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妖王家的律子夫人,从严冬开始就玉体欠安。
在那之后,身体状况迟迟未有好转迹象。
原本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我,在某天被白夜先生叫去,获知了这一切。
白夜先生说,律子夫人所剩的时日恐怕已不多。
听闻的当下,我的脑袋先是一片空白,随即想起了新年时做的初梦。
关于那条将我与爷爷分隔于两岸的河川,上面的小船所载著的乘客。
「……噢,葵小姐,你特地过来看我呀?」
「律子夫人您好。」
我来到位于妖都的缝阴家大宅。
身形消瘦的律子夫人正横卧在床褥上。
她近期似乎都卧床不起,也无法正常进食。不过偶尔状况好转时,就可以吃点好消化的东西。
原因在于,律子夫人罹患了难疾。
据说那并非人类疾病,而是隐世的一种病症,基本上只有妖怪才会染上。
患者会无法吸收食物里的灵力,造成身体逐渐虚弱。
这症状对人类来说并不构成问题,但灵力对妖怪而言是生命能量的来源,灵力枯竭将会危及性命。
简单来说,律子夫人虽然身为人类,但体质上几乎已转变成近似妖怪。
直到见她一面之前,我内心仍处于难以相信的状态。但在亲眼目睹她憔悴的模样后,令我不得不认知到病魔对她造成的影响。
「抱歉呀,以如此不堪的模样示人。但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再见葵小姐一面。」
律子夫人的语气简直像在诉说著临终前的心愿,令我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律子夫人、律子夫人,请您振作……您要多多摄取营养,找回健康与活力。」
然后在未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跟您讨教。
「葵小姐,你别露出那种表情。我已是活过九十个年头的老奶奶了啊,这副躯壳也有些不堪使用了。」
「……」
「人类是无法拥有永恒的。死亡会平等地降临于所有人面前,而这绝非一种不幸。」
律子夫人接受现实,彷佛早已看开一切,令我无言以对。
的确,即使她有病在身,仍完全看不出是个九十岁的人。
她的外貌年龄甚至像是我母亲,所以我心里某部分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对她充满景仰与爱慕。
人类这种生物,只要长期在隐世与妖怪摄取相同的饮食,寿命就会延长不少。
这件事我以前就从律子夫人本人口中听过。
因此她才能保持著年轻的外表,延缓自身老化速度。
但仍绝不可能达到长生不老──我现在不得不体认到这个事实。
就算寿命再延长,只要身患疾病,无论是人是妖都会有丧命的风险,与年龄无关。
「最近呀,我常会梦到现世呢。」
律子夫人再次躺回床上,眼神茫然地望著不确定的方向发出呢喃。
「是什么样的梦呢?」
「关于我的故乡,长崎的梦。」
「……」
「结果到头来,我自从离开现世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我的家乡在战争后遭受烽火摧残,就算现在回到现世,我肯定也无法体会回归故乡的心情吧。」
因为那片心心念念的家园,如今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呀,那片旧景至今仍存在我心里,画面中的家乡是那么地清晰鲜明。只要闭上眼睛入眠,就能在梦中见到父亲、母亲与兄弟姊妹在那里等著我。过去在隐世安居的岁月里,我明明早已彻底遗忘这些事情了。」
「……律子夫人。」
她迷蒙的眼神正遥望著远方,彷佛随时都要被带往另一个地方。
我的内心惴惴不安,绞尽脑汁思考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留下来。
「律子夫人……您有什么想吃的料理吗?」
我能做到的,终究只有这件事。
于是我脱口问了,即使刚才听闻她无法顺利进食。
「这个嘛……」
律子夫人的双眸找回些许光芒,接著她像往常一样眯起眼睛,露出柔和的微笑。
「呵呵,我想尝尝长崎蛋糕呢。像我过去在家乡吃的那种,底部有粗糖、质地松软的长崎蛋糕。有香甜的滋味与轻柔的口感……」
「长崎蛋糕……」
这的确是律子夫人故乡的名产。这项甜点的历史悠久,也难怪让她如此怀念。
