕了?』
Sena一笑,我也不由得笑了。我明白生成我弱点的原因。我害怕失去什么。我穿上旧西装,向前走去。
陆标塔的上层是浮游器(空气动力学车)的停车场。我登上在此之中也极为破旧的一辆,打开了生物认证引擎。
「等等!」
「诶?」
就在浮游器即将触发的前一刻,我的背后加了一份重量。他紧紧地抱住我的腰的下一刻,我们飞奔上了横滨的天空。天空蓝得跟世界崩坏毫不相称。
「主人!您在干什么!」
「肯定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吧!」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明明是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却还说『女孩子』。明明就算和我掰手腕都赢不了,明明早上一个人连床都起不了。
「就算你现在立马返回降落,我也会跟着你。」
「……唉。」
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算说教也没有用吧。我下定了决心,至少在世界毁灭之前,一定要保护好他。
「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嗯。谢谢!」
——我才不会因此而开心。当然是假的。
我一个人完全不害怕。当然是假的。
背后传来的你的体温,温暖着我的身体。一直都是如此。
我狠狠地踩了一脚浮游器的油门,穿过了云层。
「!」
我明白在背后,主人屏住了呼吸。是因为这种高度能够看到整个横滨城吧。横滨站被一个巨大的立方复合体所掩埋。立方体损伤时间,屈折光芒。在这个立方体之中,一定一秒会被压缩成为十万年吧。被困在站内的人实在是可悲。
伊势佐木长者町被一个小蚂蚁一般,肉丸子一样的东西塞住了道路。观察。那是一堆人。头首逆位的人类相互啃咬着彼此的肌肤不断挣扎着。
不经意间,我们来到了东京湾。从海底浮起了一只高400m的,瓶装蜗牛。伴随着时空的扭转现象,它会随机地将拥有智能的生物关进瓶子之中。瓶子里很快就被AI,人类以及人工牛装满,被蜗牛柔软的肉所溶解。
「……没想到世界的终焉竟是如此残酷。」
主人看着下方,低声说。
「!」
突然,植入我脑中的纳米芯片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
「主人!有谁在狙击我们。绝对不要松手!」
我猛地一扭浮游器的手柄,宛如空中飞翔的蜻蜓一般划出一条不规则的轨道。伴随着呼呼的切割风的声音,我们背后有什么东西掠过。
「狮子乃小姐!上面!」
我们的机体被一个遮住了太阳的影子所遮住。抬头一看,有一个全裸的老妇,松垮的皮肤被风吹得不断摇晃,瞪着眼睛盯着我们。
身长30余米吗?应该是『S·G·H』生产的人工恶魔中的一柱吧。
「主人,你来开车!」
我把手柄交给他,打开了钻孔枪。
(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保护好主人——)
只有这件事是绝对要做到的。其他的怎么样都好。
我们在横滨唐人街中一作漆黑细长的建筑物前停下了浮游器。
「呼。」
只有五分钟的航行也充满了骚动。想要到川崎站肯定是不可能了吧。根据网上的情报,关东的大部分城市都已经崩溃了。
「唐人街……还真是安静啊。」
主人看着周围。街道周围没有一座崩毁的建筑物。也就是相当和平。
(一定是因为『他们』在顺利的推进事态吧。)
应该是在巴结『安保公司』吧。我们走进建筑物,穿着西装的小鳄鱼上前询问我们所为何事。在我报上姓名之后,便放我们进入内部了。
「主人还请再此等待。Sena,一旦发生了什么立刻向我报告。」
『OK~。那么大吾君,来跟姐姐亲热吧~。』
(是不是真的该卸载掉这家伙了呢。)
我被鳄鱼带到了建筑物的上层。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走廊之中打开了一扇漆黑的门。一个带着涂满鲜艳颜色的骷髅面具的女性看着我,笑道。
『小狮子乃,好久不见。』
仍然是合成的少女声,像是从古旧的收音机中发出的一般。
「你好,夏辛。好久不见。」
夏辛——以古印度语中意指『月亮』的词语为名的她,是名为『无限轨道教会』的宗教的巫女。也是把我叫到日本的委托人。
「我们没吃的了,觉得你还能分一点。」
『我叫人从地下城带一些上来吧。现在你还住在地标塔里吗?』
「嗯。如果能多分我一份给别人就帮大忙了。」
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实际上这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诞生于90多年前的末日生存(preppers)宗教——『无限轨道教会』。)
所谓末日生存,就是相信世界毁灭并且做着准备的人。虽然一直被认为有着被害妄想而被瞧不起,但一旦地球真的毁灭,没有比这个还值得依靠的团体了。
『那么,狮子乃小姐。我们的「夫」还精神吗?』
「……嗯。还来这里了。」
