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邪恶胎动 十章 霸者

一步,就能粉碎所有。

一击,就能破坏全部。

一挥,就能斩断一切。

这样一来,这些『一』就会成为『无二』,成为阻拦阻碍之物的威光。

无二所构筑的道路,即为『霸道』。

而构筑霸道之路的存在──只能是『霸者』。

那是从千年前就早已注定的,绝对的条理。

被火焰包围的都市里,『漆黑』的一闪轰然而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腿、我……我的腿啊啊!? ──咕呃!?」

想要拦在那个『黑块』前的冒险者们,无一例外都被破坏了。

不被允许做出任何抵抗,就被斩断的人;一闪的轨迹掠过就被炸飞四肢,下一个闪击就被打得支离破碎的人。战士们惨不忍睹的尸骸,还有肉块;都陷入沉默,讽刺地左右列队,打造出『霸者』凯旋的道路。

所谓『黑块』的真面目,是一把仿佛是自暴食之恶魔切削而出,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大剑。

携带『黑块』的『霸者』,是一个包裹着漆黑的全身型铠甲的男人。

身高超过两M。头部戴着有眼檐的巨大头盔,脖子下面也被覆盖,只露出来嘴部。即使看不到铠甲内部,也能感受到他的筋骨非常结实,那震动大地的步伐,那仿佛会把岩石踩碎成小石子的重量,都说明了这一点。普通人穿在身上的瞬间就会被压垮的全身型铠甲都像是绒毛一样,连同黑块的大剑一击挥舞粉碎敌人的样子,都象征着男人是力量的化身。

每踏出一步,火焰都会随之颤抖。

每挥出刚闪,尸体就会散乱于地。

没有人能阻止『霸者』,阻止男人继续行霸道──不,破道。

「不堪一击。太过柔弱了。什么时候开始冒险者都沦落为腐烂的果实了?」

火星之风里,怪物舌头一般的深红色披风摇晃。

在听者的心底回荡的沉重而严厉的声音,是对燃烧着的都市的轻蔑。

「我只是抚摸了一下啊?还没开始吞食呢。到底要让我失望到什么地步,欧拉丽」

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像流星一样高速的银枪从天而降。

面对这完美地戳中死角的必杀技,男人只是挥动了一下手腕。

「──唔!?」

银枪枪尖和没有拿大剑的左手手甲擦出火花。

用敲门一样的动作,从侧面伸出的左手手甲就令银之一击直接滑过。在铠甲男人的左斜后方,瞄准了有着全身型铠甲接缝的左肩的阿伦,因为偷袭被轻松应对大吃一惊。

「你还不错啊。像风一样迅速」

之前一直都对挡在自己前面的冒险者不屑一顾的男人,这时候才第一次正视擦过石阶着地的阿伦。

接着,透过眼檐凝视着自己的铅色双眸,让猫人皮毛直竖。

「不过,顶多就是阵微风」

下一瞬间。

男人手动了一下。

仅仅如此,阿伦就被吹飞了。

「~~~~~~~~~~~~~~~~~~~~~~~~~~~~~!?」

伴随着野兽本能的吼叫,阿伦连同身前架起的银枪一起被吹飞。

连肘骨都受到冲击,阿伦瞪大了眼睛,在石板路上滑落,马上又戳住凸起的石块,终于在距离超过一〇M的位置停了下来。

「……少胡闹了,你在做什么!?」

阿伦产生了全身都变成心脏的错觉,发出吠叫,脸上汗水滑落。

没能看到。

不,不对。

没有准备动作。

就像缺少了一幅平绘的连环画一样,从他还在站着的姿势,到突然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填满了阿伦的视野。

「所以说就是抚摸了一下。别大惊小怪。既然是冒险者,就赶紧把『未知』化为『已知』啊」

面对明显动摇的阿伦,铠甲男人像陡峭的岩石一样悠然地回答。

看到男人转过身来,阿伦这才意识到。

这句话毫无错误,敌人只是把黑块的大剑『横着挥』了一下罢了。

「不然,就拧断你的脖子──让我吞食吧?」

「……!!」

阿伦・弗洛摩是被众人公认的凶暴。

他很不合群,也从不屈服。有着不适合被称作流浪猫的强大与孤高。獠牙和利爪能杀死老虎,能拉着战车在地平线上飞驰。他拥有足以爬上第一级冒险者位置的实力,也被众神赞颂为【女神的战车(Vana Freya)】。

