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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lin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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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空俯瞰,沿著海岸延伸的折尾屋彷佛一面广阔的墙壁。
相对于往上耸立的天神屋,这里给人完全相反的印象。
这是一间横向发展,占地宽广的旅馆。
青色的妖火也连绵于海岸,宛若串连成某种图形。
相较于天神屋四处高挂著朱红色的鬼火,营造出辉煌热闹的日式风情,这里给人比较沉稳,宁静似水的感觉。不知道原因是否在于这阵流入耳中的海潮声?
折尾屋周边并没有熙来攘往的商店街或闹区。稍远一点的沿海岸上,可见到渔港的灯火与一明一灭的灯塔;而往遥远的内陆望去,则可发现聚集成群的城镇灯火。
我听说折尾屋跟天神屋互为竞争对手,然而这两间旅馆在特质与形态上似乎大不相同。
空中飞船降落至海面的高度,从折尾屋的渡船口进港。
上次与银次先生去东方大地港口采买时,我们也是坐著天神屋的小飞船降落海面……
现在哪有空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眼前一连串离奇的状况,让我立刻从乘船的晕眩中清醒,呆站在原地。
结果,我被带来折尾屋了耶。
「喂!人类丫头,快下船了!」
不知道是谁从我背后狠狠踹了一脚,让我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好痛。
「葵小姐!您没事吧?」
银次先生随即冲上前来扶了我一把,让我得以站起身子。
「不许做出如此无礼之举,秀吉先生!」
银次先生警告了那名踹我的妖怪。
对方是个矮小的男性,有一头自然卷,额头上横绑著一条细细的绳子,在头的侧面打了个结。他以嘲讽的口气斜眼对我「哈!」了一声后,便灵活地从船上一跃而下,踏上渡船口。
我记得这家伙就是当时拿著扩音器,对天神屋干部颐指气使的那个人……他的背后长著两条咖啡色的尾巴。
「他是二尾猴妖秀吉先生,折尾屋干部之一,担任小老板……在我离开之后接任的。」
「喔喔……总觉得各方面都很有猴子的感觉呢,身手很轻巧。」
不只那家伙。
我感受到周围满是来自折尾屋的视线,其中隐含著恶意与好奇心。
简直就像我刚踏入天神屋的那时候啊……
我深呼吸后,缓缓走下船。这时候要是发抖就输了。必须想办法带著银次先生回到天神屋。
──此时此刻的我,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乱丸。」
就在我踏上港口地面的那一刻,还在船上的黄金童子从甲板俯视著渡船口,开口喊了乱丸──也就是折尾屋大老板的名字。我也不禁跟著回头一望。
「我现在要前往西北大地了。乱丸,『仪式』务必顺利完成……你明白的吧。」
「……在下明白。黄金童子大人,我一定会交出成果的。」
乱丸对黄金童子深深一鞠躬,目送再次发动的青兰丸。
仪式……?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回过神来我发现,黄金童子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正俯看著我。
那冰冷的双眼彷佛能看透万物。我不明白她投注在我身上的这股视线到底有何用意。
即使她现在依然一副幼女的外型,但我已无法想像她就是我当初遇见的那位女孩了。当然,我想事实也的确并非如此就是了。
「葵小姐,这边请……」
被银次先生呼唤的我,再度往折尾屋所坐落的方向前进。
四周摇曳的青色妖火强烈地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与天神屋鬼火完全相反的火光。
然而就在我一抵达折尾屋的同时,一群穿著日式工作服的彪形大汉便把我从银次先生身旁拉开,我又再度遭受粗鲁的对待。
他们竟然把我关入一个类似地下私牢的空间。
「欸、你们这是干嘛啊!」
虽然我出声抗议这样的待遇也太过分了,不过大老板乱丸只顾著露出一张称心如意的笑脸,那充满野兽气息的獠牙也随之探出。他手上还一边把玩著牢房的钥匙。
「鬼妻配这地方恰恰好啊。给我在这里老实待上一阵子。」
「我又不是罪犯!你这是在囚禁我喔,很明显是犯罪行为!」
「谁管你那么多。在这片土地上,我就是法律。」
「别闹了!把我放出来喔!」
果然如银次先生所说,乱丸这男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超自以为是的。
我猛力摇著牢房的栅栏,发出了声响。现在的我深刻体会到被关在动物园里的黑猩猩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乱丸将头发往后一撩,露出一脸受不了的欠揍表情。
「……真是。状况演变成这样,照常理来说你该哭著求饶才对吧?真是个不讨喜的女人耶。虽然我对天神屋的大老板恨之入骨,不过看见他被迫与你这种女人成亲,纵使身为他的敌人也开始有点心生同情了。」
「你说什么?」
他一开口又想把我气死第二次。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从现世被绑过来的耶!
「算了,也罢。黄金童子大人一时起了玩心而把你带来,不过老实说抓你过来也没用,只是多了只吃饭的米虫。接下来我们旅馆有重大活动要举行,要是被你胡搞瞎搞就伤脑筋啦,所以才把你关起来。不过……若你能派上用场,放你出来也不是不行啰。」
「你……」
「不然就指望你那个大老板为爱奋不顾身啰。要是他真有那么在乎你,就一定会来英雄救美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乱丸自顾自地滔滔不绝,又自顾自地拍著膝盖大笑。他周围的跟班们也跟著笑了起来。
这、这到底算什么啊!随便把我绑过来,又说这种风凉话!
乱丸竖起那对大大的犬耳,看起来一副龙心大悦的样子,把我留在牢里便离开了。
那头红色长发与亮丽的淡青色外褂,转身一个翻腾便消失在现场。
「……」
刚才还那么喧嚣的地下牢笼,马上被寂静所笼罩。
我依赖著牢房门前唯一一盏妖火为光源,忍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
这让我回想起以前刚到天神屋时的心情呢,一种类似孤独的感受。不过当初至少没有把我关进这种鬼地方啊。
「大老板的爱……什么啊。」
再说,那是啥?可以指望吗?
不不不,其实大老板算是个性温柔又心胸宽大的妖怪,这一点就连我也明白啦。
「不过要是他来救我,等于给天神屋添了麻烦呢。」
不对,光是我被抓来这件事,想必就已经够麻烦了。
毕竟现在这样的状况,夕颜要怎么办?
小老板银次先生也不在,肯定一团乱。
既然如此,那乾脆自己想办法度过眼前危机吧。
会被抓来也是我自食其果,如果光坐著等待救援,那我也没资格自称天神屋的一员,反倒比较像拖油瓶。况且……
「银次先生他,不知道还好吗?」
记得刚刚与他分离之前,他好像警告过乱丸不许对我做出粗鲁的举动。
当时银次先生对乱丸的态度让我吓了一跳。总是沉著稳重又绅士的他,竟然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激动。他与乱丸之间,过去是否有过些什么呢?
要担心、要思考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我都已经累趴了耶……还有,现在是几点啊?