我轻声说完之后,夏辛沉默了几秒,因为她的骸骨面具我没能知道她的表情,但应该是愤怒吧。虽然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她的这份感情。
『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之中,还把他带到外面?』
「没问题。我在看着他。」
『我相信你。唯一留在肉之世界的A级lunker啊。』
虽然她嘴上说着相信我,但话语结尾还是留着不信任感。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如果我与她立场互换也会这么想。
『御堂大吾大人应该乘坐「摩奴之船」。需要最大程度保护其安全才行。』
「我明白的。」
摩奴之船——印度神话版的『方舟传说』。在毁灭世界的洪水之中,一个名为摩奴的男人载着七名贤者与所有的种子逃离的神话。
(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御堂大吾,然后——在世界毁灭之时将他交出去。)
我已经得到了与之相应的报酬。我第一次见到他完全出于偶然,但我会在他的身边工作则是出于任务了。
「但是为什么大吾大人是必要的呢。」
『她是人类应该留下的种子——成为「夫」的人。』
「像亚当和夏娃那样的吗?那么夏娃就是你了?」
『……如果是我就好了。』
夏辛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在世界毁灭之时,就拜托你把他带到摩奴之船上了。』
「你们自己做不就好了。」
『在人生的终焉之时,被一个奇怪的邪教带上船?肯定会有所抵抗吧。我不想伤害他。』
这样啊。有着正确的自我认识真是太好了。我就是因为这项任务,才必须接近御堂大吾,并且取得他的信赖……最开始就只是如此。
■
入夜,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似乎横滨的发电设施已经完全坏掉了。由于庇护所的水力电池只能供给最低限度的电力,所以必须节约用电。我们披着毯子,在大约一斗的小罐子里塞上不需要的布与纸,柔和的火光令人舒心。
「狮子乃小姐有在小时候考虑过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天要干些什么吗?」
「像是『如果你要去被无人岛,会准备先干些什么』这样的问题吗?」
「对对。」
「我会先吃点心吃撑。」
「点心?」
「嗯。对。超市里有在卖对吧?因为我没什么钱,毕竟都最后一天了,就算盗窃也不会被骂吧。」
「暴徒的想法呢。」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狮子乃小姐笑着如此说道。她的笑容宛如初春之雪,美丽,却仿佛在移开目光的瞬间就会消失。是不是正因如此才显得美丽呢。
「主人?」
「我希望能和家人一同度过。」
几年前,我的父母亡故了。现在这个时代,想要在肉之世界生存实属困难。这并不罕见。狮子乃小姐盯着我,温柔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突,突然怎么了。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啊。」
「您在说什么?您不就是这么小吗?」
「我觉得就身高而言,和狮子乃小姐已经相差不大了。」
呵呵。她大姐姐般笑了。虽然无法和家人们一同度过,但只要这个人能在我身边就好。
「会这么顶嘴的人就是小孩子。」
「……我觉得年龄也相差不大吧。」
「咦。我可是92岁的老奶奶哦。」
这当然算上了冷冻沉眠(cold sleep)。如果只算醒着的时间的话,应该只差了八岁吧。呃,不过八岁也算是相当大的年龄差了。
「狮子乃小姐为什么要进行冷冻沉眠呢?你不是有家人和朋友吗?」
「是有。但因为我是个相当冷淡的人,情绪不怎么会波动。」
她经常贬低自己,说自己是个冷血人类。但我完全不这么想。的确,从她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十分冰冷,但她与裹住我的毛毯是温暖的。
「……我想要钱。一直如此。因此我一直在赚钱。即便我因此已经能够过上很好的生活了。我也仍然在赚钱,拼命地赚钱。」
「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吗?」
狮子乃小姐直直地盯着火焰,低声呢喃道。
「小孩子的时候,我经常看电影。当时的过时电影服务,比一片面包还要便宜许多,于是就用有趣来瞒住饥饿了。」
「…………」
「美丽的公主说过,『无论是谁都有着命运之人。我在等着自己的王子』。伴随着鸟儿歌唱,松软的裙摆随风飘动。」
她闭上了冰冷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摇动。
「所以我很努力。拼命。即使手臂与腿都掉落,内脏也几乎都换成了劣质的便宜货,我也还在工作。我做过很过分的事情。一旦被你知道了,肯定会被蔑视,在也不会和我对上目光了吧。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在工作,因为——」
