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
这,嗯。
大概是四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时的故事了。
在索拉纳卡尔塔中已经熟悉的水晶校舍之中,位于第二校舍的第三层的讲堂经常被用来教授探索学。主管教师梅露美狄亚说今天要针对下周的远征进行分组。
「接下来是希望前往第六层的『龙之谷(Edelmana)』的人,Miss·安洁利克,Mr·克劳德。叫到名字的人请前往隔壁教室。」
他看着热火朝天地进行这个课程,就像是看着遥远的世界一般。但既然被叫到了名字,便不能再在一旁看着了。
收起课本,有些不情愿地走到了隔壁教室。
抬起快要输给重力的眼皮,四处寻找将要和自己成为一组的学生——然后看到了她。
有着红发的少女。
还有些昏沉的意识一下子便清醒了。
少女有着一双与发丝相同颜色的锐利双眼,不断摇晃着好像就要燃烧的红发。在她面前,自己怠惰的脑细胞一下子被丢掉。
无论是视线,还是意识,亦或是时间,都被一下子夺走。
她并非宛如宝石般优美闪耀,也并非宛如黄金般散发压倒性的光辉。
火。
对,火。
这个字最能表示她。
那耀眼的目光之中,满是坚钢都难以比拟的霸气。
他被面前这主张活在当下的少女的举动带走了所有感情。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她背负着什么。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她在追寻着什么。
他明白了,她是为这个「活」字赋予了无与伦比的意义的魔法使。
悠佑无意识地羡慕起了还没有过交流的她。
甚至开始为明明在名为索拉纳卡尔塔魔法学校的魔导顶点教育机关却无所事事,懒惰地拖延时间的自己感到羞耻。
「你就是悠佑·克劳德吗?选了『龙之谷』,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嗜血的人……但看上去相当昏沉啊。」
所以,自己嫉妒了吧。
因为自己嫉妒有着自己所没有的什么东西的她,所以一不小心便说出了真心话。
「比起你这家伙一直瞪着什么的目光要好吧。你这样不累吗?」
就连自己都对自己口吐如此恶言而震惊。
悠佑自己是相当温和的那种人,擅长不惹是生非地生活。但他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位女性正面说出了相当失礼的话。但即便他明白自己失言了,也不准备订正。
「哦?你比我预想之中的要有趣得多啊。」
她的目光,不是反感,而好像正如她所愿。她伸出了手,悠佑也下意识接过。他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热度。
「我叫艾蕾娜·安洁利克。搭档,多多关照。」
这便是与她的相遇。
悠佑当然知道这幅景象并非现实。
他经历的世界是过去的残渣,是已经过去的、曾经的时间,是搜索记忆后有关某人的没有一丝细致(delicacy)的偶像剧。再结合被卷入并迷失在这个世界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犯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悔魔书……会令对方回忆起自己最不想回忆的记忆的梦魔书。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令目标精神的脆弱的话,到现在便已经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果了吧。仅仅只是让悠佑看到她——艾蕾娜·安洁利克,便令他感到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更进一步地,在心脏跳动的同时,他还感到胸口一紧。这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的是一年级时的远征——是与刚才露娜她们相同的课程。
这时还没有确立高年级生带领低年级生的规定,只能由学生自己潜入迷宫向目的地进发。
「该死,一直在冒出来没完没了的!」
在第四层有个名为『岩之沙丘(surucia)』的地方。
这个沙漠之中,盐沙顺着风流动,仅仅只是呼吸便感到舌头深处充满咸味。如果不张开阻挡喉咙吸入盐沙的魔法膜,便会过度摄入盐分导致口干舌燥得不得了。而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搭档说了句「不行了,我受不了了」之类的话之后便跑向了某处。
在盐流之声响彻的虚无世界中变成孤身一人的悠佑面前,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令他在生理上充满了厌恶感的东西。
「可恶,居然碰到了沙漠虫(tomele)的巢穴,真是倒霉!」
『盐之沙丘』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洞。一旁又出现了一个。在一旁又出现了一个。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已经不可数了。这些洞正是现在与悠佑战斗的魔法生物出现的洞穴。
沙漠虫。虫如其名,正是栖息于沙漠之中的细长虫类。
被与人等大的大量蠕虫形魔法生物袭击,如果没有点承受力应该会晕倒吧。即便是出身农村,对虫类有着一定承受力的悠佑也感到后背涌过一阵害怕。
「可恶,艾蕾娜那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一边咒骂红发的搭档,悠佑一边在沙漠虫的间隙中滑行。沙漠虫的智能很低,它们的攻击没有计划,也没有效果,只会做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行动,并不会让人感到有什么威胁。
但对方数量众多,只要数量上涨就算是没有知性的攻击也有可能会造成伤害。因此悠佑摇晃着躲避沙漠虫的攻击,在确保绝对安全时才会发动攻击。
「——砰!」
转肩,扭腰,燃起魔力,握紧手腕,双脚一蹬,深吸一口气,击出左手。
一眼看过去,这不过是掌底(注)。但如果看完了一整套动作,那么便能看出这套武术中蕴含了魔力。动作打出的劲道穿透了沙漠虫柔软的身体,四处游窜。
(注:掌底,空手道的招式。)
悠佑侧眼看着发出悲鸣后死亡的沙漠虫,寻找下一目标。这已经是第五只了。粗略看过去,沙漠虫大约还有五十只。只要再重复这种工程十遍左右应该便可以胜利——
「等等等等等等,居然还有十次啊。」
理性的感情对自己进行机械计算的思考发出抱怨。
就算一两只单独的个体并不算麻烦,但它们是积土成山的典型。他用剩余的讨伐数量与打倒一只所需要体力、魔力与集中力进行计算,一边战斗一边计算胜利的期望值。
在此过程中——
「久等了!搭档,闪开!」
「————哈?」
回过头,悠佑看见了一个充满视野的大火球。
他脑海中缜密的计划连喘气都来不及便被染成一片赤红。
脑中发出一种无法与沙漠虫的战斗相比的危险信号,悠佑还没有思考便跳了起来。在眼皮底下穿过的火流点燃了轨迹上的沙漠虫,将之覆盖烧焦。燃烧声与呻吟声形成一曲合唱。
悠佑落在了艾蕾娜身旁,感到涌来的热浪与火星带给自己的皮肤一阵细微的刺痛。看到自己轻盈地回避的一连串动作,红发的搭档「咻~」地吹了口口哨。
「可以啊。从回避到判断的速度都是顶级。我也能认可你选择『龙之谷』了。」
「先不说这个,我要抱怨一下。我根本无法从你的这发火魔法中感受到一丁点的顾虑与手下留情。怎么回事?」
「因为我是倾尽全力发出的嘛。」
「喂。如果我逃慢了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
「燃渣又多了一份吧。」
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吧……!
