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瓦里欧:搜寻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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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指耶路撒冷的各各他丘,又名髑髅地。
当天傍晚。
我、学姊还有识三个人聚集在学姊的房间里。
「呼,接下来必须要采取我们能做的行动了。」
学姊有一点紧张地看着我和识。
「今天的事件是我的『故事』中列出的项目之一。再加上之前的袭击事件,我确定这应该是个必须努力跨越的课题。」
「今天的事件,在故事中是怎么描述的?」
识用一贯的淡漠语气询问道。
「我在先前有听学姊说,内容好像是『在生死的夹缝间渐趋明朗的道路,亦即故事的真实开端』。」
「生死的夹缝间……指的是香夜的遭遇?还是其他的事情?」
「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原来如此。就算是写在学姊的故事中,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学姊本身的遭遇。也可以将它解读成:在某个人的生死夹缝间,有一条路将会渐趋明朗。
「不论如何,故事内容指的应该不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袭击事件。」
「我也这么认为。刚才的事件虽然也很危险,不过对我或某个人来说,应该都还不算是生死的夹缝间。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没有看到一条渐趋明朗的道路……」
刚才的情况的确很危险,不过并没有出现任何明朗的崭新资讯。相反地,与暗杀者相关的谜团愈来愈难解。唯一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对方的技术不如妈妈优秀,但仍旧拥有足以令人畏惧的实力。
识也针对学姊的故事开始思考,只见她用手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故事的真实开端』。根据本人推测,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令天发生的事件,很明显地将会决定香夜故事未来的走向。」
听到这句话,椎名町学姊也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我决定今天要稍微冒险一下。」
因为这样,学姊才会决定在今晚举行『椎名町学姊的夜晚留宿聚会』吗?
确实,现在已经傍晚了,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件。
所以晚上举办的那场聚会,很有可能会发生某些事情。
「不过,我比较害怕的是……如果我们错怪了藤里同学与久宝同学,那么很有可能会将她们卷入事件当中。」
「说得也是。如果她们两个不是犯人的话,肯定会受到今天发生的故事所牵连。」
「嗯,原来是这样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学姊看起来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了。
学姊和藤里、久宝的交情都很好,怀疑她们两个,一定让学姊的心里觉得很愧疚。不仅如此,如果她们不是犯人的话,还会因此被卷入事件当中。
但愿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才好。不过既然学姊是夜族,而且必须依照故事的剧情生活,那么今晚必然会发生某些事情。
一想到这点,我的心情也跟着转为黯然。
——不,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意志消沉呢?
要保护学姊,就必须要守护学姊的心灵。
只守护她的躯体根本毫无意义。不但要保护她的性命,还要让她能以安稳的心情度过往后的日子,这才是我应尽的使命。换句话说,怀疑藤里、久宝已经让学姊倍受煎熬,而且学姊也担心如果她们不是犯人的话,会因此被迫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地确认她们两个人是否有嫌疑。一旦确定她们不是犯人,也要注意不让她们遇到危险。
为了这一点,我一定要尽己所能。
我摘下眼镜,闭上双眼。
——心情马上平静得不可思议。
对我来说,这好像是一个重要的决定。
以前的我从不与人有所牵连。相反地,我甚至还能够毫不犹豫地杀人。在专业的培育下,这就是过去的我所拥有的精神状态。然而现在的我只想要守护家人、朋友、以及心仪的女孩,这就是我现在所抱持的心情。
好。我已经决定好自己的应对方法了。我紧握拳头,再度戴上了眼镜。
「门次郎,看样子你好像增加了不少干劲。」
一旁的识似乎看透了我的决心,那只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嗯。我要保护学姊,不让她遇到危险。学姊不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择我的吗?」
「没错。对于夜族来说,选择眷属是故事允许的少许自由之一。而且透过选择,夜族也能够让自己更轻松地达成故事内容。所以,门次郎,好好加油吧。」
少许的自由。
学姊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就连外出,都要鼓起勇气才能办得到。不论多长命百岁,不论多么不容易丧失性命,她的人生都会受到故事所束缚,想必是很不快乐吧。
正因如此,她利用自己少许的自由选择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让学姊更安心、更开心才行。我一定要设法改善她的处境。
「学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一定会找出杀害我们的犯人。」
「……嗯,次郎同学。」
我向学姊宣布自己的决心,而她则是一脸开心地对我点了点头。
最后的结果就是——藤里与久宝依旧有嫌疑。面对这两位一直与我交情甚笃的朋友,我必须采取背叛她们的行为。
不过,不怀疑并不一定就代表信任。
如果说她们之中真的有人正活在虚伪之中……
那么同样生活在虚伪假面具下的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以某种意义来说,这是一种觉悟。我终于领悟,要真诚地面对朋友,的确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我以前都不知道,与人交往原来是如此沉重、辛苦的一件事。过去的我被当成杀手,在那样的状况下受人培育、成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人往来。正因如此,我后来才会决定在每个当下都应该更深入、更仔细地与人相处。这件事情我一直牢记在心。
「学姊,不论她们两个是不是犯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们之后依然能够与学姊维持友谊。或者该说,我私自地认为——对学姊以及她们两个人而言,这应该会是最开心的结果。而我决定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采取行动。」
也许我只是将个人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也许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甚至只是我任性妄为的表现而已。
因此,我才想要贯彻这个想法。这一定就代表了『此时此刻的我』的想法。
「次郎同学,谢谢你……」
学姊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在颤抖。
听到我的决心,居然让学姊如此感动,甚至为此而流泪。
这跟她不是人类而是夜族,或者拥有神奇的力量……一点关系也没有。
『椎名町学姊』这个人,总是如此平稳悠哉地过着生活。
为此,我樱田门次郎一定会尽己所能。就只是这样而已。
「看样子,你的干劲已经到达最大值。现在就来拟定作战策略吧。」
识提出建议,我与学姊则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的。那么……我想想看……识同学、次郎同学,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呢?」
「首要任务便是掌握状况。现在请香夜解释一下,你传授给门次郎的『不死之身』是什么样的能力。」
「啊,好的,我知道了。」
椎名町学姊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胸前。
「……那个力量,是我们夜族的一种异能,能够将『不死之身』分享给别人。那是一种掌管生命、超越死亡的异能,别名为——『神性异能·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
「在希腊神话中,塔纳托斯就是『死亡』神格化之后所形成的神祇。」
原来这就是我拥有的『不死之身』的正确名称。
异能有名字,而且这个异能现在还在我的体内,这让我觉得好像更容易理解了。
「这个异能的特色,当然就是『不会死亡』,不过……确切来说,应该是『可以从任何一种死亡状态中起死回生』才对。」
『不会死亡』与『可以从任何一种死亡状态中起死回生』的意义完全不同。
前者是指不会进入死亡状态,后者则是指有可能从死亡的状态中复活。
也就是说,以结果而言,我的身体还是会『死亡』。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身体能够自己自动再生』,看样子我必须更正这个想法了。
「了解。所以,因为当时是香夜去迎接因毒药而死亡的门次郎,他才能够复活。」
「是的。要让次郎同学从死亡中复活,需要我的……某种『仪式』。」
原来是这样啊?
我第一次历经死亡,以及第二次遭识毒杀后,醒来时确实都有看到椎名町学姊。
原来是因为学姊为我进行仪式,所以我才能够复活。
「进行完仪式之后,次郎同学就会恢复到『完整的生存状态』。不论他之前受了多重的伤,或者流了多少血,甚至罹患了重病,都能够起死回生,恢复到完全健康的状态。」
「佛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学中将『塔纳托斯』这个字定义为『死亡本能』,在他的学说中有提到『人都有一股趋向死亡的冲动本能,而与这股本能对抗的力量,就是所谓的生存』。从这层意义来推想,看得出来这个对抗死亡的异能所拥有的名称相当正确。」
我在一旁听着识的解说,一边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前。
死亡本能。
拥有职业杀手技能的我居然获得了这种能力,听起来还真是讽刺。
「换言之,如果你在一个不可能再碰到香夜的地方遭人杀害,最后就会死亡。」
识那只蓝色的眼眸流露出一抹莫名诡异的眼神,并且一直注视着我。
「是的,如果我没有进行仪式,次郎同学就没办法复活……要是丢着他的尸体不管的话,嗯……不过只要没有完全风化,还是有可能起死回生。」
「就算变成腐烂的尸体或是化为白骨,都没有问题,是这样吗?」
虽然识提出的假设让我不太舒服,但是尸体被腐蚀到何种程度还能复活的这一点,我的确是满在意的。
「嗯……是的。应该吧。」
那样真的还能复活?塔纳托斯果然很强悍。不愧是冠上神祇之名的异能。
「也就是说,不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复活……只要临死之际,注意死在一个能够让学姊找得到的地方就可以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最好是离我近一点……啊,不过还是尽量不要死,这样应该比较好吧?」
那是当然的。毕竟我也不希望自己经常历经死亡啊!