柔和的灯光,反射在她纯白的发丝之上。
「与命运之人相遇的时候,要是没有婚纱就不妙了。如果让你觉得我很惨,那我很抱歉。」
在她说完的瞬间,虽然只有一瞬,我觉得她就是个相当幼小的女孩子。我想要抱住她的头,抚摸她,说她已经很努力了。但一旦这么做,她就会很激动,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吧。所以我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个……命运之人……不能是我吗?」
「不行。」
「唔。」
明明会如此明显地向我露出好感;明明很快就会向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明明只要我这么靠过来,我们就会手指相缠。
「因为我是个叛徒,还想要把你卖了。」
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因为我经常能看到她和奇怪的人交谈,之后看向我的目光一定会变得非常内疚。我当然不知道详情,但我明白她是在利用我。我也不是一个会认为她会无缘无故地跟我生活在一起的小孩子。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狮子乃小姐,我喜欢你。跟我结婚吧。」
「呵呵。你真是个小孩子呢。结婚这种东西,是要在交往之后才会去做的。」
「因为一旦做了这种事情,世界就要毁灭了,。」
狮子乃小姐捉弄我一般地笑了,盯着我的脸。
「——主人想要娶我吗?」
她平静地说着,双眼如红宝石一般美丽。明明是在笑,明明是在捉弄我,但她的声音却在颤抖,视线却在动摇。我也慌张起来,但这可不行。
「我想,这样。」
「呵呵。为什么要用敬语?」
她银铃般地笑了,似是相当有余力,但我发觉她手指缠绕了力度增强了。她闻着我靠在她肩膀的头的气味,发丝在我的脸颊上擦了擦。
「那就来追求我吧。」
「诶?」
「这是古今东西,想要追到女人最为中庸的手段。」
她的脸略微染上了红霞。这实在是可爱,我拼命地思考着追求的语句。
「狮子乃小姐,很,可爱。」
「——这就是追求吗?」
「温柔。虽然很冷漠。」
「——诶。您说的是坏话啊。」
「胸部………………苗条美丽。」
「——您好像是想被我打一顿呢。」
「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安心。非常安心。」
「……我也……是这样。」
「很喜欢你做家务的时候很喜欢哼歌。」
「——我五音不全,完全没有音感。」
「松软的褶边很适合你。」
「——主人是喜欢女仆吧?」
「我喜欢你甘甜的香气,让我有些昏沉。」
「——味,味道就别闻了啦!」
「头发也很柔顺,让我会一直看着。」
「——……我经常能感到视线。」
「我喜欢你的果断。很帅气。」
「——我只是顽固而不懂变通而已。」
「在你泫然欲泣的时候,我想抱住你。」
「——我是个大人,不会哭。」
「对我很温柔,我喜欢这一点。」
「——男孩子很快就会误会呢。」
「话说肯定是喜欢我吧。」
「——对对。你完全误会了。」
「明明握住的手完全不打算松开。」
「——因为我怕冷,手指冰凉而已。」
「我知道你有时会用亲吻叫我起床。」
「——我,我才不知道这种事情。」
「为什么……能够这么美丽呢。」
「——吵死了。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这可不算是追求啊。」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最喜欢了。」
「——…………………………………」
我摸了摸她的身体。温柔地支撑着她,抱住了她。她没有抵抗,只是无言地躺在地板上,视线游移,像是要哭出来一般,脸颊如苹果般通红。
「……喜欢,的话,又如何?」
「诶?」
「喜欢又如何。爱着又如何。全部都会消亡的。」
她哭着,像一个少女,双眼流出眼泪,直直地盯着我。
「我就连死亡都能忍受,那种东西我一点也不害怕。」
狮子乃小姐用手撑住我的胸口,用力一推。
「但我不能忍受挚爱之人死去。我唯独讨厌深爱之人离去。我希望你不要活在我的手中,离远一点,不要靠近我,不要看我……不要碰我。」
啊啊。要是我更强大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是能够拯救地球的超级英雄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抱着她,放言一生都要守护她了。但我只是一个小杂鱼。抚摸哭着的她的脸颊,脸猴子都能做到。
「我也不希望离去。所以最后,我希望能在最近的地方和你紧紧相依。」
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今后一直在一起一般。
(……诶。『再也』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被自己思考中纷乱的语言震惊了一瞬,但现在应该先追求这个人。