听着因为热量液化的盐嘶嘶地炙烤沙漠虫的燃渣的声音,悠佑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走向艾蕾娜。
「虽然我有很多东西想说,但你先前去了哪里?」
「因为喉咙实在是干的不行所以就去了苹果园。不过令人意外地这玩意根本解不了渴。虽然比起没得吃的好太多了。」
「你先给我好好道歉。」
「我也带了你的份哦?」
看到没有一丝悔改地取出苹果的艾蕾娜,悠佑哈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对这个唯我独尊的搭档发火实在是没有效率,于是单手接过她递出的苹果,这估计是从『命运的苹果园』摘来的吧。
「你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我真的要生气了。」
他咔嚓地啃了一口苹果。
好酸。真的酸。完全是Miss了。
悠佑忍不住,于是把苹果一口吐进盐沙之中。看见这一幕,艾蕾娜相当愉快地拍着双手笑了。为什么自己那时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呢。在对曾经的自己发出遗憾的感慨的同时,他又哈地叹了口气。
***
名为艾蕾娜·安洁利克的少女相当有名。
并非局限在索拉纳卡尔塔这一个架构之中,而是整个魔法业界。
「不过有名的是安洁利克这个家族就是了。」
谁都能看得出艾蕾娜的表情写满不高兴。
在前往『龙之谷』的路上,悠佑向她询问选择这一目的地的理由之后,她首先聊起了自己的家族。
「就是那个安洁利克吗?魔法国皮耶茨那里的那个。」
「嗯。血脉正统的魔法贵族啊。作为魔法使传承着优秀血脉的安洁利克家族。而这一代的安洁利克大小姐就是我。」
在魔法业界之中,安洁利克的血统是一种称号。
虽然悠佑不清楚这一点的理由,但魔法适性会遗传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安洁利克家族的成立时期可以追溯到黎明期,当时幻想种还在干涉现实世界。
据说初代安洁利克迎娶了幻想种。
幻想种本来是不会对其他的生物种族感兴趣的,但这却是直到现代历史上唯一的,允许外部种族与之交流的记录。安洁利克继承了在众多魔法生物中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适性的他们的血脉,出类拔萃的魔法使辈出。
「黎明期的时候人类种的伦理观还没有定型。在现代如果有人说要和魔法生物结婚,肯定会被当成有对怪物有兴趣的人而被看不起吧。」
艾蕾娜哈哈地笑了笑。从她能够开自己血液里流淌的幻想种的血脉的玩笑也能看出她豪爽的性格。
「那这与这次远征的目的地有什么关系吗?」
「安洁利克必须一直在魔法业界的顶点。这已经是因为由血统赋予的责任了。义务。安洁利克的血脉必须站在魔法使的顶点。即便是在索拉纳卡尔塔也是如此。」
在这次的远征之中选择第六层的只有艾蕾娜与悠佑两人。本来推荐选择第四层或是第五层的迷宫,但之所以要跳出这一框架,是因为——
「我必须有所表现。因为安洁利克是魔法世界的先驱啊。」
对。这是宿命。这是刻在血液之中的宿业。
根本不被允许有其他的生存方式。目前的少女正是被这种必须走在最前沿的生存方式所束缚。不被允许追赶某人,也不被允许回头看而感到安心。被魔法使的宿命束缚的不自由的少女。这便是艾蕾娜·安洁利克的概要。
「——你满足于这种生活方式吗?」
在说出口之后,悠佑才对自己的多嘴与浅薄的思量感到羞耻。
这种问题肯定早已在她的心中重复了几十几百遍了吧。这是她出生开始便背负的宿命,是根本不被允许逃避的血之枷锁。即便被束缚,她也有要走在索拉纳卡尔塔顶点的意志。这是她自己所决定的。
她所背负的东西自己一定无法想象。说不定在这条道路上她还舍弃掉了自己重要的东西。明明只是游手好闲地度过自己人生的自己却去询问她的生存方式。这是不是太过傲慢了。
因此悠佑准备道歉——
「——肯定不可能啊,笨蛋!」
好像生气了。
虽然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但艾蕾娜好像是会正面与话题或是王道之类的东西正面对抗的人。总之以后还是注意一些,少对她做这样的行为吧。这完全是在浪费感情。放下你的担心。
「我肯定不想要这种被束缚的生活。我也是有梦想的!」
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嘴角弯成半月状,艾蕾娜如此说道。
她就像是决定走上伟大道路的勇者,亦或是相信世界上满是美妙之物的天真孩童。她宣扬着刚才说的话才是自己的本质,同时脸上绽放着对此深信不疑的笑容,大喊。
「我要成为冒险者!我要成为仅仅把人所怀有的热情作为武器,挑战强大的魔法生物与未知领域的笨蛋!这就是我的梦想!」
名为冒险者的职业风评变化非常强。
他们没有固定职业,只是各凭喜好地接下委托为钱工作的自由战士。
因为很多人都被当做打杂的人,所以找不到工作的人很多都会有这样的头衔。不少人对他们的印象就是,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鲁莽并且喜欢白日做梦,并且在对于降低挑战魔法生物与未知领域的生还率上做着积极贡献。
但其中还是有英雄的。
发现治疗致死性疾病奥德的灵药『卡里米亚』、建立发展了旧东部未开发的领域的铁与烟花之国『古因』、开发了令人类的生活水平前进了一个世纪的魔法石『特洛伊阿图恩』、讨伐了魔法界七大魔兽中的『恶魔吞噬者(shalgana)』。
这些全是人类历史之中冒险者们所创造的英雄伟业。这是大多数人都嘲笑着不可能但依然没有放弃的笨蛋们所缔造的成果。
他们的梦想被论定为鲁莽,但依然举起拳头满怀热情说着并非如此。
这便是冒险者。
「我要成为这样的人!每个时代不是都有吗?一说起这个时代的最强冒险者便会想到的那种!我就想成为这样的英雄!」
这梦想实在是天真纯粹。
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仅仅在想象中描绘的,宛如空中楼阁的憧憬。
随着年龄增长,对于现实了解得更多,这种空话也会逐渐枯萎。
但在她心中,这个梦想作为唯一,并未褪色,而是一直绽放。
「……」
这对于悠佑而言太过耀眼。
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情,同时又有了一种什么被击垮般的自卑感。
「……这与这次远征的目的地有什么关系?」
「我的父亲对于我要成为冒险者颇有微词。他根本不认可有着悠久正统的历史的安洁利克家族的人从事如此野蛮的职业。我也反抗过,强行和他立下了一个约定。如果我成为了这所学校的首席,就不要再对我的梦想予以置评。」
「————」
悠佑沉默了。
面前的红发少女率直地讲着自己的梦想。红色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在对双眼的主人艾蕾娜·安洁利克的灵魂的光辉感到恐怖而颤抖的同时。
「——你真厉害啊。」
「啊?」
「你能如此不迷茫地前行。很厉害。我就不行。」
「是吗?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你心中没有作为魔法使想干的什么事情吗?」
在稍微想了会儿之后——悠佑说了句没有,摇了摇头。
