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泽站已经完全是一副正午的模样。车站前的环状路口处停了数辆正在待机的巴士,而道路上也早已被来往通行的车流围了个水泄不通。
结城文香,正在准备着对希实施她的恶作剧,其危险程度甚至有可能涉及希的性命。咲的见解是,毕竟这不是可以放置不管的事情。但是咲对文香可能会采取的行为闭口不谈,以我那贫瘠的想象力更是无法去猜测了。要说现在能够做的事情的话,也就只能是跟在咲的身后当她的跟屁虫而已。而跟随她一起行动所必要的金钱,具体来说就是刚才的特急列车的车费,就是咲替我出的。自己心底里虽然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但不这么做的话也就乘不了这趟特急列车了。
接下来,虽说是回来了。
“然后,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像是在对我说着‘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的表情,咲两眼睁圆的望着我。
“当然是回家一趟了。”
是‘当然’吗?
“那希的事情怎么办?”
嗖的一下,咲瞬间将食指指向我。
“想象力”
“……”
“如果我现在要去找希,那试问,现在,希会在什么地方?”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是工作日。只是咲旷课了而已。
“原来如此,是在学校啊。”
双手叉腰的咲此时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
“对,就算是我,穿着私服就潜入学校也太不成体统了。”
现在时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如果希真的有性命相关的危险的话,不管是私服还是其他,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赶过去吗?
明明自己预示了会有很严重的情况会发生,但咲给我的感觉却是丝毫没有什么紧迫感。虽说也不至于要动摇到时刻感到惴惴不安的程度……但至少现在在一定程度上我非常的焦虑,因为也不知道咲所了解到的文香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也没办法强出头。所幸的是,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现在内心的想法,咲用着安抚的口吻说道,
“你就放心吧,一直到放学为止,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时间还很充裕。”
“…那,我到底能做什么?”
“诶?”
对于我这样的反应,咲向我投来了仿佛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生物般眼光。
“不不,没什么特别要让你做的事情。”
“是吗”
“虽说是这样,但也不能放着你不管,嗯…这样吧。”
她朝着天空望了会,
“要不你也一起回家一趟吧。反正谁也不在嘛。然后等我回来之后,再把结果告诉你。在那之前,你就乖乖的呆在我家吧。”
家,吗?
这还真是个非常无奈的话题,对于我来说现在身上怀揣的诸多问题,其起因都可以归结为‘家’的缘故,但被她这么一说之后,却又对‘回家’涌起了千丝万缕的情感。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对我这般率直的回答而露出微笑的咲,却在我迈出步伐后,用稍许慌张的声调在身后问道,
“稍,你稍微等等,去哪呢?”
“家啊”
“怎么回去?”
“……走回去”
确实,走的话要花一小时半的路程吧。
“走回去啊……,哦,这样啊。”
咲挠了挠自己的短发。
“你现在身无分文了吧。”
事实也并非如此,托她替我出了特急列车费的福,现在一瓶罐头咖啡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叹了一口气之后,咲扯了一下我的防寒风衣。
“要是走过去的话天都要黑了,坐我的助动车去吧。”
于是之后咲把我拉扯到的地方,就位于车站的附近,在一个旅馆后面的细窄的小道上。我还在想这种地方到底能有什么,一个停车场就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在成堆的只有略显锈斑的自行车停放的停车场当中,有着一辆一眼望去就十分显眼的橙色助动车。咲从牛仔裤口袋中掏出车钥匙,解开U型锁,从助动车的后备箱里取出橙色的头盔、一件略薄的风衣和一副暗褐色的手套。
“来吧”
“来什么?”
“坐到后面!”
虽然被这么强硬的说着,但难道在这个世界里两个人乘一辆助动车是合法的吗?不不,应该没这个可能。不禁话从口出。
“两个乘的话…”
粗枝大叶的将头盔带上,披上风衣后再戴好手套,跨过助动车的当中将钥匙插入后,咲说道,
“你也是希望能把事情看到最后的吧,把你放在这里不管,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首先对我来说有失义理。要不就坐在我的后面,不然的话就从我这借些钱乘公交车过去两个选择。我是随便你选哪个都无所谓啦……。当然我还是推荐你坐在我的后面过去啦,你说呢?”
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诚如她所说,要让我选择是再问她借钱还是冒着违法的危险坐她的助动车的话,的确我是会选择后者。虽说是这样……。
不想了。再怎么考虑都是徒劳的,我决定服从咲的要求。默默的走到助动车后面的架子上坐了下来。
“全部都朝着小路开过去,祈祷不会被抓到吧。”
自嘲般的开着玩笑,咲往自己的胸前用很夸张的手势划出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好了,你可要抓紧了。”
如她说指示的那样,我紧紧的环抱住她的腰。因为不想半途中被甩下来,所以身体也尽量前倾的紧贴着。
“那就出发吧!”
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橙色的助动车便在正午的金泽市内行驶开来。
冬天的时候,就算是骑自行车也会冷到手脚麻木,但在助动车上迎面而来的风的阻力更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只是光着手抱着咲的腰的指尖部分,在瞬间就如同被彻底冻僵了一样,于是我忍不住想要马上大喊‘快把我放下来’。但如今,能够像这样咬紧牙关拼命的忍受下去的原因,是考虑到现在我对希能够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也就是如此的承受一定的苦行罢了。当然我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这只不过都是自我安慰而已。
因为实在是太冷的缘故,身体不断的虬缩起来,无意识之间我越加的抱紧着咲。透过风衣所感受到的人的温度是如此的温暖,而且非常的柔软。
途中,有几处大型的十字路口必须要穿越。此时咲就会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到路口对面。在等待绿灯的时候,我便不断的摩擦的双手来取暖。正面经受着大风考验的双手看上去红的就像是肿起了一样。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再乘上助动车继续出发。咲骑着助动车,沿着河边的小路行驶着。
像这样一味依赖者咲的心情,说实话真的非常复杂。
和一个尽量想要能够与之保持一段距离的对象,因为不得已的缘故身体紧靠在一起。明明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这种打算,但在不知觉间却不断的受她照顾。……而且虽然是这样,但从她身上也完全感受不到厌烦的情绪。
原来如此。
就像是家人一样。
但还是太冷了。感觉连嘴里的牙根都快要对不齐了。冰冷的空气渗入眼部,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但不知是不是咲渐渐习惯了两人同乘的重心,助动车的速度愈发的加快,我的双手此时已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
2
虽然我们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违反了交通规则,但出奇好运的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咲的助动车终于抵达了嵯峨野家。我看了看手表,按学校来看的话,现在应该正好是午休刚刚结束的时间吧。咲刚才说直到放学时间为止都不会发生什么事的。这样一来的话说不定也没必要这么焦急,但虽说是这样,当我看着咲小心翼翼的把风衣整齐的叠好放入助动车后备箱的动作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冲着她大吼道‘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直到把U型锁也扣好之后,咲终于起身,露出了一副苦笑般的神色。
“我说你,抱得的也太拼命了吧。”
“……”
“稍微都有点难受了。”
连一句抱歉的话也说不出口。虽然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只是,不想道歉也是出于有着正当的理由的。看了我的脸色之后,咲稍微皱了皱眉头。
“难道说……。是太冷了吗?”
