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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因流言而起的孤独与邂逅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黑奴哥不交稿就只好我自己来了

校对:ゆうかいち

图源:uu

嵌字:黑奴已死,信浓当立

蜚短流长可不是什么好事。

天边残阳如血,此时正值放学后。

在学校西侧的柔道场的进出口,我和柔道部主将相对而立。在主将的身后部员们正挥汗如雨地刻苦练习着。

不怒自威的主将令我感觉不到彼此只有两岁之差,他一边用柔道服的下摆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以粗犷的声音大声说道。

「是想要加入我们社团的新生吗?太棒了,我们社团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欢迎!」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种友善的态度让我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看来这个人好像还不知道。

然而像这样的安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主将开始看起我的入部申请,他脸上欢迎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威严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警惕的神色。

「藤城远也……难不成你就是那个藤城远也?」

只是听到〝那个〟这一词,我的脸色便变得苍白起来。宛如凶器抵着我的喉咙一般。

转眼间就被逼到了绝望的深渊,动摇令我想不到什么谎言用来应付这一时,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嗯——我想大概是我……」。

我坦率地承认道。

而下一秒,入部申请书被推回至我胸前,让我踉跄了一下。

「柔道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学习的东西!给我滚!」

几十秒之前的温柔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我的话他连听都不听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哈。」

我捡起掉到地上去的入部申请书,叹了口气,不知今天已经是第几次叹气了。

这样算下来,这已经是第十三个将我拒之门外的社团了。从前天开始我就在海投申请书,但只要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就会遭到对方拒绝。倒不如说这一次还算好的,这十几次经历中就不乏被别人当着面撕毁入部申请书的时候。

仅仅是以再度造成新的心灵创伤收尾,我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离开了柔道场。

在我正琢磨着还有哪个部门没去造访的时候,正巧一位穿着运动服的女老师从教职员更鞋的玄关处走了出来。

而这位老师一看到我,便皱起了眉头。

「远也,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我连忙把入部申请书藏在背后,但正因这个动作,使得我的心思在她面前暴露了,「还没放弃吗……」她有些理解不了地说道……明明她连别人的心情是怎样的都不知道。

一般而论这不该是对老师说的话,但对方是我相差七岁的亲姐,所以也就没什么问题。

藤城舞花。一头黑色齐耳短发,和遗传了一脸小混混模样的父亲、眼神看起来有些凶狠的我不同,她的五官端丽、姿容还算正点。因此学生们对她作出了美女教师的评价,但在我这个弟弟看来,包括她的性格在内都是难以信服的。而她主要担任两个年级的体育老师。

「这不是当然的么。为了恢复到正常的学校生活中去,就只能参加社团活动之类的了。」

但不仅是同班同学,就连同年级的其他学生也在躲着我,在开始交谈前就已经成问题了。

正因如此我才想到了社团活动。只要我加入了社团,其他人就算是不愿意也不得不和我一起参加活动,而如果从这里起步慢慢加深彼此间的友谊的话,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和平主义的性格吧……但是,没想到关于我的谣言甚至已经在高年级学生中传开了,这一点还真是失算。

「不,已经晚了吧。」

「烦死了!话说姐姐你是篮球部的顾问来着。给我开个后门吧。」

「哈?绝对不要。把你放进来我的声誉会受损的。」

「啧,真是个臭要面子的女人。」

我刚带着有些轻蔑的语气说完,姐姐便走过来,挎住我的后背,迅速地用手臂绞住我的脖子。

「就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我的人气已经直线下滑了,你知道吗~?」

「等等,认输、我认输……!」

无法呼吸了……!

我连连拍了好几下她的手臂以示意头像,在我的意识快要中断之前她才终于松开了手。我双手撑地,剧烈地喘着气。这个肌肉白痴都不知道分寸的吗。

姐姐低下头看着我,叹了口气。

「本来你就不该发生那种事情而停学吧。」

「所以说那是冤枉啊!倒不如说我是为了帮助……」

「是不是冤枉我不管,但无论怎么说都是你引起了那次事件……真实的,从以前开始,一到别人的事情你就会不顾后果地采取行动。」

「就在我面前有人陷入了困境,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啊。」

「你帮助他人的心思是无可挑剔的,但要是你因此让自己陷入不利处境,那就得不偿失了。你要更加正面去看待周围的那些人对你会怎么想,再采取行动。」

「………」

虽然不甘心,但却又无法反驳。

事实上,迄今为止我不仅向高年级学生,也向顾问老师递交了入部申请书,但都被老师委婉拒绝了,明显表露出不想和我扯上关系的意思。不仅是学生,就连老师都不太待见我。就像姐姐说的那样,发生那种事后还想要挽回别人对自己的印象,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对学校生活的前路感到绝望的心境,姐姐全然不知,她说着「既然都有时间去做这种无用功……接着」,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扔给了我。