「狮子乃小姐,我喜欢你。请和我一同度过世界的终结吧,」
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明显地露出了慌张,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我做不到。」
「还在倔啊。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工作。」
「工作?」
「在世界终结的时候让你坐上方舟。不,好像是叫做摩奴之船吧。这我不是很清楚,但这就是我的工作,而我不会坐上去。」
我不由得笑了。『工作』。也就是『我之前已经约好了』。这人得是有多么死板笨拙啊。但我就是喜欢她的这一点。
「工作与我,哪一方更重要?」
我试着用了个十分常见的狡猾问法。我想,不这么直接的话不行了。她显而易见地动摇了,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般,用手捂住了脸。
「……主人……」
「!」
糟了。果然是坠落了吗?!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又继续说道。
「但是主人应该乘坐摩奴之船。这说不定可以让你活下去。」
啊啊。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啊。温柔又笨拙的她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我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但因为怕她讨厌我就一直没说。
「我们一起去坐银河铁道吧。」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完全移植到了网络(Network)之上的AI与人的东西而已……只是在浪费时间。」
「但比起要毁灭的地球还是好了太多。我听说还有可居住的地方。」
「……提出将我们困在钢铁的汽车之中的提案,到底是为了什么?」
「希望能多和狮子乃小姐待一会儿。」
「不要……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啊……」
明明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一直捉弄我,说些狡猾的话语。狮子乃小姐是个相当不在乎自己的人。大概根本不想或者吧。所以应该对于银河铁道不感兴趣,遇生则生,遇死则死,这便是她的信念。
「——和我一起活着吧。如果实在不行,死掉也好。」
她泫然欲泣地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什么啊。」
这个理由对我自己而言也是相当怪异的。但没办法对吧?因爱而生,因爱而死,最后只能和无聊的后悔一同进入墓穴中长眠。在此之前,我只想紧紧握住心爱的人的手,相信着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再陷入沉睡。
「我喜欢你,狮子乃小姐。」
「……嗯。」
「呃……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回应,而不是一个嗯。」
「咿呀。」
我推着高个的她的手掌,将她压在了地板上。她轻柔纯白的发丝宛如花卉一般散开,距离近得连她的鼻子都能碰到。她声音嘶哑地说道。
「——我也喜欢你。主人。我爱你。我会将一切都交给你。」
我感到心脏怦怦直跳。小狮子乃像个小女孩一般笑了笑,我也盯着她的眼睛。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额头相贴,她的呼吸打在了我的嘴唇之上。好香的气味。我的大脑一下子一片空白。
正当我准备塞住她的唇时——
『滴滴滴滴。虽然很遗憾,但下面是速报时间。』
地面在摇晃。呼呼的风敲打着窗。本应被一片漆黑所吞噬的夜晚,闪耀着湛蓝的磷光。狮子乃小姐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
——横滨街道被苍蓝色的光晕包裹。这是陨石放出的粒子。不对,好奇怪。蓝色的陨石,从来没有听说过。咚咚咚咚。世界响彻着毁灭的声音。地幔开始嘎吱作响。
「主人!」
她拉过我的手,跑了出去。横滨的陆标塔像是要倒塌了一般。她一蹬倾斜的地板,抓过天行者(sky walker),穿过窗户越向了夜空。
「绝对不要松手!」
狮子乃小姐驰骋在横滨的夜空中。我以公主一般的姿势被她抱着,但根本没有时间抱怨。世界的终焉开始了。因为陨石引起的重力异常,世界将要毁灭。
我盯着夜空。
那里有一艘巨大的船。
这艘如山般巨大的船搜集着青色陨石发散而出的磷光,在漆黑的夜空中航行。我明白了,那便是『摩奴之船』。青色的光,就是典型的传送门之光。利用巨大的陨石的重力,强行在次元之中凿开一个洞。
(——那颗陨石不是偶然落到地球之上的。是谁把它引过来的。)
是制作这艘船的人——使用这艘船的人——想要毁灭地球吗?