点头。
在防寒服的厚度方面,我和咲基本上没什么差别。但是却只有我像这样的冷到骨髓一般的情况……。说不定这很糟糕吧。或许是因为在东寻坊的时候被风吹的,也说不定是因为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的关系,总之有可能是感冒了之类的吧。在这种情况下生病了的话,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不要紧吧?”
“……大概。”
“喝点什么?”
一边问着,咲从钥匙圈里挑出了家门的钥匙。
虽然我也怀揣着这个家的钥匙,但这把钥匙和这个家的门锁并不匹配。两天前我对这件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现在的话倒是清楚了。大概,无论是在咲这一边还是我那一边,一开始的门锁都应该是一样的,但是在我那一边,哥哥稍微有些不良的嗜好,曾经有一次把门给搞坏了。这么一说的话,那之后门锁确实有调换过。
门被打开了。
“进来吧。”
我被不属于我的‘我的家’招待了进来。
进入客厅后,咲首先打开了空调。对着不久之后便吹来的温热的空气,我从正面将身子迎面而向。看了看挂着墙上的时钟,咲嘀咕道,
“这样啊,差不多到了午休的时间了吧。”
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是没什么时间吃饭了,但是会帮你弄点稍微暖和点的东西。”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从昨晚开始要说有吃过什么东西的话,那也就是今天早上咲给买的牛肉干了。但是,也没觉得肚子有特别的饿,现在就算是在我眼前帮我准备好吃的,自己有没有心思吃也不知道。比起这种事情,希的事情才更让我在意。
“……我,想去学校。”
但是,
“毫无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做了。乖乖的在家里等着吧。”
就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给回绝了。
“就让我这样坐着干等?”
“没,站着也行啊。反正你又进不了学校。要不就站着校门口,要不就坐在家里等,仅此而已区别罢了。”
被说道这份上了的话,再怎么说想要去学校也是徒劳的了吧。看来现在也只能把事情交给咲来处理了。‘现在’也是,吗。
“意大利面就行了吧,马上就给你做哦。”
连回答都没来得及,咲就手脚麻利的朝厨房走去,先是往锅里倒入热水,打开灶头之后,
“到水烧开这段时间我先走开一下。”
说着离开了客厅,然后听到了蹬蹬蹬的上楼梯的脚步声。上到二楼之后朝右边的房间走去,在我那边的世界里,这就是我的房间。这边的话,这就是咲的房间了吧。
开水煮开提示器中还处在半沸开的热水,在咲还未归来之前就已经早早的开始冒出热气了。意大利面在厨房的什么位置,大抵我是猜到了。但是,作为客人的我还是决定遵循主客之道。
走下楼梯的咲,裹着一身水手服的学生装。见惯了她平时又是皮草背心又是黑色牛仔的装扮,所以此时在她身上的这套学生服怎么看怎么别扭。如果是这个学校的校服的话水手服的上身应该是有个打领结的地方的,但咲却偏偏没有打这个领结。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次赶时间,还是说平时她就是这幅装扮。她看到了从锅里冒出的热气。
“我、我说你就不能帮忙关个火啊!”
说着慌张的跑到厨房。
因为说是要做意大利面所以还以为她要做其他什么料理,但事实上咲所说的【制作】也就好像只是将冷冻的意大利面酱汁加热一下而已。将意大利细面条倒入开水中,再顺便将意粉酱的冷冻包装也一起放入后,咲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不知是不是顾及到长时间被放置不管的我的情绪,她一边打着消息一边告诉我说,
“要是从现在开始算起的话,能碰到希的时时间应该是在第五节课之后了,要赶快和她约一下时间才行。”
原来如此。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稍微借用一下厕所哦。”
“啊,好啊。地方,知道吧。”
我苦笑了一下,
“知道。”
完事回到大厅后,在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大碗盛着浓厚意粉酱的意大利面。这是张在我那个世界里没见过的大大的盘子,在盘子里面盛着的是看上去毫不用心制作的厚重的酱汁和意大利面条。且不论外观如何,看上去还是挺温热的。咲从一旁拿来了叉子。
“给”
“啊,多谢……”
不知道是不是上学才穿的,一边披着一件黑色的及腰外套,咲匆匆的说道,
“那我就先出发了,老妈的话大概会在四点左右从商场回来,那时候如果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随便找个地方避避吧。不行的话,躲到老哥的房间里也行。不过我想那之前我应该是能回得来的吧。”
刚想回答说我知道了。
玄关处的门就早早的发出被打开的声响。
我吓的一身冷汗,估计在一旁的咲也是一样吧。一副明显动摇着的背影朝着我转过来。
“怎、怎么会?”
就还在咲暗自嘀咕的这段时间里,从玄关而来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随后,一阵粗犷的声响。
“哦喂,有谁在家?”
完全没有来得及躲避或者藏起来,立刻出现在客厅的这个身影是个显得稍有些发福的短脚的男人。
……总之,大体上来说,这样的模式我算是见怪不怪了。咲的世界和我的世界的“大家来找茬”。我在心里也暗自的体会到,反正事情大致就会变成这样。所以也就没觉得有什么惊讶的。
只是,真的是不管是生还是死、也不论是在咲的世界还是在我的世界,就算是故意在找我麻烦似的老是在出现在最坏的时机。环视着正单手拿着叉子的我和正在整顿外套的咲,
“这家伙谁啊?”
向咲发问的这个人,正是我的哥哥,嵯峨野哉。
啊啊,时机太差了。我听到了咲这般嘀咕着。难不成对咲来说哥哥也是个总是在最坏的时机出现的男人吧。只有大概一秒钟左右的犹豫,咲便马上取回了一如既往的果断的神情。
“为什么老哥你突然就回来了啊!”
哥哥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愤慨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回自己的家难道也有错?”
“那也要看看时机吧”
“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不知他此时是否正好回过了神,哥哥在这么说的同时笑的特别的贱。
回想起在我那个世界里的哥哥,长期的意识不明,且终于在两天前不幸去世。像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健谈的声音本来是永远也见不到了的,这点和希是一样的。那么,对我而言,在心里似乎留存着一点温热的感动才是最好不过的吧。
但是,这种幻想仅在瞬间就被吹飞湮灭。让人厌烦且没有品位,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副笑脸和他所说的话。哥哥耸了耸肩膀,
“今天下午和明天早上的两个课时都休讲,所以就算留在那里也只是自修而已。大学生和高中生终究是不一样,各种情况都是可以变通的。”
“这算哪门子可以回来的理由啊”
“马上要和我兄弟出去喝酒去了,你真他妈烦。”
哥哥有些故意的对着咲虚张声势。
“我说你才是啊,怎么没去上学?”