而这样的阿伦,在这头『未知』的怪物面前,第一次表现出战栗。

「你是──」

此时,第三者的声音响起。

他手中拿着沾满鲜血的大剑,足以证明他击退了无数敌人。

与此同时,铁锈色的眼瞳充满了惊愕。

奥塔赶到无法阻止仅仅一人进军的大街上,在视野深处捕捉到伫立于此的一个男人的身影时,他的时间停止了。

「啊啊,终于找到了张认识的面孔。这么说,这只猫就是你的后辈吗?」

听到『霸者』的声音,似乎得以确信,奥塔的表情就像裂开的冰山一样扭曲。

大滴的汗水滴落。

欧拉丽的冒险者看到会怀疑自己眼睛的,【猛者】焦虑的证明。

和阿伦一样,不,都市最强的猪人受到了还要在阿伦之上的冲击。

「…………阿伦,去芙蕾雅大人身边」

接着。

他发出指令的声音令人联想起受伤野兽发出的呻吟。

「去守护那位大人」

「啊啊!? 你在胡说什么! 这个铠甲王八蛋由我来碾碎! 你才别过来碍事!」

感情被点燃的阿伦用遮蔽战栗的激愤呐喊了回去。

然而、

「──听令!!」

「!!」

奥塔以比他更为激烈的怒吼封杀住他。

第一次看到猪人这种样子,阿伦停止了动作。

平素如磐石般岿然不动的武士的面庞,此刻已经目眦欲裂,接着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你要是稍微有一点认同我这个团长的话,就赶紧走。不只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女神……给我忍耐一下」

第一次恳求自己的奥塔那种态度,足以平息阿伦的火焰。

阿伦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打倒的武人发出哀求,比任何人都担心女神的安危,比任何事物都充满了『恐惧』。

兽人们互相凝视,目光交汇。

「…………切!」

然后,阿伦撤退了。

把现状和奥塔的恳求放在天秤上比较,抹杀自我,压制矜持,自我劝说一切都是为了女神,接受了男人的意志。

奥塔目送着猫人去向都市中央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回前方。

「真是老样子啊,你那女神至上主义。还没能断奶啊,臭小鬼」

「……唔!」

敌人慢慢接近的声音之中,蕴含着无法回避的沉重压力。

面对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的铠甲男性,奥塔仿佛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动摇,挤出了声音。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说出了那位『霸者』的名字。

「查尔多!!」

撕裂鼓膜的爆炸声,不停地响起。

大街小巷都在熊熊燃烧,热风翻卷。

『是恶魔之风啊』有谁如此低语。

飞舞在空中的众多火星乍一看十分梦幻,其实却无比残酷。

浑身缠满红莲火焰的冒险者摇摇晃晃地彷徨,突然就像用尽力气一样倒下。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少年哭着摇晃着躺在地上的哥哥。不知从谁手中被炸飞,破破烂烂的小熊缝包滚落在瓦砾上,用那无机质的眼睛仰望着被烧塌的建筑物。

爆炸袭击与剑戟之声,悲鸣与怒号。

在地狱转角轰鸣的声音,绝不会消失。

「………………」

如此地狱绘图之中,只有一个人。

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笼罩在静寂之中的一位『女人』。

头上披下的长袍遮住脸庞,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置身于可怕的破坏和杀戮中一动不动,只是伫立于此。