「欸,姊姊~」
正当我坐在牢房里闷闷不乐时,栅栏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声,我抬起了头。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看起来好像负责打杂的工作。光看外表的话,年龄约莫十岁左右吧?一头蓬乱的头发全梳往后面随便扎起来,看起来有点可爱。
「宵夜来啰。」
「咦、有饭吃吗?」
刚才还忙著担心银次先生,以及思考逃脱大计的我,一听到「饭」这个关键字,就完全被牵著鼻子走了。
少年站在牢边,从递交物品用的狭小送饭口把餐点送进牢房里。
老实说这一路的波折早已让我饿坏。虽然在天神屋后山举行晚宴时有吃了盐烤香鱼,但除此之外也没大吃大喝呀。
现在的我已顾不得什么「很晚了耶」、「吃宵夜会胖啦」这些事情了。
「哇……」
而且眼前的餐点,豪华得让我几乎大吃一惊。有白肉鱼煮成的汤品、综合生鱼片、花枝烧卖与炖煮蔬菜、还有白饭跟腌菜。
感觉像是个生鱼片套餐?就类似料亭会有的商业午餐。
「应、应该不会有下毒之类的吧……」
「你担心的话不吃也没差,给我吃。」
「不行,我要吃。」
由于打杂的少年紧盯著我的餐点不放,于是我开始采取防御姿态,保护著食物。
重新望向眼前的菜色,我双手合十说了声「我开动了」,便拿起筷子。
我先端起汤品啜饮了一口。
在口中微微扩散开的,是昆布与鲣鱼的第一道高汤(注1:高汤 用昆布与柴鱼片煮出来、第一次过滤之后的高汤,颜色清澈、无杂质,一般用来做汤品。)的滋味。随后贯穿鼻腔的,是柚子皮的香气。好清爽的美味。汤汁颜色毫无沉淀,澄净得美丽。
「鱼肉是比目鱼吗……完全不带腥味,肉质又很松软呢。」
清淡的滋味之中能感受到精雕细琢的用心。
这股经萃取的美味,不存在一丝多余。
「果然临海的旅馆就是不一样,鱼产特别新鲜呢。」
接下来看看综合生鱼片,鱼肉也一样美丽。看起来好像是鲷鱼?充满透明感,一眼就知道肉质很紧实。
夹起一块尝尝,结果充满弹性的口感让我大大惊艳。最重要的是鱼鲜味很浓郁,沾点隐世的酱油来吃更能引出鱼肉的鲜甜。
「唔唔……这好好吃……」
我塞了口白饭,把美味吞吃下肚。享受这种佳肴时,比起酒我还是比较习惯配饭呢……
「姊姊,你吃饭时露出的表情千奇百怪,真的很有趣耶。」
「啊,你怎么还在啊?」
「我被吩咐在这等你吃完饭,把餐盘收回去。」
等著我的少年把身子靠在牢房外的墙壁上,盘腿坐下。他打了一个呵欠,看起来很想睡。
「你要是觊觎我的饭菜,我可是不会给你的喔。」
「才不是那样咧~我在食堂也是吃一样的伙食啊。」
「咦……」
好好喔……这真的让人太羡慕。
「那个花枝烧卖很好吃喔,是我最爱的一道。」
「是喔。这个吗?」
我举筷夹起少年推荐的花枝烧卖。花枝烧卖表面裹著细丝状外皮,拥有极独特的造型。中间的鱼肉馅混入稍带颗粒感的花枝浆,口感类似蒸鱼板,表面再裹上细丝状的面皮蒸熟而成。
尝了一口后发现,这独特的面皮口感搭配花枝的脆弹,真是双重享受。
花枝生鱼片或天妇罗我都喜欢,不过像这样加工制成烧卖,将满满鲜味凝聚起来又是一绝。
让人想一个接一个大快朵颐。不过总共也只有三颗。
「这个真厉害耶,一不留神就吃光光了。」
「对吧?花枝烧卖是我们厨房的手工菜。折尾屋料理长们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加上南方大地的海产又美味。虽然渔获量不如东方大地,但品质绝不逊色喔。再说这里养殖业也很兴盛。」
「咦~~你虽然看起来是个孩子,不过还懂得真多耶。」
「这当然,不好好了解南方大地,怎么在这块土地上工作生活呢──这是乱丸大人的教诲。」
「……」
啊啊,原来这孩子很景仰乱丸。
回想起刚才把我关入大牢,还大笑著说「真同情你们大老板」的那个自我中心男,真是让我歪头不解。那家伙在我心中的形象差劲透顶耶。
不过犹记得叶鸟先生也说过,乱丸这个人虽然很独裁,但也有一批非常景仰他的跟随者……
我吃完餐盘上的餐点,喝了一杯茶。
把餐盘还给少年时,我问了他的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太一,是夜雀(注2:夜雀 日本传说中的一种鸟妖,会发出麻雀般的叫声,跟随在行走于山路中的旅人前后。)唷。」
「太一是吧,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夜雀啊……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像呢。」
的确满像麻雀的……我紧迫盯人的视线让太一露出怀疑的表情后退了一步,回我一句「干嘛啦」。随后他端著餐盘,逃跑似地离开了。
「人家又没打算烤小鸟来吃。」
肚子填饱的我,心情也悠哉了点。
现在总算能好好观察一下这座地牢里头的空间。
牢里深处有一道门,里面有桧木搭造的简便浴室与洗脸台、厕所等等,该有的都没少。而且就连长浴巾、替换用的浴衣、牙刷组与梳子等盥洗用品都一应俱全,让我吃惊地心想:「这根本只是模拟地牢情境的客房吧,品味真差。」
现在我有点搞不懂自己究竟算是遭受苛待,还是其实也没有。
毕竟地牢的一角甚至还摆放了折好的高级床被,软绵绵的。
「算啦,老实说我也困了,刷个牙洗个澡之后就先睡上一觉吧。」
正当我来到后头的房间褪去和服,打算洗澡时──
我发现腰下的围裙里有东西在蠕动,吓了一跳翻开口袋,结果一颗圆圆的东西灵活地顺著我的手臂攀爬而上。
「啊、小不点!你跟著我过来了?」
「葵小姐,您好呀~」
是小不点,总是自称我眷属的手鞠河童。
他刚吃了口袋里的豆渣饼乾吧?嘴巴周围沾满了饼乾屑。
「葵小姐,我一直都在您滴口袋里头~您没有发现吗~?」
「呃、嗯,完全没有。你太小一只了。」
「晴天霹雳~」
小不点吸著长蹼的手指,不知为何深受打击。不过,就算他这么小一只,现在也是令我多了份安心感的同伴。
我捧起小不点,擦掉黏在他嘴边的豆渣饼乾碎屑,带他一起去洗澡。
总之一切就等明天再说吧,今天就先睡觉养精蓄锐。
我有一件事,想当面问银次先生。
那个在我小时候帮助我脱离饥饿与孤独的妖怪,我想知道他是否就是银次先生……
在银次先生的脸上,我看见了那个妖怪的影子。
两者重叠之后,心中确定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那是一瞬间的直觉,还没时间透过大脑思考,我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
从天花板滴落而下的水珠,让我醒了过来。
由于南方大地气候温暖,所以我并不觉得冷,反倒带著一股微微的海潮香气。昨天还没什么感觉到。
是因为早晨的空气特别澄彻,才格外明显吗?还是说,昨天的我连感受海潮香气的余力都没有呢……
我缓缓坐起身子,放空了一会儿。
「银次先生……」
我回想起银次先生最近在天神屋时,总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早已预料到状况会演变至此吗?
他现在还好吗?