「我家实际上也是魔法贵族。治理边境国家的边界的小魔法贵族。国家本身宛如田园一般,和权力争斗以及领土争斗完全没有关系到令人吃惊。出于偶然,我被发现有着魔法适性,双亲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希望我增加见闻便把我送到了索拉纳卡尔塔。这便是我在这里的理由。与你不同,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在看到她的光辉之后,悠佑感到自己相当空洞。
没有什么需要为之拼命,每天就是在混日子。
他迷上了她的梦想,甚至对自己感到耻辱。
「……?为什么?」
但她却毫不犹豫地撇开了悠佑的烦恼。
艾蕾娜轻易地便越过了将两者分开的观察与怠慢,满脸疑惑地反问悠佑。
「没有梦想的话,有一个不就好了。反正无论你有没有梦想,魔法使总会受苦的。拼命将之跨越,努力奋斗不才是人生吗?努力的理由这种东西之后自己会来的。」
「————」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吧。
悠佑觉得自己绝对敌不过她。
他满心憧憬着就连正统都无法将她囚禁的,她追求自由梦想的生活方式。他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感受到的纯粹的不安,被面前的少女理所当然地燃烧殆尽。他有了想法。他感到了炽热。心中的火焰在对着她的生活方式大喊。
这实在自由地燃烧的火焰,热烈的同时有有一种包容万象的温暖。有一个魔法使被这种火焰迷住了。
从灵魂散落的火星蔓延而出,在悠佑的内心深处种下小小的火种。
所以悠佑他——
「——我有了想做的事。」
「这么快?!是什么是什么?你也是个相当炽热的人啊!好好好,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绝对不告诉你。」
「为什么啊!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是什么?是什么?」
应付着满脸傻笑地靠近的艾蕾娜,同时悠佑心中寄宿的梦想碎片静静地燃烧。他完全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种感情。受到影响比起自己的预想简单太多。悠佑在对自己内心失笑的同时,暗自下定决心。
——他希望帮助追梦的某人。
将此称为梦想想必还太过模糊。
但这样便足够了。面前的少女是这么说的。
悠佑下定决心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这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追梦的少女,和被这个梦迷住的少年的故事。
刻在过去的故事已经结下,他们担心的未来将以何种形式升华成为现实——他当然知道这一结果。
这是悔魔书的魅惑世界。
流转的记忆旋涡高鸣,他飞向下一个场景。
不想看。想转过身。
如果这种逃避能被允许该多好啊。但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允许这般欢乐。不被允许逃避的记忆鲜明地显现。他凝视自己的记忆。被迫凝视自己的记忆。
时光流转——距离现实半年前。
为了升上索拉纳卡尔塔的五年级的升级测验。
课题是『讨伐符合的魔法生物』。
这是魔法业界中测试对方的魔力强度的绝对基准之一,而想要索拉纳卡尔塔毕业就必须有着超越常人的强大。
索拉纳卡尔塔的地下食堂。
悠佑向对面大口吃饭的少女说道。
「喂。」
「…………」
「喂,艾蕾娜,你听不到吗?」
「…………啊啊,悠佑吗。你怎么满脸担心的表情。」
悠佑扭曲的脸上写满后悔。
曾经用梦想令自己着迷的红发少女肉眼可见的满脸痛苦。
蓬头垢面,头发也因为没有好好管理而分叉。曾经燃烧着火焰的双眼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声音中没有霸气,就算是初次见面,也能看出她没有精神吧。
「……艾蕾娜,你没事吧?」
「什么?」
「呃,就是……你的升级测试怎么样?」
学生的升级测试中目标的魔法生物也有所不同。
站在魔法道具『试炼之灰』的前面,灰中便会显示成为那个人的测试目标的魔法生物。今天上午进行了选择。在悠佑问她之后——。
「啊,我是『食斑蝶(Delan Venomoth)』。虽然对方有点难缠,但总是有办法的吧。我可是要成为世界最强的冒险者的女人。」
说完,她笑了笑。
想来这是虚张声势吧。悠佑很快便明白了这是强颜欢笑。
但即便如此悠佑也略微放下心来。她心中还燃有梦想的火焰。虽然可能宛如烛火,不用手保护便会被风吹灭。
但她还在向前。悠佑因此感到了安心。
「悠佑你的目标是什么?」
「啊,我是『遗龙(lost dragon)』。」
「哦,是吗。不愧是你,和我不一样……」
艾蕾娜一下子吞下了自己的话,像是要订正自己的话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目标『食斑蝶』是栖息于十一层的魔法生物。这是巨大的蝶类魔法生物,擅长使用毒与鳞粉或者幻惑的飞燕之类击毙对手,与释放高火力的攻击魔法的艾蕾娜相性极差。
悠佑的目标『遗龙』是沉睡在十二层湖底,寄宿有邪龙的意志的,属于死灵种的魔法生物。经过漫长年月获得死灵的残骸对魔力有着极高的抗性,能够无效化术式。这是魔法使的天敌之一。
无论问谁讨伐的难易程度谁更高,都会回答遗龙吧。试炼之灰会根据对象能够战胜的临界点设定试炼对象。两人的讨伐对象的差别便体现出了两人的实力差距。
艾蕾娜落下了。
话虽如此,能够在有着大量学生退学的索拉纳卡尔塔中上到四年级结束,对于魔法使而言已经算是踏入完全踏入超域了。
但她是拼命咬牙才站在这个超域的世界之中的。即便作为血液里刻有血脉的魔法使,才能的觉醒也是有限度的,在世界最强的魔法使教育机构索拉纳卡尔塔中不乏越过了人类常识的怪物。
她绝非懈怠。她有着自己每天都在努力的自信。
但有一道无法越过的墙壁。
有人在这座墙壁的另一端奔跑。这就像是在嘲笑她在锻炼之中流下的汗与血与泪一般。即便不甘地嗓子都喊哑了,也还是有无法颠覆的天命。
而悠佑便一定是处于墙壁另一端的人。
「悠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觉得我能成为英雄吗……?」
细弱的声音滴落。
红色的双眼充满动摇。
但艾蕾娜似乎还是因为自己示弱而感到耻辱。她摇了摇头。
「不,抱歉。我说了无聊的话——」
「可以。」
「——诶?」
「可以。你一定能成为英雄。」
悠佑用力地说。
绝非场面话,而是发自内心。
虽然可能现在已经孱弱地摇曳,但她内心中对梦的憧憬还没有消去。飘摇,飘摇,但火焰并没有停下散发热度的意志。它的本质与曾经令自己迷上梦想时的一样,应该没有变化。
「话说,你今天很怪啊。你应该是不论三七二十一就缠上去完全不管别人说什么的那种人啊。」
「喂,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艾蕾娜。」
「你话说明白点。」
「粗野粗暴奉行快乐主义令人无可奈何的女人。」
「我把你打飞啊?」
艾蕾娜哈哈地笑了。她的笑容比起之前要自然许多。
「那么就赶快进行测试的准备吧。」
「『繁星集结的市场(Stella Market)』吗,我也去。」
「嗯。那就快点吃炖菜吧。」
悠佑听话地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炖菜。
「…………喂,悠佑。」
「……」
半路上,悠佑听到了她的声音。