我接过来后,发现那是一把钥匙,略显脏污的标签上写着『旧校舍——资料室』的标识。

「这是什么?」

「最近旧校舍要翻修,我负责搬运那边的东西。我都快要忙不过来了,所以你就替我去搬一下吧。」

「哈。为啥我要去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你以为多亏了谁弄出件麻烦事,还得让我去擦屁股啊?」

「………」

「只用搬几个纸箱不挺轻松的。你弄完后我会告诉其他老师把功劳算在你头上,所以帮我个忙呗。」

「那你把那些东西搬到教职员办公室旁边的准备室去,拜托了哦~」她甚至多没有过问我的意愿如何,就快步朝操场走去了。

虽然说很难接受,但要是无视的话之后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没办法,我只好朝着旧校舍的方向走去。

加入社团被拒绝,还被姐姐使唤着去跑腿,今天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糟糕啊。

好想哭。

***

那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的入学典礼那天。

从老家的中学毕业后,我进入了县外离得挺远的久峰高中。初中的时候并未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在高中想要振作起来,努力的学习并且交上朋友。

但是,这个想法在第一天就破灭了。

在入学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却睡过了头的我,偶然间目击到在没什么人经过的校舍后面,一个女学生和一个顶着黑色蘑菇头发型的男学生二人独处的情形。久峰高中每个年级佩戴的领带和蝴蝶结的颜色都不一样,可以看出,那个女学生和我一样都是戴着浅蓝色款式的新生,而蘑菇头则是戴着绿色款式的二年级学生。

然后,这个女学生因为恐惧而显得面色苍白,从这一点看来情况并不稳定。

被蘑菇头伸出手抓住肩膀,女学生紧张地叫了出来「请不要这样!」,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我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急忙插入到他们中间去。就在蘑菇头转向我的时候,女学生跑开了,很快注意到这一点的蘑菇头做出了就要追上去的架势,我连忙挡住了他的去路。

话虽如此,这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所以就想先听听他怎么说,但蘑菇头似乎很不爽被我泼了冷水,从一开始就对我表露着敌意,谩骂着伸出手来。

我判断在这种时候是无法息事宁人的,便想要阻止他。从小就被暴虐化身的姐姐以武力相待,再加上我的体格相比于他要略胜一筹,好歹是制止了他。

我手脚并用地和拼命抵抗的蘑菇头进行着搏斗,而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的声音被别人听到了,另一个学生带着老师赶了过来。将场面平息下来后,我们马上就被带到了教职员办公室盘问。

当然我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也就是蘑菇头强行搭讪女学生这件事。

而蘑菇头却反驳说根本没有什么女学生,只是我单纯地在找茬缠上了他,撒着这样的弥天大谎。

证言有所差异,而不知为何,老师们开始相信起蘑菇头的说辞。后来我才知道,蘑菇头在表面上扮演着一个成绩、品行均优的优等生,再怎么样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吧。

话虽如此,单凭性格和成绩似乎是无法判定好坏的,为了确认我说的话是否属实,老师们想找作为被害者的女学生出来作证,但我看到她也只是在那一瞬间,对于她长相的记忆已是相当模糊,而老师们在各个班级也对和今天早上这件事有关的人进行了询问调查。

但最终,并没有人站出来。我想或许那个女生知道,但却刻意保持沉默吧。遇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都不想再扯上什么关系了。如果贸然说出真相,说不准就会遭到报复。我实在没有要去责怪她的心情。既然没有证人,那么我的托辞只能被认为是谎言,接着我拼命辩解,但也完全不被搭理。

最终,因为蘑菇头手臂擦伤(话虽如此,我只是单纯地制服了蘑菇头,受伤是他自己乱动咎由自取的),这件事被当作暴力事件处理,只有我一个人受到了停学一周的处分。

虽然对这种不讲理的处理方式感到愤怒,但如果这样就结束了的话,只能说是那天运气不好,这事好歹也算是过去了,但真正的噩梦,是在停学处分结束后开始的。

初次进入教室,里面却没有我的位置。没有人和我对上视线,远远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要我跟谁搭话,那个人就会心生恐惧马上跑掉,根本没有学生想和我扯上关系。