委身于周围来往的尖叫旋涡之中。

「你在做什么?」

唰,响起了踩碎瓦砾的声音。

面对摇动着翡翠色长发出现的王族妖精,里维莉亚,女人毫无动摇地回答。

「我在聆听这些令人厌恶的杂音,但也是再也听不到的旋律」

她的声音平静得完全不符合现状。

「是我自己聆听的默祷。无论多么厌烦,在即将失去的时候都会觉得弥足珍贵……」

就像置身于风平浪静的大海一般,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根本听不到火焰的威猛。

「这就是人类吧?」

看到摇晃兜帽,转过身来的女人,里维莉亚柳眉倒竖。

她带着无可争辩的激愤,强硬地指出。

「──你这家伙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人性」

接连发出的声音以及露出的眼神,因赤红的感情颤抖。

「──铺展在你的脚下的都是什么?」

在女人的脚下是许多重叠交错、被破坏殆尽的冒险者们。

「成山的尸骸(破烂)」

听到她毫无情绪波动的回答,里维莉亚紧绷的愤怒之线直接绷断。

「够了,消失吧。就以汝之性命,偿还那邪道的行为!」

激愤的王族手持长杖,瞬间咏唱。

蕴含的庞大精神力,以及展开的光辉魔法阵。

还有让任何人都为之颤抖,惊人的『魔力』余波。

「【漫天吹雪,三度严冬──吾名为阿尔弗】!」

面前。

与她对峙的女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十分寂静。

「【极寒・芬布尔之冬】!!」

放出了三条吹雪。

在冻结一切的猛烈冰浪中,女人的长袍下摆一抖,举起了一只手臂──说出了一个词。

「【魂之平静(Ataraxia)】」

只是这样,必杀的吹雪就消失了。

「什──!?」

里维莉亚的双眸张开到极限。

犹如波浪退去,声音本身远去一般的光音响起。

生成的『魔法』完全消失。

就像触碰到不可见屏障的瞬间,连同整个空间都被剜掉一样消失了的炮击魔法(极寒・芬布尔之冬),让里维莉亚震惊不已。

同时,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袭击了里维莉亚的脑海。

「相互抵消──不,『无效化』!?」

里维莉亚的唇边飞出焦燥的声音,与此同时。

察觉到魔力的起伏,急忙赶来的加雷斯,从屋顶上向女人的头顶扑了过去。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对于毫不留情挥下的大战斧的一击,女人丝毫未见动摇,再次说出一个词。

「【福音(Gospel)】」

响彻全身的低重音响起的瞬间,加雷斯的身体以决堤之势吹飞出去。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雷斯!?」

看到变成炮弹从自己的旁边飞过,撞向墙壁的伙伴的身姿,里维莉亚抬高了声音。

矮人大战士粉碎了建筑物一角,沐浴在无数瓦砾之中。他把斧头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女人还是悠然地俯视着对峙的人们。

「还是一群吵闹的家伙。看来自从八年前以来毫无改变呢」

那句话语、那份威圧、那个能力。

里维莉亚与加雷斯的战栗,化作了凄惨的『绝望』。

仿佛屈服于魔力的轰鸣声,兜帽从女人头上滑落。

「这个魔法的破坏力……! 难道是!」

出现的是灰发。

「那唯一的异能……! 你是!」

露出来的是依然紧闭的双眼。

在看到女性美丽素颜的瞬间,加雷斯与里维莉亚的声音重叠。

「「【静寂】阿尔霏亚!」」

女人用静寂进行无言的肯定。

「神明时代以来,眷族之中最受『才能』眷顾的女人……! 『才能的化身』,同时也是,『才祸的怪物』!!」

「还活着吗,最强女神的眷族(赫拉眷族)!」

祝词,或者说是诅咒一般,熊熊燃烧的都市中,那个『传说』之名响彻云霄。

被冠以最强(赫拉)之名的『静寂的魔女』裹挟着狂乱魔力的光粒与火片,再次回到了欧拉丽。

「你问我,为何在此?」

咔嚓。

男人单手取下巨大头盔,发出声响。

映入眼帘的相貌让奥塔屏住了呼吸。

位于双眼眼睑之上,仿佛被兽爪割裂的深深疤痕。

初次邂逅时,还以为是血肉颜色的胭脂色短发。

全都和记忆中一样。

教给奥塔何为压倒性的力量,将『不合理的强大』铭刻于其心,曾经的武人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最强的派阀(宙斯)消失了。那就只能去寻求相应的战场。……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由于极度的困惑,心中奏响了怒涛之声。