「谢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一阵喜悦。
她注意到自己帮助她追梦,令他感到一阵喜悦。
时间流转。
索拉纳卡尔塔的医院。悠佑喘着粗气奔向其中的一间病房。虽然与他擦肩而过的治疗魔术师发出了制止的声音,但他完全无视,奔跑的脚步没有减缓。就这样,悠佑到达了目的地,一下子打开了门。
「艾蕾娜!」
喊出心中所想的少女的名字,他看到了。
红发的少女靠在卧铺之上,看上去无尽的疼痛,呆滞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啊,悠佑吗。」
「……」
空虚的红色双眼慢慢看向悠佑。她萎靡地这么说道。
悠佑感到一阵心脏炸裂般的痛苦。这声音完全让人想不到是她发出的。艾蕾娜的半边脸都被绷带缠绕,但比起这幅外表,她身上燃着的霸气的消失令得悠佑更加悲痛,难以忍耐。
宛如一具空壳。就像是在玩着人类扮演游戏的什么东西。魔法人偶比她还要像人类。
「艾,艾蕾娜,你没事吧?」
「哈哈……我有点疏忽了。」
艾蕾娜的脸上贴着没有色彩的笑容,声音干瘪地说道。
她的晋级测试失败了。精神由于食斑蝶的幻觉受到了伤害,而且在此期间沐浴在毒素之中,身体机能大多都麻痹了。在即将受到结束生命的攻击之时,确定了她晋级失败的索拉纳卡尔塔教师们切入战场,总算是留住了她的性命。
在治愈魔术师的全力之下驱除了全部毒素,似乎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没有任何问题地回到原来的生活。但这也可以认作是她身上有了一个注释。
「嗯,悠佑,我失败了。之后我也要和索拉纳卡尔塔说再见了。」
这便是讨伐失败。
晋级测试失败,也就意味着她将要退学。
悠佑明白了他将要与在这四年的绝大多数时间共度的她分别,就连悠佑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扭曲了起来。与艾蕾娜共有的喜悦自不必说,就连悲伤与愤怒,于悠佑而言也是无可替代的宝石。正是她给了没有动力的自己前进的理由,正是她给了自己心灵的燃料。
因此,为了让她之后走得更远,悠佑说出了希望她继续向前的话语。
「……嗯,出了索拉纳卡尔塔就能成为冒险者了吧。你能成为世界最强的冒险者。总之先安静疗伤——」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没有温度的声音盖住了悠佑的声音。
刚才到底是谁在说话。悠佑就像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抬起头。曾经令悠佑想到火焰的声音,现在不带一丝温度。
寂静落下。艾蕾娜说出的话语,其中的意义用了几秒刺入了悠佑的内心深处。
悠佑声音颤抖地反问。
「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吧。我是有极限的。我只有血脉很好,作为魔法师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才能。」
「才没有——」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安慰!」
伴随着大喊的声音,艾蕾娜缠着绷带的右臂愤怒地打上了装饰窗台的花瓶。花瓶发出碎裂四散的陶器音。与她双眼十分相似的鲜红花朵在地板上散开。
「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安慰我啊……这只会让我更惨,让我讨厌起自己……我没有才能。什么世界最强的冒险者啊……根本笑不出来……」
她的声音又一转,从充满激情变成了随着眼泪一同落下的细微音调。
她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
一直便是如此。每当自己看到走在之前的谁,便越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不安。就这么继续下去真的好吗。如果我继续移动自己的双腿,能够在某天到达他所在的地方吗。这一疑惑在她的心中。
「你经常跟我说……说什么我没有问题,给我加油……我很开心……你是远超于我的人……所以,你跟我说没有问题,我也相信了我自己能行……我曾如此想。」
悠佑的确一直这么说。
当她迷失在追寻自己梦想的路途之上是,总是在推着她前行。
继续走下去,加油之类——他也明白自己说过这些话来为她的梦想加油。
「悠佑,你的晋级测试怎么样……」
「……打倒了。我打倒遗龙了。」
「是啊……你果然与我不同……」
这时悠佑才第一次明白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蚕食她的伤痕,亦或是喊叫着的内心流出的泪水。他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艾蕾娜满身伤痕,相当孱弱。亲眼见到这一事实之后,他脑海中浮现而出的无数话语,便没有一句能够脱口而出了。
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允许自己产生祈愿她的未来实现的想法了。
「我已经不行了……我已经不再以冒险者为目标了……我已经没有梦想了……悠佑,你应该懂我吧……」
他想不出一句能够作为回答的话语。
即便想出,他也发现自己没有将之说出的资格。
在沉默之中过了几分钟——艾蕾娜的带着泪痕说道。
「你为什么会支持我的梦想……反正都是不可能,干脆点直接放弃不就好了……」
眼前一片空白。
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不想去看了。
眼前的世界绵软地扭曲,甚至已经无法站立。
由追梦的少女——由曾经追梦的少女说出的那句话。
随着时光流逝,更加成为了束缚名为悠佑·克劳德的青年的枷锁。
***
说不定正如她所言,她知道这件事。
知道艾蕾娜的梦想,以及她依靠努力筑起的道路,在不远的将来便会腐朽,曝尸荒野尸荒野。
但悠佑正是喜欢她能够对这一事实视而不见,仅仅追寻梦想的品质——才会想要成就她自我满足且鲁莽的感情,不停地向她说出不负责任的话。
「…………」
思考的旋涡从过去涌至现在,以一个少女的梦想为焦点重合。
一个有着樱色发丝,以成为魔导书作家为梦想的少女。
从威尔韦德那里听到她的姓氏之时,他感到什么东西摇动着自己的心。
露娜·安洁利克——也就是与艾蕾娜血脉相连的少女。和她一样,露娜也有梦想,双眼闪烁光芒,不断前行追寻梦想。
听到她的梦想之后,悠佑希望助她一臂之力。他打心底这么想。
但这也许就成为了不过想为过去赎罪的行为。因为这种理由就想帮助她,说不定是一种欺瞒。他感到自己迄今为止的行动全是一种滑稽。他为了帮助露娜而四处奔走,但这不过是为了拾起破碎掉落的过去而强来罢了。
他向自己的内心质问,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支持她的梦想。
这份答案,早已在过去的时间与见过悔恨的旅程中得出。
「————」
回过神来,他已经从过去的时间中回归。
看看四周,樱色的少女双眼充满担忧地看着自己。
追梦的少女。相信着耀眼的未来,并且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前行的少女。
他知道自己应该对这样的少女说些什么。
为了不让她被不知何时会被折断的梦想,不被无法抵达的炫目打倒。
