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颜:搜寻结果
·为旋花科的蔓性一年生草本植物。
·花期为夏天到秋天。
·开白花,具香气,因此颇受欢迎。
·与夕颜是不同种花卉。
·花语为「夜」。
究竟撕裂了几具人影,不得而知。
短刀究竟挥舞了几下,不得而知。
究竟战斗了几分钟,不得而知。
等回过神,才注意到原先如同障壁般存在的大量人影,已经自我们眼前消失。
可是回头一看,黑色浪潮依然不断袭卷而来。
「够了。」
随着『碰』的一声硬质声响,身后逼近的大量黑色人影也随之一同被消灭。
「前方敌人全数歼灭,辛苦了。」
「啊啊。」
我扶正微微歪掉的眼镜,环视四周。
在与识联手攻击下,中庭里的大量黑色人影如今已一扫而空。
「好,那么出发吧。」
我伸手搭上中庭那扇门的门把。
「好的,麻烦你了。」
识依偎在我的背后如此说道。
「你不一起来吗?」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这外头是异界,也就是说,中庭是异界化最为严重的场所。要是本人随着门次郎一起进入,然后一同坠入异世界的某处……守护香夜的眷属将会同时消失。」
「……原来如此。」
「所以,本人必须在此待命。要是门次郎你就此消失不再归来,本人还有与香夜一同审核继任眷属的责任。」
「嗯,说得也是。」
「所以,本人……」
识似乎认为自己的判断既冷静且正确。她说的确实没错。要是此刻我跟识同时消逝,就没有眷属能够守护椎名町学姊了。既然这样,就该让失去异能的我先前进,至于识则是留在此处随机应变,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本人……」
因此,我既不打算责备识,也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但是——
「识。」
「……是的。」
我将手搁在到她的头上。
「啊……」
正确来说,是搁到她的头发上。识的头……不,识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的一连串分析,应该要说得更沉着、更冷漠才对,但是她的语气却如此悲伤,充满歉疚……甚至还像这样别过眼不愿面对我,这要我如何能安心前往呢?
「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加油,将夕颜平安带回来的,这里就交给你看守了。」
「…………好的。」
识的手——操纵丝线时一定微张的那双手,如今紧握成拳头。
光是从那双手,就能看出刚刚的沉着判断其实是建立在满心的挣扎上。
虽然在先前战斗时已经理解她的一切意图,然而更令我高兴的是,即使不是在战斗中,也能像这样感受到识那类似心的东西。
「我的感情明明已经变得稀薄,如今却感到有满腔热血鼓励着自己再接再厉,我想这一定是因为识的心流入其中的缘故吧。」
「本人的心吗?」
「是啊,我会继续努力,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消失——所以,我会把识的心一同带去,你不介意吧?」
识并没有回答,而是以双手握住我摸着头的那只手。
——接着,放在自己的胸前。
一股微妙的柔软触感沿着掌心传来,害我不禁有些动摇。
「……识?」
「——门次郎,也请你带着这份悸动一同前往。」
「喔,好。」
噗通、噗通……一点一点逐渐加速的脉动,沿着掌心传来。
我看着识,只见她那蓝色与金色的眼眸有些湿润,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谢谢你,识。别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好的,有劳你了。」
她以双手紧握住我的手,接着缓缓松开。
只剩识的触感与微温,依旧残留在我的手上。
「好!」
前方就是异界,一个可能会就此一去不回的场所。不过我有预感,只要自己还记得识的这份温暖,一切都会没事。我下定决心,不论坠落到何方,一定都会设法平安归来。
因此,我满怀信心向她道别。
「我走了!」
「好的,请慢走,门次郎。」
我对着珍重地呼喊着自己名字的织,竖起了大拇指。
接着打开通往中庭的门,奔进那连结着异界的黑暗之中。
■ ■ ■ ■ ■
最初我所感受到的是『热』。
令人难以喘息的热气,吸一口便足以烧灼喉咙的热度。
耳边一阵啪叽啪叽的声响,是极近距离传来的燃烧声。
由于火焰就近在咫尺,而让皮肤感到些许刺痛。至于不时传来的剧痛,大概是因为被火里迸射而出的什么东西给打中了的缘故。
——眼前是一个被灼热之炎所笼罩的世界。
光是静立其中,衣服、头发、肌肤,一切都会逐渐被烧灼溃烂。
我看着自己的手,眼前是一双因为灼伤而红肿鼓胀的……
幼小的,某人的手。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
这不是我。置身于火海,被火纹身的这个人并不是我。
而是这双小手的主人。
「啊啊啊啊啊啊!!姊姊、姊姊!!」
绝望的呐喊在耳边回荡。承受了拥抱,我这才发现身躯的主人是倒着的。火焰延烧到呐喊的少女衣服上,恐怕再过不久,她就会与这副身躯的主人一同遭火吞噬。
到时她们两人都会死去。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
『是的,令人无法接受。』
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试着张望四周,然而被热气灼伤的眼睛却无法正确地看清事物。
眼前的一切朦胧不清,全部都扭曲变形。原来置身在火中,竟能让人类如此无能为力。将一切以『疼痛』来呈现的煎熬——能给各种感官带来苦楚的,恐怕也只有火焰能办得到了。
眼球疼痛,痛得看不清事物,
鼻腔疼痛,痛得无法呼吸。
口腔疼痛,将嘴里烧灼得说不出话来。
肌肤疼痛,导致全身有如麻痹般动弹不得。
耳朵疼痛。
——但是……对了,唯有耳朵不受热度影响,依然能够传递听觉。
正因为如此——
「不,不行,不要啊,姊姊,姊姊!!」
抱着这副身躯的少女,绝望与悲叹声长驱直入,不绝于耳。
『你一定很难过吧?抱歉,害你亲身体验了这种感受。』
尴尬的说话声,在脑海中直接响起——
说得确切一点,是在心里感受到我自身的『想法』。
看来由于跟她共享知觉的缘故,她的心声也传到我这儿了。
『似乎是这样没错。在异界里,我的意识跟往事与门次郎先生混杂在一起,而且痛苦的那部分全都分到门次郎先生身上。这下伤脑筋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过与痛楚确实可怕。在尝到如此的绝望之后,会沉浸在恐惧当中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现在正处于能够控制自身精神的状态下。虽然痛觉与感觉的遮蔽并不算完美,但只要设法让自己『不去在意』,这只剩一半的痛楚,其实也还是可以忍住的。
『喔~想不到职业杀手竟然有这一招。啊,这是用来应付刑求的吗?或者是一种类似「我的手断了,好痛,可是非得干掉对手不可!」状况下的心理建设呢?』
嗯,大致上是没错啦,但是这语气会不会太轻松了一点——
朝颜。
『嗯,答对了。』
朦胧的视野中,浮现了她那身穿白衣,带着一点稚气的模糊身影。看样子,这应该是朝颜的记忆,而我目前正化身为她,体验着她的过去?