乱丸那个粗暴的家伙,应该不会虐待员工吧?好担心他。
对了。睡了一晚之后,我已经能接受眼前的状况了。现在正要展开在折尾屋生活的一天。
既然如此,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我猛力拍拍自己的双颊,站起身子,三两下便换上往常的抹茶色和服。
「好……来逃狱吧!」
我试图把身体塞进栅栏的缝隙之间。
不过想当然尔,我没瘦到比这空隙还细,最后只弄得一身疼。一股空虚感随后才渐渐涌现,心想自己真是干了蠢事。
要是有天狗圆扇在手,我就能把这里吹掀了。无奈每次被绑架时,扇子偏偏都不在身边呢。
就在我思考要怎么逃出去时,突然发现身旁的那个小家伙不见踪影。
「奇怪,小不点是跑去哪了?」
昨晚他应该跟我睡一起没错呀。他躺在我的枕边缩成一颗圆球,我伸出手指轻抚他的背壳,然后他便吸著手指酣然入睡了。
但是现在却遍寻不著小不点的身影。
他确实都起得很早没错。以前为了在我去大学上课前领到饭,总是一大早就起床在河岸等著,所以直到现在生活作息还是比隐世当地的妖怪来得早一点。
不过他究竟跑去哪了?
我想这里也不会有池塘让他玩水,况且还是敌方阵营。要是被凶恶的妖怪一口吃掉,也没人能救他了耶。
「葵小姐~葵小姐~」
就在这时,我看见小不点从栅栏的另一端一步步走了回来。
「啊、小不点!你到底跑去哪……呃、你背著什么东西?钥匙?」
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小不点背上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钥匙。
「葵小姐,这是那只丑丑狗先生给我滴~」
「咦、丑丑狗?该不会是指信长吧?」
「因为我是小不点,所以可以穿过栅栏出去。然后我爬上楼梯时就遇见惹阿信先生。他嘴里叼著钥匙。我就用藏在壳里滴紧急备粮饼乾跟他交换惹~」
小不点得意洋洋地仰著身子说明来龙去脉。
结果因为背上钥匙的重量,让他整个人倒栽葱摔倒了。
「那把钥匙该不会能打开这间牢房吧?」
「一定没错滴,我来试试看~」
小不点灵活地爬到锁孔的高度,试著把钥匙插了进去。插是插得进去,但光凭他没办法转动钥匙,于是我把自己的手伸出栅栏,试著转了转。
……喀嚓。
「打开了!」我跟小不点击掌。
「小不点,干得好耶!」
「我是只能干滴河童,请别拿我跟那些无能低级滴妖怪相提并论~这世界滴生存之道,我清楚滴很~」
「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呢……」
算了,虽然小不点看似弱不禁风,但确实是只懂得如何谋生的妖怪。说好听点,是明白权宜之计呢,还很会耍小聪明呢……
我将小不点放上肩头,就这样离开了这座牢房。现在还是一大清早,妖怪们应该也还没起床活动才是。
我爬上从地底通往上层的古老石阶,踏上一条漫长的走廊。
要是被谁发现了,肯定会被再度送回地牢。我保持警戒东张西望著,暂且直直走向前方。
来到了面海的外廊,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充满能量的海景。
「哇~~好美喔!」
我不由自主贴近了栏杆,眺望海上景色。
这与我在东方大地所看过的海景截然不同,是一整片翠绿的碧海,清澈得彷佛能见底。
海面风平浪静,沙滩上闪烁著光辉。
在海上遥远的另一头,可以望见一座地势低平的小小孤岛。
隔著一道玻璃窗,我几乎听不见外面海浪的声音。真想直接踏出户外,亲身感受一下海风。
仔细一瞧,才发现沿海岸线而生的一整片松林小径上,有貌似马车与牛车的队伍,载著货物连绵而行。看起来似乎是业者。
「鱼铺……蔬果铺……啊,还有冰店。」
在那片松林的另一侧,能看见凸出的一块土地,似乎是港口城镇。
但感觉并不是特别广阔的港都呢。昨天从海上望见的景色,也让我觉得南方大地并不是特别繁华的都市。该说是灯火稀少,还是建筑物零零落落呢……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还真宁静。
「喂。」
突然一只手猛然从我身后伸出,抓住了前面的扶手。我被一道阴影所笼罩,无处可逃。
我战战兢兢地微微转过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乱丸的身影。他正一脸焦躁地俯视著我。
「你这丫头……为什么从地牢里逃出来了。」
「……啊、呃、欸……」
被逮到啦!都是因为我看海看得太陶醉了……
「这个嘛~这地方海景真美耶。」
「喂,少给我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海装傻啊。」
乱丸拉著我的手,打算硬把我再度带回地牢里。
那股力道实在太强大,光凭我一个人类女子根本无从抵抗,光是大呼小叫「等等等等等等」就已经够吃力了。
「丫头,我应该有警告过你老实待著。竟然偷走钥匙逃亡,该夸你真不愧是史郎的孙女吗?低级的女人。」
「痛痛痛!好疼!」
被人家骂成「史郎的孙女」、「低级的女人」,以一般状况来说绝对要回敬几句。但是手被拉扯得痛到不行,结果先脱口而出的是惨叫。
乱丸在半路上停住了脚步,一口气松开了抓著我的手。
「喂!还以为我的手腕要被你扯断了!」
泪眼汪汪的我揉著刚才被他掐紧的部位。
乱丸露出微微的诧异,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的手。随后他眯起双眼。
「你这丫头……也不过这点程度的力道而已,是想装成娇弱小女子吗?真让人不爽。」
「才不是咧!妖怪大概无法理解吧,人类本来就细皮嫩肉的啊!你没见过人类吗?」
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乱丸,结果他双眉吊得老高,一脸臭屁地盘起双臂回答。
「人类的话,我是见过史郎。多愧有他,我才了解人类原来是如此狡诈又邪恶的存在。你们只像一群死缠烂打、打不死的生物!」
「先容我说一句。麻烦你不要拿爷爷当标准来看待人类好吗?」
把那个人当成普罗大众的基准,这怎么行。津场木史郎是例外,他只能代表他自己。
不过话说这个叫乱丸的男人,性格还真是如同他的外貌跟口气,一样粗暴……
最初被绑到天神屋时,我还以为大老板也是个无礼之徒,但现在想想,他算是颇绅士了耶。
「葵小姐!」
一阵再耳熟不过的呼唤声传来,让我马上回过头。
──站在那儿的是银次先生。我从昨天就一直想见的人。
我们俩同时焦急地跑向对方。
「太好了,原来您在这里。」
「银次先生才是!那个长著犬耳的红毛粗暴男,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我才要如此问您呢!」
银次先生看我揉著手,便瞪向那个被我称作「长著犬耳的红毛粗暴男」──乱丸。
乱丸则嗤笑了一声。
「喂喂,我不想被史郎的孙女说是『粗暴男』啊。我可不认识比他更蛮横又邪道的人了。」
「我就说了爷爷他是异类啦!」
乱丸不继续跟我争论,而是鲁莽地喊了声「银次」。
「关于下个月的『烟火大会』,你心意已决?」
「……是。那件事……就交由我负责。」
银次先生将视线瞥向一旁,用不像他的冷淡口吻答应了对方。
烟火大会?只是单纯一场烟火活动,银次先生与乱丸之间的气氛却如此严肃,两人脸上的凝重表情让我很在意。