他向露娜如此说道。
「你……不应该以魔导书作家为目标……」
这是害怕梦想的少年的,发自内心的话语。
***
有些事情在迟了之后才会发现。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根本无法收回,进入了谁的耳朵,便会成为记忆印入她的大脑。他不可能能够洗去别人的记忆,故而想要消去这份记忆,只能由说话的人物来实现。
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悠佑心里有了新的后悔。
他明白自己的内心因为梦魔书的幻觉世界变得脆弱。但即便如此,对纯粹地追寻梦想的露娜说出这番让她放弃梦想的话语,心中的悔恨让内心深处有了一种被车轮碾过的疼痛。
但——悠佑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根本没有说错。」
虽然应该考虑说话方式,但说出的话的本质不会改变。自己曾经不负责任地支持艾蕾娜的梦想狠狠地伤害了艾蕾娜的心。他不想再重复相同的过往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无法取回的东西了。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说出的话抱有后悔。
「——不可能吧。」
他明白。
这种事情甚至不能成为内心的慰借。
他自己的话语伤害了后辈。如果自己对这一事实没有任何感慨,自己便成为了无可救药的混账了吧。因此现在自己的失落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即使心怀这种痛苦,即使伤害了追逐梦想的少女,他也要将她引导向正确的方向。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这样就够了……」
他一个人的牢骚,在房屋中空转,融入虚无。
悠佑现在在索拉纳卡尔塔学生宿舍中自己的寝室里。因为自己已经在迷宫中活了很久,他感到自己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在『古纺图书馆』说出那句话之后的记忆很模糊了。
他还记得自己背起了因为愕然倒在地上的露娜,一直将她带到了地上。虽然在路上艾维尔向他说了很多,但他已经记不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在将昏迷的露娜交给艾维尔之后,他便这样将自己关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他不想和任何人见面。
他突然环顾房间。
银色的指南针,用过的手电筒,形状怪异的魔法石。
发出浓厚的冒险色彩的这些东西,都是曾经说出要成为世界最强的冒险者的红发少女留下的。他无法抹除她的痕迹,对以如此凄惨的方式也要将之留下的,自己的优柔寡断而不由得发笑。
「艾蕾娜,这样就好了吧……」
当然不会有回答。
无论对错,这个仅凭自己什么都看不清的世界的迷路之人,丢掉脑海中回旋的杂念,躺在床上闭上双眼。
***
那么,让我们转向现在学生宿舍的另一间房间。
女生宿舍二楼,有个房间的门把手上挂着手工制作的门牌。被削成了兔子形状的水晶板上用圆形的字迹写着『露娜·安洁利克』与『艾维尔莉娜·雷·诺尔』。
不过房间内的情况与门外就截然不同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开玩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纸,纸,纸。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无数的纸张胡乱纷飞。
响彻的愤怒呐喊彰显了樱色少女的激动情绪,结果就是创造而出的如雪般的纸在平日数倍的笔压下记载上故事。
写作。
露娜在写作。
当然是乱七八糟地写。
五分钟前,被艾维尔带到房间里的露娜醒了过来。
她直起上身,向四处看了看,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走到了桌子旁边。看着堆积如山的羊皮纸,拿过羽毛笔,将之在墨水壶里蘸了蘸,然后。
——大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悠佑前辈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纸笔尖锐的摩擦声,故事相当快速地被写下。文字流淌而过的文字之海没有一丝迟滞地吞噬了空白,一旦没有了写字的地方,便立刻粗暴地将羊皮纸扯下。接着一张新的羊皮纸上泛起了文字的波涛。
「露,露娜,怎么了?」
挚友这突然的行为,已经可以称为奇异。艾维尔有些害怕地问道。
露娜一下子转过头,与黑水晶少女视线相交。但她没有收起愤怒,回答了自己行为的原因。
「悠佑前辈那家伙!什么叫做你不应该把魔导书作家当成目标啊!就算被梦魔书打倒了也不用说这种话吧!我很生气啊!!」
「露娜,你的语气好像变了诶?」
「我要写!写作!无论谁怎么说我都要写!我绝对要还以颜色!」
她再一次看向书桌,气势汹汹地写下文字。用力地将写完的东西丢下,手伸向下一张羊皮纸。有时她会将无法接受的东西揉成一团丢掉,通过试错提高故事的质量。但奇怪的是,由于对悠佑的激烈情感在内心燃烧,她的写作速度比起平时还要快。文章从脑海深处涌出。
飞散的纸,纸,纸。在如雪般的纸面前,艾维尔的心情相当复杂。
「那个,露娜?如果这么生气,直接忘掉悠佑同学不就好了吗?」
艾维尔不知道悠佑向露娜说了什么。
但就从迷宫到地上时悠佑的表情来看,肯定是说了很不好的话。他的脸色因为自责都快变成亡灵了。
虽然自己也有些担心那个不成器的前辈,但还是面前狂暴的挚友更加重要。虽然她说了想要平复内心,只要忘了悠佑变好,但——
「才不要。悠佑前辈可是我的主人公。」
露娜没有一丝犹豫与疑惑,直接地拒绝了这一方案。
「艾维尔,你知道吗?无论如何都不会失败,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挫折,无论何时都是最强——这样的主人公构成的故事是很无聊的。」
露娜·安洁利克明白名为主人公的生物。
感受失败,落入悲剧的深渊,心灵经受多次屈折,甚至就连头也无法抬起。但即便迎来了这般绝望的黑暗,在黑暗之中挣扎,翻滚,抬起头,自己爬起,走向战斗,赢得最后的胜利。在这个世界,只有这样的人才被称为主人公。
「悠佑前辈现在正在黑暗之中。但黎明终会到来的。因为他在迷茫嘛。对我说过分的话的时候,最痛苦的是悠佑前辈本人嘛。」
作为撰写故事的人,她必须承认主人公的懊恼是必须存在的东西。正因为她期望他成为主人公,名为露娜·安洁利克的少女才会拥抱悠佑心中的苦涩与痛楚——甚至是所有的绝望。
「绝望之中的主人公重新站起之时——才是故事最精彩的瞬间。」
他的故事一定还会继续。
他一定在黑暗之中寻求着答案。
虽然不知道如何转折,如何发展。
但少女知道主人公的夜晚不会永无终结。
因此露娜相信。自己应做之事,正是许愿他的黎明。
「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他说的那么过分的事情!」
她虽承认了悠佑的矛盾,但这不可能成为感情的免罪符。露娜心中不可能没有暴躁的情绪,而露娜只知道写作这一种发泄手段了。
——我一定会写出最棒的故事,让那个前辈承认!