『似乎是这样没错。既然如此,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在理应看不见事物的视野之中,她对着我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
『大约在四年前,八幡家发生过一场火灾,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有问题。不用说,那是人为纵火。』
她淡然说出口的那个字眼,让我不禁感到心情很沉重。
既然说是纵火,就代表她们两人差点被什么人给杀了。
『这件事识大姊应该不知情,毕竟她当时的状况比较特别。啊,那件事是秘密喔!想知道的话请直接询问她本人。』
我的确对识的事情很感兴趣,但还是亲自询问她本人比较好。
毕竟我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她过的肯定是某种艰困的人生。
——不过,四年前是吗?总觉得,这数字让人有些在意。
『总之,我跟夕颜在家睡觉,然后就被人给纵火了。如你所见,那是一场熊熊大火,大到简直称得上是无比绝望的空前大危机!不是常常听说有人冲进火场里救人吗?一般来说,那根本是天方夜谭。不管是由人类的本能或感官来看,要冲进这种满是火焰的空间里,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的确,人会本能地抗拒死亡,与火焰自然而然会保持距离。
而感官也会将热转换为痛楚,向人体传达其危险性。
『火会杀了你』——面对这样的事实,只凭意志力是无法违抗的。
被如此的烈焰包围,没有人还能够保持冷静。
那么,只要想办法找个地方逃难不就行了吗?
「姊姊,姊姊!不行,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啊!!」
夕颜一边呐喊,一边抱着那被火吞噬的身躯,眼看她自己也要被烧成一团火球了。由朦胧的视野来看,她似乎比现在要来得稚气一些。或者说,她几乎没什么成长。
『这么说太过分了!她的身高跟胸部还是有一点一点地在成长喔?』
啊啊,看来我的心思全被朝颜给看穿了。这下子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不过,既然只是在体验他人的往事,我其实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好歹能跟朝颜共同体验这份痛楚。
『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只有一个人承受这种折磨,未免太教人绝望了。
如果有人能够一同体验这份痛苦与恐惧,也许会稍微舒坦些也说不定。
至少,我很高兴能够体会到这种就算诉诸言语也不会明白的感受。
现在我已经知道朝颜曾经历过这种事。你受过的苦难,即使只有痛楚的那部分,我也能够感同身受,对我而言,这就是一件十分可喜的事了。
『唔嗯~门次郎先生还真是个怪胎呢!』
……胸口传来的刺痛,恐怕是我自身的痛楚吧。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古怪,但被人直言是个怪胎,还是不禁让人有些受伤。
『啊哈哈,不过谢谢你。你有这份心,我真的很高兴喔?只是以我的立场,还是会感到过意不去。』
嗯,反正这只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没有必要这么介意。
「嗯,好吧。不过,要让门次郎先生看到这一切,总觉得还是有一点点难受呢。」
嗯,也对。一般人不会想要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过去,更何况是被火纹身的经验。女孩子一旦身上留下烧伤的疤痕……
……烧伤?
被那样的大火吞噬,难道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吗?
「啊,嗯~因为夕颜在被火吞噬前有我挺身保护着,虽然事后留下一点小疤痕,但也透过皮肤移植痊愈了。她用的是自己臀部的皮肤,所以要是你将来有机会看到她的屁股的话,请不要一直盯着看喔?上头或许没有疤痕,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喔,了解。等等,我想自己应该不太会有机会盯着别人的臀部看吧?
真要说的话,可能只有她穿泳装时,才有机会不经意地映入我眼中,但那种臀部全露出来见人的火辣款式,也不像是她会穿的风格。
『的确,我以前特地为她挑了一件,结果她却把它藏到衣柜里面。』
既然如此,你就别再帮她买了吧。
『啊哈哈,这只是姊姊的一片心意,想说稍微开放点,也许就能改善她内向的个性吧。』
总之,就当我不懂那所谓的姊姊的心意吧。既然夕颜有人保护而平安无事,那么朝颜你呢……?
『门次郎先生好像是不死之身对吧?你就只有死过两次吗?』
不,之前跟藤里她们交手时也曾经死过一次,所以算起来应该是三次吧。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我还被识下毒而陷入假死状态,也几乎可以说是呈现死亡状态,连那个也算进去的话就是四次。那次算是歪打正着,所以我实在是不想去承认,但要是没有椎名町学姊帮我复活,我恐怕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由这点来看,那的确该算进死亡次数。尽管如今关系十分要好,好到让我把这件事都给忘了,但识也曾经是个危险的女人。
『原来你还遇过那样的事情啊。识大姊真有一手……』
这个『真有一手』我总觉得听起来不是很得体。
『啊哈哈,有什么关系。倒是我呀,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死过。不过,门次郎先生——』
嗯。
『——我,也不算是活着喔。』
…………我无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朝颜便默不作声,没有再说什么。
而我只能心不在焉地听着夕颜不断啜泣的声音。
「噎呜、姊姊,不要,你别死啊……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不是说好要找到喜欢的人,连情人也一起分享吗?我要是没有姊姊,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噎呜、噎呜。」
这样的哭声,光听着都教人不舍。
这时的朝颜,不只承受着所有知觉传来的痛楚,就连心爱妹妹的悲叹都折磨着她的心。而且再这样下去,自己挺身护着的夕颜,将会在承受相同的苦楚中死去,眼睛、鼻子、嘴巴、肌肤,一切都会被烧伤溃烂,在疼痛中死去。
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也要让心爱的妹妹活下去。
因此,她祈求着。
希望有谁能帮助自己的妹妹。
不论是谁都好,希望有人能救自己的妹妹一命。
不管对方是怎样的存在,只要妹妹能够获救,不论自己失去什么都没有关系。
而当时现身的人,莫非是召来奇迹的天使?
又或者——是前来蛊惑人的恶魔呢?