“当然去啊,现在马上就去。”
“然后呢?”
对着将叉子插入意大利面当中,抬头看着哥哥和咲而纹丝不动的我瞥了一眼后,
“是谁啊,那家伙?”
咲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短发。然后一口气说道,
“这人是希以前的男朋友,你应该认识的吧,诹访希。那个从横滨搬家过来的。他是希横滨时候的男朋友,这次是因为特殊原因周末的时候到这里来了,因为据说是错过了列车所以周日当天是回不去了,所以希拜托我就白天这段时间让我照顾他一下!”
这个故事,就仅在刚才挠头的一瞬间想出来的?原来如此,不愧总是拿自己的想象力来说事啊。于是我也尽量顺着咲的段子,配合她圆场。
“实在不好意思,给嵯峨野桑带来麻烦了。……请问您是她哥哥吧。”
「是她哥哥吧」,我还真是有点太明知过问了,再怎么看他就是嵯峨野哉本人吧。只是,比起我看到的他的最后的身影相比,体型还要更加的胖上一圈而已。
虽然咲所虚构的这个故事还不能完全解释为什么她要放弃上学而留下来照顾我,但似乎仅凭哥哥那贫瘠的脑容量显然无法看破其中的疑问。「啊,这样啊」的说着,朝着我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说道,
“那还真是千里迢迢的辛苦了,午饭只能吃咲做的料理那还真是太可怜了。”
冷冻食品还有什么料不了料理的。但是,这里我也故作姿态的接着话,
“多谢招待。”
咲朝我看了过来,然后又瞪了瞪哥哥,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挂在墙上的时钟上。然后,又再一次的将视线和我汇合。就像是询问似的目光,在我看来像是在问我就剩下你和哉的话有没有问题?。说实话我还真是不情愿,但也不能在这里多耽误咲的行程了。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奥妙,但咲明显是要去阻止希发什么意外。所以这时千万不能给她带来什么障碍。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确认到我的反应之后,咲提了提音调。
“那我就去学校了,亮君你好好呆着吧。”
然后咲便驱身而去,客厅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我是有点可惜难得的意粉酱也快凉的差不多了,所以一边在意着哥哥的目光,一边卷着意大利面。但要说起来,越想越觉得这时机来的可真差。如果咲不给我做什么意大利面的话,我就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大摇大摆的从这个家里走出去了。因为托眼前这盘午餐的福,在没有好好的解决掉它之前,我就没法顺畅的从客厅走出去了。
哥哥露出一副可疑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家伙就是一副吵吵闹闹的老样子。”
我只是默默的搬运着叉子上的食物。
但话说回来,还真是能变得什么都不一样啊。连哥哥都能无事生还着,这还真是让我觉得有些悚然了。
在我那一侧,嵯峨野哉用一句话来总结的话,就是在平凡的终端,无故自爆了吧。
沉浸在‘一个恶劣的家庭环境下的牺牲者的我’,这样一个角色中无法自拔。想要填补这个感情上的空缺而去追求一些类似纯爱的情感。但天性的平庸导致这个计划破产,后来又心血来潮的想要奋发图强的埋心于高考之中,然而这也不幸的失败了。
在哥哥口中流传下来的名言中的NO.1非要属‘大人什么的完全不可信’不可,但能与之匹敌的则是在他高考落榜后吐露的那句,居然说什么‘我要是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要是作为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无意义的激励的话也就罢了,从头彻底就是自己在那里造句这一点才是其最经典之处。而且此后他还老是不断在那里反反复复的碎碎念个不停。哥哥那强烈的没有体面感,以及几乎快被误解成是否就是盯着这个效果才这么干的没有个性的模样,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哥哥的自我怜悯也好、被局限在家人和恋人以及高考的眼界的狭隘也好,虽然是一副平平凡凡的样子但却总能挂着毫无根据的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于是不得不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刻板无比的印象,当我每次看到这幅模样的哥哥时,心里总是无比的鄙视着他。但这却也是在我失去希之后,可以说唯一的一处可以让我的心绪得到休整的地方。
随后,在哥哥落榜的这段时间里,做了我认为他可能会这么干的事情,就是【寻找自我的旅行】。
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充分的资金后,哥哥立马启程,随后便一去不返。
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从金泽出发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国道八号线上发生了一起单独的事故。从那以后,意识就没有苏醒过。当然对我来说,起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觉得哥哥非常的可怜。然而,随着他意识毫无恢复的征兆过去了两三个月之后,我开始觉他总该够了吧。在每天不断加深的‘嘛,哥哥的事情随他去吧’的情感之下,我感受到的是自己阴暗的愉悦,以及一丝微薄寒意。只是,在我看来这样的一种认识,却是在嵯峨野家之中少有的,我和父亲以及母亲所共有的情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变得无法抑制的鄙视起哥哥来。应该也称不上是讨厌他之类的吧。
眼前的哥哥一副平和的神态,在那里侃侃而谈。
也不是说,他身上有什么过错吧。我和哥哥之间肯定是因为,在长久的岁月里互相之间慢慢养成了彼此鄙视对方的习惯,而现在面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嵯峨野哉来说,我们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芥蒂的。
但是即便如此,我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做到把他们两者分的一清二楚。
淋上意粉酱的意大利面条并不是很美味,也不是很难吃,我只是反复操作着将面条卷上叉子送入口中这样一个简单的操作。
“好像还很好吃啊。”
带着敷衍的口气一边说着,哥哥在地毯上盘腿而坐。伸手取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不断的切换着频道,直到听到有搞笑艺人在那里大声高笑的声音后才把遥控器放了下来。随后应该说是没朝着我看,或者说没有从正面和我的视线相交的模棱两可情况下,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这样问了过来。于是我本着客人的礼节回答道。
“不,我想应该是没见过。”
“这样吗?我老是觉得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你才对……有没有谁说你像哪个艺人之类的话啊?”