「那时候我喝下识给的毒药之后,进入假死状态,后来的确还是复活了。」
「啊,嗯。濒死状态……也就是依照身体机能而言,几乎不可能再生存下去的状态。就算在这种状态下,依旧能够再生。」
「识,你当时居然让我喝了那么恐怖的药?」
「是的。那个药物会强制让人的身体进入假死状态。在三天之内,身体机能只会剩下最低功能,肉体并不会腐烂。不过若是没有注射解毒剂,就无法复活了。」
她还真的让我喝下如此危险的药物。
「不论如何,若非处于近乎死亡的状态,便无法复活,是这样吗?」
「嗯……是的。」
学姊露出一脸愧疚的表情,因此我实在很想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香夜,本人有问题。」
这时候,识举起了手。
「万一遭受灭杀,没有留下任何形体,就无法进行仪式了,是吗?」
「啊,是的。那个……至少要留下头部才可以……」
「即使切断头还是能生存下去。那么,如果头部以上都爆炸就会死亡吗?」
「嗯……是的。」
听到学姊的回覆,识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
「等一下,你不要露出一副『这样很好』的表情好不好?」
「竟然能够解读本人的表情,真不愧是门次郎。」
「算我拜托你,不要再杀害我了啦!」
「本人会考虑。※但愿你能顽强奋斗。」(译注:日文中「考虑」与「顽强奋斗」的读音相同。)
她大概又觉得自己讲了个挺棒的双关冷笑话吧。
我看这次还是别吐槽好了。
「总之,我已经了解自己的异能了。只要学姊平安无事,我就是不死之身,没错吧?」
「是的……次郎同学,以后就麻烦你了。」
学姊深深地对我低头敬礼,而我则是以点头回应她。
她本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好地报恩,才是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正确行为。
「不过,说到这里……我实有点好奇识的异能是什么。」
她的异能名称叫做『觉』,因此我原本以为她拥有读心能力,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她的身体是这么纤瘦娇小,真不知道其中到底隐含了什么样的能力?
「啊,嗯……『觉』是一种非常单纯的能力。」
学姊看了识一眼,识则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本人拥有的异能是『妖魔异能·觉』,这种异能能够强化所有的感觉。」
识一边说着,一边频频梳弄整理自己的浏海。
「最容易理解的部分,就是这个能力能够强化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等感官知觉。所以本人能够透过视觉、听觉获得的资讯推测出对方的心理,然后再透过空气中的味道、气味分析出现场的情况。接着只要伸手碰触,就可以掌握所有物体的性质。」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叫做『觉』。
识虽然无法阅读别人的心思,不过相反地,她能够读取出更加多样化的情报。
人类的心理状态往往会显露在眼神、态度、以及动作上。有时候,我们也能够透过现场遗留下来的香气、空气中的味道判断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人只要触碰物品,就能够猜出物品的形状、性质,因此只要触觉够灵敏的话,确实也做得到识所说的事。
正因如此,识才以发型遮住自己的双眼,控制视觉方面得到的情报,身上也才会穿着几乎遮住所有肌肤的服装。如果使用『觉』,就会获得过多的资讯。一旦那些资讯的刺激度过强的话,或许甚至还有可能会侵蚀她的身体。
我想起了幽暗的电算中心管理室。
平时待在那间没有外在刺激的房间中,平静地过着毫无刺激的日子,就是她每天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啊……」
「本人已确认门次郎流露出同情之意。根据本人的判断,若是推他一把,估计有可能会发展成性骚扰行为。」
「等一下,为什么你硬要将话题转成那样啊……」
「…………」
我一开口责备,识便有些烦恼似地将目光转向窗外,接着说道:
「本人在感官强化时会留下许多后遗症,因此会变得相当害怕寂寞。」
「这是你刚刚才创造出来的设定吗?」
「是真滴。」
她不说『是真的』,而是说『是真滴』,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疑。
「呵呵,你不必这么担心。『觉』这个异能平时可以自由开关。拥有这项异能的人,在平日还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生活,也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暂时提高某一个感官知觉。」
这项能力原本的主人——椎名町学姊如此说道,只见识又转向其他方向。
很明显就是在说谎嘛。
「也就是说……该怎么说好呢……这个异能的弱点,就是在强化时若是受到太强的刺激,状况就会变得很危险。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是的,没错。如果在视觉强化时看见太强烈的光芒,那么眼睛便会暂时失去作用。其他感觉强化时,也一样会发生相应的状况。」
「例如说,如果是强化触觉,那么受伤的话伤势就会更严重……」
「这项异能能够强化知觉,却无法让自己完全没有知觉。」
痛的时候就会感觉到痛。也就是说,识必须精准地配合时机来使用这项异能,否则她自己也可能会受到相当大的伤害。
「只要本人在场,一旦她们两人在今天的『怦然心动☆一群女人的睡衣派对,衣服会滑下来唷』的聚会上采取奇怪的行动,本人便能即刻判别出来。」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不过应该没有衣服滑下来的桥段吧。」
「应该是你的头会滑下来。」
「那样子太奇怪了吧!」
算了,反正我也死不了。不,应该说我即使死了也还是能够起死回生。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椎名町学姊,发现学姊露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如果要在大家面前让次郎同学复活的话……实在是有点……我觉得困难度有一点高……」
为什么学姊会觉得有困难呢……正当我产生疑惑时,瞬间,一股想法突然像电流般窜过我的脑海。
——对了,当我在沉睡之时,感觉学姊好像有亲吻过我。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陷入死亡状态时。
换句话说,当时的我私自认定那是学姊的吻,但是这一切说不定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遗憾了吧!那可是我的初吻以及第二个吻,结果我自己竟然完全不记得。
学姊所说的仪式究竟是不是亲吻呢?
我真的好想知道喔……
「呼……」
我实在没办法开口向满脸通红的学姊确认这件事。
「对了,所谓的『神性异能』、『妖魔异能』又是什么意思?」
「夜族所拥有的能力分成几种类别,不同类别的异能都有各自的特征。我的想法是……那些留存在传说、民间故事与童话故事中的妖魔、恶魔、神明,说不定其实就是拥有这些异能的夜族或是眷属。」
「根据本人目前已经确定的资讯来看,异能可以分成『神性异能』、『妖魔异能』、『英雄异能』,还有『天使异能』、『堕天使异能』这几种类别。」
我的塔纳托斯是神性异能,识的觉则是妖魔异能。
「不同的异能有什么不同的特征吗?」
「神性异能就是指神明所操纵的各种现象,妖魔异能能够赋予拥有者超越人类知识的身体特征,英雄异能可以让身体的一部分转换成英雄的武器或防具,天使异能与堕天使异能则是能引发『奇迹』。以上这些是目前已经确认的特征。」
我很讶异,原来异能也分成很多种类,而且每个种类都各有特色。也就是说,与拥有异能的对手对峙时,对方的异能分类也是十分重要的关键。
老实说,我实在没办法推测到底能用什么方法破除神性异能、天使异能与堕天使异能……不过,妖魔异能、英雄异能的共通点好像都在于『身体』,所以我应该能够找出破解的方法。
「我了解了,原来那是异能的分类啊!」
我也已经明白,面对拥有异能的对手时,如何发挥优势将是致胜的关键。看样子,应该没办法简单地用『只要在受到控制以前打倒对方就行了』这样的概念来处理。
「那么……学姊,我想确认最后一件事。」
「啊,嗯,什么事呢?」
学姊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转向我这边。
「学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项异能,是什么样的特殊能力呢?」
「啊,那是……『天使异能·沙利叶』。」
椎名町学姊语带困难地说出这项异能。我等待学姊说明这项异能的特色,不过她面露难色,似乎正在思考该用什么词汇说明才好。于是识抬起头,代替学姊回答。
「香夜并不清楚这项异能的内容。」
「不清楚内容?意思是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异能?」
「是的。那项异能既可以分类为『天使异能』,也能说是『堕天使异能』。至于那项异能所能引发的奇迹……似乎是『掌管灵魂』。」
……确实,就算听到这个说明,实在也很难理解那到底是什么异能。
「我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能力……如果记忆还在的话,说不定就会知道了,可是……」
天使异能·沙利叶?