『真是有意思。相同的存在,竟然怀有相同的心愿。』
——是谁?这名女子的声音,自己似乎有印象又似乎没有。听起来既像是认识的人,又像是素昧平生。是一道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声音。
那或许是朝颜的感受,也或许是我的感受吧。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能在这个被火包围的场所现身,肯定不是普通人。会在这种节骨眼现身,就表示她恐怕不是什么善良的正义伙伴。
但是,对于当时的两人来说……她就像是带来一线曙光的救世主。
「噎呜……你、你是谁……?」
「与其询问我是谁,你应该有其他全心祈求的事吧?」
「全心、祈求的事……」
夕颜就像是被那个声音蛊惑般,重复着对方的话。然而在她眼前的——只有诡异的气氛。眼前的存在,不可能是怀着善意而来。
她知道穷途末路的两人只剩下唯一的愿望,才特地前来。她心里盘算的,肯定只有彻底利用两人。
我拚命想要撑大那对几乎睁不开的眼睛。
然而印入眼帘的,却只有一头长得吓人的黑发。而因为发丝不停地飘然舞动——遮蔽了周遭的火焰,形成一幅不可思议的光景。
远远超越了凡人的这个存在,让我恍然大悟。
在这里现身的并非人类,而是夜族或是眷属。
「我、我不想失去姊姊……!」
「是的,你的姊姊似乎也希望你能活下去。」
「姊姊……」
没错,朝颜唯一的愿望,就是妹妹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如果可以从这场欠灾中生还,即使接下来的人生会很辛苦,她还是希望妹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平淡地度过一生。
只是如此微小的心愿。
「可是,你姊姊已经没救了喔,因为那具身体已经没用了。」
女子的声音听来十分冷漠。这番话——这具身体的主人朝颜再清楚不过了。
「咦、咦……呜啊……不要……姊姊……」
从希望中再度被推落绝望深渊的夕颜又开始哭了起来。
「不过呢,要让她『不死』是没问题的。只要创造出一时的生命、一时的肉体,让她勉强『活着』——我能将这样的『异能』传授给你喔?」
「噎呜……异、异能……?」
「没错。你既然是八幡家的女儿应该知道吧?我乃夜族,是能赐予超凡能力之人……神话的、传说的、奇迹的、恶魔的——给予人诸如此类力量的『故事』拥有者。」
自称夜族的她,话语中带着某种妖魅,像是甜美且带着无尽诱惑的禁果。一旦受夜族蛊惑,就再也逃不出她们的故事了。
她散发出来的震慑与压迫感,足以让人作此联想。
「……只要使用那种力量,姊姊……姊姊就能得救吗……?」
「谁晓得呢。一时的生命寄宿在一时的肉体里,那真的称得上是得救吗?」
「呜……」
「不过,至少那不是名为『死亡』的绝望,起码你们不至于再也无法相见。」
没错,『死亡』即是永别。
只要还是活着的一天,就永远不可能与大限已到的存在邂逅。
「或者——让我想想。『神性异能·塔纳托斯』。只要能获得这项异能,靠司掌『生与不死』之神的异能赋予姊姊生命,也许有那么一天,你的姊姊真的能复活也说不定。」
「神性异能……塔纳托斯……」
……原来如此。夕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想要我的异能吧?
就是听了这个夜族的话,夕颜才会计画杀了我。
「是的。在那个异能持有者的心脏里藏有核心,只要将那核心移植到姊姊的心脏里——也许她就能起死回生也说不定。」
「…………可是,我、我没有那样的力量……」
「呵呵,是吗?你拥有欺瞒眷属的血之力,只要你干得够好……是有可能成功的喔?当然,事情也有可能会不如预期就是了。」
「………………」
「来吧,你打算怎么办?是要接受我的异能,创造出暂时且虚假的姊姊——梦想着也许有那么一天能让姊姊复活,还是——」
「……烦……了……」
「我听不清楚,可以再说一次吗?」
「麻烦您了……请、请给我您的异能……夜族大人!」
夕颜扯开嘶哑的嗓子,向那名夜族喊道。
「很好。」
夜族露出满意的笑容应允,将白皙的手伸向夕颜。
——得阻止她才行。我这么想着。
而这同时也是朝颜当下的想法。
眼看妹妹就要与恶魔订下契约,自己却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
这会是何其无力、何其懊悔的心情啊。被痛苦侵蚀的全身,如今皆有此感。
「来吧,我有个珍藏许久的异能要给你。这是操纵生命与死亡的天使之力,也是能将死者化为泥偶并操纵的异端之力——这在我所拥有的异能里亦是奇迹之一——『天使异能·亚兹拉尔』。」
女子的影子与夕颜的影子重叠。
那一瞬间——黑色的羽翼在夕颜的背后张了开来——
接着,周遭的火焰随即被一扫而尽。
在飞舞散落的黑色羽毛中,我和朝颜确实看见夕颜流下了泪水。
「姊姊……对不起。请你再等我一下下吧……」
『……夕颜那孩子真是的,真教人伤脑筋……』
朝颜的话语,没能传进哭泣着的夕颜耳里。
然后,周遭……还有朝颜被白光所包覆……
这个身躯悄悄崩解,化为白色灰烬——
『于是,她创造出我的傀儡。』
等回过神,眼前已换了一番景象。
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只见肌肤色的东西排列其中,感觉就像是个地下仓库。
『咦……啊啊啊!你先把眼睛闭起来!』
她慌乱地大喊,我这才发现那整排肌肤色的东西——原来是跟朝颜一模一样的傀儡。而且每个都没穿衣服,看在朝颜眼里或许很难为情。
请放心,我可没有对傀儡动情欲的癖好。
『听你这样说也教人挺不甘心的……呜呜……』
总之,我尽可能不去观看化为朝颜肉体的傀儡并往一旁望去,我看到夕颜正在房间里聚精会神地制作傀儡的头部。
大量部件井然有序地排在她的周遭,有手臂、脚、躯干、头,尺寸由小而大略有差异,有些则是胸前隆起的幅度不同。看样子,那些全都是……
『……嗯,那些全都是配合我的成长,以她的异能创造出来的傀儡。夕颜获得的异能「亚兹拉尔」的特性是,只要撒上我的骨灰,不论是什么东西都能将它做成与活人相同的傀儡。而最新最完美的成品将会装入心脏……说是这么说,但那比较像是一颗红色宝石就是了。而装入心脏的成品,就成了和门次郎先生相遇的那个可爱傀儡。』
也就是说,先前在浴场攻击我跟识的,其实是朝颜的傀儡吗?
『对于这些成长用的傀儡,主傀儡似乎能凭意志力控制她们。』
听起来,这个朝颜的意识并未进入傀儡之中。
『……嗯。我一直都是像这样在一旁看着。因为心脏还没死,因此也不算是死了,像是只有灵魂在黑暗中徘徊的感觉吧?所以门次郎先生你能像这样与我对话,实在是让人非常开心的事呢。』
大概因为我也常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因为没有实体而不算是活着的朝颜,能跟她的意志相遇,也算是种奇迹的巧合吧。
『的确。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也就是说,门次郎先生是我的命运之人。』
我很开心你描述得这么浪漫,只要能稍微弭平朝颜的孤独,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我并不孤独喔。即使身在黑暗之中,我也一直都在守护着夕颜,但也很担心她就是了,毕竟过去这四年来,她只忙着让我起死回生……要是能好好磨练女性的魅力,搞不好连门次郎先生都无法抵挡喔?』
对毫无女性免疫力的我来说,现阶段的夕颜就已经十分可爱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认为我很好摆平,实在教人有些不甘心。
『啊哈哈,能够无视夕颜的血,而去欣赏夕颜本身,我认为门次郎先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喔?』
夕颜的血——令我为之沉醉的麻烦东西。我对女性已经缺乏免疫力,又因为那个缘故而更加没辙。就是因为夕颜本身也很可爱,实在是非常棘手。
为了避免自己铸下什么大错,得请身为姊姊的朝颜好好加油才行……
一想到这儿,我忽然发现,朝颜的意志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傀儡之中。
那么,傀儡的意志究竟是……?