语毕,她立刻阖上眼。
此举令我心头一惊,不过她似乎只是睡著了而已。
全程在我身后听著我们对话的缝阴大人,向我说明状况。
「应该是服药的关系,让她变得嗜睡。她吃的药好像会有多梦的副作用,所以才怀念起故乡吧。」
缝阴大人露出悲伤的笑容,替入眠的律子夫人拨去额头上的发丝。
「其实我原本打算,至少要带著小律回去现世一次,即使她所思念的那片家乡景色已不复存在。」
「……可是,我认为律子夫人在隐世有缝阴大人您相伴,对她来说才是最幸福的。」
我也跟她一样。就算会想念家乡,也从未认真有过重返故地的念头。
因为属于我的归宿,以及我所珍视的人们,全都在隐世里了。
「你说得对呢,但愿是如此就好了。」
缝阴大人露出带著煎熬的微笑,然而那道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身为律子夫人的夫婿,想必比任何人都更为现况所痛心吧。
律子夫人与缝阴大人深爱著彼此,跨越人与妖的种族隔阂,结为连理。
在我眼中的这两人,至今仍保有新婚般的恩爱,是一对神仙眷侣。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让律子夫人恢复健康的方法。」
「……我们束手无策。以现今隐世的医学技术,是无解的难题。」
缝阴大人努力挤出声音说。
「在隐世,可以替人类看诊的大夫极为稀少。律子的体质虽然已几乎与妖怪无异,但她终究还是个人类。」
「……」
有道理……说起来隐世里的人类本来就占极少数。
有能力替久居隐世的人类诊疗的医生,应该真的很少见吧。或许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仍存在一丝希望,但问题就在于遍寻不著。
我明白对此现状最感懊悔且恐惧的人就是缝阴大人自己,所以无法再多说什么。
「不过,其实我一直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打从把律子带来现世的那一刻起。」
缝阴大人按捺著悲伤说道。
「妖与人结为夫妻,比起种族本质上的不同,寿命长短的差异是更大的挑战。以律子的状况来说,若没有罹病的话或许还能多活上一段时间。但即便如此……她距离生命的终点依然比我近得太多了。我其实早已明白这一点……」
「缝阴大人……」
我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不该继续久留于此了。
这段仅剩的时间,我希望能让律子夫人与缝阴大人独自度过。
让彼此相爱且一路相伴的这两人,携手走完最后一程。
而我将在一旁守护并做好觉悟,迎接他们所步入的终点,以及他们所留下的短暂、缥缈,却又尊贵无比的情分。
因为那两人的背影,是我自身需要面对的一道课题,也是指引我的路标。
在回程的空中飞船里,我茫然地思考著。
关于人类嫁为妖怪之妻的意义。
以及在隐世度过余生的意义。
律子夫人以妖都贵族之妻的身分来到隐世之后,据说经历了难以想像的各种苦难。
在当时那个年代,妖怪对于人类这种生物的歧视应该比现在更为严重吧。
尤其是妖都的那些贵族,充满了残酷与无情的妖怪本性。
据说他们以他人之痛苦为乐,当成下酒的余兴。
再加上在自尊心奇高的贵族之间,每天都上演著互相嫉妒眼红、扯彼此后腿、勾心斗角的日常戏码,律子夫人似乎也常成为找碴对象。
虽然她已能与我笑谈这些往事,但据说过去也有几次甚至遭遇生命危险。
即使如此,对于来到隐世生活的这个决定,她仍从未感到后悔吧。
她用有别于我的方式与妖怪们打交道,如今拥有莫大的影响力,也是女性们的向往。
她跟爷爷在不同的形式上,同样成为轰动隐世的人类。
听说律子夫人的发型、服装与随身物品只要一登场,在妖都立刻询问度爆表,被众人争相抢购与模仿。
不,不对。
她的影响力不只存在于这些表面。
律子夫人的言行举止充满慈悲为怀的精神,深得人心。
这才是让她深受支持与爱戴的理由。
并且让所有人都不禁对她怀抱强烈的憧憬。
律子夫人以刚强又柔软的姿态在隐世生存,构筑出如今的地位,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律子夫人……」
我在空中飞船的甲板上远望著今日格外火红的晚霞,静静地哭泣。
律子夫人还活在此世。
就算她的时日恐怕所剩不多,或许还是有机会争取多一点寿命。