手里燃烧着心里的意志之火,露娜继续一心写起了故事。
「…………」
看到挚友这般的一心一意,艾维尔终于理解了。
啊,她也是魔法使啊。
她是个对于走在自己相信的魔导之路上没有一丝犹豫,会为了自己的愿望向着正确的方向狂热的魔法使。
在明白这一点的一瞬间。
艾维尔十分自然地说。
「为什么……?」
露娜写下故事的手一下子便停下了。
听到挚友这内容不明所以的疑问,她只是满脸疑惑地回过头。
「露娜,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露娜,能够一直都如此一往无前呢……?」
挚友问题的核心,终于在第三次的疑问之中显明。
与露娜作为朋友在索拉纳卡尔塔过了半年,艾维尔选择了这句话。
满心鲁莽的梦想,放出耀眼的光芒,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后退,继续前行的勇气。没有躲在任何人的背后,身后也没有任何人。这是一段孤独的旅程,别说是目的地,就连自己的归宿都快要迷失。在这发出纯粹得令人呆滞的颜色的梦想舞台之中,魔法使依然拼命伸手。
她为什么能成为这般存在。这便是艾维尔莉娜·雷·诺尔的疑问。
「…………」
露娜探寻着答案。
在挚友那深处寄宿着光芒的黑水晶眼瞳之前,她明白了自己不能有任何谎言。
少女的脑海闪过很多话语,但被选做回答问题的仅有一句。
「曾有一天,我向星星伸出了手……」
这是经常用于比喻探索未知的魔法使的话语。
但从她双眼中诉说的坚定可以看出,这句话并不仅仅只是一句比喻,
「无论夜晚如何寂寞漆黑,只要我以此为目标,一定能到达愿望中的场所。那晚,我看到了这样的星星。」
她的话语中带有怀念与自豪。
从那天开始,自己成为了真正的魔法使。
听到露娜这么说,黑水晶少女温柔地问道。
「我可以听听那天的事情吗?」
「嗯。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情。」
这是少女的故事的真正源头。
决定成为魔导书作家这一漫长路途的序章。
在稍微整理了一下内心之后,露娜说起了身处此地的魔法使的故事——。
那是自她出生已经刻上了十个年月的时候。
露娜·安洁利克迷失了自我。
自己的目标不明,只是个承担自己被予以的职务的人偶。
自己内心的空洞中只有干枯的狂风。
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当时的她的心,就像个不知栖木的鸟,在这个广阔的世界彷徨。
安洁利克是个有名的魔法贵族的家名。
他们积累的实绩深深地浸入了魔法业界,甚至已经可以说这个家名就已经可以象征伟大的魔法使了。
作为其中的次女的露娜也当然承担起了安洁利克的责任与义务,甚至在学会语言之前就被热忱的父母教会了使用魔法。
当年龄即将到达两位数的时候,她对于魔法的理解就已经足以与就学的魔法学校的老师匹敌了,成为了被周围的人憧憬的存在。
以防误解,这里补充一句,她并不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悲观。
虽然父母很严厉,但他们毫无疑问深爱着自己,自己有了成果的时候也会和自己一起庆祝。她也感谢着自己有着能够充分使用自己积累的知识的魔法适性的安洁利克的身体。虽然因为自己非常喜欢故事,一有空就会读书满足自己读书的欲望,令得父母苦笑,但这也不过是一种个性。虽然周围的尊敬来自小孩子,但还是让她十分开心,每天都满脸笑容地度过。毫无疑问,那时的露娜作为安洁利克的每天都很快乐。
出现了一件事让她对这种日子有了怀疑。
这是姐姐前往邻国的魔法学校学习时发生的事情。
晚上露娜觉得口渴,于是想去一楼喝点水。然后她听到了客厅里姐姐和父亲的争吵。
因为穿过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此不可能听到全部对话。
但她明白了大致的对话。
姐姐好像想要成为冒险者。
尽管露娜对这一职业了解不多,但并不抱有什么好印象。至少这肯定不是有个名门的魔法贵族的淑女所应该有的梦想。
为什么呢。露娜想到。
的确作为安洁利克的每一天都十分辛苦。周围人对自己的期待很高,为了回应自己被要求的状态每天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但安洁利克的命运中有着与这份努力相匹配的喜悦。至少露娜这么想。
姐姐绝非讨厌努力。虽然经常因为态度蛮横而被父母与家庭教师批评,但作为魔法使非常优秀,并且下个月就将要进入世界最强的魔法使教育机构索拉纳卡尔塔学习。
因此露娜想到。
为什么姐姐要主动走出安洁利克的道路呢。
「没什么。因为我有梦想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亲自问她之后,得到了这个答案。
她有就算舍弃自己积累的所有东西也想要实现的未来。她心里有燃烧着的,宛如疯狂的憧憬。她眼中有着宛如闪闪发光的宝石的梦想。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寻求不向这份光芒伸手的理由呢。
姐姐宛如理所当然地回答了。
「…………」
然后露娜突然注意到。
自己心里对双眼燃烧着梦想的同时跟自己交谈的姐姐的身姿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不甘。她第一次这么想。
站在这里的并不是带有安洁利克这一家名的谁,而是是不会对自己的内心撒谎的、没有一丝夸张与加油添醋的最本真的魔法使。
因此她同时这么想到。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走在生下来就有的安洁利克这一道路上的,只是沿着不知何时就已经铺好的轨道走下去的人偶。
这本应很开心。毫无疑问。一定非常开心。
走在这条路上,自己甚至还能感到自豪。本应如此。
但是为什么呢。
她在心中突然回头看向自己走过的路。
为什么——
会感到这条铺好的道路十分寂寞呢。
然后时光流转,姐姐进入了索拉纳卡尔塔上学。
她依然是总是燃烧的存在方式,前往了另一个世界旅行。
「…………」
但露娜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迄今为止,安洁利克的日常都令人愉快。这份经验经由感情,升华成为了行动。尊重努力,敬重结果的优秀的魔法贵族的淑女。露娜根本没有改变这一生活方式的勇气与理由。
但有一点改变了。
她开始写故事了。
阅读的时光在脑海中刻下无数的感情,在自己心中形成了只属于自己的故事。
自己的心中很久以前就有了近似想象的故事了。比方是自己喜欢的故事的续集,或者是有别的人物登场的side story。当然有时也会写从设定开始从零开始的故事。
她自己也无法流畅地用话语陈述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希望写出只属于自己的故事。
希望做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
「…………」
写下的文字之海要称作故事还太过稚嫩,不过是填满自我满足的自以为是的文章的集合。至少,这般丑陋的故事,决不能作为追求优秀的安洁利克的作品出世。
但是。
即便如此。
「…………呵呵。」
她笑了。
没人知道她有没有这个自觉。打破父母规定的入睡时间,在黑暗的房间之中伏案奋力写作。如此的她笑了。
并非作为安洁利克,仅仅作为她自己的笑容,确乎存在于此。
又过了半年。
这个月色寂静的夜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但对她而言——已经十一岁的少女,露娜·安洁利克则是充满骚动、慌张、无与伦比的绝望的夜晚。