『……夕颜她啊,编篡程式编得好努力。像是我的心……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喜好、主义、主张、习性、坚持、想法、原则,还有……总之就是所有的一切。她花了好长的岁月,付出了好多好多。』
程式。
也就是说,为了让傀儡能与朝颜如出一辙,夕颜一直在培养她吗?
『之前跟门次郎先生交谈的那个朝颜,拥有仿造的性格与人格,说起来就是机器人的人工智慧吧?其实最初甚至连话都断断续续地说不好,从这点你就可以知道夕颜有多么努力了。』
但朝颜的傀儡,就只是个朝颜的傀儡罢了,只是赋予了知识与人格的虚假存在。而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我对话的,则是四年前失去肉体的朝颜。
此刻,我才真实地领悟到自己遇过两名朝颜。
『当然,夕颜并不晓得我在这里注视着她。在那之后的四年间,她一直……把这个傀儡当成姊姊,当自己是傀儡的妹妹。而不枉费她四年的努力,这个傀儡如今跟我的确是非常相似。』
没错,从在别墅与我交谈的那个朝颜身上,的确感受不出任何程式或者人工智慧的氛围,就像是个真正为妹妹着想的好姊姊,甚至还曾经为了无法阻止妹妹行凶而烦恼。看起来都是很自然的举动。
然而,异样感还是有的。
最初相遇时,我曾觉得她有点像自己……想起彼此明明个性迥异,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看来,那或许是因为我也是在没有心的状态下长大的缘故吧。
「呼……姊姊,新的身体已经调整完了。你还好吗?看得见吗?」
夕颜似乎已调整好头部,并将它安装到新的傀儡身上。
原先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朝颜的傀儡嫣然一笑。
「啊哈哈,嗯,谢谢你了,夕颜!不过,胸部或臀部应该可以再大一点吧?姊姊目前可是正值发育期耶。」
「我、我没发育得那么良好,两、两人一样大不就好了吗?」
「啊,原来我们一样大吗?喔~那么我们去浴室检查一下吧?」
「别跟我开那种玩笑了啦。姊姊真是的……啊……」
夕颜的眼里流下一滴泪珠。
「啊……对、对不起,姊姊……」
「别、别这么说,该道歉的是我,夕颜……呃……我去穿上衣服。」
「啊、嗯……」
『傀儡姊姊』一离开房间——
耳际便传来了夕颜的声音。
「姊姊……对不起……」
也许——
当夕颜和用来『取代姊姊』而制造的朝颜傀儡,宛如情同姊妹般地交谈时——
罪恶感早已在她的心中成形。
自己就像是对替代品满足与妥协。那明明只是个没有心的傀儡,只是让它有着和朝颜相似的应答模式——明明真正的姊姊并不在那里。
这样的想法,苛责着夕颜的心。
『其实也无所谓啊。你看,夕颜是不是很老实?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流眼泪。』
所以朝颜那颗真正的心……声音里也带着悲伤。
这对姊妹从四年前起就一直形影不离,却也分离了四年。
这样的结果,能否称得上是幸福呢?
「姊姊……不过,时候就快到了。」
夕颜低声说道。
「再过不久,识大姊就会带『夜族』过来,而她的眷属身上……拥有我们梦寐以求的『神性异能·塔纳托斯』。」
颤抖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恐惧。
「所以请你再等等。我会拿到那个人的心脏……到时候就能让姊姊重获新生。所以——」
『——门次郎先生,我没有打算剥夺你的生命来让自己复活。能像这样在黑暗中守护心爱的妹妹,我就十分满足了。所以——』
■ ■ ■ ■ ■
听了两人的『所以』,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所以我要杀了门次郎先生,将他的核心移植到姊姊的心脏……」
听到夕颅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到愁眉苦脸的她——站在某个类似祭坛的地方。
她的背后有对漆黑的羽翼,手里端着……装有我心脏的盘子。看来她多少有为我设想,并没有直接将其拿在手里。
然而,这里又是哪里呢?我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儿。
接着我看到朝颜躺在祭坛的上面,在祭坛四周十公尺处环绕着火焰之壁,现在我大致能理解,这里正在进行什么仪式了。
火焰猛烈燃烧——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逃离此处。
「夕颜,我来看你了。」
「门次郎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颤抖着。同时,我感受到一股甜美在脑中回荡。
啊啊,我都忘了,这是夕颜的『血』。朝颜理应拥有相同的血缘,却不曾给过我这种感受。这也证明了,朝颜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傀儡。
而从这一刻起,她将不再是替代品。
我也如愿见到了将我杀害之后便藏匿无踪的夕颜。
「你是来阻止我的吧……」
「我刚看完你为了让朝颜复活所做的准备。就在刚才,我看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唔!」
夕颜双眼圆睁地看着我。的确,偷窥他人往事确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所以晚点儿我会好好向她道歉的,至于现在——
「而且,我大概——遇到了真正的朝颜,然后也跟她交谈过了。」
「真正的……?」
「嗯。她的个性就跟我平时遇到的朝颜一模一样,害我当下完全无法分辨,但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朝颜没错。因为我这个人可说是亦生亦死的存在,能够时常踏入另一头的空间,才会碰巧遇到她。」
「是吗……原来如此。姊姊她……她依然还有意识吗……」
眼眶再次泛出泪珠。夕颜并不晓得姊姊意识尚存,也不晓得姊姊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守护着她。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当传声筒吧。
也许她不相信,甚至会认为我在胡诌。但是,我就尽己所能地传达给她吧。传递身为姊姊的关怀,传递那一心希望夕颜能够过得幸福的坚定心愿。
「两个朝颜都说了——说她不希望见到夕颜难过。」
即使傀儡的朝颜,只是由程式写成的人格。
即使在黑暗中徘徊的朝颜,除了心以外什么都不剩。
但两人的心愿却是一致的,都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最宝贝的妹妹着想。受两人托付的我,非得将这件事告诉她不可。
「姊姊……」
夕颜双手捂着嘴,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整整四年……夕颜一直都在受苦。不论是傀儡的朝颜,还是黑暗中的朝颜,都一心挂念着她。所以,现在就由受托的我来解放她吧。
带她远离这四年来的苦楚,不必再生活在罪恶中。
「我们回去吧,夕颜。」
我慢慢靠近她,向她伸出右手。
「可是、可是,我……把门次郎先生给杀了……」
「没关系。久宝跟识之前也杀过我,但我们现在仍感情融洽。」
「我明知这么做的话椎名町小姐会有危险,却还是没有停手……」
「这点你放心吧。学姊那么和蔼可亲,与其责备你,也许更希望跟你一起喝茶呢。」
「我还欺骗了识大姊……!」
「识很懊悔喔。平时冷静的她,一度变得感情用事。她说她很想帮助你,但却无能为力,还说很后悔怀疑你。她也一样很喜欢你的。」
「可是、可是……」
我就这么伸手等着她,看着她摇头晃脑抗拒的样子。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到随时都能伸手可及。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大可直接抱住一直独自承受苦痛的她,答应今后不会再让她孤苦一个人。只要拜托识,虽然手续可能会很繁琐,但要安排她跟我们上同一所学校,或许也不成问题。
要是真的没办法,就说服家中的妹妹跟爷爷,让她跟我们同住也行。
不然学姊的房间,应该也还能再容下一、二个人。
然而,这些真的是夕颜想要的吗?