我微微的笑了笑。
“不,并没有。”
哥哥交叉起手臂,脸上露出一副假笑,歪了歪头。
“到底是谁呢,我是说真的,肯定有见过。和哪个谁好像啊。”
我想他指的肯定是妈妈那边的祖父吧。我在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人里面,最像母方祖父的一个人。另外,因为是兄弟的关系,我和哥哥也经常被人说长得很像。但是我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大概现在如果对哥哥说‘是和你自己长得很像吧’之类的话,他也不会承认吧。
只是在一旁一味的吃着面条的我,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想要和他搭话的样子吧,但哥哥似乎还是觉得找到我们之间会话的突破口。盘着腿将身子稍稍向我倾斜过来,
“从横滨来的吧,好远啊。”
“是很远啊。”
“我跟你说,我也去过横滨呢。”
在我那边的哥哥,大概是没有去过吧。话题稍微有点勾起了我的兴趣。同时,因为我从来没去过,所以为了防止露馅还得多堤防着点。
“这样啊。”
从哥哥的口吻中,似乎看到了一丝自满的情绪。看来是用惯了这个套路了。
“我原来是打算报告横国立的,所以去过那里的开放式校园。”
我还在疑惑着‘横国立’是什么意思,但又不能开口这么问他。但是从开放式校园这个单词中,我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含义。大概他指的是横滨国立大学吧。
因为哥哥的自尊心很强,所以选择报考的大学也往往都是超出自己实力范围的学校。就算在金泽,哥哥所在的高中也不是什么头等学府,而且以他那种离开第一集团不知有多远的成绩来说,口里总是念叨着东大、京大什么的,脑袋没问题吧。
而这边的哥哥对认清事实这方面来说,要比我那边的好多了吧。但,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谈自己最后还是没能考上学校,又是在想什么呢?
“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放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
“嗯….,我也不是抱着玩的目的才去那里的。”
好像很高兴似的回了这么一句。从电视里有传来一阵大笑的声音。我继续的搬运着盘子里的面条。
像是害怕这种无言的沉默似的,哥哥继续开口说道,
“所以说,你是特地从横滨跑到这个地方和从前的女友见面来的?”
诹访希是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到金泽来的,所以‘从前’这个词对应的时间也就变成了小学左右了。我在想这世上会有哪个傻帽会为了小学时代的恋情或者类似这样的感情而横跨日本列岛专程跑到这种地方来,但是哥哥似乎对这样的矛盾没有丝毫的察觉。大概,真的只是对妹妹的朋友什么的,毫无兴趣吧。
哥哥的脸上,像是浮现出了一股下作的笑容。
“大老远的还真是辛苦啊,果然是为了那个吧?想要和她破镜重圆吧?”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的我将视线和哥哥面对着,不知道他对眼前的这张毫无表情的脸是如何理解的,随即,哥哥笑着挥了挥手,
“不不,不用说了!不用和我讲的这么明啦!怪我,这可不是什么随便能问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吧,也有个很特别的朋友。虽然现在是分了。所以你的这种感情,我自觉的还是能够理解的。只是从我的角度来说,那也是一段很好的经历啊。稍微变得有点像大人的感觉吧,之类的。再说,一般就这么过日子的话也不会感到有什么迷恋之类的,对吧?所以接下去啊我就……”
我在心里将耳朵堵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的哥哥的话题反正肯定就像是那些在摆在地摊上成堆的便宜货一样不值一提,真要去听这些废话的话,难得咲给我做的热腾腾的的面条也就冷掉了,所以他的话就是如此让人觉得浪费时间的东西。当然,因为我也算是客人,所以虽然还是板着一副一本正经的客人的脸在那里不停的点头,但实际上完全就是当做耳旁风。所以哥哥在那边滔滔不绝的所谓‘我的恋爱论’,不出意料的没有一句话能引起我的注意,全部左耳进右耳出的过去了。
“……分手的时候作为男人一定要干脆利落,虽然说女人在分手之后马上会把男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实际上从我的情况来说……”
吃面条。只要把它搞定,我就可以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哥哥没有发来‘你有在听吗?’的质疑,对于接受能力见长的我来说,假装在一边倾听别人说话的本领也是不一般的。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能够做到旁若无人般的滔滔不绝的哥哥的心态我也琢磨的一清二楚。我在嵯峨野哉看来就是一个后辈,而且是一个受着妹妹照顾的蹭食客。从立场来说就是在他之下。跟这样的一个对象单方面的灌输自己的言论在哥哥看来大概是十分的满足吧!
……不行了。
就是摘不下这有色眼镜。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我现在立马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的话,就再也没办法和嵯峨野哉这个人说上话了。而哥哥现在也没有说什么特别让人觉得不愉快的的事情。但到底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心烦意燥呢?
偶然间从我一边点头附和一边慢慢的消灭意大利面的侧脸上,哥哥似乎看到了让他以为是某种忧愁的神情。于是在他毫无节操的自言自语的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总之,等你稍微再成熟点,对你来说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经验吧。”
大部分的人所说话都有借他人之言的成分在其中。就算是咲恐怕也难以逃出这样的枷锁吧,但是对于在别人面前如此得意的套用别人的话的时候,可以做到连一丁点的羞耻之心都毫不顾忌的份上吗?
我感到很害臊,看着这样的哥哥,我始终都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我总是长话短说,故意和哥哥唱反调。
为什么哥哥总是让我觉得这么心烦意燥……。
要是这时是咲的话,她又会怎么说呢。我好像变得总是会从这方面先去考虑。
从电视那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女人的笑声。明明谁都不在看,节目还是自管自的在那里播放着。
哥哥抱起了膝盖。
“说起来……”
声音轻到不行。但,那副可疑的笑嘻嘻的样子还是没有变。
“关于咲的事情啊。”
像是要刻意做出一副深刻的表情。
“那家伙,嘴上说什么要照顾你,反而没给添什么乱吧?”
“……”
“那家伙多成啊…”
抱着双臂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于是我停下刀叉,静静的问道。
“多成什么?”