「我一定会让烟火大会成功举行的。毕竟这是我回来这里的唯一使命。」
「呵呵,那当然。这可是你我之间立下的约定啊……欸,银次,你终究还是逃不开这片土地的。不管你何去何从,这里的『诅咒』会永远纠缠著你。」
乱丸这段话就像是再次警告银次先生,说完后他一个转身,长发与淡青色外褂随之翻腾,就这样离开现场。
咦……结果也没把我关回地牢,这样好吗?算了就这样吧。
「……银次先生?」
只是银次先生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他低垂的视线看起来果然有什么烦恼。
「葵小姐,万分抱歉……害您卷进这样的事端。」
「不会,没关系啦。因为我总觉得,当时要是放你一个人离开……你就再也不会回到天神屋了。」
「葵……小姐。」
银次先生皱眉露出微笑,轻柔地握住我的手。
「乱丸有没有对您做出什么无礼之举?您的手腕都红了。」
「没事啦,至少身上该在的部位都没少。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多妖怪不懂得拿捏力道耶。」
记得以前被大老板紧握住手时,也曾被他那利爪刺进肌肤呢。
「可能是因为平常没什么机会与人类女子互动吧。」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妖魔鬼怪的一般形象是身边不乏三妻四妾陪侍耶。」
「哈哈哈,乱丸虽然看起来粗手粗脚,但也有用情专一的一面……」
「……?」
与乱丸面对面时,银次先生明明还露出判若两人的敌意,现在却……
他谈起对方的口吻,完全就像在描述一位交情至深的故知。
「就这点来说,银次先生真是个绅士耶。对人类女子的应对也很熟练了,我想你对妖怪女子也一样温柔吧。毕竟你还被誉为『天神屋硕果仅存的优质对象』。」
「优质?那是什么意思?而且从刚才的描述听来,我简直成了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
「呵呵呵。就算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我这只是很一般的应对!」
银次先生一脸认真,紧紧握拳强调著「一般」两个字。
「我也不清楚你们妖怪『一般』的基准是什么,无法评论呢。」
「咦~~您这回答算什么嘛~」
现在的对话就像找回了往常属于我们的步调,我轻轻笑了出声。
太好了。毕竟我实在不想看到银次先生露出难过的表情。
「……」
其实我有些事好想问他。
但是不知怎地,此时此刻的我开不了口。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现在这紧要关头,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小姐,终于找到你啦~什么嘛,原来你躲在这种地方呀~」
「啊,叶鸟先生。」
叶鸟先生身穿淡青色的外褂,不同于待在天神屋时的造型。他一边挥手一边从走廊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葵小姐,那个人无庸置疑才是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代表,请您多加小心了。」
「啊,嗯。总觉得可以理解。」
叶鸟先生丝毫没听见银次先生的评论,心情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好。
「哟,小姐~昨天真是场灾难啊。真没想到连小姐你也被带来啦。银次,你各方面也真是难为啦~」
叶鸟先生拍拍我们俩的肩膀。总觉得他在装傻……
「叶鸟先生,你该不会一开始就知情了吧?」
「咦?呃、啊哈哈。这个嘛~嗯……你说呢?」
「现在才假装欣赏窗外海景也没用啦。」
叶鸟先生眺望著美丽的大海,试图把问题蒙混过去。就跟刚才的我一样。
他还两手扠腰,双腿站得大开,表现得比我更厚脸皮,该说这果然是他的作风吗?
「追问就到此为止吧!不如正向积极点,思考下一步啊。欸,银次,你也明白吧?既然你都踏上这片土地了,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
「……是,叶鸟先生。这点我很清楚。」
银次先生立刻转为正经的表情。
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是指刚才乱丸说的烟火大会吗?
「那就好!」
叶鸟先生拍了拍手,一改现场气氛。
「小姐虽然也被带来这里了,不过既然有我们在,至少不会让你遭受苛待才是啦。我会设法处理,让你能尽快回去天神屋,等著我吧。」
「……呃,嗯。总觉得叶鸟先生真不适合讲出这么可靠的话。」
「喂,好歹我也是折尾屋能干的大掌柜啊。现在的我跟去天神屋玩耍时的休假模式可不一样。」
叶鸟先生「哇哈哈」地大笑出声,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果然是叶鸟先生。
「好啦,继续呆站在这里也没意义,去吃早饭吧。员工食堂应该已经开门了。」
「说得也是呢……葵小姐也一起如何?」
「咦,可是我……不是折尾屋的员工耶。」
「喔喔,这没差啦。不过有吃回头草的银次与鬼妻小姐在场,周遭投射过来的视线应该会令人如坐针毡就是了~但小姐你也很好奇我们旅馆的餐饮吧?」
我一脸认真地回答:「当然。」
靠海旅馆内的食堂啊。昨天的餐点就非常美味了,不知道今天能吃到什么样的早餐?
然而在遇见埋伏于食堂前的妖怪之后,我们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肩上斜背著绑有绳带的扩音器,额头上捆著发绳,醒目的造型加上一头自然卷,还有那两条尾巴──是那个猴妖男。
他的个头虽然跟我差不多娇小,不过却拿起扩音器抵在嘴边,嚣张地对我下令。
「津场木葵,你已经被包围了。给我乖乖被押回地牢。」
「咦咦咦咦!那早饭呢?」
「区区一个好吃懒做的饭桶,说什么傻话!」
「还嫌我是个饭桶,明明是你们把我掳来的!」
大声嚷嚷的我,被一群身穿和式工作服,看似担任折尾屋警卫的魁梧大汉们团团包围。
「葵小姐!」
「喂喂喂,秀吉呀,连我们两个也包围起来,这太过分了吧。」
就连银次先生与叶鸟先生也被他们分别包夹,被迫与我拉开了距离。
「啧!少给我插嘴。叶鸟、银次,你们这两个家伙窝里反。就算身上穿著六角折字店徽的外褂,从骨子里还是嗅得到天神屋的臭味。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
这个名叫秀吉的男人猛吐恶言。叶鸟先生微微叹了一口气,嘟哝著:「这可真是……」
而银次先生虽然一语不发,脸上表情却又变得闷闷不乐。
原来是这样啊。从周遭的眼神来看,都能发现折尾屋的员工似乎对这两个曾为天神屋效力的人抱著很强烈的戒心。
这里的气氛并不像天神屋一样和乐融融呢。
……是说,虽然天神屋的妖怪们也并非全都相处得融洽,但总觉得不太一样。
「过来!津场木葵,现在要把你送回地底的牢房!给我过来!」
「……欸、等等啦!」
秀吉粗暴地扯著我的衣领。
折尾屋的妖怪,全都如此粗手粗脚的吗?