可能还是有希望及时找到克服疾患的对策。
但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打从得知这件事时,我的内心便躁动不安。
新年初梦的内容,好几次浮现于脑海中……
于是我一回到夕颜便进到厨房,著手准备制作长崎蛋糕。不惜把所有预定行程都往后推延,也要立刻为律子夫人做出这道甜点。
尽我所能,为她做出最美味的长崎蛋糕。
倾注我所有真心与感谢的甜点。
我所制作的成品,滋味肯定不如在地老店那般高雅讲究,搞不好根本无法还原她所怀念的家乡味。
但我绝不想留下遗憾。
我无法克制自己回想起爷爷临终时的记忆。
多希望我当时能为他亲手制作最后一餐。
多希望能让他尝尝最爱的料理。
多希望能在心满意足的状态下送他离开──这些成为我永远的遗憾。
律子夫人犹如我的再生父母……不,比起生下我的亲生母亲,她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都是更强大的支柱,更像「母亲」的存在。
我不知道她心里是否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
但光是她存在于隐世的事实,便已成为我无比的强心针。
多希望她能永远成为我心中的支柱。
我还想听她说更多故事、请她品尝我做的料理──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愿望。
然而,即使在隐世这样的地方,光阴仍是有限的。
妖怪们总说人类是缥缈无常且脆弱的生物,悲叹人生苦短。
妖怪的寿命比人类多上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他们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
他们会感受到被留下的孤寂,也是情有可原。
时间来到隔日。
我立刻带著做好的长崎蛋糕,再次前往探望律子夫人。
原本担心连续两天叨扰,实在很有可能造成她身体负担。但缝阴大人说了「请务必再见她一面」。
律子夫人带著欣喜之情,迎接我的二度来访。
今天的她状态似乎比昨天还好,脸色感觉也红润了点。
「噢,真美味。口感柔软又蓬松轻盈,而且吃起来真甜。呵呵,我最喜欢在品尝软绵绵的蛋糕体时,咬到脆脆的粗糖粒那瞬间了。」
「……我也跟您一样呢。」
「呵呵呵,毕竟我跟葵小姐某部分很相似嘛。」
律子夫人开朗地笑了,就像以前身体硬朗时一样。
但她仅仅吃了一小片的长崎蛋糕。
「葵小姐,你听我说。」
然后她面向我,用认真的表情凝视。
就像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宣言一样。
在她笔直的注视之下,我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
但我仍不逃避,正面回应了她的眼神。
「我呀,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同时又像是另一个我。你是我心爱的家人。」
「律子夫人,我、我也……我也一样……」
您是我心目中的母亲。
我不知道在心里想过多少次,如果你是我真正的母亲该有多好。
「……谢谢你。我真的好开心,葵小姐。」
律子夫人倾听了泣不成声的我诉诸的心意,拉过我的手并强而有力地握紧。
那双手冰冷且枯瘦到不可思议。
「葵小姐,隐世的妖怪们以后就拜托你了。」
两天后的清晨。
律子夫人辞世的消息传到了天神屋。
据说临终前仅由家人送她最后一程。
她在缝阴大人与所有子孙的亲眼守护下,度过极度安祥平稳的时光,留下一句「我此生幸福无憾」便咽下最后一口气。皇室的葬礼仅在王族成员的参与下举行。
听闻此消息时,虽然内心某部分早已做好准备,但我仍感觉怅然所失,彷佛心里空了一个大洞。
我莫名哭不出来。
她在最后品尝了长崎蛋糕并称赞美味的那张表情,我永远无法忘怀。
我不觉得自己有好好回报从她身上获得的东西,以及她所赋予我的一切。
就只是深刻感受到重要的人真正地离开了自己。如同祖父离世时那样,包围我的只有失落感。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
律子夫人或许总算能回归故乡,或许她能如愿见到死于战争的父母与兄弟姊妹──我如此转念。