「……门次郎先生……」
哭得唏哩哗啦的夕颜抬起头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晓得哭过几回,不晓得后悔过几次,也不晓得有多少次难过到想要找个人拥抱。
她的双眼,悲伤到教人看得于心不忍。那是挣扎着、向人求助的眼神。
我的手伸过去,覆住她的脸颊。若是就这样将她抱进怀中,她一定能安下心来。
朝颜真正的心依然在黑暗之中,但却时时刻刻都在守护着夕颜。
不只是朝颜,还有跟她一样温柔的傀儡陪伴在夕颜身旁,加上我也能与她相伴。所以,只要将那副纤细的身躯抱进怀中,拭去脸上的泪水,依照夕颜的愿望,拯救她的那颗心……
「夕颜……」
透明的泪珠看起来既悲切又惹人怜爱。为了掬取她的泪水,我的手更加往前伸——
咻刷!
鲜血随着一闪而逝的银光飞溅,落到夕颜的脸颊上。
「咦……?」
她一脸茫然,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盯着我的右臂,看着那道被银光划开,从手背一路延伸到手肘的平整切口。血喷溅而出,害我一时只能以左手捂住溅血。
「这……!?」
夕颜连忙回过头,接着好像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般整个人愣住。
「承受刚刚那一击,竟然只有这么一点伤,门次郎先生还真是不简单呢。」
先前一直躺在祭坛上的朝颜傀儡,一脸笑咪咪地开口说道。
她的右手指甲此时又长又锋利,仿佛在诉说着那刀光般的一闪来自何方。
「朝颜,你——!」
「哼哼,不过你也大意了吧,刚刚竟然还想非礼夕颜。但是很遗憾!我可是为了帮助夕颜而诞生,就只是为了成就夕颜的目的而存在的!夕颜这四年来的苦恼与努力,不容你这个才刚相遇没多久的人干扰。」
她的身子轻轻飘起,随后便从裙子底下飞出无数只的『手臂』。
「唔!!」
由于这次并非出其不意,袭来的——合计十只手臂,随着我一个后滚翻而扑空。
然而,我的内心却极其混乱。她才刚请我帮助夕颜,为何此时又会与我敌对呢?
「呵呵,原来如此,只要没被夕颜的美色所蛊惑,反应倒是挺不错的。夕颜闻起来有那么香吗?你就那么想尝尝看夕颜的泪水吗?」
傀儡朝颜就像是在挑衅般以言辞刺激我。
「……原来如此。」
刚才的我,的确是受到夕颜的泪水所诱惑,只想着要抚摸她、拥抱她,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在乎。那是因为——她的血完全迷惑了我的心,是这么回事吗?看来即使是在心脏没有核心,缺乏异能的状态下,夕颜的『血』依旧能对我产生影响。
一想到非但没能拯救她的心,还以自身欲望为优先,我便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反感。
「朝颜……」
右臂血流不止,看来是伤到动脉了。现在的我,正接受着椎名町学姊所供给的生命,要是继续失血下去,会连学姊的生命也一同流失。
「姊、姊姊,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夕颜抬头对着飘浮至半空中的朝颜喊道。
自己明明已经得到了救赎——她的呼喊里,隐约带有责难的意味。
「夕颜,别被骗了,这个人的目的可是你的肉体。」
「不、不是的。门次郎先生是为了救我才……」
「夕颜,你愿意就这样接受他的救赎吗?」
「唔!?」
朝颜的无情之语刺进夕颜的心中。
「我是你创造出来的,因此非常清楚。你一直都有个心愿,那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拯救你真正的姊姊,不是吗?门次郎先生不是也说过,她的心还遗留在世上。换句话说,起死回生是确实能够办得到的事!」
「啊……」
……的确,她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不自觉地对夕颜隐瞒了这件事。只要使用我的核心,就能让原本的朝颜复活。这是那名夜族当时说过的话。
「所以夕颜,你千万不能放弃!快点对我下令,要我打倒门次郎先生!」
「这……可是姊姊,我……」
然而,夕颜却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内心希望有谁能来阻止自己。
正因为这个念头……她那时候才没有立刻破坏我的心脏吧。
也因此,流着泪的夕颜不可能有办法做出决定。
如今的她,已是进退两难。
——原来如此。朝颜,原来你……
「——我明白了,朝颜。与我一战吧。」
「门、门次郎先生!?」
我深呼吸之后,吐了一口气。沉甸甸的东西依旧压在胸口上。
何者为是,何者为非,我并不明白。于是,我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
『所以请你帮助她吧。就像你能够抵达充满光辉的世界一样,请你将那孩子从囚禁了她四年的黑暗之中拉出来……这么做或许会令她尝到一些痛苦,但是,这是我无法办到的事……』
我想起了傀儡朝颜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吗?』
以及,带着与人类并无二致的温暖,一同托付给我的心愿。
「毕竟我答应过会努力试试看。是吧,朝颜。」
我以左手握着短刀,朝向朝颜而去。
朝颜面带笑容,用力点了个头。我其实不想跟朝颜交手。
但或许早在当时,朝颜就已经准备好要面对这一战了吧。
——因为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她才会冲上前抱住我吧。
「我可是很强的喔,门次郎先生。」
「我知道,大概吧。」
看到夕颜睁大眼睛,啜泣着的模样,我感到很过意不去。
为了拿出『真本事』,我将眼镜摘下并扔到了一旁。
铿!