产生这种奇怪状况的原因,溯其根源便是学校中流传的言论。

入学的第一天就引发暴力事件的品行极度不端的新生。当然这是在我背后悄悄议论的。而谣言的源头,不用说就知道是蘑菇头。看来他似乎在朋友面前装作受害者去散布谣言,因此在我停学的这段时间里,真相完完全全被扭曲了。

被扣上无由的罪名,我不能置之不理,本打算到二年级的教室去找蘑菇头谈话,但他一看见我就表现出十分夸张的恐惧的态度。即便我告诉他只是找他说说话,什么也不会做,他还是宛如面对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一样拼命叫嚷着。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种情形无异于是在报复。再加上蘑菇头彻头彻尾装作一副弱者的模样,我的邪恶便是被揪得死死的。

最终我遭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抗议,被听到骚动的学生指导老师带走去听他的说教。她甚至还说,再和蘑菇头扯上什么关系,下次可就要让我停学了。我自己的轻率行动反而使流言变得更加可信了。

我已是无计可施,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流言蜚语越传越夸张。不但威胁其他学校的学生勒索他们的钱财,还和暴力团伙有所牵连。而我略显凶狠的眼神更是令不实言论甚嚣尘上。

误会没有解除,谣言一个劲儿的扩散开来,直至现在。

我看着皱巴巴的入部申请书,垂头丧气起来。

「为什么这么难搞啊……」

因为这种毫无厘头的理由而被疏远,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存在消失了一样。在众人眼中所赝造的虚假的我仍在坚持着自己的主张,而真实的我宛如被夺走了立足之处一般,不再出现于任何人的视野之中。

大概就是那样吧,无论谁都被这种没有可信度的谣言左右着。明明没有确凿的证据断定我是不良,却把别人的一面之词当真,简直就是搞笑。谣言甚至都不比早上电视里的占卜可靠啊……

对于这宛如暗示一般的谣言的力量,我束手无策,接着我便是抵达了旧校舍。

三层楼的旧校舍位于背靠大山的学校的北侧,大约是在三年前紧挨着这里建造了现在正投入使用的校舍。听说直至去年为止这里都还用作上课的教室以及活动室,但顾虑到起老化问题,现在已经禁止人员入内了。把学生使唤到这种地方来做事情,这个家伙可真是师德败坏啊。

我一边抱怨着,一边为了快点把事情给弄完犹豫着走了进去。

完成了自己使命的校舍就这好比那锁清秋的深院般万籁俱寂。由于这里直到去年都还在投入使用,所以还不至于废墟那般萧索,但墙壁和天花板已经被黑色的污渍弄脏,除此之外还能看见小小的裂痕。充满时代感的木质纹理走廊,在无数次的踏行后已经被磨损的不成样子,和现在使用的校舍相比,房龄之久也就如实地显现了出来,所以改建也是迫不得已吧。

由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面,我并不知道资料室的位置。到底在哪里呢。

逐一确认教室门上的门牌,我寻找着目标的房间。

检查完一楼二楼后,我来到了三楼,发现走廊尽头的教室门上写着资料室的字样。那家伙是因为地方太远了才把这事推给我的吗……

对于姐姐的怠惰我感到愤怒和呆然,向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在途径的教室跟前停住了脚步。

敞开着的门的对侧,靠阳台的窗户旁伫立着一个女生。脖颈的发际之上用黑色发圈束起来的红色长发浸于那从窗户射入的夕阳之中,点缀着光亮,其下那稚气未脱的侧脸,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色彩。她在胸前紧握着拳头,从那望向窗外的清澈的青绿色双眸中划下一丝泪水。

我不由得被她夺走了视线。

伫立在这空无一人的教室之中的楚楚可怜的少女。

这副光景如梦似幻,美得令我误以为是电影中的某个场景。

我出神地呆立了一小会儿,少女忽然回过头来。这时我注意到了她戴着的红色的丝带,便是知道了她是三年级的前辈。

前辈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时我才回过了神来。

「一直没吭声不好意思。我在犹豫要不要给你打声招呼……」

不知为何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露出了比刚才更惊讶的表情。

「那个,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啊,不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所以我有些惊讶而已。」

