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真是吓到我了。”
那只正优雅拿着茶杯与杯托的猫这么说道,凯莉偷偷地瞄了它一眼。
它可是一名绅士啊,照理说是不可以这样子盯着它看的。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凯莉还是想要目不转睛地观察它。
凯莉把早餐的面包送进嘴里,一边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住客的侍者们专用的食堂。既然客人们早就已经以国家或阶级或财富为基准分好了组,那侍者们也同样以集团为形式相处在一起。
没有加入任何集团的凯莉打从心底觉得,与这只不可思议的猫同席反而更加轻松。
之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到尼可,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忙到没空去发掘近在眼前的奇迹吧。
打小时候起,凯莉就经常听到有关妖精的事。虽然他们与妖精的世界是那么接近,可若不是想要去看的人,就绝对不看见。
而且,就算想要去看,如果妖精不想被看到,那么普通的人类根本就看不见它们。而莉迪亚是特别的。
“那两位能够和好真是太好了。”
尼可得知这个食堂里有英国风味的烧鲜鱼后,立刻粘着凯莉一起来用餐了。然后,他一边满足地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边埋怨法国料理,尼可就这么猫在了侍者的食堂里。
“那也是多亏了你啊。像我和雷文,如果去抚慰莉迪亚的话,只会让事情越搞越僵而已。”
“对那两位来说,这场雨也来得正是时候。不用出门,这样就可以两个人放松一下了。”
凯莉眺望着窗外,笑了起来。一大早就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这对那两人来说,应该是个交流的好机会吧。
“失礼了。”
伴随着这句话,凯莉眼前的座位有谁坐了下来。那是雷文。一发现是他,凯莉就开始紧张起来。
虽说大家都是服务于艾歇尔巴顿家的同事,可是除非必要,雷文是不会向凯莉搭话的,用餐时不在同一张桌子也是稀松平常。
今天是怎么回事?凯莉困惑了。但那人就在眼前,已经没办法无视了,可又没有共通的话题。
“呀,雷文,本来我还以为,那两个家伙结婚后总算能安顿下来了,结果却越来越危险了嘛。你还真是辛苦啊。”
“是的。”
雷文把脸转向旁边的尼可,那表情比凯莉所熟知的要温和得多。
“不过,这种辛苦也不坏。”
“唉,也是啦。不久之前还根本就不是那两人可以吵架的事态。”
人和猫面面相觑,然后深深地点头。
“呃,雷文先生与尼可先生感情真好呢。”
听到凯莉这么说,雷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凯莉小姐,您是从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
没看到我吗?
雷文只是为了与尼可坐同一张桌子而已,并不是想要跟同事搞好关系而来。发现了这点的凯莉感到了强烈的无力感。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雷文,凯莉是个做得很好的侍女哦。话说回来,凯莉你也很惊讶吧?你应该觉得他们的感情会更好才对吧?”
确实有点惊讶。聪明并抱有责任感与正义感的丈夫,以及一路鼓励支持他的温柔妻子,那两人给她的印象本是这样的。在高地的岛上时,那两人之间的信赖关系在她的脑中塑造出这样一对完美的夫妇。
可是现实却是,平日的伯爵总以喜欢恶作剧的阳光态度让莉迪亚困扰,而莉迪亚也会干脆利落对那些源源不断的毛手毛脚和玩笑表示抗议。不过。
“我觉得他们是感情非常好的夫妇。”
“既然如此,为什么昨晚会出现那样的事态呢?”
雷文认真地看着凯莉。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他总能完美地完成随从的工作,就算主人因结婚而改变了环境,为了能继续服侍,他也会去努力地学习。凯莉对他的这一点相当欣赏。
“那是因为莉迪亚夫人还太年轻了。不过不必担心。纯真的小姐们结婚后晚上哭着逃出来,或是花好几天才能觉悟自己作为妻子的义务,这些都是常见的情况。而且,夫人她根本就没有感到痛苦啊。”
“那是爱德格大人唯一的长处。”
雷文一脸严肃地说道。尼可噗的笑了出来,而凯莉则尽力忍住了笑意。
“总而言之,一切都非常顺利。”
凯莉抬头挺胸地断言道。作为一名侍女,注意主人夫妻间的关系当然是她的工作。如果对名门的夫人来说,最重要的工作是养育出色的继承人,那么对侍女来说,那也是同等重要的事。
即便是那种世间常见的并非你情我愿的婚姻,也必须调整夫人的心情让她愿意,如果情况好到不需要特地这么做,对侍女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凯莉小姐,您是天生的娃娃脸么?”
雷文唐突的话语让凯莉回过神来,并瞪大了双眼。
“诶?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您有三十岁了吧……”
“这……是说我很老气吗?”