即使悲痛,她的最后一刻却仍令人羡慕至极。
在临终之际能有心爱的丈夫与子孙相伴,在爱护中送别。
死后能回到思念已久的家园,与珍视的故人重逢。
直到最后一刻,她仍能笑著庆幸自己活过幸福的一生,在安眠中启程。
相对来说,被留下来的一方肯定痛苦多了。
「你还好吗?葵。」
「大老板……」
我带著麻木的情绪处理工作,在晚间结束所有劳动的那瞬间,疲劳与悲伤才一股脑地涌上。我独自静静地坐在外廊动也不动。
大老板似乎早已预知我陷入这般状态,于是过来关心我。
「明天你就休假一天吧。把所有工作先搁下,好好放松一下。」
「可是……」
若是前阵子的我,这种时候早摇头拒绝了。
我会一股劲地活动筋骨与脑袋,动手做料理,然后展露一如往常的笑容……
但现在的我,觉得那样的做法不全然正确。
「嗯,也对呢,就这么决定吧。我想好好思考一下律子夫人离开的事实,因为这件事的意义对我而言非同小可。」
大老板点头。
「律子夫人真的对你疼爱有加,她好几次都跟我称赞说你是个好孩子。你们也拥有类似的境遇,所以她才把你视如己出吧。」
「嗯,律子夫人最后亲口对我这么说了,我当时真的好高兴。」
我在外廊看著柳树摇曳的身影。
枝条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随著微风吹拂轻轻摆荡。
……啊啊,原来如此。
「对耶……我送了母亲一程啊。」
律子夫人初次来访夕颜的那一天,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我制作了她家乡的料理「东坡肉」招待她。
她喜极而泣地向我道谢。若当时没有她的那番话,我不认为自己在往后遇到难关时,仍能保有继续在夕颜努力的动力。
在那之后,我也在与律子夫人的交流互动中,对她产生了深厚的信赖。
理由不光是因为我们同为人类。
想必是因为,我在她身上寻求著理想中的母亲的模样。
我的亲生母亲是个会把孩子弃置于家中,自己消失的那种人。
她将孤独、恐惧与饥饿深深植入我的记忆,然后一走了之。
因此,我对于「母亲」抱持著极度恐惧又未知的成见。
在我心中,母亲的形象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耳闻的「温柔且包容,永远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这样。
对我而言,那两个字是永远无法理解的存在。
但是,在我遇见律子夫人,并受到她诸多帮助的同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能逐步在心中构筑出「母亲」该有的模样。
就像将原本分崩离析的碎片,重新组装回原本的形状一样……
「!」
一股如巨浪般的悲伤猛冲上心头,泪水一涌而出。
我放任满溢的情绪溃堤,双手掩面哭得颤抖。
「律子夫人、律子夫人……」
永别了,律子夫人。
我终于体认到自己失去了视为母亲般景仰的对象,陷入深沉的悲痛之中。
大老板用偌大的手抱紧我的肩。
「葵,尽情地哭吧,你在某些方面总是太过压抑自己了。」
「可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没关系的。就算是大人,想哭的时候也要尽情宣泄才行。否则,你将会迟迟无法放下失去律子夫人的这份伤痛──这就会成为牵挂……难道你对她的离去仍有任何依恋吗?」
「……」
我摇摇头。
大老板仍依偎著我,用平静祥和的语气安慰我。
「我想也是。你已实现了律子夫人的心愿,送她启程返回故土。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她留给你的一切铭记在心。然后,当未来出现下一个像你一样的人类时,你要替对方指引方向,就像律子夫人待你那样。」
「嗯、嗯……」
在大老板温柔的开导之中,我哭了。哭得涕泪满面。
想必我跟大老板都透过律子夫人的离去而有所认知。
关于我俩面临死别时,会是怎样的状况。
那一天看似距离我们还很遥远,但对妖怪而言,或许并不算太久以后的事。
但我并不想活在害怕离别到来的恐惧中。
「我、我也,想成为像律子夫人那样的母亲!」
我想追随她的身影。
过去的我,时不时会突然涌上一股恐惧。我担心得不到母爱而怀抱创伤的自己,未来是否真的能胜任母亲这个角色。
与母亲流著相同血液的我,会不会在未来对孩子做出一样的事?