才刚开战,短刀便将朝颜的利爪弹开。看来那不只是能伸长当作剑来攻击,还能像这样射出。飞行的手臂,一共有十只。
但视野中能看得到的,就只有『手臂』。
谁也不晓得,等一下会不会有『脚』或者其他部件飞来。
「喔~看来你果然是有所提防呢。」
朝颜察觉到我的视线,轻声逗了我一句。就连那声音都不能掉以轻心。
也许她的『头』已经飞到其他地方,并且从那儿发出声音也说不定。
「呵呵,不愧是识大姊相中的眷属,跟先前那些人差得多了。真要说的话,你就跟……真正的『我』一模一样呢,门次郎先生。」
所谓真正的我,指的大概是傀儡本身吧。我被彻底教育成一个杀人傀儡,从懂事开始就不具备任何情感,也不记得童年时有任何欢笑或流泪的经验。就算再苦再难过,也只会将其视为某种『身体状况』,一旦判断为精神面的负荷或是压力,便会设法将其消除——我彻底受过这般训练。
因为这样,我才会跟以程式组成『人格』的朝颇产生共鸣。
她是从四年前开始拥有人格,而我则是两年前,由这点看来,甚至让人觉得她本来就应该比我更像个人类。要说根本上的差异,就只在于她是傀儡,而我则是人类。
因此,『我很清楚』她有多强。
铿!
我旋过身,以短刀击落对准自己头部的一记『踢击』。
那脚尖似乎藏着刀刃,伴随着硬质的声响,膝盖以下的部位被击落地面。
我放任身躯继续回旋,将受伤的右手握到面前。
一伸手,飞来的指甲正好握在我的手掌心里。
由身后而来的踢击只是幌子,真正的攻击其实是这个视觉难以捕捉的指甲。
接着——
「喝!」
我的脚顺势猛然向上一抬。
「哇!」
将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的朝颜的手,狠狠往上一踢。
基本上,连击采取的都是三段攻势,特别是如果以奇袭为起头的话,我会选择在第二步扔出飞行道具,最后再以接近战作结。
一旦无法应付最初的奇袭,就会身受致命伤;若是对方无法应付飞行道具,行动就会受阻;就算两者皆能应付,只要一开始打定主意近身猛攻,对方就不能轻易采取回避动作。
这套是向母亲学来的基础,也是只要专职杀人就会自然而然拥有的判断力。
也就是说,早在朝颜制作完成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是个杀人傀儡了。
「厉害,不愧是杀人机器门次郎先生。」
然而,她跟我有个决定性的差异。相较于朝颜本来就不具有『心』这项功能,我则是取回了身为人类的『心』。
「不……住手,我不想要……看到你们两人战斗……」
夕颜遮着双眼微微颤抖的身影,不由分说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哼哼?」
朝颜不但知道这点,也清楚我无法对她从防守转为『攻击』。
这就是由程式写成的人格,以及由妹妹与周遭人们获取『心』的我,两者的不同之处了。为了夕颜,她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有所迟疑。
相对的,夕颜她……大概是先前杀害过我而感到良心不安,此时甚至不敢看我们两人的战斗。
「朝颜,我们就打到分出胜负为止,没错吧?」
「这还用说吗?门次郎先生。夕颜的悲伤与后悔只是暂时的,不是吗?虽然这四年来夕颜一直都很后悔,但这段日子也不全都是坏事喔?她也曾经在我面前欢笑过、安心过。这不就是因为人类会设法遗忘痛苦的现实,而表现出来的样子吗?」
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我感到放心多了。很庆幸夕颜失去真正姊姊的这四年来,并不是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
而同样令人欣慰的,是这一切全都是拜眼前的朝颜所赐。
「朝颜,你……」
「欸,门次郎先生。」
朝颜打断我的话,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瞬间缩短了。
我赶紧向后一跃,没想到着地之处——竟然有个圆形物体。
我怎么也没料到那会是『眼球』,身体因此失去了平衡。
分离『手臂』、『脚』和『头』的确是预料中的事,但我却小看了傀儡师。她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属于自己的所有部件,这也代表了只要事先掷出眼球,不但能从那里看见事物,甚至还能像这样破坏对手的平衡感。
「大意要人命。」
一点也没错。因为夕颜哭泣而分心,无法转守为攻,更没料到地上会有眼球……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大意。也许在内心深处,我还期待着能跟这个朝颜和解吧。
只要交手,就能心灵互通,迎向美好的结局——我也许怀着如此天真的念头,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但你却没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唯一差异,门次郎先生!」
「住、住手——姊姊——!!」
夕颜呐喊的同时,我的视野染为朱红。
那是朝颜的手刀贯穿我的胸膛时,从中迸射出来的血花。
■ ■ ■ ■ ■
说到我的胜率,其实还算满低的。
我想问题就在于对方是个女孩,而且还是自己满喜欢的女孩。在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即将失去意识的这一刻,让我很想要如此发个牢骚。
时间流逝得十分缓慢。要是心脏还在,恐怕就一击毙命了——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真切地感受着朝颜的手准确地刺穿自己的胸膛。
接下来,我的异能就会转移到朝颜身上,她便可以死而复生了。
并非傀儡,而是拥有真正意志的那个朝颜,一旦透过我的生命复活,今后将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其实,这似乎不是需要去在意的问题。
女孩子是很坚强的。也许朝颜会感谢我,说要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可以的话,我希望傀儡的朝颜也能继续活着,如果能代替我守护椎名町学姊的话就更好了。她不像我是个半吊子的杀人机器,而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傀儡。为达目的,甚至连主人的制止都充耳不闻,硬是要杀了我。要是坏了,只要有夕颜在,就能再创造一个新的出来。
——什么嘛,只要有夕颜她们姊妹三人加入,这阵容不是挺坚强的吗?