的确。光是听到『能够掌管灵魂』这几个字,还是让人无法理解。天使异能与堕天使异能的特征好像都是能够引发奇迹,不过……我能够死而复生,不是也很像是一种奇迹吗?
「所、所以……学姊身上已经没有可以凭着自主意识发动的异能了,是吗?」
「嗯,是的……是这样没错。」
换句话说,我们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项异能上头。
看样子,我和识得更加努力守护学姊的安危才行。
我下定了决心,同时用力紧握自己的拳头。
「本人也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向你确认,不知是否方便?」
识举起手,直直地盯着我看。
「门次郎,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事?」
「隐瞒……?」
我不懂识到底想问什么,只是不停地眨着眼睛。
「是的,本人认为你对右肩的伤痕有所隐瞒。」
那一瞬间,我右肩的伤痕忽然产生一股深层的疼痛。
识那只湛蓝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我。
……确实,事到如今,还是别再继续隐瞒比较好。万一真的遇到最糟的状况,那么到时候就算得舍弃一切,我还是要守护椎名町学姊、藤里和久宝。
然而,要说出『那件事』,依旧让『此时此刻的我』感到非常不安。
「…………」
我暂时闭上双眼,烦恼着该怎么说才好,最后挑选出适合的词汇语句,艰难地将它们挤出喉头。
「这个伤痕是我的母亲刻划的……当中隐含着我们杀手一族深藏在血脉中的技术。就像是将秘传的技艺封印在里面的感觉一样。」
我幽幽地说道,识则是非常认真地听着。学姊一直看着我,一脸担心的表情。
「母亲说,如果想使用封印在伤口中的力量,就要抱持必须舍弃一切的觉悟。」
「舍弃……一切?」
学姊的声音有些颤抖。是的,我想——所谓的『一切』,包含了我与学姊建构的生活点滴,以及自己与他人之间建立起来的情谊。一旦使用了那股力量,一切就会变回如同白纸般的状态。
我可以想像自己使用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母亲那时候才会对我说『你一定要赶快成为能够做出判断的人』。
「我想……使用了这股力量之后,我应该就不再是我了。我会变回原本那个——没有任何感觉,把别人当成物品看待的杀手……不,应该说是杀人机器。」
「杀人机器……」
识重复了我说出口的词汇。
「过去的我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现在这个樱田门次郎,其实是最近……我努力以正常人的方式,和妹妹、身边的人度过每一天后所培养出的人格。如果我再度将一切托付给『杀人机器的意识』……这个人格肯定会烟消云散。这个封印会让我化为只为杀戮而存在的生物——这就是这个伤痕背后所隐瞒的实情。」
我用左手按着右肩,确切地传达出事实。
因为信任学姊与识,所以我决定告诉她们自己所拥有的最终手段。
失去生命,椎名町学姊还能够让我起死回生。
然而若是失去心灵……一切将无法再次复苏。
「次郎同学的心灵会消失……?」
椎名町学姊的声音不住颤抖着。
……大概是因为她有过丧失记忆的经验吧?所以,听到失去心灵这一点,好像让学姊产生了极度强烈的共鸣。
没错,伤痕背后拥有的不是『守护之力』,而是单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力量。
正因如此,所以妈妈才会那么对我说,要我必须有所觉悟。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忘了门次郎伤痕的事,重新拟定作战策略吧。」
「嗯,没错。我也不希望次郎同学舍弃拥有的『一切』。」
她们两人的话语让我打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感激之情。
「……识,谢谢你。学姊,真的很谢谢你。」
我深深地低下头,耳边传来两人宛如微笑的叹息声。
就这样,我们花了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开了一场作战会议。
对方究竟拥有何种异能?如果真的必须与对方拥有的杀人技术硬碰硬,我们不知道到时候状况会有多恐怖。不过,只要善加组合我与识所拥有的异能与技术,或许还是能与其对抗。
眷属的能力,让拥有者能够使用超越这个世界的法、理、现象的力量。
换言之,异能就是一种完全不符合科学概念的超能力,所以我们没办法进行推测。
最有可能的状况,就是麻烦识在事发当下解读所有的状况,做出判断。
而我则是透过识的判断,出手对抗。
为此,我们必须跨越一项危险的因素。
那就是……
「这样的话,我就主动告诉她们,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不死之身的事实好了。」
犯人已经知道自己过去杀害的学姊现在还活着,若是犯人还想要再次杀害学姊,就必须确认学姊是否还拥有这项异能。
所以,我们才要拿这件事情当作诱饵。
「所以,次郎同学、识同学……就拜托你们了。」
「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学姊。」
「了解。危险性固然相当高,不过本人判断,攻克的可能性也很高。」
我和识一起用力地点了点头。
■ ■ ■ ■ ■
「哇!原来传说中的时钟塔长这个样子啊!」
藤里环视着图书委员会室,露出一脸钦佩的表情。
「这里有冷气、暖炉,也能够烹煮东西,所以很方便呢。」
久宝以图书委员的身分骄傲地说明着。
「什么,怎么可以那样!图书委员会的待遇也太特别了吧?」
事实上,图书委员真的被分配到一个很棒的地方,因此我们实在没办法反驳。
一开始还能够拿『为了不要伤害书籍,所以这里有冷气、暖气』当藉口,但后来又渐渐出现了电锅和微波炉,实在无法再以这个当藉口推托。
但是,如果进到位于上头的椎名町学姊房间,就会发现里面根本是居住机能完整的套房,所以这里有这些东西感觉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不过……好期待传说中的学姊的房间喔!」
藤里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呵呵笑着。
看到她这样,久宝也露出稳重的微笑。
她们两个人到底谁才是犯人……真的很难做出结论。
不过,学姊的故事好像相当精准,所以今晚肯定会发生某种事件。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也能够守护她们。
在脑中如此思考的我,是不是太自大了点?
因为拥有『正常人的心灵』,我才能够交到这些朋友,与她们培育出深厚的情谊。
直到现在,我的心里还是不太想要怀疑她们。
「门次郎学长,怎么了?你看起来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
学妹如此真心诚意地为我担忧。
我好想要接受她那份温柔的心意。
「没有……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恍神而已。」
「是吗?嗯,今天白天还满热的,可能是轻微中暑。你要多喝水,别太勉强自己喔?」
久宝在担心之余,还提出了确切的建议。她真的很懂得照顾别人,感觉好像她才是学姊。
「你今天可以早点睡唷?然后我们大家就可以一起欣赏门次郎的睡脸!」
藤里在一旁拿我开了个小玩笑,我知道这其实是她关心人的一种举动。
「那我会很困扰的。如果我睡着的话,我的眼镜就会自己随便乱跑喔!」
「咦,真的吗!?怎么办到的?」
「我先睡着的话,你们就晓得啦!」
「啊,你只是嘴上这样说说,根本就打算拚命撑着不睡,对不对!不过,万一我不小心先睡着的话,你要是敢偷看我的睡脸,我一定会要你负起责任的!」
「原来如此。跟你结婚就行了吧?」
「欸,你也太直接了吧!」
我看着满脸通红的藤里,与久宝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气氛一如往常。
正因如此,我更不希望这份关系最后走向瓦解。
「派对准备完成。各位请上来吧。」
识从时钟塔管理室的房间探出头,在楼梯上方对着我们大声喊道。
「好——!门次郎、那岐,我们走吧!」
「嗯,走吧。」
藤里踩着雀跃的脚步爬上楼梯,久宝则是一步一步以稳定的步伐前进,当她们踏在木造楼梯上时,楼梯想当然地发出了叽叽嘎嘎的声响。久宝亦步亦趋地跟在藤里后方,感觉就算藤里没踏稳,久宝也能够随时保护住藤里。
我跟在两人后头爬上阶梯,又回头看了一下图书委员会室。
门已经上锁了。而且灯也关好了。没有人躲在那里。
除非对方会穿墙或是瞬间移动,否则在这个状况下,应该没人能够进来这栋建筑物。而且我也听学姊说过,她的房间有设置结界,就算是拥有异能的人也没办法闯入她的房间。
换句话说,这个瞬间——
「藤里同学、久宝同学,欢迎光临。」
如果学姊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自打开管理人室的木门,主动迎接客人入内的话,任何人都无法入侵学姊的房间。
「好耶!椎名町学姊,抱歉打扰啰!」
「学姊,打扰了。」
接着,两人踏进了学姊的房间……嗯,我果然没有感觉到可疑的气息。
识刻意避人耳目轻轻地对我点了点头,告诉我她也没有特别感觉到什么。
如此一来,关上时钟塔管理人室木门的那一瞬间……
——密室便诞生了,不可能再有人从外头入侵这里。
这同时也代表着,犯人更有可能会是她们两人的其中之一……