她拭去滑过脸颊的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重新礼貌地问候了声「你好」。

看来并没有吓到她,我对此松了口气,同样也回了她一声问候。和前辈隔这么远距离说话也不太好,所以我进入教室,朝着前辈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那个……」

察觉到她是在问我的名字,我的脑海中不禁闪过方才与柔道部的主将见面时的情形。要是被这么可爱的前辈说了那种残酷话语的话,下次我可能真就无法从中恢复过来了。

不过就算说谎将来也是会被发现的,所以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藤城远也……啊,你就是传闻中的远也君么。」

看来我的那些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战战兢兢地等着前辈说出的下一句话。

「——嗯,身子板不错,看起来挺强壮的。」

「唉?」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不禁愣住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对方要不就是被吓到,要不就是对我进行说教般谩骂,唯有这两种选择,但前辈却完全不同,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那样说道。

「前辈你不怕我么……?」

「害怕?为什么?」

「不,毕竟我挑起了暴力事件……」

「但我并不是当事人哦。远也君是喜欢暴力的人么?」

我嗡嗡地用力摇了摇头,而前辈则是嫣然一笑。

「嗯。所以说我不会害怕哦。」

「前辈你相信我吗?」

「嗯……应该说没有否定的依据才更为正确。我和远也君还只是头一次说上话,所以对你并不了解。对我来说比起传闻中那些摸棱两可的信息,还是现在正站在我面前的你更加贴近于藤城远也这个人,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不要输给谣言啊,少年。

她一边像这样开玩笑般地说着,一边像是要给予我勇气似的轻轻握着我的手。那直直朝向我的笑容十分纯粹,宛如照亮黑暗的太阳一般,洋溢着温暖。

内心自不必说,就连我的身体也燥热了起来,我不好意思被她看见自己这张害羞得发烫的脸,把头扭向了一边。

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去倾听不被其他任何人理会的我所说的话,也没有把传得如此之广的传闻当真,而是从头开始去了解我。

——有着如此温柔想法的人,原来还是存在的啊。

「远也君?」

「……啊,没什么。很久没有被别人这么友好地对待过了……高兴得不禁就有些恍惚了。」

前辈有些讶异地窥视向我,我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略微上扬的嘴角。方才她那天使般纯洁的笑容闪过我的脑海,我无法压抑心中那与不安有所不同的悸动。

前辈像是在设法掩饰一般,微微笑着说了句「有些夸张了吧~」,把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呢。远也君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莫非和那个传闻有关?」

「不。我来旧校舍是因为姐姐……老师拜托了我件事。因为最近这边有翻修工程,得把资料室里留下的东西给搬走。」

「哇,听起来蛮辛苦的。如果可以的话需要我来帮忙吗?」

「只是搬几个纸箱子而已,不要紧。」

实际上我自己也都还确定不了就是了。像姐姐那样的体力怪倒是可以拜托,但让身材纤弱的前辈来帮忙的话,的确就让我有些于心不安了。

「对了,话说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到这里,我忽然回想起方才她流泪的那个场景,便又停住了话语。无意间这样反问了她一句,或许有些不太妙吧。

然而为时已晚,前辈用手指抵住下巴,稍微烦恼了一会儿。

「对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没想到会被她反过来问道,我便试着想了想。

待在禁止入内的旧校舍中的理由。虽然我最先想到的是她是来做坏事的,但我实在无法把不害怕反而还鼓励我的前辈和这种事情联系在一起。

从方才她那悲伤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有这什么烦恼……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前辈屈伸起两只手腕,做出一副幽怨的样子。

这时我才头一次想到灵魂上的可能性,顿时胆战心惊。在空无一人、凄清的旧校舍里出现的少女灵魂之类的聊斋……

「很久没有被人看见了啊。远也君有通灵之感么?」

「没、没有……唉……不、不会是真的吧……」

「我太高兴了。好想和你再多聊几句啊。好想让你一直待在这里啊。」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慢慢朝我靠近过来。我每后退一步,她就向前一步缩小距离,最后把我逼到了墙边。