趁这个机会,就帮傀儡的她取个名字吧,否则一直朝颜、傀儡朝颜这样喊,只会让人一团混乱。
比方说……夜颜怎么样?这么一来白昼、黄昏、夜晚就全到齐了,而且也跟她们的诞生顺序相吻合,乍听之下就跟三姊妹没两样。这下朝颜就能当个爱护妹妹们的坚强大姊。夕颜既然当上姊姊,就不能再成天对着姊姊撒娇了。
至于夜颜,就乖乖听姊姊们的话,永远守护她们。
她们若是真能够成为如此要好的三姊妹的话——
——那么,我死了又何妨。
才怪。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呢……!」
「唔!?」
我抓住朝颜那只贯穿自己胸膛的手臂,硬是撑起身子。
「门次郎先生,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总算明白了——不对,应该说是最初就明白,却差点被你骗了……咳咳咳。」
自咽喉涌出的血液,随着咳嗽一同咳了出来。我还是老样子浑身是血啊,识看到的话大概又要嫌我『满身血腥味』了。也罢。心脏没了,眼镜扔了,情感也即将消失的我,如今胸膛里满怀激动。
「怎、怎么……」
「朝颜……你其实,早就拥有心了。」
「咦……」
这声惊呼是来自夕颜。朝颜则是维持笑容,微微地歪着头。
「门次郎先生真是的,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喔,原来如此。所谓的人格呀,其实是不存在的,那只是顺应周遭环境而成形的东西。就像门次郎先生在面对我还有夕颜时,性格不是就不一样吗?由此可知,人类所拥有的人格与心是相对性的,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真心』喔。」
真是充满朝颜风格的一堂课。听她这么一说,人类的人格的确是因地制宜,因此给人的印象也各有不同,甚至可以说只要活在世上,性格也会时有改变。
然而,那并不是『心』。
「为了讨门次郎先生的欢心,我扮演朝颜这个角色,以程式写出的人格与你应对。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夕颜创造出来的,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心喔。为了安抚夕颜,为了讨夕颜高兴,为了满足夕颜,才有我这个透过程式创造出来的朝颜啊。」
「既然如此,为何夕颜都已经在哭泣了,你却还想击败我?为何夕颜如此难过,你却没有给她一点安慰!?」
「那是因为……夕颜的愿望。她希望真正的朝颜复活——」
「如此希望的,明明就是你自己!!」
「唔!」
她的动摇,透过贯穿胸膛的手臂直接传来。
「你早已有了心,会感到悲伤,也会感到难过。听到夕颜每次展露笑容后,悄悄地对真正的姊姊道歉,总会让你感到心痛……」
「我、我并没有……」
「所以你许下心愿,希望自己能消失,好换回她真正的姊姊。你祈求夕颜能取回真正的……由衷的笑容与喜悦。朝颜,你仔细听我说——」
我不在乎手臂往自己的胸膛刺得更深,就这么将她抱进怀里。
「啊……门、门次郎、先生……」
「所谓的愿望,为某人祈求,凭的是自己的心意。愿某人过得幸福——这份坚定的祈祷……正是来自属于你的『心』啊,朝颜。」
「……啊……」
啪。
朝颜的——傀儡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
那是来自于她体内,满溢着情感的一粒小碎片。
「姊、姊姊……」
夕颜捂着嘴,哭得唏哩哗啦地望着这边。
——我想,就是这么回事。
在黑暗中的真正的朝颜,恐怕也早已知情。
与其自己复生,宁愿看着妹妹幸福度日——她肯定就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意吧。
「所以朝颜,够了吧。」
「……啊哈……门次郎先生真是的……」
哽咽声才刚在耳边响起,下一秒,我的身子便『碰』一声被撞开了。
「呜啊!」
刺穿胸膛的手臂突然抽离,强烈的剧痛袭向全身。
我就这么一屁股跌坐到地板上,抬头看着将我撞开的朝颜。
——她笑了。
一边笑,还一边哭着。
「啊哈,门次郎先生真是的。你刚提到的心愿,内容有些误差喔。但毫无疑问,我当然希望夕颜能过得幸福。」
咻。
无数的手臂、脚、还有头,在她四周飘起。
那些头全都少了眼珠,不知为何,看起来都像在哭泣一样。
「我真正的心愿——才不只有这样呢。而是更加残酷,更加狡诈,根本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高贵。」
「朝颜……」
「姊姊……」
那张脸上带有一种坚定,就像是豁出去似的表情。
「所以,门次郎先生,下一招我就会杀了你喔。刚才故意贯穿那没有心脏的胸膛,算是给你一次机会,但接下来就没这么好的事了。我会将你四分五裂——让你就算取回核心也于事无补。」
啪、啪啪啪啪——
不祥的声音从朝颜那儿传来。
「啊……不、不行啊姊姊!要是太过使力,身体会负荷不了的!到时也许连我的亚兹拉尔也无法修复啊!」
「夕颜……不要紧的,交给我吧。」
语毕,朝颜对夕颜投以一抹温和的微笑。
「这四年来,我一直都确确实实地爱着你。」
霹哩————!!
一瞬间,周围的空间冒出了无数龟裂。
那就像是——环绕着她的空间,全都受到那股力量的影响。
识曾说过,那叫做念力。
原本以为那股力量就只是能随她意志操纵部件,看来我的认知有误。
那力量其实是作用于空间,藉此对物质施力。
也就是说,一旦她使出全力——
不只是所有部件,就连周遭所有的空间,她都能收放自如。
「姊姊……」
夕颜此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瘫坐在地上。
自从在四年前的火灾中失去心爱的姊姊后,她便一直追寻着姊姊,一路努力至今。
她孤苦到甚至创造出虚假的姊姊。现在那个姊姊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心,但是再这样继续下去,这仅存的姊姊也会跟着崩坏。
——明明承受了种种的悲苦,却以这样的结果告终。
这种事情实在教人难以接受。
「朝颜,看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门次郎先生。所以——你恐怕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我的真本事。只要将封印在右肩里的那东西解放出来,就算面对控制空间的力量,也能有什么因应对策吧。
不过,控制装置——眼镜已经被我摘掉,加上没有心脏,因此也没有器官能掌管七情六欲。更何况,负责控制我的主人也不在这里。
等着我的,恐怕就只有失控吧。
尽管如此——
「门次郎,你已经有所觉悟了吗?」
从背后传来这个声音。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母亲,但随即便认出那是识的声音。
我也不晓得为何会将她错认成母亲。
「嗯,是啊。」
我直接点头,并未转过身去。
于是,识又接着静静说道:
「『对上拥有真正觉悟的对手,就该以真正的觉悟应战。』是吗?」
——的确,这句话正是母亲给我的教诲之一。
但是,识为何会知道这句话呢?
……不对,现在可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
「啊啊——请你为我启动卡尔瓦里欧吧,识!」
于是,我带着属于自己的觉悟,以及『绝不成为杀人机器』的坚定意志。
开口拜托识,请她解除血之封印。
「代号:卡尔瓦里欧,限定使用——『十字网』。」
随着初次听闻的单字,我的右肩开始发热。
顿时,热量深达脑海深处,意识急遽混沌。
——限定使用?十字网?