不,没问题的。
就算真的是那样,也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停地说服自己。
然后踏入了房间内——
咔锵。
我听见识将木门上锁的声音。
——之后大家不停地闲聊着,就这样过了好几个钟头。
「呜……」
只有我一个人暗自发出了怪怪的呻吟声。
女孩子们一旦聊得起劲,身为男孩子的我便完全没有办法插入话题之中。
在附近吃过的蛋糕、自己尝试手作饰品、在学校里发生的无聊琐事等等。主要都是藤里率先兴高采烈地提起各种话题,然后其他三个人便露出笑容,跟着说说自己的想法或经验。看着这样的她们,令人忍不住跟着露出微笑。不过,因为她们的话题实在没什么连贯性,每当我猛然回过神来,便会发现早就已经换成其他话题了,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实在跟不上她们的步调。
看起来相当愉快、笑成一团的四人……就连识的脸上都浮现了微微的笑意。看到这个画面,我不禁心想:自已是不是不应该一直拚命顾虑大家,摆出生硬的笑容,而是要静静地点头,假装自己是个善于倾听的男孩子?不过想归想,事实上我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就在这时候,我发现大家的杯子几乎都快空了,因此便开开心心地走向厨房。厨房和客厅有一段距离,位于套房的深处,所以她们看不到我的身影。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顺便伸个懒腰了。
茶会仍然顺利地进行着。虽然还没进入睡衣派对的阶段,不过只要过了半夜十二点,她们就会开始换衣服了吧。同一时间,危险的实验也要跟着开始了。识频频进行确认,但藤里、久宝好像都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
总觉得事情不会平安地结束,但内心深处却又极其希望一切能够就此落幕。
在内心有两股感情冲撞拉扯的状态下,还要参与悠哉的女孩话题……我实在没办法完成这么纤细的任务。
「嘿唷。」
我重整思绪,打开冰箱门。为了这场派对,冰箱里面放着刚买来的饮料、蛋糕、布丁等等。如果今天没有喝完、吃完这些东西的话,椎名町学姊应该有好一阵子都不用担心零食的问题了吧。
饮料中最受欢迎的是乌龙茶,所以乌龙茶的瓶子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硬要说的话,我想那些高热量的饮料,比如可乐、柳橙汁等等,大家应该不太想喝吧。
这样看来,其次受欢迎的饮料大概就是麦茶了。
如此判断之后,我拿出装着麦茶的瓶子。
「对了,学姊,你觉得门次郎怎么样呀?」
大概是看我跑到厨房里面了吧,我听到藤里偷偷地低声询问学姊这个问题。
——藤里啊,我毕竟受过特殊训练,所以听力其实挺好的。即使你音量已经压低成这样,我也还是听得到喔。
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听见别人正在谈论自己,还是让我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咦,我、我当然……觉得他是个好人啊……」
「嗯?学姊,你真的只有觉得他是个好人而已吗?」
久宝,你不要再逼问椎名町学姊了。虽然『单纯只是个好人』感觉真的有点凄凉,不过这种问题应该也很难在众人面前如实回答吧?而且当事人现在还在厨房里面耶。
「我觉得……他很可靠……」
学姊的声音愈来愈小。我知道学姊可能是担心我会听到,才会刻意压低音量,但是我实在很好奇后续的对话内容。
「哎唷,不要再聊我了啦。藤里同学、久宝同学,那你们觉得次郎同学怎么样?」
这个问题同样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把这两位可爱的女孩当成朋友,而她们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只要是男孩子,应该都会很想要知道答案吧?
「我觉得门次郎超可爱!而且他超有趣的!」
听到藤里的发言,我心里想着『超可爱是怎么回事啊』,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虽然女孩子认定的『可爱』范围算是满广的,不过从藤里说的话听来,应该不是认为我很难应付的意思。
顺道补充一个毫无关联的讯息,在这种『本人应该不会听到吧』的状况下聊起当事者的闲话,如果当事者本人刚好有听到的话,话题更能够发挥极大的效果。这一点心理学曾经验证过,而且听说这很适合拿来控制一个人对别人的印象观感。
愈是偶然听见的消息,就愈容易深信不疑,这其实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理作用。换句话说,此时此刻在我的心中,对藤里的评价正节节攀升。
「门次郎,手上拿着麦茶有什么好笑的?」
「呃!」
等回神过来,才发现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背后。
「没有啦。我很想出去,可是外面好像正在聊一些不适合我出现的话题……」
「明明不是去上厕所,却迟迟没有回到座位上,这样很容易启人疑窦。」
「也是啦……」
「若是你在这里与本人激烈地卿卿我我,那么就能够得到一个非常正当不必回座位的理由。」
「虽然这能构成我不回座位的理由,不过之后应该会很惨烈吧。」
「如果卿卿我我之后不会伴随任何问题产生的话,你就打算要实行啰?」
「很抱歉,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实行的。」
「门次郎,你真是个小淘气。」
感觉好久没听到小淘气这个词汇了。没记错的话,意思好像是指有点坏心眼的人。
「我也有点想继续听听看大家会聊些什么啦……」
我确实很想知道大家对我的观感如何。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们能够不顾虑彼此地畅谈心事,培养出深厚的情谊。这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本人能够理解。这类对话中若是有人夹杂着虚伪的情感,本人或许能够从声音辨别出来。」
原来识是因为想要读出一些对话以外的东西,才会跑到这里来。她现在正以自己的左手按住左耳,乍看之下好像在做『我没有要听』的动作,但其实应该是在调整听到的音量吧。为了避免干扰到她,我停下了原本要将麦茶倒入纸杯中的动作。
「久宝同学,那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听到学姊以兴味盎然的口吻询问着久宝。
「嗯,我还满喜欢学长的。我觉得自己和门次郎学长好像特别有缘。」
「真的吗?」
「嗯。我们之间的共通点比我所以为的还多,我对他非常感兴趣。」
「咦?意思是说,那岐,其实你对门次郎……」
「谁知道呢?如果可以对学长抱持恋爱的心情,那我会觉得挺开心的。」
久宝直爽地说出这句话。如果单纯只听话语的内容,连我都要觉得有点害臊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说话——
「……本人感受到她的话语中有一种寂寥,同时带有放弃世间情感的感受。」
听到识的话之后,我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寂寞,以及放弃。
虽然看不到正在说话的久宝的表情,不过她的脸庞会不会其实正充满了悲伤呢?
「哎呀,话题好像不小心变得有些阴暗耶?对了,我也想问问椎名町学姊。」
「啊,嗯,请说?」
「昨天门次郎学长跟我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我们聊到推理游戏、异能等等的话题。那时候听到学长的话,我就在想……虽然只是个游戏,不过为什么遭人杀害的学姊还有办法告诉大家『犯人的个子娇小』呢?」
啊,那就是我当时没办法好好说明的部分。如果我说学姊其实并没有被杀死,就提供资讯者这个立场而言,状况会变得很奇怪。
「啊,嗯,那是因为……在故事的设定中,我最后并没有死亡。」
「哈哈,原来如此。那么,真实世界中的学姊应该跟普通人一样会死啰?」
「嗯……我想现在的我应该是会死的吧。」
椎名町学姊如此回答——就在那一瞬间……
嘶。
时钟塔管理人室所有的灯瞬间全都熄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哇,怎么了怎么了,停电了吗!?」
我听见藤里惊慌地大叫着,不过却没有听到另外两个人的声音。
「门次郎。」
身旁才刚响起识尖锐的呼叫声,我便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拉住了。
「识,这是……」
「本人不认为现在有必要提问。」
眼前的状况显然相当可疑。
学姊才刚回答久宝『现在的自己会死亡』,就马上出现了这种异常状况。也就是说……一切已经开始了?
应该是拜异能所赐吧,识毫不犹豫地在黑暗中奔跑着。视线所见尽是一片黑暗,我在偶然间看向她,结果——
金色的微小光芒正在轻飘飘地飞舞着,看起来宛如一只蝴蝶。
那是……识的左眼。
平常总是被浏海盖住的金色左眼,现在伴随着光芒移动,仿佛正在鼓舞着我。
哒。
我听到某种声音。
像是有人正在用力踩踏地面的声音。
这就是那时候的声音!
「这样的话!」
我朝着识拉我前进的方向猛冲,并且摘下了眼镜。
接着,往发出脚步声的位置扔出了刀子。
「呃!」
在黑暗的另一头,我听到了屏息声。
咔铿!