“是的。”
凯莉膝上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哆哆嗦嗦地抖动着。她彻底无语了。
常有人说她比实际年龄要显得成熟。也许是因为长期服侍年长的主人吧,嗜好和话题都与同龄的少女们不合。明明就没有恋爱过,自己对男女关系也实在知道得太多了吧?她也曾这么想过。
可是啊。居然在女性的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这个人绝对很奇怪!
也许是察觉到紧绷的气氛吧,等凯莉回过神来,尼可已经不见了踪影。
*
很久以前,在布列塔尼还被称为海之国的时候,治理的王都位于海面上。每到涨潮时,这片低洼的土地就会被海水所覆盖,不过它却被坚固的围墙与水闸牢牢守护着。
王上有一个女儿。据说她的母亲是位妖精。于是,大家都很怕她,因为她精通魔法。
王女不肯接受基督教的教育,讨厌圣人为她选定的婚约者,性情豪放的她豢养了好几个宠男。
因此,这座被神灵遗弃的都城,落入了恶魔的手中。
恶魔唆使一位王女最喜欢的男人,从熟睡的王女枕边偷走了钥匙。这是守护都城的要塞——水闸的钥匙。
这一天,恶魔亲手打开了水闸,海水一下子涌入都城之中。
察觉到恶魔意图的圣人,为了拯救民众四处奔走。敲响警钟,在都城沉没前呼唤众人逃往陆地。
城里的人们准备好了船与马,正准备撤退的时候,王女祈求他们把自己一起带走。可是,她的那些恋人们,没有一个人敢违背神的旨意把她一起带走。
只有一个人,让她坐上了自己的马,正是圣人所选出的她的婚约者。
可是,由于王女罪孽太过深重,身下的马一步也走不动。
圣人下令让王女下马,婚约者无可奈何只得照做,瞬间她就被波涛吞没了。
流淌着妖精血液的王女,仍然活在海底都城中。
她憎恨所有的男人,与海底的美人鱼一起,建造起了只有女人的乐园。
如果有人靠近这座都城,就会被杀死。也有传言说,海员们也会受妖术所惑,沉没于海中。
也有传言说,只有给予王女她想要东西的人,才能活着从王女的都城中出来。
如果有人能实现她的愿望,那么对流淌着妖精族血的女王来说,即使自己所讨厌的男人,也会救他的命。
“王女真是可怜的人啊”
“明明有好多恋人。”
“结果大家都背叛了她。看来谁都不是真正的爱她。”
“是啊。”
爱德格合上书,放在桌子上。
这本记载有布列塔尼传说的书,是从饭店的图书馆中借来的,方才是爱德格读给自己听。
雨声隔绝在屋外,两人坐在沙发上,耳畔传来爱德格的声音,莉迪亚心情非常愉悦。虽然下雨阻挡了两人外出的脚步,不过两人这样悠闲的度过也挺不错。
“如果有人不害怕她的魔力与她妖精的血液就好了。真正爱她的人,不会听信恶魔的唆使,都城也将继续繁荣下去……”
爱德格轻轻一笑,凑近说道,
“那你可真幸运,因为有我。”
“在和你说王女的事呢。”
“你把自己想象成她了。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手。如果马走不动,我就背着你走。”
爱德格过于宠溺的话语让莉迪亚羞红了脸,佯怒似的将爱德格推了回去。
“我没法无视这个传说。饭店里已经消失了好几个女人,有些谣传说她们被邀请去了海底都城。女性很难提出离婚,我总觉得,是那些想离婚的人希望寻求传说中那个女性乐园的帮助。”
听到莉迪亚的话,爱德格皱了皱眉头。
“莉迪亚,你可不要动离婚的念头。”
“你说什么呢,如果这个都城真的存在,那么半妖精的王女至今肯定还活着。她或许知道妖精国或者红色月光石的事呢?”
“我可不愿意你与那个讨厌男人而推崇离婚的女人过于亲近。”
“可这样的话什么也没法查到啊。”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首先调查红色月光石的传说吗?”
的确,那才是导致自己一行来到布列塔尼的线索。
“恩,可这本传说中并没记载。父亲也说没有找到记载传说内容的相关文献,也许是个不为人知的传说吧。”
“这样的话,也许只有会说布鲁通语(※注1)的人才知道了吧。”
线索似乎不是那么明朗。对于单纯的旅游者莉迪亚来说,在这片语言不通的土地上,怎么可能认识谁呢。
沉浸在思索中的莉迪亚看了下时钟,已经过去好久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爱德格,我有个茶会要参加!”
下午有个只招待女性的茶会。莉迪亚急忙站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
以纽曼夫人为中心,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们聚集在庭院里的亭子中。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八卦,不知是谁又说起了昨天斯洛普夫人的事。
“太可怕了。居然脚上还被锁上了镣铐。”
“真是想也不敢想。”
“难道真是自己的丈夫杀的吗?”