与动摇拼命搏斗的奥塔,最后挤出话语的,只有自己听说的男人的末路。

「在和陆上王者(贝希摩斯)之战后退出了一线,甚至都有传闻说已经死去的你,为什么现在会……!」

奥塔最后见到查尔多的记忆,中断在了曾经的战场上。

在仿佛世界尽头的黑色沙漠中,给予一匹『巨大怪物』致命一击的查尔多,如同完成了使命的英雄一般,精疲力竭地沐浴在地平线的朝霞之中。

像墓碑一样立在沙海中心的他的大剑,至今仍烙印在奥塔的眼中。

「我看上去像亡灵吗? 我的双脚可是好好立于此地的哦? 还是说你想要被噩梦吞噬?」

查尔多回应他的,仅仅是真实的现实。

此刻,自己站在这里正是唯一的回答,他用单手重新拿好武器。

「那就拿起剑来吧。一口吞下你的脑袋也索然无味。供我精细咀嚼,化作我的血肉吧」

面对用黑块刀尖指向自己的男人,奥塔的表情明显扭曲了。

「……无法理解」

「你说啥?」

「我是个粗人。但,就算不论这点也无法理解」

那是对于不可理解之事的困惑。

「身为曾经威望如日中天,一直守护着都市的最强(宙斯)一员的你,为什么现在会跟随暗派阀威胁欧拉丽」

直到八年前──历经约一千年的岁月,作为欧拉丽的守护者而君临此地的,正是男神(宙斯)与女神(赫拉)的派阀。当代的两大派阀(洛基和芙蕾雅)可以说是其后继者。

曾经的守护者反转为『侵略者』这一事实。

在这一事实面前,奥塔的疑念和混乱的情感爆发了。

「那个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

喉咙震动,发出巨大的声音。

查尔多只是极度无聊地眯起了眼睛。

「我已经拿起剑了。尽管如此,还是不了解敌人的动机就无法战斗吗?」

面对讲解战争之理的真正武人,奥塔一时语塞。

查尔多说出了──类似诅咒的话语──同时也是曾经对尚未成熟之人(奥塔)说过的话。

「何等懦弱,何等脆弱」

光是这样,就扰乱了奥塔的心跳。

「就算派阀不同、我也曾很欣赏你这份『粗俗』……是我看走眼了吗」

「唔……!」

看到那明显的幻灭眼神,奥塔此时确实动摇了。

他只能瞪向对方表示抵触,查尔多则一度把剑指向地面。

「够了。那就说说这个吧」

就像龙的心血来潮一样,回答了猪人的问题。

「我的矛盾,对现在的你抱有的心情──全都由『失望』衍生而来」

「你说袭击都市的理由,是『失望』……!?」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面对和身披铠甲的男性说出同样话语的『静寂的魔女』,里维莉亚愕然了。

「正是如此。正是『失望』再次将吾等诱导至英雄之都,引发战乱」

灰色的长发摇曳。

伫立在视线前方的阿尔霏亚单手放在胸口,解开了失去用途的长袍,长袍应声落地。

她身上穿着与战场极不相称的漆黑长裙。

不过,魔导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条长裙是具有过剩的魔力耐性的『魔法衣』。

以及这绝不是用来抵御外部攻击的装备。

而是为了从过于强大,光是余波和反作用力就能把防具弄得稀烂不堪的自己的『魔法』中保护自己的装束。

「你在说什么! 你这家伙,在对什么失望啊!」

在穿着长裙便于蹂躏的女人面前,加雷斯的困惑变为怒吼。

阿尔霏亚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对一切。而且其中也包含迷宫都市(欧拉丽)。仅此而已」

妖精和矮人都热血上头。

眼角吊起的里维莉亚愤怒地说道。

「别胡闹了……就算你再怎么强大,岂有因为稍有沮丧就破坏都市的道理!!」

「少喋喋不休了,妖精。世界(这里)的杂音太多了。那就只能全数铲除」

她是不合理的女王,甚至能够扰乱里维莉亚等人的感情。

连丁点碎片的痛痒都感觉不到的声音里,唯独蕴含了一声叹息。

「放纵讨厌的众神(宙斯和赫拉)日渐傲慢,让他们对这个现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身为眷族的我们也有一部分责任。所以要将一切击溃」