耳边传来飞刀弹走的声音。
「哇,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藤里依旧不安地发出惊惶失措的叫声。
与此同时,有人唰一声地拉开了挂在窗上的窗帘。
窗外,空中刚好挂着一轮大大的满月,微弱的月光洒入房间。
月光映照出人影……
首先是拉开窗帘的椎名町学姊。
一旁则是站着想要保护学姊的识。
然后是——
「久宝……」
我的学妹——久宝那岐就站在那里,双手各拿了一把大型的刀。
■ ■ ■ ■ ■
「咦,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藤里看到这一幕,马上把头塞在座垫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那是遇到地震时的应对方法,不过我希望她能够就那样一直乖乖地待在那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正在和久宝对峙。久宝双手各拿着一把大型的刀,双眼紧盯着我和学姊。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将我用过的飞刀捡走后,会用在这种时候啊!」
她将左手的刀举至喉咙旁,在月光的照耀下,刀面闪烁着光芒。看来,她就是用那把刀挡住了我丢出去的飞刀。
从刚刚那句话,我便知道白天袭击我们的人就是久宝。
换句话说,久宝就是向我们索命的人。
哒。
脚步声再次响起的瞬间,我感觉到『不好的预感』,于是迅速往椎名町学姊飞扑过去。
紧接着——
飒咻!
久宝的刀便深深地刺入我的胸前,
不论从距离或是时间来看,一切都太奇怪了。久宝居然能够在转瞬间就来到我的身旁,难道说她完全没有预备动作,就能够出手攻击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到她移动的轨迹?
喀哩!她毫不犹豫地扭转刀子,仿佛要刨挖我被刺伤的部位。光是戳刺就已经很痛了,在她那么做之后,仿佛肌肉纤维、骨骼、血管、内脏、细胞全都被刀子给割烂了一样,我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不愧是门次郎学长,竟然能够预料到我的动作,并且迅速出手保护学姊。」
「呃呜!」
虽然我幸运闪过,没被她攻击到致命处,不过——久宝似乎打算一击让我毙命,所以她才会在刀子刺进我胸前时加以扭转。
这是非常合乎逻辑的杀人手法。过去身为职业杀手的我一定也会这么做,如果我现在拥有和久宝一样的武器,接下来的动作一定是用另一把刀子,锁定敌人的喉头——
瞬间,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我的眼角余光。
「唔!」
久宝发出屏息声。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识对久宝所在的位置丢出了某样东西。
我只听到『咻』的声响,却不知道识丢出了什么。久宝似乎感受到危险,马上往后一跳。
哒。
脚步声从令人难以置信的位置传来。在木门的入口处附近。
久宝刚才明明还待在窗边,现在却突然出现在门口,不论她的动作有多快,甚至是使用了武术的极致技术『※缩地法』,也不可能做得到。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我这次一样完全没看到她的移动轨迹。久宝从刚才就不停重复宛如瞬间移动的动作,瞬间消失,然后又瞬间出现。(编注:以强韧的脚力瞬间提升速度移动攻击,宛如距离被缩短一般。)
难道说,久宝的异能就是瞬间移动?
「八殿识,看来你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久宝站在木门前,对着识如此说道。
然而——
「久宝那岐,你所站的位置已经设置好陷阱了。」
识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她轻巧快速地举起左手。
紧接着,站在入口处的久宝身上便出现了数道割痕。那些割痕以描绘圆圈的方式将久宝的衣服扯裂,她的身子当场喷出了鲜血。
「这是……斩丝?」
「没错。本人将高强度的锐利丝线进行加工,让它们变成能够透过意志操纵的道具。利用本人的『觉』,只要靠着传入指尖的触感进行动作,就能够让丝线描绘出各种轨道。」
「原来如此,所以说……你大概也已经猜到我的异能是什么了吧?」
「你竟然能够逃过本人所有的感官知觉,这点令本人相当惊愕。不过多亏这个事实,本人终于明白你的异能是什么了,而且本人判断自己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
逃过识的所有感官知觉?久宝居然拥有这种异能?
我为了保护椎名町学姊,一边按压着胸前,一边站起身子……我以模糊的视线紧盯着两人的动向。现在的我身负重伤,一切只能够靠识了。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让自己死亡,然后请椎名町学姊帮我起死回生,这样我就能再次参战了。然而面对拥有特殊异能的久宝,我认为自己实在没有『时间』能够死亡一次,然后再请学姊让我复活。
和识交手的期间,久宝应该没办法分神注意这里,不过在我死亡、倒下的瞬间,久宝还是有可能会尽全力设法杀害椎名町学姊。就算在那之后她可能被识杀害,我想她还是有可能会先对学姊下手。
因为,她是个杀手。
为了达成目的、任务,杀手绝对不会顾及自己是否危险。
现在的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进行暗杀行动,而且又身负重伤,根本派不上用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站在这里守护椎名町学姊,避免久宝采取最糟的手段。
只要我还持续保持警戒地站在这里,久宝就必须面对一对二的现况。久宝现在已经知道识拥有相当的实力与异能,相信她一定也很希望能够避开这种最糟的状况。
其实我已经受了足以致命的伤。我知道如果放着伤势不管,自己最后一定会丧失性命。在我死亡前,识有没有办法压制住久宝?还是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让自己死亡?
「次郎同学……」
不能让她杀了学姊。我不想让久宝再次杀害学姊。
「久宝那岐,你如果够聪明,就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早已设置了大量的八殿斩丝。」
「哼,我如果随便乱动的话,就会被你给杀了?原来如此,由这里忽然出现这些斩丝,而且现场还设置了其他斩丝来看……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做好对策了嘛。」
「你白天若是没有对门次郎出手,本人便无从得知你的异能为何。本人所有的感官知觉无法捕捉到对手的动静,是因为对方所拥有的异能造成的结果。由此推论,自然很容易猜到你拥有何种异能。」
咻。耳边传来风切声,接着我的眼角余光便看到某种闪烁的东西正在起伏移动。那恐怕就是识所操纵的『斩丝』吧。
过去我曾经听母亲说过,有一种战斗技术就是利用丝线当武器。操纵者可以利用丝线布下各种陷阱,将对手封锁在自己设下的结界之中。以丝线当武器的人就像是蜘蛛一样,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蜘蛛给缠住、吞噬。
——我忽然想到,自己当初也是一不留神就被识给毒害了。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识就是拥有那种技术的人。
「咦,怎、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在玩战斗游戏吗?还是……」
我听到藤里惊惶失措的声音。她从座垫里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不过在如此微弱的月光之下,一般人大概什么都看不见吧。我们受过在黑暗中战斗的专业训练,自然能够掌握现况。但是藤里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楚周遭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说……咦?门次郎,你……你受伤了?」
不过,她好像隐约能够看见站在窗边的我的伤势,因此担心地开口向我询问。
藤里是完全的白,久宝则是完全的黑。
原来这就是事件的真相。
「呃……呜,藤里……抱、抱歉……请你……继续缩成一团……躲着好吗……」
「咦?那、那样好吗?门次郎,你真的没事吗?」
在这种情况下,藤里居然还主动开口询问我的状况,她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另外那位原本也应该是个善良女孩的久宝,现在正处于动弹不得的状况中。
她一边和识彼此互瞪着,一边想尽办法将视线转向藤里。
「没错,藤里学姊。你还是听门次郎学长的话,乖乖地待在原地不要乱动。我们现在正忙着处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久宝居然对藤里说出这番话,我听了十分惊讶。
她既要杀害学姊,又想尽办法加重我胸前的伤口,种种冷若冰霜的行为,让我几乎放弃原有的想法,认定久宝之前的行为全部都是演出来的。然而,她现在却不希望藤里被扯入事件当中,这点让我觉得眼前的人依然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久宝。
和我成为朋友的久宝,以及动手杀害我与学姊的久宝。到底哪个久宝才是真的?
「我、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之后一定要和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喔!」
藤里蹲下身子,再度把头栽进座垫中,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能够拥有如此明事理的朋友,我真的觉得心中充满了感激。
「……嗯……我……一定会向你解释的……」
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才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还必须向藤里解释。
不过,说得也是。
未来……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和久宝一起向藤里解释这整起事件。
虽然现在我们是处于敌对状态,不过如果能够不让久宝受重伤,就解决一切的话……我知道这个想法或许有点天真,不过我衷心希望如此。
因此……
「呃……识!你……可以吗?」
「不清楚。虽然已经掌握了她的异能,不过本人并不清楚异能的效果范围有多大,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限制。」
「嗯,太好了。我还很担心,不晓得你究竟掌握到什么地步了呢。既然如此——」
久宝脸上浮现出笑容,紧接着——
「识,危险!」
「唔!?」
等我发现时,身上缠着斩丝的久宝已经挣脱了那些丝线,并且站在识的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原本缠有丝线的部位,伤口又变得更深了,只见那副细瘦的身子处处流着鲜血,令人不忍卒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斩丝中挣脱的?又是什么时候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这一切全都没有答案。
等等,难道……疑问中的『什么时候』就是关键……?