“在多管闲事吧。”
真是这样的话,我也就干脆的承认了。虽然咲的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毛病吧。但是哥哥看到我似乎有赞同他的迹象后,更加得寸进尺的说道,
“对不该管的事情老是要去多嘴,虽说是自己的妹妹,但真怀疑她是不是个白痴。老是让别人很费神,自己却毫不在意,神经真是太大条了。要是有什么因为她插手的事而给你添麻烦的地方,我代她先给你陪个不是。”
像是半开玩笑的低下了头。
俯视着这个低下去的头,我犹豫着是否还是要保持沉默比较好,稍稍的考虑了一下。当然作为客人来说的话,当然是应该客套的回应他‘哪里的话,承蒙你妹妹的关照才是’。
我真的想对他这么说。如果,如果要是没有咲的话……。要是作为咲的替代出生的人是我的话,你早就死了。还说什么要替咲给我道歉,岂不是笑死人了。硬要我说的话,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啊。
当然这话不能这么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我将视线放回到意大利面上,低声底气的说着,
“没有这种事。咲……嵯峨野桑是个豪杰,我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觉得啊,希的,诹访希的身边有嵯峨野咲这个人存在真的是太好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不是我这个人,真的是太好了。我真切的这么想的。”
哥哥愣了一下。想必是对作为立场应该是在他之下的我,居然在应该墨守成规的附和他之外发出如此言语而感到惊讶了吧。但终于哥哥还是露出一副不悦的神情,撅着嘴唇说道,
“你可不该这么讲啊。”
“……”
哥哥像是在教化一个顽固不灵的孩子一样,侃侃而谈的说起教来。
“听好了,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有些地方可不能误会啊。因为啊,每个人都他自己擅长的地方。虽然说,我妹妹确实很聪明。是个能干的家伙。脑袋瓜比较好使,人缘也好,这些虽然都没的说,但是啊,正因为这样,你也没必要感到有什么卑屈的。因为你说不定也有比我妹妹更加优秀的地方。不光如此,与众不同的个性什么的,可以说人人都是具备的。
你就只有一个你,用只有你才能做到的方法,努力的和那个叫什么的女孩去交往不就得了。”
……是啊。哥哥所能说的大道理,能达到这种程度想必就是极限了吧。
终于,我明确的意识到,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嵯峨野哉,我也是无法接受的,这样一个事实。
生活态度也好经验也好,连心里怀揣着的情感都显得如此贱薄的男人,这样一个总是‘超凡脱俗’的他我恐怕是这辈子也抵达不了的,真的有活着的必要吗?总是一副义正言辞的套用别人的话语的样子简直就是荒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没有一点想法,还想要去教训别人的,真是让人觉得可笑。我并没有将此化成言语,而是在心底里默默的鄙视着哥哥。
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是不能像平时那样,咽下这口气。
盘里的面条也被我消灭的差不多了。将最后的一点意大利面咽下之后,我对着对我循循教导的哥哥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有个地方非去不可。麻烦告诉你的妹妹,我会在昨天的那个地方。”
“啊,要走了啊。”
哥哥正要站起来,我用手制止了他。将盘子放入水槽后,之后就准备带着微笑,以一个客人应有的方式离场。
像是被抽去毒气后一副痴呆模样的哥哥、嵯峨野哉。电视也还是继续开着。
“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想要一个聊天的对象吗?对着说出这番像是充满留恋话语的哥哥,我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并没有,……我只是,讨厌电视而已。”
3
冬天的夜幕总是来得很快。
在不知觉间已陷入暮色的河畔公园里,刚才还拿着球嬉戏玩耍的孩子们的身影也不知在何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这个地方,也绝不是毫无人烟的、所谓静谧的场所。就是在这个毫无特别的地方,我等来了咲的到来。
咲从橙色的助动车上下来之后,将头盔挂在反光镜上,脱下了并不怎么好看的防风衣后,水手服的裙子,迎着北风飘荡了起来。
在还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一边朝我走来的咲一边向我发问,一副看上去完全无法接受的神情,
“为什么不在家里老实的呆着?本来就很冷了,我说你,不是快要感冒了吗?”
看来是又让她担心了些多余的事了。
“抱歉。”
“和哥哥两个人,果然让你觉得有些尴尬?”
对咲的关切,我暧昧的笑了笑,
“你哥哥没什么错,只是我和我的哥哥有些水火不容吧。”
“哼嗯……”
“只是听他说话就觉得火冒三丈。在我那边,哥哥已经不在了。明明是好几个月没见了,对我的态度也算是亲切,但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好好和他说上一两句呢……”
我并未对从那里离开而感到后悔,事实上,心里满是想要逃走的想法。但现在试着去想想的话,即便是妹妹的熟人,努力的想要和一个素未平生的人在自家的客厅展开对话的哥哥,不是也很有度量吗?虽然抛出来的话题都是些俗不可耐的东西,但他不是也努力着想要来安慰我的吗?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心烦意燥呢?
关于我和哥哥之间的对话,咲明明是应该一句也没有听到才对,但却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的这么的说了一句。
“因为你们两个很像呗。”
“……”
“总之,先坐下吧。关于哥哥的话,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等下再听。首先,你也还是比较在意希的方面的事情吧。”
那是当然的了,在一心想要思考关于希的事情的时候趁时乱入,哥哥在时机方面还真是会找我的麻烦。
这样一幅模样回来的咲,看上去说不上很冷静,但也没有慌里慌张的样子。至少来说,这可以作为希还没有涉及到生命方面的危险的最好证据吧。在我一开始看到咲这幅模样的时候,可以说稍稍的还放心了点。
昨天也坐过的相同的长椅,但是尺寸有些偏小。我在其间坐下后咲也紧随着坐了下来,因为是两人的肩膀互相就要碰到的这样一个距离,所以总有点狭隘苦闷的感觉。但是咲看上去一定也不在意的样子,就当我还以为她正往河面凝视的时候,从她的口中发出略带低沉的嗓音。
“和我想的一样,那家伙真的是疯了。”
一边说着,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稍微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打开手心,里面是一枚白色的药片,心里大致明白这是什么。
“这个是……。昨天我从希那里拿到的,不,是从文香那里拿到的薄荷糖片?”
“看上去很像吧。”
咲捏着这枚药片,想要传递给我。我用被寒风吹的发红的手心接了过来。
“你仔细看看。”
我眯起眼仔细的看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白色药片,但,要不是她这么提醒绝对不会发现,上面有一层浅浅的被雕琢的痕迹。
“好像有什么字在上面。”
……难道是?
“是毒药?”
这么一说,咲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可能?那她岂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犯了。”
难道她忘了,在我那边的希,事实上不就是【被杀了】吗。指着我手心里的药片,咲说道,
“只是单纯的安眠药而已。”
我再次盯着药片看了一会。
“听说只是普通的处方药,所以药效不是那种特别强烈的类型。我也料想到大致应该是这类东西,所以拜托了心里理疗方面比较熟悉的朋友帮忙调查了一番,结果速度还是挺快的。”
原来如此,安眠药的事是明白了,但还是有点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咲。
“然后,这是拿来干什么呢?”
咲叹了一口气。
“真是毫无想象力啊。”
“……”
“这个啊,是和你想到的一样,是从希的薄荷糖的盒子里找到的。就只有一片,就是我手里这个。然后,你试着回想一下,昨天的事情。……希说她会在什么时候吃这个?”
这个我还是记得的,希说她早上特别没精神,所以、
“早上。”
“对,这也是文香这么推荐希做的。”
原来是这样。
这样一来,早上一起来的希,说不定就会马上吃了这片安眠药,但,这又如何呢?