我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是一种不曾听说,也不曾感受过的现象。自己的身体会变成怎样,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我完全没有概念。
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
那就是——
「看得到——」
我的『眼睛』,如今可以掌握到一切的状况资讯。
朝颜使用的力量,原来是某种以思念所组成,肉眼看不到的『丝线』。
那宛如蜘蛛丝一般无以计数地扩展、纠缠,藉此操控傀儡的部件。
而且,如今已紧绷到即将撕裂空间。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门次郎先生的真本事吧!」
因此当她拉动『丝线』,打算以哪一条牵动哪个部件,或是要撑开哪个空间制造龟裂——
这一切的一切,如今全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朝她跨出一步,躲过飞来的『手臂』,再以短刀斩断『』丝线』。
『咚』的一声,她的手臂落地,再也不会动了。
「咦……」
吃了一惊的朝颜,这次改扔出无数的『手臂』与『脚』。我看到其中掺杂了『眼球』,看来她似乎认为自己对我的行动了若指掌。
因此首先,我压低身子穿越那阵猛攻,然后短刀向上一挥,一口气斩断了所有眼球的『丝线』,还来不及确认它们全数落地,便又侧身躲过擦身而去的手臂与脚。
接着,再利用绕到身上的『丝线』,顺势将其甩回朝颜那儿。
「哇~竟然扔回来了!?」
朝颜连忙以『丝线』撕裂『空间』,将手臂与脚吸入其中。
要是贸然接近,就会被空间的龟裂给吸入,我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轻轻一跃——以短刀斩断缠绕在『空间』上的『丝线』。
「咦……」
在我着地的那一瞬间,原先扭曲的空间龟裂,再次发出『轧轧』声响并且阖起。
我站在原地抬头一看——发现朝颜同样也张大双眼看着我。
我看到她胸前有一条……与她身上释出的思念之线不同,是另外一条『红线』。
那条线一路连到『夕颜』的胸前。
那就是『天使异能·亚兹拉尔』,让名为朝颜的傀儡得以『活着』的力量之线。
只要将其斩断,这个朝颜将会……
我奋力一跃,举刀挥向那条『红线』——
「不、不可以————!!」
『夕颜』展开双翼,疾速飞向我的短刀与朝颜之间。然而攻击只需一瞬。在她飞到之前,短刀就会先切断她胸前的红线。
因此我毫不迟疑,刀尖直接往朝颜胸前——
伸去——————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发出呐喊。或者,那声宛如野兽的嘶吼,要说是咆哮也没问题。
由于这一喊太过蛮干,我甚至将喉咙都喊破,导致鲜血四溅。
剧痛在体内失控奔窜,只觉得眼前有如迸出火星。
「哈啊、哈啊、哈啊……」
但也幸亏如此,短刀停在朝颜的胸前,只差一点就碰到她了。
至于随后赶到的夕颜,则是飞扑似地紧紧抱住朝颜。
「咕呜、哈啊、哈啊、哈啊!!」
头好痛,短刀好沉,全身疲惫不堪。不过,关于拯救朝颜与夕颜……看来在我不必伤害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圆满落幕了。
我——似乎凭自身的意志,阻止了卡尔瓦里欧。
「姊姊……姊姊。」
夕颜紧紧抱着朝颜哭个不停,朝颜则是仿佛很困扰似地轻抚着夕颜的背。这下子,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柄短刀沉重得不得了,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再使用它,问题是不用它,又无法战斗。我体认到,这把刀对我而言果然是战斗的象征。
有一只手轻轻抽走了我手里的刀。
只见识拿着刀子,将我的脑袋揣进怀里抱住。
——我在她怀里感受到一股飘飘然,令人怀念的芬芳。
「本人看见你战胜卡尔瓦里欧的模样了,门次郎。」
……啊啊。我终于战胜了,这右肩里的诅咒。
尽管是限定使用,也就是并未正式解放。
这也许是我头一次跨出步伐——战胜自己血缘的一小步。
识的胸部,触感柔软得恰到好处。光是这样被她抱着,就觉得全身瘫软无力。
「门次郎,不好意思打扰你徜徉在本人的汹涌波涛中,但请看看这个。」
这胸部可没到波涛汹涌的地步啊——我一边暗自吐槽,一边转过头去看。
识的手上握着一坨诡异的红色块体,也就是我的心脏。
「看到它被扔在那边的祭坛上,本人就偷偷拿来了。」
夕颜急忙到连我的心脏都忘了,只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扔』这字眼听起来实在有些凄凉。
「……我想,我应该可以拿回自己的心脏了吧……」
朝颜与夕颜应该已经无意与我再战,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算是解决了。毕竟平常没什么机会可以看到自己的内脏,我不禁仔细端详着,随即发现心脏不知为何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接着,转眼间便消失在我胸膛的伤口里。
噗通。
血流循环的感觉跟着传来。
「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此时就贴在识的胸口,这举动不只大胆而且十分丢人,我赶紧将脸颊从识的胸前移开。接着整张脸发热,整颗脑袋快要蒸熟的感觉顿时向我袭来。
「抱、抱歉!」
「不会。看来你的情欲已经恢复了,确认完毕。」
「情欲……」
她要这么讲,我也无法反驳。我连忙找回自己沾到了血的眼镜并且戴上。这东西本来是透过类似自我暗示来控制情感,但在目前的场合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说到识的胸部,前不久我才用手摸过,现在又将脸枕在上头,说起来算是非常亲密且密集的接触了吧。若是以A、B、C来比喻,就像是跳过了A直接到B。不对,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来说这算是何种行为,但肯定不是一般朋友或伙伴之间会做的事。
怎么办,我该如何承担这份责任?
心脏才刚复活,不安也一口气涌上心头,胸口噗通噗通剧烈作响。
「总之,先不管门次郎装作纯情少年的模样。」
即使被人说是装纯情,但我的确是很紧张啊。
「这里真是个危险的地方。香夜的危险日条件,几乎每一项都说中了。」
「……是这样吗?」
一旦提到学姊,看来就连我也能迅速变为冷静沉着。
「是的。『共同迈步于道路上的人,获得真心的人,从黑暗中回归的人现身之时。王,将为其生命拉下终幕。』……指的正是傀儡朝颜。」
齐步于同一道路者,指的就是这四年来陪伴着夕颜的人,而她也同时是获得了真心的人。更重要的是,如果从黑暗中回归的人指的就是在异界化里现身的人们……那么所有的条件就全部都吻合了。
那句话早已预告了这一切,就好像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听你这么说,事情应该已经不要紧了吧?」
「应该是。」
要是不先回去确认过,她似乎也说不准。
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尽早离开这里才行。
「夕颜,朝颜。」
我一开口呼唤,夕颜便抬起早已哭肿的脸看着我,朝颜则是一脸痛快的表情。
「我们一起回去吧。那个叫什么八方阵的,能请你们解除它吗?我得尽快回去做早餐……不对,看来今天应该是来不及了。」
听到我说的话,两人同时眨了眨眼睛。
「要是不介意吃饭团……」
「需要手的话,我这里多的是喔!」
咻。看着大量飘浮的傀儡手臂,我不禁苦笑着。
看到我这副表情,两人总算是露出了微笑。
「……呵呵。」
至于识,也像是放下心似地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