「我现在要取你的性命了。」
久宝以飞快的速度刺出手上的刀。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识转瞬间翻转了身上的白袍。
久宝似乎认为那只不过是识的把戏,依旧毫不犹豫地戳剃出刀子。
——然而,识早已不在刀尖所及之处。
我在她们的后方,所以看得很清楚,识翻过白袍的同时,便迅速地倒向地面。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啊!」
「本人的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现在全都发挥到极致了。」
倒在地上的识滚了一圈翻过身子,脚尖正好勾住了久宝的腿。
识的脚漂亮地勾缠住久宝的关节,然后顺势旋转移动,想要让久宝跌倒。
久宝的身体跟着猛力地跌向地面——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她的双臂笔直地伸向上方,看起来就好像吊在天花板上,形成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姿势。至于她的脚,则是刚好落在差一点点就可以碰触到地面的位置上。
仔细一看,她双手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丝线。
「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对,原来你是故意诱导我的?在我拿刀刺向白袍时,那上头早就已经布满了缠卷的丝线……没错吧?」
「是的,这才是八殿真正的技术与实力。」
——好惊人的攻防战。
恐怕早在久宝等人来到这个房间之前,识就已经在所有的地方都布下了斩丝。她在进行派对准备工作的同时,其实也在进行斩丝的准备与布置。如果识没有对久宝的异能拥有某种程度的掌握,也没有预先设置这些丝线,现在状况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了。
以暗杀者的身分来看,久宝的动作就像是艺术一样,每一击都讲求绝对的致命。她的动作水准确实比我所学的技术还要高明。或者该说,光是那毫无犹豫的动作——便是我绝对比不上的。换句话说,她过去可能已经累积了不少的『经验』。
另外,识的动作也完全属于高手的境界。那全是针对强者的漂亮举动。只有完全掌握『实力坚强的对手一定会这样采取行动』这个重点,才能够展现出如此狡诈的动作。她过去一定也与相当多的强敌交手过,才有办法达到这样的水准。
身边竟然有如此多的『专家』,这一点让我难掩内心的震惊。不仅如此,这些专家居然都还拥有『异能』。
「原来是『妖魔异能·觉』啊?我记得这种异能可以让所有感官知觉都变得异常敏锐,是吧?原来如此,拥有斩丝技术的人居然能够得到这种异能,也难怪实力会这么坚强。」
「久宝那岐,本人也很清楚——你的异能,就是『神性异能·克洛诺斯』。」
久宝只是勾起嘴角,并没有回答。她的双手被悬挂在天花板上,全身动弹不得。在这样的状况下,她的脸上居然还能显露出悠哉的表情。
我曾经听过「克洛诺斯」这个名字。
我在调查自己的异能——塔纳托斯的由来时,刚好看过这个名字,那是希腊神话中神祇的名讳。我的塔纳托斯是将『死亡』神格化所形成的神,至于克洛诺斯则是将『时间』神格化而成的神。若说我的异能就是能够脱离『死亡』,那么久宝的异能就是能从『时间』中……?
「是故,被丝线五花大绑的你现在已经无法行动了。」
「是啊,说得真好。我确实能够利用一秒的时间间隔。这就是我侍奉的夜族赐给我的能力,而我正是那位主人的眷属。」
利用一秒的时间。
瞬间,我脑中的各种疑问全都冰释了。
——虽然我不清楚『利用时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不过只要能够停住短暂的瞬间,那一切的犯罪行为就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杀害椎名町学姊后,回到社团教室淋浴间的久宝,大约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洗去喷溅到身上的血迹以及气味。接着,她在校舍前遇见我——为了杀我,她应该是尾随在我的后方。如果她能够停止一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在我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与我一起穿越时钟塔的大门。
依照她的身手,在时间开始流动前迅速躲到室内的时钟面板后方,一定也非常简单。
在我发现椎名町学姊尸体的时候,她可以用跳跃的方式上楼,就不会让木板楼梯发出摩擦声。只要控制好落地的瞬间,让叽嘎声只产生在那一秒钟,我自然也就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我被刺杀前听到的那声『哒』,是久宝的异能解除后所发出来的脚步声。在那之前她如果发出声音的话,我便很有可能会发现她。
拥有精湛技术的杀手,还拥有使用范围如此广泛的异能。
我身为杀手又获得不死之身的异能当然也有点犯规,不过久宝拥有的力量同样相当狡诈。
但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在午休时间所问的『久宝是不是拥有异能?』竟然一语中的。
「门次郎学长,很抱歉,居然刺杀你两次。」
久宝以一如往常的口吻这么对我说道。
「其实,我也很不愿意出手杀害学姊,可是我没办法拒绝主人交付的任务。我对你们并没有任何的负面情感,既不讨厌你们,也不恨你们。相反地,我其实很喜欢学长和学姊。这一点请你们放心。」
「放心……?你……」
「我也对椎名町学姊做出了相当抱歉的行为。知道学姊还活着,我真的很惊讶,不过也松了一口气。同时,一想到还要再度下手杀害学姊,我就觉得非常愧疚。」
「……久宝同学,你别这么说。我本来就是一个会被人锁定、遭人杀害的夜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该怎么说呢……
久宝的话语中透露出抛弃一切的领悟。
她被识用斩丝吊挂在天花板上,既没办法挥刀,身体也动弹不得。如果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或许还可能脱离目前的状况。不过,她的异能只能够瞬间停住时间,恐怕没办法从丝线中挣脱出来。
一切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接下来,只要解除久宝的武装,想办法说服她,一切就能落幕了吗?
刚刚她说到『主人交付的任务』,这句话令我非常介意。她背后的夜族到底是谁?也就是说,这起事件其实还有一个幕后主使者,我们一定要将对方解决掉,一切才有可能结束吗?
不过,我们倒也真的度过了刚才的袭击。所以说,我终于——
可以就此倒下了吗……?
明明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我的心中还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呢?
因为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意识。所以,我决定尽可能地靠学姊近一点。
我一边努力地用右手按住从胸前滴落的大量血液,一边靠到椎名町学姊的身旁。
「次郎同学……」
学姊担忧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好舒服,我甚至觉得,就算在此死去也无所谓了。
我的意识愈来愈模糊,耳朵、双眼都再也没办法发挥正常的机能。看样子,我差不多快死了。我以一种将死亡当成睡眠的轻松态度思考着这些事情……
在不经意间,我刚好瞥向藤里所在的方向,这才注意到——
她早已不在原地。
「藤……里?」
我转着思绪混乱的脑袋,四处寻找藤里的身影,结果发现她站在垂吊在天花板下的久宝面前。
我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那里去的,但脑袋却没办法正常地运转。
藤里伫立在那儿,宛若呆滞的游魂,平静地用手抚摸着久宝的脸颊。
「啊!』
那一瞬间,久宝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失去了力气。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次郎………」
我听到远方有人在呼喊着。
「——门——次郎………」
怎么回事?这个声音……是识吗?
「——门次郎!保护香夜!!」
难得听到识发出悲痛的叫声,就在她的声音总算传入我脑海的同一时间——
我的意识其实仍然昏昏沉沉,但我强迫沉重的身躯以反射性的方式开始动作。
我回过头去,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正传来剧烈的痛楚,迅速地往背后旋转一踢。
咔咻!
有一只右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脚,握力堪比老虎钳。我的双眼比腿迟了一些才转向后方,接着便看到教我难以置信的一幕。
「门次郎的动作真漂亮。没想到你的身体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能够踢击,我真的吓了一跳!」
「藤、藤里……?」
戴着金色戒指的右手抓住我的脚——手的主人一如往常地对着我露出笑容,也一如往常地和我说话。我实在不敢相信,藤里竟然就是那只手的主人。
「不过,我真的有点震惊耶。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结果你居然突然出腿飞踢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她的眉毛有些困扰似地垂了下来,然后就在这一瞬间——
啪叽!!
她以压倒性的力量折断了我的小腿下方。
「呃、啊啊啊啊!?」
右手那令人不敢置信的握力,以及毫不犹豫的动作。
眼前这个人的行为举止,让我忍不住要怀疑她真的是我所认识的藤里吗?