至少也让我先吃顿早饭也好──我将双手伸往食堂的方向喊叫著,就在此时──
「喂!澡堂还没开放吗!」
食堂前方响起类似顾客的抱怨声。听起来似乎有几位在折尾屋住宿的房客来到现场了。
折尾屋的员工们全吓了一跳,对那群客人低头鞠躬。
令我吃惊的是,站在那边的客人正是退位的天狗大老──松叶大人。他身上穿著过夜用的浴衣,看起来刚起床,而且不知为何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折尾屋的妖怪们纷纷在一旁窃窃私语地说:「又来了!」「太早起了吧!」
「咦,松叶大人?」
「……哦?葵?嗯嗯?」
松叶大人发现我之后,松开了原本紧皱的眉头,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烁著。
接著他又看见了折尾屋的小老板秀吉正抓著我的领子硬扯,瞬间气得满脸通红。
「喂喂喂喂喂喂!你这只泼猴!谁准你强拉我们家的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咦?」
松叶大人此举让秀吉也吓得不知所措,马上松开了手。
随后他挤出虚伪的笑容,搓著双手朝松叶大人走近。
「哎呀呀,这可不是松叶大人吗?您特地移驾过来,有什么需求吗?若是要享受晨浴,还请您稍候三十分钟……」
「还问我什么需求!你刚刚对葵动手动脚是吧!」
「呃、呃……这是因为……因为那家伙是天神屋大老板之妻。」
「谁准你叫她『那家伙』!她可是葵!是我可爱的葵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松叶大人进入暴走状态,拿起馆内四周摆放的用品又扔又摔的,开始砸场。
折尾屋的员工们似乎不知道我如此受到松叶大人的疼爱,脸色铁青。虽然我也是……
「松、松叶大人?总之请先冷静点吧。你这样为我出气我是很开心,但是你打算重演上次砸了天神屋柜台的情景,把折尾屋也拆了吗?」
我冲往发狂的松叶大人身旁,安抚著他:「好了好了。」同时被站在周围的年轻天狗们巴著求救:「葵大姊,还请您帮帮忙了!」
据他们所言,虽然对于我为何在场感到相当困惑,不过现在能指望的就只剩我了。
「松叶大人!」
我这次稍微拉高音量,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结果松叶大人停下了发狂的行为,以略带尴尬的表情仰头望向我。
「呃、葵……」
「松叶大人,这样耍任性可不行哟。」
「可是……人家就起得比较早啊,等不及了嘛。而且又看到葵被如此苛待,实在无法忍耐到烟火大会那一天了……我现在就要回朱门山!」
「咦咦咦!」
折尾屋的员工群一阵哗然。
松叶大人要回家,会造成他们的困扰吗?
「请、还请留步,松叶大人!您这样子我们很伤脑筋的!」
「就是啊,老头子!这样万万不行啦!」
折尾屋的小老板秀吉与大掌柜叶鸟先生双双恳求著闹别扭的松叶大人。然而松叶大人此刻才发现儿子就在眼前而一瞬间失语,随后气得怒发冲冠大喊:「什么~~」
「叶~~~~鸟~~~~你这不肖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老头子是真的火气上来啦!完了,我要被宰掉了!」
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叶鸟先生跟松叶大人这对天狗父子还在吵架中是吧。我记得叶鸟先生请特休逃到天神屋的理由就是这个。
叶鸟先生马上采取逃跑姿态。随行的众天狗也纷纷对他说:「少爷,请快逃吧!」
但是松叶大人已不像刚才那样只是耍任性,而是真的生气了。他喷发著一发不可收拾的怒气,追在叶鸟先生的后头。
他要是来真的,折尾屋就大难临头了耶……
「喂,那边在大声什么!」
就在此时,折尾屋的大老板乱丸登场了。然而现在弥漫在员工食堂前的不祥妖气,就连乱丸也为之一愣。
简单来说,就是松叶大人追著儿子叶鸟先生跑,下一秒就要认真进入暴走状态砸场的感觉。
「松叶大人!」
我也被这情况吓得张皇失措,不知该怎么做才好。而此时银次先生大喊出声。
「松叶大人,还请您先冷静。」
「你这小子……不是天神屋的九尾狐吗!叫我冷静是什么意思?蠢货!我冷静得很!我只是想亲手打死那兔崽子罢了。」
「呃……是。关于这点,我完全没有异议。」
银次先生对于这件事给予肯定答案。
就连叶鸟先生吐嘈:「我有异议好吗!」也被银次先生爽朗的笑容给轻轻松松无视了。
「晨浴澡堂已差不多快开放啰。现在这时间一边泡澡一边眺望蔚蓝海景,想必通体舒畅呢。还请您尽情放松享受了。早餐就待您出浴后由我们为您送往客房。」
「这种时候谁还跟你泡晨浴、吃早餐!免了吧!我现在只想把不成材的蠢儿子狠狠教训一顿,然后打道回府!」
「啊,关于早餐的部分,就由葵小姐来亲手料理,您意下如何呢?」
「……咦?」
傻住的不只松叶大人,连我也发出了一样的声音。
折尾屋的员工们也全都呆掉了。
银次先生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嗯哼……这样啊……葵亲手做的早点是吧……」
松叶大人一口气收回了怒意,开始不知道在雀跃什么。
「松叶大人,这是葵小姐头一次运用这片南方大地的海味来大展手艺。松叶大人您可是第一个品尝到的哟,实在令人好生羡慕。」
「嗯、嗯哼……这主意……倒是不差啦。」
松叶大人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娇小可爱的老爷爷了。
他一脸明亮雀跃的表情,似乎很期待似地一边喊著:「葵呀!」一边朝我跑了过来。
「你愿意做早饭给我吃是吗?」
「咦……?」
我瞥向银次先生,他神色认真地对我点头。
银次先生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我选择相信他,所以也点了点头。
「呃,嗯嗯,当然啰。毕竟难得有幸让松叶大人品尝,我会卯足劲准备的。」
「噢噢!噢噢!这样啊~真开心呢。我很期待喔。」
松叶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又露出害臊的表情。他带领身边的随从,马上前往澡堂。
在场所有人全都松一口气,顺了顺胸口。毕竟松叶大人要是发起飙来砸场,折尾屋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喂,银次……你在打什么主意?」
然而清清楚楚目睹一切经过的乱丸,用冷酷的口气质问银次先生。
银次先生又卸下脸上的爽朗笑容,对乱丸投以冷淡的视线。
「要是真让松叶大人打道回府,伤脑筋的是折尾屋吧?所幸松叶大人深深为葵小姐的厨艺所吸引,要是能请葵小姐掌厨招待他,他也愿意继续留下来吧。」
「……啧!真让人不爽。」
「所以你还有其他方法挽留松叶大人啰?」
「就是没法子所以才不爽。也罢,这次就算银次你厉害,能利用的全都不放过。包含那边那个天神屋的鬼妻呢,是吧?」
「……」
「但我可不允许她踏进我们旅馆的厨房。银次,这件事就由你自己设法解决了啊。但是给我记牢,要是敢放她逃跑,你的人头就不保了。」
「……不用你说,我也有这等觉悟,乱丸。」
乱丸与银次先生虽然平静地说著话,互瞪的眼神却彷佛一触即发。
果然,银次先生在乱丸面前丝毫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敌意。
乱丸不满似地「啧」了一声,一个转身离开了现场,身上的淡青色外褂随之翻腾。
他在离去之际喊了声:「喂,猴子!」把秀吉叫了过去。人家好歹也贵为小老板,竟然被他以「猴子」称呼……
「哎……我可真是九死一生啊。」
而叶鸟先生则一副放下心中大石的样子,擦著额头上的汗。
不过真没想到松叶大人竟然会气成那样。这对天狗父子究竟为了什么事可以闹僵这么久?