那正面而来的视线给我一种下一步她的身体就会紧贴过来的感觉,我的身体不禁僵硬了起来。心跳加速的感觉愈发强烈,但我却又不知道是何种情绪所引起的。

就这样互相盯了一小会儿,不久前辈便是轻声笑了出来,然后拉开了身距。

「骗你的啦,开玩笑的哦。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刚才你不也碰到过我的肩膀吗?」

「……别吓我啊……」

「抱歉。你思考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较真,所以忍不住就想捉弄捉弄你。」

原以为她是那种比较踏实的性格,没想到还挺调皮的。

「我在这里的真正的理由,是为了在回去之前消磨时间哦。」

「消磨时间吗?」

「没错,消磨时间。你想,这里又没有人在。这么安静最适合读书了。」

特地跑到禁止入内的旧校舍里来读书……都为了转移话题而去捉弄我,很明显她说的并非真正的理由。

果然有这什么烦恼吧……

这时,我意识到自己又要深入到别人的事情中去了。明明刚被姐姐告诫过我却没学起来。

她没有坦率地说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吧。多管闲事再问下去,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我强忍着想要追问的念头,打定主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原来如此。我也有经常看小说哦。前辈都看什么类型的书呢?」

读书甚至可以说是我能够公开谈论的爱好。无论有多么不快,只要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我就能够逃避现实。要在孤独中生存下去,虚拟世界是不可或缺的。

「我最近读得比较入迷的是……稍微等我一下下。」

前辈在放在桌旁的包里翻了翻,拿出来一本书。

令人乍一看会不禁发出「哦哦,是推理小说啊」的惊呼的猎奇而恐怖的封面之上印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我知道书的体裁是因为以前就有读过。二流作家的系列小说中的叙述手法十分出色,因此在最近读过的那些书中,这类作品给我留下了蛮深的印象。

「啊——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读这种书。」

「不,没那回事。」

本以为她性格文静读的应该是催泪或者恋爱类的书,没想到她却给我打出了个曲线球,让我不禁就把想法写在了自己的表情上。

「对、对了,这本书我也读过来着。最后的情节加速发展,让我挺意外的——」

「禁止剧透。」

她把食指抵在嘴边,然后翻开书页,示意我她还没看完……好险,差点做了就推理小说来说最不该做的行为。我正欲马上道歉,思绪却又被放置在书页间的东西给带走了。

「这是,书签?」

「是哦。」

那是一个恐怖的、沾满血的剪刀状书签。这么特殊的东西在哪里会卖啊。

「挺少见的吧~我呢,夹在书里是和书相对应的书签。明明是阴森的关于杀人事件的内容,却用了设计明快的书签的话,下次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就会很毁意境吧。」

「嘛,这一点确实。」

但这书签凶神恶煞得几乎都要喰食掉书的内容了。从这种变态的偏执确实可以看出前辈是个书虫。

这之后我和前辈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聊起了彼此喜欢的书。

聊着聊着却意外地发现我们彼此的爱好竟如此相似,便聊得愈加起劲,兴致也高涨到了极点。不用说,这在我的高中生活中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像这样闲聊,更别提还能和这么好看的前辈单独聊些有关喜好的话题,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对故事发展热忱谈论的样子,又或者和我产生同感时高兴、天真烂漫的样子都非常可爱,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入迷了。

我所希望的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愉悦时光就这样流逝而去。

聊天的话题告一段落后,前辈从包里拿出手机切出画面。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啊。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也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待机界面上显示已是下午六点过了。我来旧校舍这边是下午五点左右,也就是说我们大概聊了有一个小时了。

平时总会希望这漫长的时间能够快点过去,现在一转眼间却又感受到了它的流逝。时间不可思议的还挺坏心眼啊。

前辈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地惊呼一声。

「远也君是受老师之托才来这里的吧……抱歉,让你陪我聊了这么久。果然我还是来搭把手吧。」

说起来我是来帮姐姐跑腿来着。聊得太投入完全都给搞忘了。

「不,没事的。我一个人也能很快弄完,不用放在心上。」

再不济,就算没有弄完,姐姐也没说必须就得是今天之内。

但前辈似乎无法接受,对此表现得耿耿于怀。

我感受到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同时也理解她不愿回家的心情,稍作思索后,我对她说道。

「那这样的话,虽然不能说是作为补偿,我对前辈有一个请求。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还能在这里聊天……我、我会很高兴的。」