『狮子乃小姐,我们的「夫」——御堂大吾先生,你们好。这里很危险。尽快来这边。』
船头站着一个带着鲜艳色彩的骷髅面具的少女。我抓紧了狮子乃小姐的肩膀,她轻声说了一句没事的。
「夏辛,你好!虽然很抱歉,但我废除契约!」
『废除?为什么。』
一瞬间,狮子乃小姐瞥了我一眼,露出了想哭的表情,但很快她的眼中就染上了觉悟。我就是最为喜欢她强烈的意志与觉悟——她大喊。
「因为他是我的命运之人。」
蓝色的巨大船只,咚地切裂了夜空。
■
世界毁灭了。
——不。应该说是正在毁灭之中。
「主人,这边。」
我牵着幼小的主人的手。虽说她(他)与我差不多高,但对我而言还是个小孩子。我的。只属于我的,小小的主人。
「狮子乃(ししの)小姐真是个笨蛋。」
「主人才是笨蛋。」
躲避蓝色的船只『摩奴之船』的旅行绝非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我指尖的钻孔枪启动不了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理由。我们满身伤痕,折断的骨头也不少。主人比我还要惨烈。
(因为他太过温柔。)
只有我才应该受到伤害,却一直是他在受伤。
「呜哇!世界真的就像是要毁灭了一样!」
「在黑夜迎来终结之前!尽快追上御堂大吾——!!」
浮游器(空气动力学车)追赶在我们身后。他们是『无限轨道教会』的信徒。虽然我已经用刀处理掉了好几个人,但他们还是毫不畏惧地继续追着。真是太过虔诚了。
(怪物在哪里?奇美拉·僵尸呢?教师那群虫人呢?)
在某种意义上,横滨城反而变得平和起来了。应该是传送门之光的影响吧,存在的不确定事象在巨大的能量面前无法保持其形态。
「主人!!」
一台浮游器启动了虎之子简易大门,带着粉身碎骨的觉悟逼近我们。我抱着他在竹林之中辗转腾挪。虽然我们勉勉强强的躲过了,但是情况没有好转。
「狮子乃小姐,我就算了,你一个人逃跑吧。银河铁道的票应该还有吧。」
「笨蛋。」
我一下子发怒了。这个人在干什么啊!可是你说的要一起活下去!你说的要两个人一起生活!事到如今再让我一个人只会让我困扰。已经太迟了。
「请不要再说『一个人』了。我根本不害怕子弹。即使世界终结我也毫不在意。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受伤或者是死亡。」
但是——我靠上了他。
「如果和您分开了的话,我真的,就坏掉了。」
呐,主人。我的人生真的已经混账,糟透了。什么时候都死不足惜。我只是以无聊的,玩笑一般的理由活着。但是,我想保护你。我想和你哪怕多呆一秒。为了了微弱的爱情,我付出了所有的勇气。
我们拼命地奔跑着,与追兵纠缠,有时因为视野边缘映出的怪物残骸而恐惧,但即便如此依然怀抱着希望。拼命地活着,拼命地死去。
「主人。快看。」
好不容易到达了这里,眼前的是一座小丘。『她』应该在这里等着的。谁都没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仅仅只是一处适合眺望世界终结的高台而已。
「啊哈哈。」
我笑了笑,扑通一下坐到地上。
(结束了呢。但这也不坏。)
拼命地活着,努力到了最后,之后剩下的只有死亡了。主人坐到一旁,靠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要,这样,就好。
「十分抱歉,主人。」