在这个三天时间里,我学会了放弃思考。无论我如何的去思考,结果都是不着边际。这样还不如直接让人告诉我最好。通过指引我得到的答案是药的成分。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这幅沉默不语的样子实在等不及了,咲提高了嗓门对我说道,
“你倒是想想啊,早上,刚醒来的希吃了这个药片。但药效并不是马上就会起作用的,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希不久去上学了吧。现在,希通往学校的路面是什么状况,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的确知道,对了,就是昨天。
“我们昨天骑车经过的,那段银杏树的地方。”
在我那边的世界里,因为堵车所以车流很慢,也是这个原因让辰川食堂的爷爷永远倒在了那里。
终于,咲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神情。
“希上学的时候可是要从这条路上从头走到尾的,但现在,这条路就很危险了。因为我的那次事故,树被砍了,所以车流也增加了不少,特别是早晚高峰的时候,这条马路走起来真的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在这当中,要是希正好迷迷糊糊的话”
我不禁背脊发凉。
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捣鬼,稍稍的恶作剧。在数十粒的薄荷片中只混了一粒安眠药。文香并不是认真的。并不是认真的想要致希于死地。
只是,想要把希遇到不幸的概率,稍稍的那么提高一点。
这份如同捣蛋性质的,暧昧不清的,如果放晴之后马上便会烟消云散的薄雾一般的恶意,如今正平躺在我的手心。
这样啊,这就是……。
刚才还处在云里雾里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梦里的剑啊。这就是杀了我的希的东西。咲则是漂亮的让希远离了这一切。而且,还是两次。
我不得不敬服起咲来,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对于事物的观察力真是太厉害了。虽然她自己也主张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但同时也具备着与之匹敌的行动力。而且运气也很好,嵯峨野咲一定就是这样不断的帮助着他人走到现在的。
肯定,咲对希所作出的那番评价也是一语中的的吧。
咲再次将自己的视线投向河面。
“昨天文香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之前我也说过,每次文香特地赶到金泽来看希的时候,就我所知道的情况,都是在希遇到不幸额时候。但现在,希并没有碰到什么不幸。然后要说她有什么动作的话,也就是给希推荐了这个薄荷糖而已。那时我还在想,文香也稍微变得正常点了呢。
当然我也想象了一下,如果现在希的周围确实有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那会是什么事之类的。这样一想,我忽然就回想起来和你说过那条路上车流增加了的事情。如果文香也对其有所耳闻,并且也知道那条道路也是我发生过事故的地方的话,会不会认为这又是一次可以拍到浑身带着绑带模样的机会呢,……当然,作为想象的话是有点大胆了点。只是想该不会是这样吧。”
随后朝着我露出暧昧的笑容。
“如果你,没有你告诉我你那个世界的文香会做到哪一步的话,也就不会想着这么匆忙的去确认了吧。
……对你来说,这算不算是种困扰呢。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却又马上把你给带回来了。”
我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因为我只是单纯的跟着咲在行动而已。
但已经把该看的东西都看了,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律我也算是摸清了。
已经,够了吧。
“这个药,扔了也行哦。”
对咲的这番话,我点了点头。
当然这个可以作为文香恶意的证据。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也还不足以通过法律来解决什么问题,但把这个拿给希看然后告诉她‘多堤防着文香点’之类的效果还是有的。根据情况甚至可以作为打击文香的有利武器吧。所以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扔的。
但作为咲来说,肯定自有她的想法。既然说了可以扔了,那就意味着这是个无用的东西。我放弃了思考,决定顺从咲的说法。
我将药片抛出,白色的药片被逐渐消融于夜幕中的浅野川所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感觉身子有些发冷,稍稍的,意识也有些恍惚的感觉。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经意的被这么问了一句,我半张着嘴,但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马上,再去一次东寻坊?”
对此,我可以明确的对她表示否定。还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天就全黑了。钱包里也已经没钱了,还有更为糟糕的就是……。
咲一边摆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一边却又用着似乎哪里还留有余温的生硬的声调对我说,
“那就这样吧,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家吧。和周六碰到你的那时候相比,又消瘦了不少,好几天没吃什么正经的东西了吧。”
没有这回事,送到嘴里的东西,和原来的世界相比毫无区别。
“虽然哥哥回来之后,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但,给你留条被子还是总能想出办法的。然后,明天再去东寻坊就行了。”
“不……”
我稍稍的,抿了抿嘴。
“不用了,东寻坊我也不会再去了。”
“诶?”
睁大双眼,咲盯着我的侧脸看着。
“为什么?如果要有线索的话,也就只有那里了吧。”
线索,吗?
我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大抵能够做到全盘接受。即使不是这样,想要去妄图理解被流放到其他的平行世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异常的现象了。对于超乎自己想象的事物,论谁也都只有默默去接受的份。
但是我现在,终于对此开始考虑了起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被流放到嵯峨野咲的世界里来了呢?
线索,为了回到原来世界的。但是,说到底。
“想要回去吧?”
对于咲的这个发问,我无法做出回应。
“……不想回去?”
对此,我也无法点头确认。
原来的世界。我的世界。诹访希死了,父母的关系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哥哥也已经去世了的世界。要是回去的话,因为没有出席哥哥的葬礼会被骂的多么狗血淋头呢。然后接下去还要被继续这么咒骂多久呢。对我来说,这些就是日常。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没什么觉得艰辛的。……希的事情,我也终于能够放下了。
但是,不用多说。
让我看到了一个并非如此的世界,那么今后我对此是否还能继续忍受下去呢。
……好冷,我咬着嘴唇。
“喂。”
像是在关切我一般的,咲的视线。
“好了,你就来我家吧。先给你准备点暖和点的东西吃,你身上不是已经没钱了吗?要是不来的话,你还能怎么办?”
“……”
“要是你觉得不想回去的话,那也行啊。反正就算你想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吧。听了你的话之后,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还是不会去的比较好。但这个和现在的问题是两码事,今晚可是很冷的。就一天的话,依赖一下我也没关系。今后的事情,我也会和你一起考虑的。”
“不用了。”
我笑着,大概,这看上去应该是一副非常干涸的笑容吧。
“……就是这点,我不想接受。我会离开这个小镇,尽可能的远离这里,应该,不会和你再见面了吧。”
“远离什么啊,远离……”
咲没好气的说道,
“你啊,究竟在想什么呢?”
“大概,什么也没想。”
“就是啊!”
皱着眉,声调也变得急躁起来,
“说什么要远离这里,身无分文的你能怎么样!首先,我问问你,有没有好好想象过?你没有户籍也没有身份证明,要是不好好想想对策,以后该怎么办?”
“你才是。”
似乎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淡淡的,我从其间插嘴说道,
“希望你能好好的想象一下。”
“……诶?”
“对我来说这三天究竟算什么?我大概,在这个小镇上是呆不下去了。”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这还不是明摆着么?”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
“因为有你在啊。”
不想说的……
明明决定不想说出口的。对我来说,这大概就是自己尊严的底线了吧。明明是这么认为的,但,还是从嘴里说了出来。肯定是因为,我已经连把自尊心都已经丢失殆尽了吧。
一旦说口的话,直到最后为止,都不会停下了。
“前天,你说过的让我们来寻找‘两个世界的不同点’这件事,就在家里的客厅里。但是其中的不同点,不仅仅局限在家里的客厅。走出街道以后,无论是还残存着的首饰店也好、拉面馆的老爷爷还健在也好,还有就是不用多说的,希也还活着。另外,这件事我可能没有和你明说过,在我那边,哥哥也已经死了,但是在这里连他也还活着。我那边的哥哥因为过剩的自尊心而去挑战了不符合自身实力的考试而终告失败,结果为此而出发名为‘寻回自我’的旅行,这里的哥哥又是怎么样的呢?已经是大学生了吧,他现在。虽然现在在外面过着寄宿生活,但还是能很方便的回到金泽……。大学是在福井还是富山?”