仿佛要承接女人的话语,武士在奥塔面前宣告。

「神明时代已经结束了。由我们带来终结」

在里维莉亚和加雷斯面前,魔女如此宣告。

两位『霸者』同时宣言。

「「所以终结吧,冒险者」」

「「────唔!?」」」

其意志为,杀意。

奥塔、里维莉亚和加雷斯都被打入战栗的旋涡。

「全都回归静寂。断绝吧」

『魔力』即刻摇动。

与阿尔霏亚伸出的右臂相呼应,『魔法』发出啼哭。

就像巨人敲响了天钟,整个世界都为之震颤,紧接着──产生了光轰。

「!?」

从都市西南方向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和魔力的冲击。

奥塔投去惊愕的视线,查尔多则重新戴上头盔。

「阿尔霏亚开始了啊。我们也战斗吧。一直被女性抢先,可有失男人之名啊」

「阿尔霏亚……。连【赫拉眷族】都……!」

他说出口的女性的名字,终于让奥塔满脸焦躁。

【宙斯眷族】和【赫拉眷族】。

在这座迷宫城市里久经岁月的人当中,他们两大派阀是多么伟大,多么不合情理,多么圧倒性的存在,无人不晓。

「你运气也真够差啊,芙蕾雅的臭小鬼。竟然又会这样被我打倒」

其中奥塔是最能切身体会到宙斯和赫拉的力量的人。

他一直在败北。

败给无愧成为英雄的男神(宙斯)的战士们。

败给比任何事物都不讲道理的女神(赫拉)的女杰们。

以及败给挡在眼前的,『暴食之化身』其人。

在这个欧拉丽里,奥塔持续体味的──正是失败与屈辱的『淤泥』。

「唔……!!」

奥塔握紧了岩石般的拳头。

铁锈色的眼眸幻视出一场名为失败记忆的噩梦,心生动摇。

面对未曾也跨越的高度,内心战栗不已。

「放马过来吧。──如果你不想被我吞食的话」

男人的要求仅此而已。

渴望永不厌倦的战意的漆黑铠甲,架起黑块的大剑。

咬牙切齿的奥塔只能自己也挥舞起武器,像要驱赶全身的恐惧一样狂吠。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猪突的呐喊。

拔出大剑,摆好架势,直冲黑铠。

粉碎一切的【猛者】的突击,然而────唯一做不到的,就是粉碎这个男人。

「太温和了」

一挥。

仅此而已。

「────」

速度和气势,再加上全部重量,奥塔拼尽全身的一击,被黑块的一挥弹飞了。

精妙的『技巧』。

无与伦比的『蛮力』。

非但没有靠突进的气势杀死对方,反而被弹开了武器,奥塔仰面朝天,看到了。

静止的时间之中,他看到了剑块已经翻过来,朝自己挥下。

一切都被击碎之前。

刹那的间隙。

男人脸颊深处的双眼紧盯着自己,残酷地宣告。

说,弱小。

「──────────────────────────────────────────────────────────────────────────────────────────────────────────────────────────────────────────────────────────────────────────────────────」

在奥塔将所有的感情化为灼热,燃烧殆尽之前,击打下来的黑块的大闪,就终结了一切。

那时。

大地在哭泣。

「「「!?」」」

巨大的冲击不仅震动了地面,甚至震撼了整个都市,持续战斗的琉、辉夜和夏克缇都哑口无言。

「地震!?」

「不对! 这是……!」

「有够荒唐的一击──!!」

跌倒在地的乐娅娜慌乱不已,莱拉则否定了她的动摇。而阿莉泽用惊愕的眼神看向发生冲击的方向。

『霸者』的一击为熊熊燃烧的迷宫都市刻上空白。

进行了各战况支援的亚丝菲和法尔加。

面对自杀兵奋勇作战的战斗娼妇们。

无数次挥舞『魔剑』的独眼锻造师。

释放白雷的妖精。

率领同伴(眷族)的狼人。

醒来的小人族少女。

以及在都市中央指挥的【洛基眷族】,芬恩愣在原地。

「………………奥塔?」

宛若地底的鸣动,直到漫长低沉地持续轰鸣的一连串冲击停止之时。

『巴别塔』最上层,芙蕾雅睁大眼睛,洒落出无法传达的低语。

女神的视线所注视的地方,火海因豪斩的余波而被吹飞的战场之上,还站着的仅有一个人。

只有身着漆黑铠甲的,真正的武人。

「…………、…………、…………嘎」

濒死的呻吟。

空白,模糊的视野焦点。

皮肉、骨头都被破坏的猪人的巨大身躯冲破了好几堵墙壁,重重地沉入了地面。

在意识化为碎屑即将消失之际,他聚集起仅有的力量,转动眼球。

『失望』的眼神贯穿了自己。

【猛者】奥塔被打入屈辱的『泥沼』,败北了。

「……奥塔?」

跑向都市中央的阿伦也在此时停住了脚步。

建筑物屋顶之上,他的兽耳被那如同谎言般安静的寂静刺穿,回过头来。

早已远离的远方。

自己身后的战场已经不再是战场,而是化作了一位猪人倒下的坟墓。

「…………喂。别开玩笑了。你打算做什么。别在那睡觉」

他看到了视线所及的光景,更加动摇,化作了狂暴的风暴。

阿伦紧握着的银枪,剧烈地颤抖,用最大的音量叫了起来。

「奥塔!! 你在干什么! 赶紧给我站起来——!!」

违背了去向女神身边的命令,在冲动的驱使下返回了猪人身边。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干掉【猛者】了ーーーーーー!!」