「……没事。倒不如说我很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最后能和狮子乃小姐在一起。」
真是的,到最后都还在追求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喜欢搭讪的人了?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害羞地笑了。
「我爱你。」
「……您这是什么说话方式,就像个大人一样。」
超级可爱。说实话,相当戳我。
「因为是最后了,所以我也想帅气地结束一切。」
「这才不是什么最后哦。」
他拼命地紧握着我的手。虽然有点痛,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们在命运上已经结合了。即使于今日死去,依然能够再会。」
我不想让他有一点恐惧。即使是无聊的欺骗,也希望他抱有希望。这也是我的希望。
(来世还请让我握住你的手。还请让我说我爱你)
脑中千思万绪,我盯着他。
「下次再遇见之时,还请务必娶我为妻。」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让我不满的事。
(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快点接吻吧。笨蛋主人。)
毕竟是我的初吻。我不想由女方主动出击,还是由王子来做吧。我这么想着,央求似的盯着他,突然响起了咚——的一声巨响。
这是浮游器的引擎声。我们摆好姿势,但很快脑海里就响起了轻浮的声音。
『小狮子乃!大吾君!迟到了真的抱歉!』
穿着护士服的人鱼。一个打扮相当滑稽的AI跨坐在一辆巨大的摩托车上。
「Sena!你太迟了!」
我坐上了飞在空中的摩托车,主人也跟随我坐了上来。
伴随着地球的崩溃而紧急发射的银河铁道的室内相当安静。为了人类而制作的客房之中,只有我们几人。也许我们是唯一试图在没有完全移植到网络中却还准备生活的肉之世界的住民吧。
什么啊。应该只是没有住在一个房间之内吧。毕竟这条铁道也太大了。
「这条铁道,会去往哪里呢。」
主人精疲力尽地嘟囔道。
「好像目标是生物有可能繁荣的行星。」
但我们都没法看到它了吧。这条铁道花费数百万年横亘宇宙。这趟旅途怕是长得令人恐惧吧。
「主人现在这里住下吧。我去找一下医务室。」
遍体鳞伤的主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全场280km的银河铁道。某处肯定有生物的居住区。
「那么。」
银河铁道的驱动声微微响彻的走廊之中夹杂着我铿铿的脚步声。我看了看地图寻找梯子,从连接处打开舱门爬出室外。银河铁道还在离地面10公里的地方航行,等着像我们这样的人类上车。
「……你好,夏辛。」
『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抱歉。』
银河铁道的屋顶之上站着一位披着骷髅假面的少女。我已经从她那边收到了很多次信号,让我到这里来。我不可能逃跑。
「为什么又是这里?」
虽然我们站在高速移动的铁道之上,但完全感不到风压。这是银河铁道所有的防重力场的影响。在铁道的半径几米内都维持着与地球相似的重力。
『在里面,可能会给大吾君带来伤害。』
蓝色的船已经在很远处了。是因为航空能力很低下吗?