“……是富山。”
“也就是说连哥哥考试的结果也发生了变化。这也是两个世界的‘不同点’之一。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你不是老是自夸自己的想象力吗,那就应该比我更早察觉到了吧?不,应该说其实我也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从两天前开始。如果,存在着‘不同点’,那一定就是……”
我吸了一口气,明明是早已看透了的结果,一旦真要说出口的时候,嘴唇竟然会禁不住的发麻。
“我也不想……”
瓶子的颈部变得狭隘起来,对水的流动造成妨碍。
从这个部分开始,我们把需要对系统全体的效率提升时造成妨碍的部分称之为,瓶颈。
错的是,咲没有被生下来这件事。嵯峨野家生下的第二个孩子,不是咲而是亮这件事,这就是事情的根本。
通过三天的体验而摸清的,这个世界的模式。那就是无论面临怎样的境况,和我的世界相比在咲的世界,事态的发展总会远远的超出我想象的好。咲下意识的挽救了嵯峨野家、无意识的挽救了辰川食堂的老爷爷。更为关键的是,她仅凭自身的想象力就看破了针对希的恶意、使其远离危险。在我那边,希的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遭受家财散尽、妻子离家、女儿身亡的希的父亲,至今是否还生还在世也是个未知数。
咲现在所享受着的这些看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物、全部都是我已永远失去的东西。
真是……。
真是,如果我没有生下来的话,该多好。
这个想法,在这三天里从各种角度不断的、不断的侵蚀着我的内心。
“说的真是很过分、虽然可能你并不是真这么打算的,但你证明了我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错误的存在这件事。比如说、你只用了一句话就揭露了我在家里的唯一的一个娱乐的,根源。”
“喂喂、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的就是哥哥的事情。”
咲在东寻坊曾经说过。将自己的劣等感投影在他人身上然后以此对其进行打击、让自己觉得舒坦。当然她也说过,这也是一种极为恶劣的行为。我至今还记得咲若无其事的说过的这句话。所以刚才在客厅里无论我如何的想要去看轻哥哥,自己的心情却总是无法得到好转。然后,现在我终于意识到了,我对哥哥所采取的轻视的态度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意图,只能是咲所说的最恶劣的行为别无他解。
‘因为你们相似’,这样一句直冲心底的话语,还真是能如此若无其事的脱口而出啊。
“但如果光只是这点的话,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紧握着的拳头开始让我觉得有些疼痛。
“……连希的事情,虽然短暂,但我明明一直认为和希共处的那段时间是最为真实的。”
希得救了,确实,这样的事实被放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异常苦闷。
但对此更人觉得残酷的是,我和希所相处的那段时间的真正的意义,被咲揭露的体无完肤。在我渡过的那些平白的岁月里,一直自认为和希坠入恋河是唯一一件具有价值的事情,但在被咲的那一眼看破事情本质的正确性所证明的现在,不禁让我明白了这甚至只不过是一段怪诞的时间而已。
咲说过,希只是对那天在经过公园时对她搭话的人进行模仿罢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我所恋上的希到底算是什么呢?
―――我所恋上的,是我的镜像。
―――我的这份情感,甚至连恋爱也算不上。
―――这是,一种蜿蜒扭曲的,自恋。
咲所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咲真的很聪慧,只是稍稍的吐露了几句话语,便好像马上就能从其中发掘出我真正在表达的意思。
“我……。我、”
“你并没有什么错。”
“你也是,没有什么过错啊,不是吗!”
是啊。
就好像是充满着苦痛的咲的慰济,诚如她所说的那样。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的过错。
干涸的笑声犹如自嘲一般,在我的嘴角上始终无法离去。
“……是啊,即使什么也没做。”
咲拼尽了全力的活到了现在。
我也,以我的方式活到了现在,虽说也并不是打算就这么半途而废的活下去。但是,就是因为自己努力的想要去默默的承受一切、就是因为自己的无为、而造成了如此多无法挽回的局面,实在是…
哥哥曾说过,每个人都有着与其他人与众不同的个性。你就只有你一个。原来如此、想必也的确如此,没有办法去否定,因为这就是个理所当然的命题。
但这全然没有任何意义,错误的事情不会因其错误的本质而产生任何价值。
如果把嵯峨野咲所处的世界就是比嵯峨野亮所处的世界来的更好作为一个大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还要去继续理论只存在于我身上的优异点的话,这也就不仅仅是缺乏想象力这种程度的问题了,而单纯的只是一个傻瓜罢了。
我现在大概在笑着、而希不知为何,在经历了些许狼狈之后,脸上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觉得这样真的好奇怪、于是开口说道,
“我认为,这不是值得让你觉得悲伤的事情。”
但咲对此无法回应。
“……我、我最初以为你只是一个危险的家伙。但在和你不断交谈的过程中,明明就真的好像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了。你说的对,我啊,才真的是缺乏想象力。我要是能早点察觉到,可能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碍眼的存在该多好。”
“碍眼?不是这样的。”
心里曾决定这些话绝不会说出来的,但既然已经是最后了,说说也无妨吧。不想在身前留下什么耻辱,这种豁然的思考,对我来说好像有点格格不入。深吸了一口气,我说道,
“很羡慕你啊。”
如果再这样继续呆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在哪一天,对于在你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不幸的遭遇拍手称快吧。
又或者,因为过于羡慕你的缘故,继而对你产生崇敬之情,变成一个对你所说的一切言听计从的傻瓜吧,……还是说,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呢。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缓慢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和营养的身体持续的暴露在这冬天的空气当中,从身体的各个关节处传来沉闷的痛楚。无视着这些,我抬出脚一步、两步的往前走去。
“等一下。”
从背后传来咲的声音。
“我说你,想怎么办?真的,之后,你想怎么办?”
……该如何继续活下去吗?