总感觉像是在撒娇似的,我不禁羞耻了起来,语调也变得含糊不清了。

也许是我的这句话在她的意料之外吧,一脸认真的前辈在听到我的请求后没多久便是洋溢起笑容。

「那,明天也在这个时间聊天如何。」

「——好!」

我太过高兴,以至于回答的声音都不知不觉提高了几个分贝。我的脸唰地热了起来。

前辈轻声笑了笑,把包挎在肩上,朝着教室门的方向走去。

「远也君。」

她在教室与走廊的交界处停下了脚步,呼唤着我的名字,同时回过头来。

「今天能和远也君相遇,我很高兴。」

友好的话语以及她那温和的笑容,让我的脸颊自然地放松了下来。我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露出略显凶恶的傻笑表情。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前辈,希望明天会比今天聊得更开心哦。」

「嗯!我很期待——那就明天见咯。」

「嗯嗯,明天见。」

就这样我们互相轻轻挥手道别。

目送前辈离开后,我握紧右拳,摆出了胜利的姿势。

又可以见到前辈了。又可以说上话了。又可以度过不再孤单而又轻松愉悦的时光了。想到这里,我的内心雀跃不已。

好,开始搬东西吧!我这样想着,带着以与来时完全反过来的情绪决定开始干活的时候。

「嗯?这个是前辈的……」

桌子里露出的剪刀状的书签引起了我的注意。看来是在我们谈论推理小说的时候她给收了起来,结果就这样忘在那里了。

这种书签是我在市内的文具店和书店里都没看到过的稀有物品,之后前辈找不到的话应该会很为难吧。我现在追上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我拿起书签马上下到一楼去,寻找着前辈的身影。

但无论在哪儿都没看到。似乎已经离开校舍这边了。

该如何是好啊。要是放在桌子里就这样回去了,万一消失了可就不好办了……

最终我决定今天就由我代行保管,明天再交给前辈。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说起来,我忘记问前辈的名字了。」

称呼的时候也只是以『前辈』相称,所以也就忘记了这回事。我所知道的只有她是三年级的学生这种程度的信息。

虽然约好了明天放学后见面,但是在那之前要是她因为找不到书签而心烦的话,我的良心还是会痛得,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早点到学校去交给她。

「没办法啊。虽然有些难为情,还是打电话问问那家伙吧。」

那个人情报灵通,肯定了解前辈的相关信息。

这之后我便是去了资料室,在门口附近的地板上堆满了纸箱。单凭这么粗略一看的感觉,大到需要用身体来支撑的箱子就有十个以上。

放在平时我肯定会「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啊」地对姐姐愤愤不已,但此刻我的内心却满是平静。丝毫没感到有什么不愉快。

倒不如说,我还挺感谢姐姐给了我一个和前辈相遇的契机。

***

迅速搬完纸箱,回到家的时候周边已经暗了下来。

我和姐姐两个人住在建房已有五十多年的旧公寓内。

这地方和隔壁间的墙壁薄得连私人的私都谈不上,从防盗角度来说也很糟糕,不过2DK的房租还挺便宜的,这也是唯一有吸引力的地方了。

我打开门锁进入屋子里,到自己的房间去放下了包,然后把制服换成了居家的服装,看了看座钟。

晚上七点。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吧。过一会儿再打电话过去吧。

想到这里我走进厨房,草草做好自己和姐姐的晚饭,然后一个人吃起了饭来。

讲真我很想先泡个澡,但第一个洗澡的肯定得是姐姐。因为我自己也是白吃白住,所以就没办法抱怨什么。

电视中播放着那些我毫无兴趣的电视节目,我也是把这空虚的一餐给结束了。

收拾完后,我确认时间差不多可以了,便回到自己房间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好几回后。

『……怎么?』

没有打电话最开始『喂喂』的客套话,电话内传来的只有不爽的声音。不难想象电话那头他正皱着眉头。

「抱歉啊,谅。我有件事想咨询你一下。最近过的顺利不?」

『……我说你啊。不是之前就给你说过不要突然打电话过来了吗?要是让周围的人知道我和你有什么关联的话,会影响到别人对我的评价的。』

他无视了我的关心,发泄着不满的情绪。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但果然还是很麻烦啊。

谅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发小。爷爷奶奶的家就在这个镇上,到这里来拜访的时候我和他经常会在一起玩。

和他进入了同一所高中,这让在这里没什么熟人的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那件事。从那之后,谅就在没有和我产生什么联系,贯彻着一副陌生人的态度。