「我不懂。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连带上主人?」
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疯狂的宗教教义。因为她根本没有狂信徒特有的目光与腔调。她视线平静,低声说。
『——如果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被「命运」所决定的话,该怎么办?』
我不明白她提问的意义。这是什么比喻?不。她的表情相当认真。
『我对此不感兴趣。这不是善恶或者是正确与否。我不在意。如果真的有这种像是木偶一般驱动我们的东西的话,我会一下子将之打破。』
「真是无聊的愿望呢。」
『啊哈哈,是呢。』
不知何时,夏辛的说话方式改变了。可能现在才是她的真心吧。
「我对命运根本不感兴趣。只要能吃到美食,喜欢的人能在身边就够了。」
我明白夏辛屏住了呼吸,也明白她平静的身体中溢满了怒火。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擅长揣摩人的心思。但正因为是我,才有了一种敏感的预感——决斗的预感。
『狮狮。果然我跟你说不来呢。』
夏辛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棍子。她将之空挥了一下,便形成了一个蓝色的巨大锯状轮廓。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我根本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我并不害怕。说到底我基本就没有害怕过。
(我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根本不知道恐怖怎么写。
(但我害怕主人被夺走——害怕的不得了。)
所以我不想爱他。为了渺小的爱,不惜拿出仅有的勇气。我别无选择。深吸一口气,我掏出一把因油脂而变钝的小刀。
『啊啊啊啊啊——!』
「噢噢噢噢——!!」
我一个下蹲躲掉了夏辛的锯刃袈裟斩,从下方将小刀向上刺出。小刀刺入了她的右臂,但她并没有因为痛苦而呻吟,只是放开了锯子。惊讶我的我的思考停止了一瞬。她用空着的左手猛拍我的脸。
「咕……」
我因为预想之外的攻击而失去了平衡。她的动作比我预想之中要猛烈好几倍,战斗方式也相当熟练。夏辛并没有放过摇摇晃晃的我。
已经不是街头吵架的地步了。我的肉体都已经被改造成为了战斗专用的了。
为了再次摆出姿势,我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夏辛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锯子,正眼看向我。蓝色链锯宛如火焰一般不断摇晃。
『呵呵。所以你才想要变强啊。为了腕力大所以跑得快?』
「……!」
『你拼命的决意还是不足。』
距离顷刻之间便缩短。我一毫厘之隔避开甩起的链锯,而她利用惯性把锯子撑了起来。刀刃划破了我的肩膀,响起了皮肉被切割的讨厌声音。但没有时间因为疼痛而喊叫了。
「咕啊……」
『停下!』
夏辛一个旋转,试图用向心力将我一刀两断。
「咕噢噢噢噢!」
响起了铿的一声不妙的声音。那是我试图使用手掌接住刀刃,而连带着肘部被一分为二的声音。机械臂真是太好了。不过是肉与骨头的话,怕是连带着身体都要被一刀两断吧。
「不要小看……」
我用满是鲜血的胳膊拼命地夹着小刀。
「我的伤痕啊——!!」
我用尽力气,将刀锋刺入夏辛的 眼眶中。但是她扭动身体,偏移了轨道。取而代之,她的骷髅假面被切开,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
——夏辛的脸被块状噪声(block noise)所覆盖。
就像是老旧劣化的影片一般,少女的表情出现了黑白的矩形。就像是用全世界的bug将光扭曲了一般。就像是个破损的屏幕一般。
(这个人是全息影像?不可能。AI?Texuture?不对。她就是一个活人。)
被隔开的面具之中流出鲜红的血液。
『你看到了啊……什么的。』
夏辛像是开玩笑一般地笑了,用空着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把小刀打落。
「咕。」
腹部被猛踢,我立刻蹲了下来。夏辛举起了链锯。
『狮狮,再见。我的汤姆(注)。来世再好好吵一架吧。』
(注:猫和老鼠中的猫)
我直面死亡。就在这一瞬间,响起了噔噔的登上屋顶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夏辛低低「诶」了一声,转过头去。主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我们。我刚想大叫快跑,胸口就被猛踢了一下,发不出声音。我竭尽全力地发出声音,但只能发出呻吟。
『不要……不要看我……』
夏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并没有刺击我让我停下,也没有袭击主人。只是像个少女一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不怎么接触他人的感情之类的东西,也不善于与人交流与揣摩他人的感情。但是我理解了一件事情。
『啊。』
——在生死时刻移开视线,死了也没法抱怨。我用被切断的右臂贯穿了她的胸口,殷红的鲜血洒满夜空。的确是肉的触感。夏辛失去平衡,但遮住脸的手从未松开。
『……啊。我又输了吗。』
流着血的她步履蹒跚。在飞翔于天空的银河铁道之上,这种行为是致命的。
『下次我一定会赢,baby。』
夏辛双腿一绞,从银河铁道上落下。我呆滞地看着她。这般结尾让我目瞪口呆。我虽然输给了她,但我赢了。也就是所谓的happy end?
——但是我又注意到。
这里有个无底线地温柔的人,满心正直,像个笨蛋。看到从空中坠落的人,条件反射地就会想去救的他。
『诶?』
主人抓住了在空中飞舞的夏辛的手。我正准备喊不要,那里就已经没有人了。因为重力两人都坠落了。虽说是平流层的内圈,但也是10km以上的高空。
在青色的陨石坠落的天空之下,只留下了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