『恶』之眷族们哄堂大笑。

从高台上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奥利瓦斯迸发出欢喜之情的瞬间,暗派阀的士兵们一齐欢呼。

「过去大神(宙斯)的眷族,现在是暗派阀的使徒! 查尔多击败了最强的冒险者! 欢呼吧,同志们! 然后让欧拉丽,陷入绝望吧——————————!!」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查尔多!! 查尔多!! 查尔多!!」」」

张开双臂的奥利瓦斯仰着头,士兵们产生了狂热的旋涡。

高举拳头的人,举起武器的人,把喉咙化作疯狂的乐器的人。

连续呼喊胜者『霸者』之名,叫喊的暴力重合叠加。

那是在嘲笑时间静止的冒险者们的『凯歌』。

「奥塔……被干掉了……?」

响起的声音。如此传达。

都市最强的象征,其败北。

「骗人……无法相信! 要打倒那家伙的是我,是我们才对!!」

波纹扩大。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最为受到『恶』之凯歌摆弄的强韧勇士(Einherjar)们之中,赫格尼发出动摇的声音、

「──赫格尼,躲开!!」

「唔!?」

然后就被抓住了。

赫定不顾一切地大喊化为空虚,赫格尼就这样被『妖魔』姐妹的魔爪。

「「赫格尼,不行哦! 不能到处乱看哦!」」

「──嘎——!?」

「「看呀,身上被开了个洞!!」」

小人族四兄弟被逼到绝境。

「那头野猪竟然被干掉了!!」

「怎么杀也杀不死的野猪!!」

「别开玩笑了!!」

「别乱了阵脚! 杜瓦林、贝里格、格连!!」

身上盔甲破破烂烂的阿尔弗里克叫喊道。

「这些家伙全员都是Lv.5!!」

失去理性的『凶战士们』的咆哮,祝福着【猛者】的败北。

「说奥塔被干掉了……骗人的吧!?」

「第一级冒险者被!?」

「……该怎么办啊……」

不断响起的混沌的嚎叫声,立刻撕裂了秩序的斗志。

在欧拉丽各处升起的暗派阀祝胜歌,让冒险者们哑口无言,脸色铁青,武器从手中滑落。

都市最强冒险者被打倒的消息如惊涛骇浪般起伏,极大地打击了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战斗的他们和她们的士气。

「【猛者】被、打倒了……!?」

「怎么可能……! 而且,竟然说是【宙斯眷族】!?」

琉和辉夜也一样。

光是为了不迷失自我就已经竭尽全力,在剧烈震动的欧拉丽中呆立不动。

天秤的倾斜无法停止。

如同噩耗重重累加一般,巨大的冲击绽放。

「「!?」」

琉和辉夜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的前方,『魔法』的轰鸣炸裂。

地点是与她们相隔好几个区画的街道。

四周横倒塌毁的建筑之中,妖精和矮人同时倒下。

「────咕、啊」

粉碎墙壁的里维莉亚最先倒下,失去了盾牌的加雷斯也紧随其后,被吸进毁坏殆尽的石阶。

「无聊……」

阿尔霏亚对眼前的景象毫无感触,超然地低语。

「连【九魔姫(Nine Hela)】、【重杰(Elegram)】都……!?」

亚丝菲比任何人都先观测到那个光景。

继奥塔之后被击破的【洛基眷族】干部们的身姿,让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况的她终于也陷入绝望。

「──第一级冒险者被干掉了。身为都市的最强战力! 如此轻易地就!!」

暗的笑声仍未停止。

从周围响起的暗派阀的战吼──『恶』的喝彩令瓦蕾塔满心狂喜。

他们对着地面狂吠,又突然抬起头来发出大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就颠覆总体战的前提了啊,芬~恩! 你们已经玩完了!」

以迷宫都市(欧拉丽)为对手的最大障碍,就是包含第一级冒险者在内的上级冒险者们。

将强大冒险者的数量也好,质量也好,全都尽数粉碎的『王者』和『女王』的出现,令盘面完全向暗派阀一侧倾斜。

正如瓦蕾塔预测的一样。

而且就像『黑幕』所设想描绘的一样。

「那就该惨剧(戏剧)的『正戏』了!」

听了瓦蕾塔的宣言,静静行走在燃烧的都市里的『神明』微微颔首。

────是啊,开启『最精彩的恶剧(邪恶)』吧────。

一柱『邪神』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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