即使觉得不可能,我仍会陷入沉思。
正因为如此,才深深体会到律子夫人是何其伟大,她甚至改写了我内心对于「母亲」的印象。
她让我有了明确的目标,就是成为像她一样的母亲。
这盏明灯不知道为我的未来带来多少光明的希望。
「葵,你一定办得到的。」
大老板仍继续紧拥著我,并持续给予安慰。
「我能想像你未来成为一位坚强的母亲,为众多子女准备一整桌丰盛佳肴的身影。孩子们在满满的美食与关爱下成长茁壮,或许总有一天会离巢独立,但在未来的未来,等孙子诞生后,满堂的子孙又会回到这间天神屋,而我们也会过著幸福的老年生活……」
「嗯?先等一下,大老板,你连孙子的部分都想好了?难道说,你已经开始规划老年生活了吗?」
「很意外吗?我一直都有在考虑这些事情。」
「……」
就连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老板仍做出傻里傻气的发言。
不过,总觉得心里因此舒坦了点。
或许是因为哭过一场吧?内心的苦涩开始分解,觉得神清气爽。
「呵呵,大老板肯定也能成为一位好父亲的。」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大老板被我一夸,便露出喜孜孜的反应。
「顺便问一下,大老板你心目中理想的父亲典范是谁?」
「嗯……白夜吧。」
「咦?」
我稍微愣了一下。这怎么办?若大老板有朝一日成为爸爸时,真的以那位严厉的白夜先生为榜样的话……
我的反应可能太过明显,让大老板放声大笑。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葵,我并没有想仿效白夜本人的意思。我是指用情至深这方面。简单来说,慈爱也好严厉也罢,只要能让孩子感受到背后的爱就好了。我也来立志成为不输给葵的模范父亲吧。」
大老板握紧拳头,下定某种决心。
接著他伸出手指替我拭去泪水。
我们凝视了彼此片刻,然后温柔地覆上唇瓣。随后他露出了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微笑对我说:
「别担心。正因为世上没有永恒,才显得每一个当下是多么重要且灿烂。命运会走向何方,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样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大老板……」
「无须担心害怕,史郎还有律子夫人都会继续从旁守护你的未来的。」
「……」
我又回想起新年做的第一场梦。
爷爷在对面的河岸,说他过得很好。
如果律子夫人也乘著那艘小船抵达彼岸,想必她会在那边守护著我们,并耐心等待吧,直到我们过去会合的那一天。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还想继续在这个名为隐世的世界里,接受各种妖怪与时代洪流所带来的激荡,保持坚强与勇敢的心志,同时倔强又柔软地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然后,假若我俩的家庭能在不久之后的未来迎接更多心爱的新成员,我想毫无保留地倾注母爱,就像我过去所渴望得到的。
一定没问题的。因为在身旁伴我一生的夫婿,虽然是个性格天然的鬼男,却拥有最宽广的胸怀。
而我可是嫁来隐世的姑娘、津场木史郎之孙女,以及天神屋的鬼妻。
明天就暂且休息一天,然后继续往前迈进吧。
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让在彼岸等待的重要人们引以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