「……哈啊,哈啊,哈啊……!!」
魔法国皮耶茨那的一座图书馆之中。
在安静才是绝对的正义的藏书空间之中,一个少女奔跑着,呼吸急促,用力踩踏硬木地板,发出杂乱的声音的同时在书架之间来回穿梭。
具体而言,她正在逃离在一片黑暗的图书馆中追杀她的凶恶魔法生物。
「——啊——」
她发出的声音,被宛如要切断黑暗的粗壮手臂剔除。
书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该怎么表现出现的这个生物呢。身体是将卷曲的纸重叠在一起形成的人型团块,脸则像是小孩子乱涂乱画的一般的人偶。即便不知道这超出了生物常理的存在的名称,露娜依然很快便明白了这是仇视人类的魔法生物。
她身体的娇小发挥了作用。等待从头上划过的冲击结束后,露娜身体一转继续逃跑。她青空色的双眼流着眼泪,心里对自己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悔。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最喜欢书籍的少女来到图书馆归还已经看完的旧书与借阅新书。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每天的习惯的行为——却因为前台写的『临时闭馆』的平板与入口前用力写着的『禁止入内』的看板而无法实现。
虽然心怀不满,但当天露娜还是就这么回去了。但第二天,再第二天,在图书馆迎接她的还是禁止入内的看板。
就算询问父母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没有回答自己。因为没有办法,她重新看起了已经看过一遍的书。但毕竟已经看过一遍,没有看多久就看完了。
最后,十一岁的少女在闭馆的第三天夜晚进行了行动。
倒不如说,能忍三天已经相当不得了了。对她而言,书就是空气,阅读就是呼吸。也许,停止呼吸的少女想要寻求空气而来到图书馆已经可以说是一种必然了。
在门口用刚学会的开锁咒文打开门,入侵了图书馆的露娜将看完了的书放在换书口,从书架森林中取出几本,然后在借书名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再之后只要走出图书馆,十一岁少女的小冒险就结束了。
本应如此。
——但突然出现了一个纸巨人。
露娜面前伫立着一个一边嘶吼一边拨开书架的异形。说到底就连它有没有喉咙都不知道。纸巨人袭向露娜这个读书少女,想要将侵入自己地盘的猎物留下。而露娜能做到的只有逃跑。
脸上浮现出后悔,少女逃跑。
里面有这种怪物,图书馆当然会关门了。自己为什么连这种理所当然都没有想到。露娜为自己如此短浅的思虑而感到羞耻。
跑。跑。跑。
逃。逃。逃。
最后,与人类为敌的魔法生物嘲笑起了少女的奋斗。
「————?!」
背后传来一阵强风,露娜娇小的身体浮起。
强大的魔法生物发出的咆哮是干涉物理世界的冲击波,但露娜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明白了有什么强力的东西把自己吹飞了。
她和一同被吹飞的书架滚到了地板上。
事业一阵旋转,意识无法集中,突然双腿传来一阵剧痛。
「——好痛,好痛……」
伴随着抱怨,她看向发出痛觉的地方。一个倒下的书架压住了自己的腿。
这就像是施加给打破图书馆的规则的少女的惩罚。她感到自己被自己最喜欢的书背叛,少女的心灵更加脆弱了。
纸巨人逼近。
脚步声渐渐逼近。
「…………!」
少女已经放弃了。
丑陋又悲惨,在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留下,充满后悔的结束。
只是害怕得不行,泪水止不住地流。
甚至害怕到连祈祷都忘记了。
希望逃避眼前的现实而紧紧地闭上眼。
然后——
——流星划过。
「……诶?」
咻地一下。
划过天际的光芒落到地上,斩断了巨人的头颅。
甚至没有给它临终吼叫的机会,仅仅只是一下便打倒了巨人。巨人推翻了身边的书架,倒下了,构成身体的羊皮纸束也不断散落。
「为什么在这种时间会有人在图书馆……算了,无所谓了。被『纸木乃伊(paper mummy)』袭击真是不幸啊。没受伤吧?」
落到地上的光辉、拯救少女的流星,回过头。
这是一个人。魔法使。
因为图书馆的黑暗看不清面容,但他那让人误认为是星辰闪耀的银发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发现露娜的腿被倒下的书架压住之后,很快便帮她把腿拔了出来,并咏唱起治愈魔法。
「……」
治愈自己伤痕的温柔奇迹之光就在面前——但对于这名爱读书的少女而言,这些事情都已经抛入脑后了。对于热爱故事的少女而言,面前发生了一件紧紧抓住她的眼睛绝不放开的事情。
「……你是,主人公……?」
她颤抖的双唇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她的疑问,少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又突然一笑。
「我不是这样的人,这种英雄般的期待对我而言太过沉重了……但就现在的话,我也可以当你的主角吧?」
听到少年这宛如玩笑话一般的回答,少女的内心炽烈地跳动。
就在这时,从她的胸口落下一本书。
「嗯?」
「啊,这是……」
滚落到地板的书籍摊开,跃动与纸上的字符串在透过窗户的月光照耀之下刻入少年双眼。这与书店里卖的工整字迹不同,许多错误与斜线很容易便能想出这个故事出自谁手。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在这种深夜潜入图书馆啊。」
「啊,啊呜呜……」
少女用双手捂住因害羞而通红的脸颊。
少年面带柔和的笑容看着这幅姿态的少女——突然说。
「嗯,你知道魔导书吗?」
「…………mó dǎo shū 」
少女从捂住脸的手的指缝中窥探着少年,重复了一遍听到的话语。
「嗯。魔导书。好像只要是魔法使写的最棒的故事就会被称作这个。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好像读了魔导书能学会新的魔法。这难道不是非常厉害吗?」
「…………」
在少年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话题。只是看到这个喜欢书的少女之后,举了一个可能会引起她兴趣的话题而已。
但在她看来——在露娜看来,这句话闪耀这无比的光辉。
她现在只是把脑海中摇荡的模糊故事写成文字而已。既没有希望这结出果实的梦想,也没有想要到达某处的愿望。但在现在的这一瞬间,即使她那幼小的心灵被嘲笑为梦幻泡影般的妄想也已经无所谓了。
故事的主人公在险象环生之际赶到,让她直呼厉害。
——她的内心,的确因为对这故事的憧憬而作痛。
这并非是在安洁利克,而是在露娜·安洁利克心中的,真正的感情。
「……我写……」
因此少女说道。
「我,以后会写魔导书……我要成为魔导书作家!」
绝望的夜晚被希望的光芒涂满。
也许人相当轻易就会被什么东西所迷住。
没有什么理由与原因,但依然在心中呼呼作响。正因如此,人们才将之称为梦吧。
「……是吗。你也是魔法使吗。」
听到了少女的梦想的少年,像是看到了什么耀眼的东西一般看向她。
「希望未来,我也能读到你写的魔导书。」
最后他微微一笑,治疗完少女的伤痕后便再度化为了一条流星。
划过图书馆的黑夜,飞出高处的窗户。
青空色的双眼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少女伸出双手。
少女——
向遥远的彼方,向划过广阔的天空尽头的星星,伸出双手——
***
回忆结束,露娜慢慢睁开双眼。