不过——原来如此。
我完全不了解久宝,如同这个道理,我也完全不了解藤里。
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对她们抱持着良好的印象,但是我却从未认真想过,她们事实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嘿!」
藤里看似天真地,『咚』一声用右手推了我的身体一下。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我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飞了出去。
「呀啊!」
我和待在后方的椎名町学姊,两人一起用力地撞上了窗边的墙壁。
「呜呃、学、学姊?」
「我、没……事……」
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居然让学姊的身体成了我的垫背。
我努力让自己和学姊缓缓地滑落到地上——然后往上看着藤里。
藤里身上仍旧散发出一如往常的氛围,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咧着嘴露出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
「喝!」
耳边响起短促吐气的声音,紧接着,无数的细丝线便缠卷到藤里的身上。
然而——
「这样子……有点痛耶。」
她却只是毫不在意地嘟哝着。
「呜啊啊啊啊!?」
识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觉』这种异能实在很不方便呢。操作丝线时,一定要强化触觉、视觉,所以只要我微微发出一些电流,你就会身受重伤。啊,我刚刚用的异能是『妖魔异能,雷兽』。这个异能可以将体内的电流提高到打雷时的能量水准,然后霹雳啪啦地发出电力。」
藤里坦率地说明自己的异能,接着毫不在乎已然松开的丝线,迳自走到我和学姊的面前。
「香夜殿下,看来你真的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和异能了耶。我原本还以为是你演技精湛呢……不过,这次看你光是面对我的眷属就陷入了苦战,我终于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藤里……你到底是……?」
嘴里流出的鲜血让我很难顺利地开口说话,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想问她。
为什么这家伙……
——为什么她可以用一如往常的笑容与声音,做出如此残酷的行为?
「门次郎,真是不好意思,我并不是人类,而是夜族喔。就是我将克洛诺斯传授给那岐的。不过,我刚刚已经回收了唷?」
回收?难怪刚才藤里能够瞬间就逼近到我的背后。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我才迟钝地对她刚才所说的事实感到震惊。
「夜族……?藤里,你是夜族……?」
「对啊!我的故事内容就是『必须打倒其他的夜族』,所以我一直在暗中偷偷观察你们。我努力地观察,想知道香夜殿下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记忆,是不是几乎失去了大部分的异能。没办法,因为香夜是夜之公主,夜族中的王者,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辉夜姬嘛!」(译注:日文中的「辉夜」与「香夜」同音。)
辉夜姬。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竹取物语》,我居然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奇怪与不谐调之处。
我的塔纳托斯、久宝的克洛诺斯都是神话中的神祇,识的觉则是妖怪的名称。我终于明白了:夜族与她的眷属,其实全都是在模仿某个『故事』的情节。
「我竟然能打倒那么强的夜族——看来我的故事好像也发展到最精采的地方了耶!所以我最近一直觉得好好玩喔!而且还认识了门次郎这个孩子,和大家也都变成了好朋友唷?」
藤里好像真的很开心的样子。这的确是我所认识的她:总是一边和人聊着天,一边流露出充满好奇的眼神,对于万事万物都抱持着兴趣。
——同时,我也了解为什么识没有看出藤里是夜族。藤里活在一个毫无虚伪的世界中,她纯粹地相信着自己,并以这样的态度度过每一天。温柔的她是真的,像刚刚那样将我们打飞的她也是真的。
「藤里……」
我总觉得很懊悔,只能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就连我的呼喊声都受到胸前伤口以及流出的鲜血所影响,变得非常沙哑不清。
「嗯,门次郎,怎么啦?」
藤里的语调极为平静,就像是在仔细聆听朋友的遗言似的。她蹲在痛苦不堪的我面前,微微地歪着头,倾听我说话。
「藤、里……」
然而,此时的我却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在我心中有好多想法,也有很多话想说。
然而将死的我,却连话都没办法说清楚。
「门次郎,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
她已经表明自己是夜族,现在也用一种一如往常的温柔态度等待着我。是因为她早已打算之后要无所不用其极地蹂躏我们,所以才能够展现出支配现场的王者该有的从容?抑或是她其实真的是为我感到悲伤?
「……我问你……藤里……如、如果说……」
「嗯。如果说?」
「如果说……我能……就这样把你……」
「嗯?」
藤里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其实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毕竟我方根本没有任何的战力。此时的我已经气若游丝,识刚才被藤里打倒,至于学姊则是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我的身后。
不过,即便如此——
「……就这样把你打倒的话……你……还愿意和我……以及所有人……做朋友吗?」
这是我近乎奢求的愿望。
藤里瞪大了双眼,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
「噗……啊哈哈哈哈哈!门次郎!你在这种状态下,都已经快要断气了,还以为自己能战斗吗?而且……你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够打倒我?怎么可能啊!」
藤里好像非常开心,只见她笑得乐不可支。
她并非瞧不起这一切,而是真心觉得非常有趣,所以才会率直地疯狂大笑着。
所以,该怎么说呢……我——真的很喜欢藤里的笑脸。
「……如果真的办得到……应该……很令人开心吧?……藤里……」
「啊……」
听到我的询问,她再度瞪大了双眼。
接着——她放松眼神,一脸慈祥地看着我。
「……说不定喔。如果你真的能够奇迹似地办到的话,那我应该会有点惊讶,或许还会觉得有点开心唷?」
她的声音与表情明明都很温柔。
然而,我却感受到一股和当时的久宝一样的情绪——如此寂寞,又有些万念俱灰。
「……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我可是……超可爱……又超有趣……的男人……」
「咦,原来你在厨房都有听到啊?门次郎,你真的是……!」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藤里则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接着她站起身,旋转了一圈之后,弯腰看着我。
「那么,门次郎,你打算怎么做呢?还有香夜殿下?包括克洛诺斯在内,我现在拥有的异能共有四个喔!面对这样的夜族,你们真的打得赢吗?」
「嗯……」
夜族本来就很难丧命,更何况她现在还拥有四个异能。其中有一个异能可以停止时间,面对这个异能我确实只能坐以待毙。不仅胜算微乎其微,甚至就像藤里所说的,如果能赢,那简直就像是奇迹。
所以我必须有所觉悟。
绝不能退缩。
我应该——用尽力气,在死前留下最后的作为。
「咳、咳、呕!」
所以第一个步骤,就是将那些卡在喉咙深处,妨碍我说话的血块都吐出来。
「……嗯,藤里,你好好看着,我一定要阻止你的故事。」
「呵呵……嗯,那你就做给我看吧,门次郎。」
我和学姊的故事,还有,我和藤里与久宝之间的故事。
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徒留无尽的凄凉。
「……次、次郎同学,你千万不可以那么做……!」
学姊似乎察觉我的意图,她从背后以虚弱的声音开口反对。
生平第一次,我要违背学姊的愿望……也要违逆妈妈的命令。
「……学姊,我……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死的……识也已经没办法再作战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保护你。」
感觉背后传来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我想……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所谓的『生死的夹缝』……所以我……想要为学姊指示出前方的道路……」
就算我会失去心灵,变成毫无情感的杀人机器。只要我还认定『椎名町香夜』是我的主人,那么之后我就应该继续守护她。
虽然我转入这所学校,也才不过短短四个月的时间。
但是我交到了朋友,有了心仪的对象,找到了伙伴。
——找到了即便必须赌上我的性命、我的心灵、我的一切,我也想要守护的事物。
能够获得这一切,我想『樱田门次郎』的人生也算圆满了吧。
虽然我觉得很对不起拚命创造出『现在的我』的妹妹……
「椎名町学姊……今天,是安全日吗……?」
「呜呜……」
学姊好像在哭。听到那悲伤的声音,我觉得胸口好痛。