关于这件事的确没办法,或者说的确是我的问题,但只是给他打个电话就被说到这个份上也太过分了些。

「所以说抱歉啦。再说学校里我们又说不上话,就没办法事先确认把。」

『你要么一次性写在纸上悄悄寄过来,要么就别联系我。』

还要我一个一个的以文字形式告知,在他心目中我究竟是多坏的人啊。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我敷衍地回了他一句,赶紧进入正题。这家伙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平时都是把本性隐藏了起来,只有对我才会说话粗鲁。那音量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人,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吧。

「就是说,谅你对学校里的学生都挺了解的吧。我有个人想问问。」

『……哈。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哈?』

「倒不如说我就是想问这个。对方是三年级的学姐。」

『名字都不知道你这算是什么关系。我可不想给跟踪狂行为提供任何帮助。』

「别误会得这么难听嘛。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忘记问她名字了。」

而且还想把那时捡到的她落在教室里的书签给她送过去,我把这层意思也告诉了他。

谅似乎姑且接受了我的说法,继续问道。

『所以,那个前辈有什么特征吗?』

「超级温柔,而且超级可爱。」

『谁管你的主观想法啊。身高、发色之类不也有特征的吗。』

「她的个子比我矮一点,有着一头红色长发。」

我一边回想着前辈的样子一边回答,『……真的假的啊你』谅有些惊讶地说道。

「怎么了?」

『还说怎么,你说的那个前辈再怎么想都是〝百相百解之清乙女〟啊!』

「百相百解……啊—这个我有听到过。是什么来着?」

『你是真的一点信息都不知道啊……』

那是当然。没有交谈对象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详细信息啊。

从谅讶异的声音来看,前辈应该是学校里挺有名气的人。毕竟有着这般容貌与性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孤独之人竟会变得如此不谙世事……真是可怜』

「别可怜我啊!我的现状怎样都好啦,快点把前辈的事情和那个称呼的传闻告诉我。」

之后,我把从谅那儿听来的信息给简单汇总了一下。

前辈的名字叫做夕凪茜,班级为A班。谅口中的夕凪前辈与昨天和我聊天的那个前辈品性一致,应该没有弄错人。

然后是『百相百解之清乙女』这个称呼。

虽然产生这种说法的来源不明,但『百相百解』似乎是模仿『百发百中』的造词,意思就是解决所有商量的问题。而『清乙女』则是清秀、纯洁的女性之意。关于她的传闻和对我的恶评大概是同一等级,甚至在学生之间还要更加广为流传。

『我也是听了这个传闻才去找她商量事情。记得是开学刚不久的时候。』

「你很少有去找别人商量事情啊。」

『嘛,那不过是我的托辞。对于可爱的女孩子可不能不做调查。』

露出真面目了吧,你这好色之徒。真想剥下你这人气者的外皮,把你拖进和我同样的深渊之中去。我绝对不是嫉妒他受欢迎。

『然后呢,我跟她谈了谈自己受到的社团活动邀请太多,决定不了去向的问题,她体察到我的心情并给了我恰当的建议。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完美的人,导致我连凭着借口接近她都感觉到了一阵罪恶感。』

「嗯……找她商量是不是一般都在早上,你知道这个不?」

『嗯。她好像比晨练的社团成员还要更早到学校。我也是在班会课之前找她咨询问题的。』

「这样啊。那我大概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起来你刚才说你跟夕凪前辈聊过天来着,出于什么原因呢?是去找她商量问题了吗?』

「我连这个传闻的内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去找她商量问题嘛。不过是最近稍微有些事而已。」

『什么叫有些事。你别糊弄过去啊。』

「啊……这件事以后再说。就这样啦。」

『啊,喂、慢着——』

我挂断了电话。但估计他还会打电话过来,所以我干脆切断了电源。

前辈好像并不愿意告诉别人她待在旧校舍里的理由,所以我想避免这个消息在谅那里传开。而且我也不想仅属于我和前辈二人的独处时间被其他人打扰。

不管怎么说,我得到了关于前辈的情报。并且还知道了她所在的班级,明天就早点去学校麻利地把书签交还给她吧。

关于书签的事情决定好后,我的思绪便是沉浸在了于旧校舍和前辈谈笑的回忆之中。

一想到放学后又能与前辈聊起与兴趣相关的事情,我的内心便是雀跃不已。明天就带着我喜欢的、想要推荐给她的书过去吧。

我意气昂扬地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放进了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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