我抬头仰望着天空,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天空被满是希所厌恶的厚重的云层所覆盖,就连一颗星星也见不着。
“虽然至今为止,一次也没这么想过。但现在,在我的心里却有着初次萌生了的念头。”
就算在家里遇到了怎样的对待、即使是在希死了之后,我只是默默的以为事情也只能如此发展,这么认为的活到了现在。但这完完全全是我搞错了。
我呢喃的声音过于微小、不知道咲有没有能够听到。
“已经、不想活了。”
终章 昏暗的光芒
(终于、这么说了呢,嵯峨野君)
那个瞬间,一阵强烈的晕眩向我袭来。犹如天地倒转般的平衡感的丧失,就在之前还让我记忆犹新。随后,在我不禁闭上双目的同时、耳边传来的也正是这沙哑的声音。
两步、三步的向后倒退着,在极端的惊恐之中我睁开了双眼。慌乱的回头张望了一下,在那里已无一人,只剩下夜幕下深沉的暗影。而此时波浪的碎响,仿佛是要将刚才还残留在耳边的声音完全抹去般的不断的在那里回荡着。
“咲?”
试着呼喊了一下这个名字,但无人回应。犹豫之间所唤出的“希?”的声音也泯灭在一片虚无之中。在犹如叩击般刮来的肆虐的强风之中,我终于察觉到了。
“这里是……”
东寻坊。
「明明刚才还在浅野川的河畔附近」这样的困惑,近乎全无。因为对我来说,这已是第二次的体验了。
“回来了,吗?”
又或者说是,被‘遣送’回来了吗。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日期是,上面显示着今天是周一。在松树林的丛林间已是一片深暗,其中有什么完全看不出来。看不见有人的身影,细窄的道路和光秃秃的岩石群,连月亮也无法看到的昏暗的夜色下的心情就在这犹如荒芜的边界般的风景之中,木然的呆滞着,然后不知觉间,像是明白了这三天时间的真正意义。
我所深刻理解的到底是什么,还有就是为什么在我大彻大悟之际恍然被拉回到这片海崖边又是为什么。
……包括那犹如幻觉般沙哑的声音,究竟对我抱着何种期待的答案也是。
我用自己那微微颤抖着右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好残酷啊,我这么想。
让我看到了咲的世界之后,再把我送了回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含义,随后接踵而至的意义又会是什么,我也明白。从今往后,在我的身上、或者在我身边的人的身上所遭遇的任何不幸,我恐怕再也无法做到自以为是的全然接受了吧。几乎经常会将【如果是咲的话就一定能避开的吧,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自我苛责永不停续的怀揣于身。
说的轻巧一点,这是一种诅咒。
又或者说,这是一种惩罚呢?
我只是,无法抑制的觉得恐惧。从肌肤上就能感受到的怒涛的回响也好,简直就像是要把耳朵削下来的凛冽的寒风也好,在松树林间的暗影里潜伏着的不知是否有无的身影也好,这些都令我惊恐万分,但对我来说,现在最为恐惧的是那蜿蜒曲直的游行步道。一想到只要通过这条小径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我就无法抑制的觉得恐惧。一年、五年、十年乃至五十年长久的生活以及在其中充满的悔恨在我心中浮现着,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和这些相比,眼前在铁索前方的昏暗的大海,对我来说确实一种无比的解放。掩着面的手掌渐渐的用起力来,在额头上留下指甲的印痕。扯着穿着已破烂不堪的运动鞋的脚步,我开始走了起来。在脑海里不断重复涌现的是「瓶颈是必须首先要被排除的部分」、「必须排除的部分」这句话。
如果说这三天的时间是对我的一种惩罚的话,那么这片海崖就必然是刑场。作为这样的一个场所,简直就是恰如其分。从指缝间可以看到犹如被沁入墨汁般黑色的潮水。我慢慢的走近、这个前天投下花瓣的、亦是两年前希坠落的地方。
……只是、为何惩处我的人是她呢。
正要跨过铁索的我的手机,突然间,发出爆发般刺耳的声响。
在昏暗中,浮现出手机屏幕那孱弱的微光。沉默了三天的手机在此时终于接受到了信号。我对上面显示出的号码并未有任何印象,内心早已跌落大海的这个时刻被忽然打断,我一瞬间,仿佛有种从梦中醒来的错觉
我的脚步在铁索的跟前停了下来。按下通话按钮,从话筒的那头立刻传来的响声。
是一阵清脆的声音。
“亮君。”
“……”
“听好,思考是没有界限的,你也一样,――想象一下!那个女孩真正想要的什么?”
“没用啊。”
我呢喃着,
“没用啊,咲。我根本无法想象,我只会全盘接受,你也是知道的吧,然而,现在我连接受也做不到了。”
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间有些疏远。
“不对”
“没什么不对,已经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回答,听起来就行是从无限远的边际传来的那样遥远。
“不对,我不是咲。我是露。……想象一下,昨天无法做到的事情,今天也无法得知。如果连这个你也说是不对的话,那你就不是我们的……”
“……等等。”
“想想那棵银杏树吧。”
然而电话,就好像没有来过这样一通电话般的,在不经意间沉默了下来。
随后我回想了起来。关于银杏树的事情。‘她’想要变成我之前,曾如同儿戏般的,期待过死亡这件事。
那指的是,不让别人把银杏树砍掉的老奶奶的事情。对着老奶奶那个女孩所说出口那句‘去死好了’。我最初对此觉得很反感。但,是我弄错了。
就算是‘我了解关于她所有的一切’这样的自以为是,全部都是我弄错了的话,至少那个时候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我自认为现在还是明白了。
出于对回忆的珍惜,老奶奶不想树被砍掉。那个女孩对这件事情本身应该没有任何兴趣,她所咒骂的是,因此老奶奶而拒绝了金钱这件事。……她这时正是需要金钱的时候,非常非常的,想要的不得了。只要有钱,她的家庭就不会分崩离析,而她自身也不必去模仿任何人的活下去了。但无论她如何的渴望,金钱总是不会白白的流入她的手中。她没用那样的能力。然而,眼前的这棵银杏树却作为了一种老奶奶拒绝一大笔金钱的证据耸立在那里。所以,那个时候她才发出了这样的咒骂‘去死好了’。
那么,她对我做出的这种惩罚、诅咒、甚至是将我拉回这夜晚的海崖边,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吗?
因为我也拒绝了对她来说,一直渴望得到,却一直无法得到的东西。
所以,因此她对我做出了这样的诅咒?
……从松树林间、风的间隙里,从海的对面,我总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她正在看着,我手握着铁索,使其在半空中摇曳的身影。她所失去的东西,确实是我在这两年间、不、应该是在更长的时间里、从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没有好好的去珍惜过,任其白白流淌而过置之不理的东西。
但……。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还叫我如何去挽回呢!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大海和蜿蜒曲折的小道,在此剩下的只是,在失望中终结、还是在绝望里继续的两种抉择。无论是选哪一种,对我来说都只能是一种沉痛的惩罚。
我觉得自己无法做出任何一种选择,好想让谁来帮我决定啊。而打破这一沉寂的还是来自手机的一声铃响。
这次是一条信息。
我看过之后,露出一丝浅笑。
【致亮:
如果只想给我丢脸的话、那就再也没必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