在一旁凑热闹围观的折尾屋员工们,也纷纷解散离开了。
「葵小姐,十分抱歉,我擅自下了这些决定。」
「没关系啦,反正看来我也不用回去牢里了,这样也好啊。这都多亏了银次先生。」
「怎么敢当……真要说起来,一切全是我不好。竟然让葵小姐您身陷牢狱……」
「啊,不过啊,其实那间牢房住起来还挺舒适的耶,只是行动受限而已。伙食也很好吃。」
我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握紧拳头喊了一声:「好!」
「必须赶快为松叶大人准备早餐了,得先找到能烹调的地点跟食材。最糟的情况下,只要有火跟供应水源,是能将就用一下啦……」
「关于这件事无须担心。葵小姐……请往这边走。」
银次先生向我招手,熟练地引领我走进折尾屋员工专用的通道。
每当路上有旅馆女接待员与我们擦身而过,对方总会露出慌张的神情行礼问候:「银次大人,原来您回来了。」
银次先生对接待员轻轻点头致意,脸上却没有露出在天神屋随时能见到的亲切笑容。甚至可以说他浑身散发出严肃紧绷的氛围,让人感到难以亲近……
「葵小姐,就是这里。」
我们从貌似后门的地方踏上了户外的地面,随后银次先生拿出了员工用的草鞋给我。我穿上草鞋后,跟在银次先生后头。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八月中气候确实温暖,但怎么说呢,总觉得这里的空气很乾爽,温度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热。
「这里有海风吹拂,所以气温不如内陆高。湿度也低,全年四季如春,很暖和的。」
「哇,是喔。真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呢。」
「……的确。不过问题也很多就是了。」
我们进入了一整片松树林。
「要走去哪里呀?」
「目的地是折尾屋的旧馆,就在云之松原的最深处。」
「云之松原?是指这片松树林吗?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之前在船上看折尾屋时,发现这旅馆被一整片松林包围呢。」
「是的。这一带的海岸线上连绵著一整片圆弧形的松树林,景色十分动人,因此名列隐世三大松原。云之松原负责保卫南方大地的内陆,有防风防砂的功能。」
「哇……天神屋是被深谷所包围,折尾屋则是被松林所环绕呢。」
「没错,而折尾屋又像是镇守内陆的一道『障壁』……」
银次先生的说法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从船上俯瞰折尾屋时,的确也觉得这间横向发展的旅馆就像一道墙。
原来这里的海风有这么强劲啊。
「不过话说,身处于这片松树林之中的感觉还真奇妙呢。」
松树林里气温凉爽,地上踩起来的触感像是混合了沙滩的沙子与土壤。走上没有铺装的地面后,细沙跑进草鞋里头了。
海风伴随著浪声与海水的气味,就在前方不远处等著我们。从松树林的枝叶缝隙之中,能望见闪耀著碧蓝与纯白的浪花。海浪推挤上岸,随即又消退而去……
「……嗯?」
在松树林之中,四处耸立著模拟某些动物的雕像。
这些雕像老旧得已分不清是什么年代的产物……让人觉得很奇妙。
「葵小姐,就是这里。」
「……」
「我能理解葵小姐您为何陷入无语,毕竟这里光看就很有年代……不,是非常破旧。」
「嗯,的确呢。」
银次先生引领我来到的地方,是一间荒废的长屋。上头巧克力色的砖瓦屋顶到处都有崩落的痕迹。虽然这里是两层楼式建筑,占地也宽广没错,但作为旅馆来使用,总觉得有点小。
「虽然跟新的本馆有点距离,不过这地方才是折尾屋的原点。真的是从一间小旅馆开始打拚……现在已经扩展到那么大了。」
「真厉害耶。银次先生在这间旧馆工作过吗?」
「是的,我从折尾屋创立初期就在这里服务了。」
「……」
那会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在那张如白浪般爽朗的笑容面前,我实在难以开口问银次先生今年几岁了。
我们马上绕到这间破破烂烂的旧馆后头,打开坚固的后门,直接走入厨房。
嗯……其实里头应该算比想像中乾净。老旧归老旧,不过却没什么脏脏的感觉。
里头有些地面没有铺地板,另外有架高的室内地板,还有个大炉灶。
「这里的厨房是古式的,大约比夕颜的设备还老了两个世代,不过应该还堪用。但是水源方面,就得去外头的水井打水进来了。」
「原来夕颜那套隐世式设备,已经算是具备颇先进的规格了呢。」
我一一确认烹调用具,发现锅类一应俱全。只要添柴入灶生火,要煮东西看来是没问题。
「看起来似乎有必要进行一番大规模的扫除作业,不过眼前任务是请您先准备好松叶大人的早餐。我想他就快出浴了。」
「也对呢,要是迟迟没等到早饭上桌又气得发狂,这次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不过我倒认为以松叶大人对葵小姐的疼爱来说,应该也会愿意耐心等待就是了。」
「哈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
松叶大人确实对我宠溺有加,不过说起来他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间折尾屋呢?是有听说他们是来度假的,不过从折尾屋这边所表现出的态度来看,似乎是出自某些动机,而有意挽留松叶大人继续作客耶。
「欸……银次先生。」
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此事之时。
一个身影从厨房后门踏入──是叶鸟先生。他肩上背著竹篓,对我们喊了一声「哟~」
「你们果然来到这地方做菜啦?」
「叶鸟先生……是的,毕竟除了这里,也想不到其他去处了。」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所以好心扛了很多家伙过来呀。」
叶鸟先生弹响手指,朝著我拋媚眼。他应该是想耍帅一番,实际上也算表现得不错,但是背著竹篓的造型实在怪好笑的。
他似乎为我们拿了些食材与简便的烹饪器材过来。像是砧板啦、菜刀啦、还有汤勺跟餐具之类的。另外还带了几条乾净的擦手巾,著实令人开心。
「请问是从员工食堂那边拿来的吗?」
「对啊。我跟食堂的大婶们很要好,稍微拜托她们一下,这种要求只是小菜一碟。不过几乎没什么高级好料就是啦。如果能去到料理长他们专用的厨房,东西就更一应俱全了……」
叶鸟先生把带来的食材一一摆在地板上。
豆腐、乾海带芽、烫过的章鱼脚、苦瓜半条、小黄瓜、葱以及冷冻的虾头。
另外还有白米、味噌、盐、砂糖、酱油与醋等等,该有的调味料都有。
最稀奇的是竟然有一整条没削过的鲣鱼乾,而不是柴鱼片。他到底从哪弄来的啊……
「我们旅馆的厨房分成两部分。料理长们的厨房负责供应待客的料理,食堂厨房则提供员工伙食。两边的厨房各自为政,老实说负责掌管食堂这边的,就只是群在地的大婶。」
「哇……感觉就像员工餐厅是吧。」
天神屋的员工伙食听说是由厨房的实习厨师负责制作的。相较之下,这里采取的系统比较先进呢。不过以天神屋的状况来说,有部分员工也会来夕颜解决三餐,所以夕颜或许算是分担了员工餐厅一半的机能吧。
「不过食堂的食材呢,都是使用厨房前一天剩下的东西以压低伙食成本,所以本来就不是多豪华。而我又只能捡他们剩下的过来,就是这些了……」
「葵小姐,现有的材料您觉得可行吗?」
「嗯嗯,早餐的话还能应付。这样看起来能做出些新鲜的菜色呢。」
我马上利用眼前的食材开始动脑构思菜单。
「如果还有需要的东西,我随时可以帮忙跑一趟哟。就用我这对羽翼一飞,潜入料理长的厨房去。」
「话说叶鸟先生你都不用工作吗?这里是折尾屋耶。」
「呃~安啦安啦。我有先报备过会暂离一下柜台。再怎么说,状况会演变成这样,也全怪我家老头子耍任性呀。」
叶鸟先生褪去折尾屋的外褂,用束袖带挽起和服两袖,看来他似乎也要加入协助。是很感谢他没错啦,不过我跟银次先生都露出一脸还没能理解的茫然表情。
「啊!你们那副眼神,怎么好像不信任我啊!」
「那不然,叶鸟先生你可以帮我拿鸡蛋过来吗?还有大蒜。」
「喔,好。明白了。」
「啊,叶鸟先生,还有冰柱女的冰块也麻烦你了。」
「是是是,知道啦!」
结果我跟银次先生终究还是毫不客气地使唤叶鸟先生去跑腿。
他如同刚才所说,展开那对漆黑的天狗羽翼,往本馆的方向振翅飞去。
「那么……葵小姐,您打算做些什么料理呢?」
银次先生马上问我接下来要著手进行的菜色。
「呵呵,我要做冲绳炒苦瓜哟。」
「冲绳炒苦瓜?现有材料的确有苦瓜,但没有猪肉耶。」
「没有猪肉也无妨。我要改放章鱼脚,做成激发食欲的大蒜风味版本。」
「章鱼!原来如此,这听起来非常不错呢。」
银次先生似乎已在脑中想像出滋味,频频点了好几次头。
另外搭配醋拌海带芽与小黄瓜、青葱虾头味噌汤,做成一份完整的套餐。
备料工作首先从最耗时的豆腐出水开始。银次先生帮忙收集木柴的同时,顺便帮我去外头的水井汲水回来。
等他回来后,我们一起帮炉灶生好火,然后煮沸一锅水。随后我负责把蔬菜等食材先切好,他则准备煮白饭。
「除了地点不同以外,做的事跟在夕颜时没两样呢。」
我不禁泛起笑容。能跟银次先生一起做料理,让我也安心了不少。
「是呀……不过,不知道夕颜现在状况如何。」
今天刚好是天神屋休馆日,所以还没问题。但如果迟迟找不到逃离这里的方法,那夕颜会不会……会不会……就这样关门大吉了?