「虽然不知道他的样子与名字,但告诉了我星星的魔法使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虽然他可能已经将我忘记,但我希望某时让他读到我写的魔导书。这便是我内心的梦想。」
听到了她那从未动摇的梦想的本质的艾维尔再次想到。
创作故事的她的故事也有着无与伦比的炽热。
并且这份炽热,很有可能向周围散播火星。
因此她总是一个人走在梦想的道路上。
「好,一回忆起来总感觉更生气了!那个魔法使也好,悠佑前辈也罢,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无视我的故事!写,我要写,我要写最棒的故事!!」
艾维尔觉得充满活力地吐出心中的愤懑的只有,实在是可爱。
看到她一下子转过椅子,再次咔咔地写起字的背影,艾维尔发誓。
虽然可能与追寻伟大梦想的只有不相称,但依然要作为她的挚友继续牵着她的手。睁开双眼,看到她梦想的结局。
「因此,悠佑同学也请早点振作起来。」
低声说了句对不在此处的高年级生的愿望。
你可逃不了。
我的挚友可不会轻易放弃梦想。
「唔!没墨水了!」
她准备在笔尖蘸上墨水,但液体已尽,戳到了容器的底部。露娜如此说道。
「艾维尔,我们去买吧!」
「诶,我也要去?」
也许是情绪还没有挥去,艾维尔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势汹汹地走出寝室的挚友。准确而言,艾维尔并没有完全明白露娜全部的想法。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毫无疑问地明白了——挚友依然前行的这一绝对的事实。
她一定悲伤过,一定痛苦过,曾一定想流泪。但露娜没有去看别人的任何表情,用尽全力活在当下。虽然也不是没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感觉,但她依然无可救药地觉得这种一往无前的生活方式是在是耀眼。总地说来——。
「也就是说,露娜,大天使!!」
只要一旁有个人,就会吐槽得出这种结论是不是不合适。
但可悲的是,这里没有人能够及纠正她这跑错了道的答案。她向挚友充满活力的背影追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遍地羊皮纸的房间。
***
水晶校舍之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看了一眼像是将棉花切碎般的云层之后,露娜走向了通往学生宿舍的走廊。与先前购买墨水与羊皮纸等笔记道具的市场不同,水晶走廊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快要入夜了呢。我们抓紧一点吧。」
「嗯。谢谢你陪我!」
心里怀着对太阳落山的世界的恐惧,她们走向女生宿舍。
据说索拉纳卡尔塔有夜行性。
虽然对没有知识储备的人而言这是个让人觉得脑子有病的论说,但身为魔法使的她们则能一定程度上相信这一论说。
校舍的改变常发生于夜晚。虽然不知道任何原因与理由,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栖息在校舍里的妖精会在夜晚变得活跃吧。
总之,学生们形成了夜晚不应该在校内里的共识,太阳一开始落山就不怎么看得到人影了。
露娜她们也加快了脚步,向学生宿舍走去。但——
「嗯——」「这是——」
突然,走廊到了尽头。
水晶墙壁把地板与天花板连接在一起,要是没有隐藏的门就应该在这里停止前进。两名少女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被卷入改变了呢。」
「嗯。快点掉头吧。」
理论表明,被卷入校舍的改变时应当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熟知的,还没有发生改变的道路,换一条路线走向目的地。准备遵循这一定律的少女们回过头,视野之中却是刚才还走过的走廊像是盛夏的阳光一般地严重扭曲。
「……可能有点不妙。」
「嗯……怎么办?要发出救援魔法吗?」
「……不,再观察一会儿吧。我们也不知道这次改变的程度有多深,要是释放奇怪的魔法引来邪精(into)反而是得不偿失。」
「也是。那先靠自己脱离吧。路上遇到高年级生或老师就求救吧?」
校舍改变是索拉纳卡尔塔中发生学生行踪不明的最常见的原因。因此露娜听说为了避免这种危险,从傍晚到晚上会有学生会与老师巡逻。
「嗯。希望我们能幸运地遇到前辈与老师们——」
「——那么你们走运了。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倒霉。」
「「——」」
从黑暗中钻出的声音穿过两侧的耳膜,令得她们的后背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定睛一看——发生改变的走廊前方出现了一个身着暗色长袍的男人。
「两名卷入了改变的一年级生。看不到看门狗那就没有理由不瞄准你们了。」
系在走进的男人的衣领之下的领带颜色为紫色。也就是说他是六年级生,是露娜她们希望遇见的高年级学生。
——但魔法使的本能拒绝着将这场遭遇向好的方面理解。
面容散发出腐臭,看向人的视线冷得让人难以想象。他释放的邪气太过自然,让人感受不到敌意。但这一切都出于自然正是最为恐怖之处。
「前辈——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学生会的人吧?」
虽然因为害怕声音有些尖锐,但艾维尔还是问道。
「哦,正面承受我的气还能说话,不错不错。从气味来看是雷·诺尔家族吗?那么也能理解这种精神力了。虽然我的目标只是安洁利克,但作为赠品还是有着充分的价值了。」
这句话完全不能成为对疑问的回答。
但已经足够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了。
现在应该立刻逃跑——对,但就像是要将她们逼入背后的死胡同一般,扭曲的走廊里不停地涌现骸骨。
从它们装备的生锈的斧头与折断的剑看来,它们明显被某人驱使,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去疑惑这个人是谁了。
穿着暗色长袍的男人嘴角上扬。
「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是六年级的佐菲亚·威尔韦德。」
听到这个有印象的名字的艾维尔脸扭曲了。
这种细微的举动也勾起了威尔韦德相当的兴趣。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同时竖起手指。
「就让我作为魔法使的前辈告诉你们的未来吧。被卷入索拉纳卡尔塔的改变之后被载入行踪不明的名单里的两个可悲的一年级生——」
他双眼闪烁这昏暗的光芒,相当渴望地看着少女们。
「——实际上成为了死灵术([Necromancy)的研究素材,骨肉被玩弄的可悲魔法少女。要恨就恨你们的血脉吧。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魔法使。」
威尔韦德一挥手,骸骨们便开始突击了。
因为急转直下的状况而身体颤抖的同时,露娜与艾维尔本能地明白了自己处于绝对的死境之中。在只有意识的松懈直接关系到性命的明灭的限界空间之中,只有威尔韦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摇动着发生了改变的水晶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