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的死水之中,意识获得了苏醒。
我……
我是谁?
「你似乎醒来了呢,刹。」
「……黄金童子大人。」
刹。
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呼唤我了。
这是习惯被称为天神屋大老板的我,所拥有的真名。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将我从地底深处唤醒的金发金眼座敷童子……
黄金童子大人。
「当我得知你被妖王囚禁时,心想这怎么可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刹。凭你的力量要逃脱还不简单。」
黄金童子大人面无表情,但似乎反常地担心着我。
当我身为天神屋大老板时,明明总是给我充满恶意的考验。
「呵呵。您太过奖了,黄金童子大人。我倒认为我陷入行踪不明的这场危机,对天神屋来说没什么不好。」
「你对天神屋里的他们有什么期待?」
「期待?不,是信赖。即使没有我,他们也能继续坚守天神屋下去吧。」
「……你不会是想就此卸下『大老板』一职吧?」
我并未回答黄金童子大人的问题,从床上起身之后确认自己的样貌。
虽然一度被揭穿了真面目,现在已经回归平常的模样。
心脏……也一如往常地规律跳动。
「黄金童子大人,是您把我变回人样的?」
「是啊。在幻化的外形被强行卸下后,『核心』出现了裂痕,已经替你修好了。话虽如此,目前仍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只要有任何一点小疏忽,恐怕将会再次引发问题。这点你得牢记在心。」
「我明白的。」
我环顾整个室内。
这房间被白色的纸拉门所包围,地上铺着榻榻米,空间并不大。地点位于……
「这里是西北方……文门大地是吧。」
「没错。我拜托了那群生性狡猾但是防御力坚不可催的文门狸把你藏匿在此,我现在正要去迎接你的未婚妻过来。」
这句话让我不禁流露出明显的反应。
我将刚才随意扫视的眼神再次移回黄金童子大人身上。
「您……要去迎接葵?」
「嗯。那孩子为了救回你甚至潜入妖都宫中,后来还差点在北方大地的雪山里遇难……呵呵,都不知道在生死关头走过几回了。真不枉费你不惜削减自身性命替她解开诅咒。」
「……」
我暂时闭上双眼,回想葵的容貌与身影。
葵──被我带来天神屋替史郎抵债的担保品,我的未婚妻。
拥有人类脆弱的血肉之躯与软弱的心灵,却又能在她身上发现妖怪无法捉摸的一面,在我眼中显得如此珍贵同时又耀眼。她就是个这样的姑娘。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妖都见过她一次,但当时的我几乎已丧失属于自己的意识,所以记忆并不是很清晰。
隐约记得她好像对我说了些什么来着。
「刹,你想念她吗?」
黄金童子大人的质问让我缓缓睁开双眼,用刺探的眼神瞪向她。
「别这样瞪着我。我并无意调侃你,只是心想原来有这么一个姑娘可以让你露出这张表情。」
「您看起来挺乐的不是吗,黄金童子大人。葵在您眼中是个合格的人选吗?」
「呵呵……这个嘛,我想再多观察一会儿。不过她真的像是史郎的翻版,虽然事态发展不同,不过阔步横行于隐世、玩弄妖怪于股掌,以及干尽荒唐事这些地方都很像呢。」
「……史郎是吧。」
津场木史郎。
自从在隐世与他相遇,直到他死前的这段年月,我们都是水火不容,同时却也感觉彼此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
这个男人一生之中唯独一次有求于我。
那就是……
「你与史郎的约定履行之日,已经近了。」
黄金童子漫无目的地凝望着某一方,如此细语着。
接着她坐在有金色刺绣图案的坐垫上,拿起放在身旁的手鞠球。
「睡了这么久,你应该饿了吧。吃点这个。」
她将手鞠球从中打开成两半,取出里头的铜锣烧。
是大湖糕点串屋的铜锣烧,也是黄金童子大人爱吃的点心之一。
她将铜锣烧放在我面前。
「抱歉呀,可惜不是『你最爱吃的东西』。」
「……不会,我也不讨厌铜锣烧,毕竟小时候您常拿给我吃。不过选择的店家还真是具有讽刺的意味呢。」
「这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最喜欢这家的铜锣烧。」
肚子的确是饿了。
空腹象征灵力的枯竭,也直接关系到妖怪的性命。我就不客气地享用了。
不过,这种时候若能吃到葵亲手做的料理……那身体与心灵都能得到十二分的满足吧。
「对了……」
黄金童子大人拿起一份报纸,仍给正在大口享用铜锣烧的我。是妖都新闻报。
「你就边看看报纸边在这里等着吧。」
她拉开纸门,走进金色花朵争相绽放的庭园,在一阵波动中消失。
她还是老样子,总是施展看起来装神弄鬼的妖术。
我吃完铜锣烧后,拿起报纸过目。
『天神屋大老板真面目曝光 竟是万恶邪鬼』
『鬼神满口谎言 觊觎妖王大位』
『八叶制度质疑声浪四起』
报导重点全在于公开我是万恶邪鬼的身份,然后用耸动辛辣的文笔写下关于我的不实传闻与隐世的情势。
啊啊,不意外。
我早已料到会演变至此。
不过我对于这些指控丝毫不以为意。我是邪鬼的事实,早在上一次被隐世众人封印时就已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葵是怎么想的呢。
听说她为了把我找回来,不惜铤而走险。
「……」
我在手心上点燃鬼火,将报纸烧成灰烬。
接着用带有余热的手,紧紧按着被保护在谎言底下的「心」。
那么……我也是时候该动身了吧。
「葵,马上就能再相见了。」
我与史郎之约。
以及与年幼的你交换的约定。
无论我今后下场将会如何,都必定死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