我一边把小黄瓜切成薄片,一边想像著令人害怕的状况。
原本待在围裙口袋里的手鞠河童小不点,被小黄瓜的香气给吸引而探头出来,于是我先把小黄瓜碎块喂给他当作早饭。小不点动著嘴喙享用,发出清脆的声响。
「葵小姐,不用担心。我会设法让您马上回到天神屋的。」
银次先生走了过来,凝视著我的脸,随后肯定地如此断言。
但我还是很不安──那银次先生又该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请银次先生帮忙用盐抓揉小黄瓜薄片,同时我先去把乾海带芽泡发。准备这些材料的目的,就是为了做醋拌小黄瓜与海带芽。这在夕颜几乎是每天都会供应的小菜之一,所以我跟银次先生早已做得很熟练了。小黄瓜杀青后挤乾水分,搭配泡开的海带芽,加醋和砂糖拌匀。再来就是静置片刻等待入味了。
「接下来就是味噌汤了。虽然有虾头,但是冷冻的。嗯~~如果人在夕颜,就有工具能瞬间解冻完毕了……」
虾头是熬汤的好材料,但是必须先解冻完乾炒过才行。
「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了。」
银次先生对著苦恼的我露出笑容,将手覆上冷冻虾头。
虾头被一团银白色的火焰所笼罩,一瞬间就回到常温状态。
「哇!银次先生,你太强了,连这种事都办得到?」
「这称为狐火,属于妖火的其中一种。只要是狐妖大多都懂得操纵狐火。虽然威力不如大老板的鬼火那般强大,但拿来解冻是没问题的。」
「原来妖火还分这么多种啊……」
说到这里,我才想到我也有大老板的鬼火。
挂在胸前的坠子……虽然说已经功成身退了,但之前在东方大地被监禁时确实救了我一命。那绿色的火焰好像是护身用的鬼火来著。
我马上热锅,把虾头丢进锅里炒。要把虾头的壳压在锅底,确保有彻底煎出香味。
虾壳散发出的香气飘荡在厨房内。这可是熬出浓醇高汤的原料,能增添味噌汤的美味。我将水倒入同一只锅内,等待煮滚。
「鸡蛋!鸡蛋来啰!」
就在此时,叶鸟先生回来了。
他手里捧著竹篮,上头放满鸡蛋。而他肩上背著的竹篓里也装了冰柱女的冰块。
「哇~~太好了,你可带了真多过来呢。」
「哼哼,这点数量的鸡蛋,交给我马上就能弄到手。我不介意你爱上我喔?」
「……」
「唔哇……这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对我露出这么冷淡的眼神。」
嗯,鸡蛋。有鸡蛋实在太棒了。虽然叶鸟先生也只是一时得意而半开玩笑地如此说著,但只不过是拿点鸡蛋过来就能摆出一脸得意表情耍帅,也是挺让人佩服的。
「非常感谢你,叶鸟先生。请问这些鸡蛋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从折尾屋的……鸡舍……借了一点过来。」
「这算借吗?说穿了只是个鸡蛋小偷吧……」
「没关系,反正动手的是叶鸟先生,所有责任就归他吧。啊,那这些鸡蛋还是容我们心存感激地使用啰。」
「银次,你太狠了!」
不愧是银次先生,轻轻松松就把过错全推到叶鸟先生头上。叶鸟先生虽然嘴上一边嘟哝著「真是的」,但似乎也就这么接受了。
「叶鸟先生,谢了。再怎么说,叶鸟先生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耶。」
「我不介意你爱上我哟。」
「……」
「好,算我不对可以吧。所以别再用那种眼神鄙视我啦,小姐。」
叶鸟先生随即错开了视线。我现在的眼神看起来究竟如何呢?
他的开朗与乐观确实让身处危急状况的我得到了一点救赎,但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完成松叶大人的早饭。
待虾头高汤煮沸后,把味噌溶入锅内,这样便完成了味噌汤。
「那接下来赶紧动手来做章鱼版本的冲绳炒苦瓜啰。」
将苦瓜对半纵切,刮除中间的白膜后再切成薄片。苦瓜片抹盐后先静置片刻。
此时,先把刚才静置出水的豆腐给切碎。章鱼已经先汆烫过了,所以切成一口大小即可。大蒜则一样切成碎末。再来把抹盐杀青完的苦瓜挤除多余水分,备料作业便大功告成。
开火加热平底锅,倒芝麻油入锅后放入蒜末略为拌炒。等锅内开始飘出蒜香味后,将碎豆腐下锅煎至焦黄色便先起锅备用。接下来改放苦瓜片下锅稍微快炒一会儿,加入一口大小的水煮章鱼块后,再将豆腐重新放入锅中。
此时将蛋液倒入锅内,等软绵绵的蛋花包裹住锅内食材后,酌量洒点盐与胡椒调味,再加点酱油增添香气。
起锅盛盘后,再洒上刚才叶鸟先生在后头拚命削出来的粗柴鱼片……
充满诱人蒜香,以章鱼取代猪肉版本的冲绳炒苦瓜完成!