害她流泪,让我心中充满了罪恶感。不过同时,一股使命感也填满了我的心头……我一定要让大家能够再次快乐欢笑地度过每一天。
没错,展露笑颜的椎名町学姊、面无表情又爱装傻的识、总是开开心心的藤里、稳重的久宝,全都存在于那样的未来中。我梦想着未来的故事能够如此光明——
——临死前还能够怀抱着对大家的感激,这样我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之后也许要花不少时间……不过希望学姊能够……等待我再次恢复成『现在的这个我』……」
「……我、我不要!次郎同学,我、我都还来不及告诉你……!」
学姊的手碰触我的背。
来不及。我真想知道学姊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
我宁愿不要听完,这么一来……说不定那个失去心灵的我,多少还能抱持着一丝留恋。
我一边向上天如此祈求着,一边将左手放上右肩。
然后用右手——摘下过去用来帮助我控制思绪的装饰用眼镜。
我心一横,就将眼镜扔了出去。
接着,喉头发出『现在这个我』临死前奋力的叫喊声。
「启动『代号:卡尔瓦里欧』——!」
我说出口了。对我而言,那是绝对不能提起的禁忌关键字。
右肩出现剧烈的痛楚——肌肤上浮现不祥的骷髅印记,随即发出了异样的紫色光芒。那道光芒非常强烈,可说是隔着衣服也能够清楚地辨识出来。
一开始——我忘了自己为何而苦恼。
忘了该如何思量别人的笑容或情绪。
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想做些什么。
一切珍惜的人事物。意识。思想。这一切,我全都——
忘记了。
「呜呜……次郎同学……把藤里……抓住……但千万别杀了她……」
椎名町香夜——我所认定的主人,对我说出了她的命令。
——就在那一瞬间……
「什么……」
藤里才刚反应过来,『我』便已经逼近到她的眼前。『我』的手上拿着久宝用过的飞刀,准备刺向尚未意识到事实的她的胸前。她马上注意到情况不对,消失得无影无踪。『克洛诺斯』……能够以一秒的时间于空间中移动的异能。
『我』已经以双眼判断出一秒之后她会出现在何处,于是用骨折的右腿扫向她即将现身的位置。如『我』预期现身的藤里伸出左手,想要抓住我踢出去的腿。
这个举动同样早在『我』预料之中,所以『我』才会刻意用刚才被她折断的那条腿做出扫踢的动作。『我』判断她会粗心大意地以左手抓住那只被折断的右腿。
『我』利用断掉的那只腿的『膝盖侧边』撑起身子。事实上,右腿关节并不允许我完成这个动作,不过疼痛早已转为麻痹,因此我能够毫不犹豫地完成这个举动。右腿发出不自然的喀
啦声,往反方向应声一折。
「门次郎,你、你在干嘛!?」
藤里一阵惊愕,开口呼喊『我』的名字。我以左手抓住了她握住我右腿的左手腕。
接着『我』顺势一扯,连同断掉的腿一同将藤里拉倒在地。
「啊!」
藤里的背用力地撞问地面,发出痛苦的叫声,而『我』则是马上跨坐到她身上。藤里的身体瞬间发出蓝白色的光芒,不过从『我』身上延伸出去的『丝线』连接着金属窗框,所以不会触电。
「你是什么时候弄了那些丝线的……」
在接近藤里之前,我就已经事先将掉在地上的丝线缠在腿上了。因为……我已经知道她拥有『妖魔异能·雷兽』这项异能,所以才会利用丝线来当接地线。
藤里似乎决定放弃以电击攻击,只见她身上不再发出光芒。
认定这一点之后,『我』用左手以反手的姿势重新握好刀子,准备迎战。
「……你刚刚不是都快死了吗?现在怎么感觉好像整个人都变了……唔!」
藤里的双眼闪烁着红光,接着瞳孔缩成了细长形。
「不好意思喔,我觉得有点害怕……所以让我控制一下你的身体吧!」
包含克洛诺斯在内,藤里说她目前拥有四项异能,现在她所使用的就是其中一项异能。
如此一来,『我』恰巧可以确认她的另一项异能是什么。
『我』假装受到那双鲜红双眼所魅惑,慢慢放松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量——
「嗯,就是这样……从我身上滚开。」
藤里命令道,放松地吐了一口气,而『我』则是抓住这个空档。
「呃!?」
『我』用右手握住藤里的左腕,用力压向地面。
「呃……咦……?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妖魔异能·蛇发妖』没用……?」
藤里讶异地瞪大闪烁着红光的双眼。根据推测,那应该是一种能够支配对方的精神,并藉此操控对方肉体的异能。既然如此,这项异能对现在的『我』当然起不了作用。
「嗯、呜!」
被『我』跨坐在身下的藤里扭动着身子,想要反抗。不过『我』将她的左手压制在地上,意味着她早已失去了自由。既然夜族的身体基本上和人体构造一样,那么骨骼、关节的可动范围应该也同样会受到限制。因此只要用力的方法及压制她的方法正确,自然就能够轻松地制止她的动作。
现在藤里只剩下右手可以用了。
识当初的验证并没有错,只要身体失去自由,就无法使用克洛诺斯进行移动。如果那项异能只能够让时间静止,那在受到拘束的状态下当然也就不可能移动。
雷击起不了作用,精神洗脑也行不通。剩下的会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门次郎,你少得意忘形……!」
那枚金色的戒指发出亮光,接着她便用右手出拳攻击『我』的胸口。
没错,她拥有强大的臂力,足以扭断我的右腿。就是这股力量.让她轻轻一推就能将我击飞到墙上。
如果只是臂力惊人,可能还不足以称为异能。能够捏碎腿骨的力量,同时又拥有异能的特质——换句话说,在她右手的戒指应该就是异能转化而成的『武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够采取近身战时使用的应对方法。现在的『我』正将『胸口』这个显而易见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也就是说,我将自己身体上的致命伤当作诱饵。
藤里的手刀以惊人的速度朝『我』逼近,就在她只差一点就要攻击到『我』时,『我』将她的手拉向自己,接着微微挪动身子进行回避。
「什么,居然躲开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藤里第几次惊愕地瞪大双眼。而我则是以握刀的左手用力地按住她的右臂根部。
「呃!?」
『我』不清楚藤里的『武装』到底占据了右手臂多大的范围,不过看样子『我』料想的没错,她的肩膀和普通人一样。
这么一来,便成功地完全封锁住藤里的行动。
「呃……没想到你居然连我的『英雄异能·帕修斯』都能对付……」
动作全面遭到封锁的藤里,只能一脸惊讶地仰起头看着我。
如果能够同时使用多项异能,她刚刚肯定早就使出复合技,好让战况对自己更加有利。『我』因此推测,她一次只能使用一种异能,所以才会采取刚才的对策。而且『我』也已经确定,藤里和久宝不一样,她本身的战斗力、体能其实并不高。
不论如何,在这个状态下,只要将抵在她右肩上的飞刀插入她的喉咙,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即便她是夜族,一旦被人封锁了动作而且还大量出血的话,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椎名町学姊之前的说辞已经证明这件事了。
学姊曾说,『如果今天不是安全日的话,恐怕就会当场身亡了』。
「哈、呼……原来如此,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强啊,门次郎。嗯……明知道你说过自己是职业杀手,但我可能还是有点小看你了。」
藤里似乎已经放弃抵抗,她放松全身的力气,深深地叹了口气。
「难道我的故事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今天确实不是我的安全日,不过应该也不是我的死期才对……」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脸上却露出一副爽朗的表情。
这大概也证明了:对夜族来说,故事是一种束缚。
或许正因如此,心有遗憾的藤里此刻才会露出满足的表情。
「好啦,嗯。门次郎,我现在就任你处置啰!我认输了……」
藤里说到这里,再次看向『我』的脸。
接着,她眼中显露出隐藏不住的惊愕。
「咦……门次郎?……难、难道你……唔!」
藤里一直不停地对『我』说话。
然而——『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根本没办法回应。
「没用的,藤里唯香。」
一旁传来虚弱的声音。之前因为电击而昏厥过去的识好像恢复意识了。
「他的精神已经死亡了。『代号:卡尔瓦里欧』这个关键字……可以在一瞬间让名为『樱田门次郎』的表层意识人格回归到杀手时代的性格,并重置所有的情感、情绪,变回完美的杀人机器。」
「那、那么,现在的门次郎……」
藤里瞪大双眼,一直盯着『我』看。
不过,此时的『我』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压制藤里唯香的行动。既然已经完成这个目的,这副躯体便不再需要对她做出任何反应。
「就像是一具为达目的不惜舍弃性命、躯体的机器人。」
正确无误地完成别人交付的任务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待命。但是这个躯体显然已经到达极限,恐怕没办法再完成下一个命令或目标。
「……如果可以,我们也不希望使用这个方法。不过,藤里唯香,门次郎明明知道你是夜族,也知道你背叛了他,但他依旧希望能够……和你还有久宝那岐,继续过着一如往昔的生活。就是因为觉悟到这一点,所以构成『他』的自我意识才会消灭。」
「门、门次郎……怎么会……」
『我』刚才亲耳听到了藤里的战败宣言,现在又确认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
这么一来,就没有必要再继续维持这副躯体的生命机能了。
换言之,不再需要维持光靠命令支配肉体的状态——
「……解除『代号:卡尔瓦里欧』……次郎同学……」
临死前,『我』听见强忍着泪水的主人——椎名叮香夜的命令。
紧接着,这副躯体便宛如断线的傀儡一般,直接倒在藤里身上。
——同时……
太好了,藤里还活着。
我不自觉地感受到『某种』欢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