「这香气真是让人食指大动耶。好像很赞~」
叶鸟先生站在章鱼版冲绳炒苦瓜的前面凝视著。
「如果有多的,叶鸟先生也可以吃哟。啊,如果银次先生不介意,也可以当早餐。」
「谢谢您,那我晚点再开动。」
「毕竟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们两个一同被赶出食堂了。那我待会儿也顺便尝尝啰。」
我将刚煮好的白饭、醋拌小黄瓜与海带芽、加了葱花的虾头味噌汤以及冲绳炒苦瓜一同摆上高脚餐盘,并一一确认品项。
嗯,以那些现有食材来说,做出来的这套早餐算是营养均衡了。
银次先生也拿了个小碗盛装冰柱女碎冰,一同摆上餐盘的一隅。
只要放一小块冰柱女的碎冰,就能形成一道冷空气的外膜保护料理。这层保护膜还有维持一定湿度的优秀机能,这样一来就不怕食物腐败了。真不愧是银次先生,就是这么体贴周到。
「我想来到这时间,松叶大人应该也已经出浴了吧。」
「我们家老头子虽然泡澡泡不腻,不过都这时候了,应该也出来了吧。话说就算他还在澡堂,只要一听到小姐你要端早饭过去,也会不顾一切全裸冲出来吧。虽然这画面有点妨碍风化。」
叶鸟先生马上拿起饭碗替自己添饭,装了好大一碗。
看来他肚子饿得很厉害吧?
「葵小姐,我也陪您一同前往。让您一个人在本馆徘徊实在太危险了。」
「谢谢你,如果有银次先生一起,我就放心多了呢。」
毕竟我对这间折尾屋里的情况实在一无所知,连松叶大人的房间在哪都不知道。
我们俩马上出发,往本馆的方向前进。
由于路途有段距离,我一边移动脚步,一边全神贯注在餐盘上,小心翼翼地避免打翻。
听说松叶大人下榻的房间,是一间名叫「藤波」的高级客房。
我请银次先生在门外等候,由我一个人端著餐盘进入房内。
「打扰了。」
拉开气派的金箔拉门后,看见早已坐在和式椅上等待的松叶大人,脸上露出了赌气的表情。他让随行的天狗们在后头正坐著待命。看来他心情果然不太好吗……
「葵,你总算来啦。」
没想到下一秒他马上绽放开怀的笑容,迎接我的到来。
我赶紧把餐盘端到松叶大人面前,为他介绍早餐菜色。
「松叶大人,真抱歉让你久等了。话说你喜欢苦瓜吗?」
「苦瓜?喔喔,喜欢啊。苦的、辣的、甜的我都爱吃。」
「呵呵,我看松叶大人根本不挑食吧。我跟你说,今天的早饭是章鱼版本的冲绳炒苦瓜哟。」
「冲绳炒苦瓜?」
「咦,你没吃过吗?银次先生跟叶鸟先生似乎都很熟悉呢,还是说这道料理在隐世不常见?就是用苦瓜、豆腐加上蛋花拌炒,一般来说会加上猪肉片,不过今天我改放章鱼块。」
「哦哦?这股大蒜与柴鱼的香气真吸引人啊。看起来实在很美味。」
「你尝尝、你尝尝。啊,还有放了虾头的味噌汤哟。我另外还做了松叶大人喜欢的醋拌小黄瓜与海带芽,这是夕颜不变的口味!」
松叶大人一脸迫不及待的表情,马上先喝了一口虾头味噌汤,露出了暖暖的笑容。他一边点著头,一边接著夹起冲绳炒苦瓜入口。
「噢噢,这真是崭新的口感呢。爽脆的苦瓜片搭配嚼劲十足的章鱼一起吃,没想到这么搭。」
「如何?还合口味吗?」
「嗯嗯,这滋味实在太令人上瘾了。豆腐跟蛋花的温醇口味缓和了苦瓜的苦涩,同时更带出章鱼的鲜甜。」
冲绳炒苦瓜的调味虽然非常简单,不过这道料理的主角──苦瓜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苦味,所以搭配鸡蛋与豆腐等清淡的食材更能互相中和。一般正统的猪肉冲绳炒苦瓜虽然经典,不过这次改用章鱼,不但增添独树一格的海味,口感也更丰富。没想到章鱼特有的鲜味,跟苦瓜的苦味超乎想像得搭呢。
章鱼也让料理更添鲜醇,实在是万能的食材。做成生鱼片也美味,炸成章鱼块我也喜欢,还能代替肉类做为炒饭的配料。
「嗯……这料理越吃越顺口。这就是冲绳炒苦瓜是吧。」
「……没错,这道菜就是如此迷人。」
松叶大人完全没搁下手中的筷子,不停夹著这道章鱼版本的冲绳炒苦瓜,一边配饭下肚。偶尔换个口味吃吃醋拌小菜,喝口味噌汤,就这样活力充沛地解决了整桌的早餐。
他拿起手巾擦了擦嘴,开口问我:
「葵,说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折尾屋?你不是天神屋大老板的未婚妻吗?来度假吗?」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我……」
该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松叶大人吗……
可是,松叶大人他那么疼爱我,要是听见我被强行掳来,肯定会去找折尾屋的人算帐,然后把旅馆给拆了。要是演变成那样,松叶大人会把我带走,他也就会顺便打道回朱门山了吧。
看银次先生他们的反应,这应该不是众所乐见的结局呢……
「我呀,是暂时来这里帮忙的。因为听说接下来好像要举办什么大活动。」
「喔喔,是指烟火大会吧。原来如此……我听说天神屋跟折尾屋势不两立,原来也会互相支援啊。」
松叶大人一边啜饮著天狗随从帮忙添的热茶,一边不可置信地呢喃著。
「……松叶大人,你也会继续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吗?」
「是呀。我受折尾屋之邀来这里参加烟火大会。反正我一个退位的老天狗待在朱门山也嫌无聊,既然葵你也在这里,我就在这折尾屋多停留一会儿吧。」
松叶大人向我提出请求:「每天帮我做点什么吃的吧。」随后结束了这顿早餐。
虽然不知道明天我身处何方,不过我答应他:「只要我还在,就会尽量帮您准备。」然后收起了高脚餐盘,离开客房。
「葵小姐,松叶大人似乎享用得很尽兴呢。」
银次先生就在外头等著我,并把净空的餐盘接了过去。
「欸,银次先生,松叶大人拜托我接下来的日子也帮他做饭耶,那间旧馆的厨房设施,可以暂时借给我使用吗?」
「当然没问题,葵小姐您可随意使用那个空间……虽然以我个人来说,是希望能尽早让您回到天神屋就是了。」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咦?」
「我怎么能放著银次先生不管,就这样回去。」
原本走在客房前走廊的银次先生停下了脚步。他的双眼看起来非常震惊。
我用认真的眼神回望著他。
「银次先生……我到现在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你有什么苦衷非得回折尾屋。可是,夕颜如果没有你会就这样完蛋的。我不能弃你于不顾。在充分说服我以前,我是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葵小姐。」
「况且折尾屋里头似乎也有许多内幕。从馆内上下的气氛来看,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若银次先生愿意跟我说明,那就更好了……不过我不会逼问你的。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刺探。这段时间我就在旧馆帮松叶大人做饭过活吧。」
「……」
银次先生非得回来折尾屋的苦衷、以及他与乱丸的「约定」……
还有「烟火大会」。
我似乎逐渐看见一些关键字,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冰山的一角。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丝毫不安,毕竟我只是个被丢进敌方阵营正中央的普通人类。
但如果光坐在原地等待救援,绝对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不论接下来在这间折尾屋遇见什么状况,我都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我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