“你说呢,艾歇尔巴顿夫人,才新婚的你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吧?恐怕和丈夫连嘴都没拌过呢吧。”
莉迪雅只得含糊的笑笑。
“可是我认为,斯洛普夫人这件事并不是夫妇拌嘴这么简单。我曾经看到过她被她丈夫殴打……”
在场的好几人都点了点头,皱紧了眉头。看来,并不是只有莉迪雅一人撞见过这种事。
“虽说曾看见过,但跟我们毫无关系。”
纽曼夫人断然的说道。
“因为她是劳动阶层出身的女人。”
好像为了教诲听的一头雾水的莉迪雅,坐在身旁的纽曼夫人靠近莉迪雅说道。
“斯洛普氏据说是移民到美国并发迹的资产家。他的夫人以前是家里的佣人。门不当户不对,这才是不幸的根源。”
“可,就算身份悬殊,还是有人婚姻得到幸福的啊……”
“这不过是幻想。喜欢上了身份卑贱的女子,并与之结婚,男人根本就没把她当妻子看待。男人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无论自己如何为所欲为都不会逃跑的奴隶而已。正是她自己,与这样的男人结了婚。你不认为,她的下场,正是她得到了与自己不相称的身份与金钱的代价吗。”
莉迪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感到了她心肠的歹毒。
所幸的是,之后关于斯洛普夫人的话题与纽曼夫人的教诲都被打断了。
可是,这种不融洽的气氛并没有消除,因为亭子中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亚艾斯。(即艾尼斯。)
在一片窃窃私语与皱眉中,她抬头挺胸的走到纽曼夫人面前,行了个礼。
“子爵夫人,很抱歉突然打扰您,我的一个朋友生了急病,我正在找医生。不巧镇上的医生去远处出诊了,焦急万分中,我听说您丈夫颇懂医学知识。”
“急病?这可不得了。”
莉迪雅急忙想站起来,相反纽曼夫人却稳稳的一动也不动。
“我丈夫已经不再做事,自从继承爵位以来。”
“还请您想想办法。因为没法直接见您丈夫,我只能拜托夫人您了。”
“就算我传话也没用。因为我丈夫本来就是只给贵族看病的。”
“您的意思是,不能给平民看病?”
亚艾斯挑衅般的说道。
“难道不是这样吗?”
纽曼夫人坚持这么说。
“那个,纽曼夫人,至少要问一下您丈夫吧……”
莉迪雅看不下去,出口说道,只见纽曼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艾歇尔巴顿夫人,连你也这样?贵为伯爵夫人的你,难道要成为这个女人的同伙吗?”
仿佛是赞同纽曼夫人的话一般,周围冷冷的视线一齐射向莉迪雅。
所以呢,伯爵夫人?有着这样的头衔,却无法改变自己。
爱德格恐怕会感到震惊吧。比起纽曼夫人来,亚艾斯更让自己深有同感,于是向她走去。
“亚艾斯,我还认识一个医生。我们去找他吧。”
当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后,莉迪雅觉得很开心。
“请停下来。这样你将会被认为是这个女人的同类。”
“纽曼夫人,也许我不适合做你们的朋友。因为我也不是上流社会出身。”
对于周围传来的惊讶的议论声,莉迪雅一点也不介意。这是事实,隐瞒事实的交往毫无意义。
“对不起,先失礼了。”
莉迪雅轻轻施了个礼,离开了亭子。
莉迪雅所说的医生,当然就是弗朗西斯。
把事情向他说了之后,他们来到了亚艾斯的房间,床上正躺着一个女人。
有点眼熟。正是昨天来亚艾斯房间的那个女人。
她口中传来微弱的声音,弗朗西斯凑近一听,却只是在不断的重复着“太过分了”。
并不是生病,因为她的背部已经红肿溃烂,看上去像被烧伤一样,肯定是泼到了沸水。
给她上药包扎的时候,也许是药物刺激到了痛处,她像发了狂一般的挣扎。莉迪雅也帮忙压住她。
她用大得惊人的力气不断扭动着身体,莉迪雅也不顾形象的拼命按住她。莉迪雅整个人爬到床上,根本顾不得自己的裙摆,袖子,当然也不知道亚艾斯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上前几日留下的伤痕。
受伤的那个女人也终于折腾的耗尽了力气,不断在说着胡话。
她不断的说,快躲起来。亚艾斯重重的颔首说道,
“为什么,已经把自己搞到这么惨了,还要维持那毫无指望的婚姻吗。”
亚艾斯会这么说,恐怕也是因为曾遭受过丈夫的非人对待吧。
“待会可能会发烧。如果烧的严重的话就给她吃这个药。”
亚艾斯从弗朗西斯手中接过药,和他还有莉迪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件事,能请你们保密吗?”
不断在房中进出的女佣们,恐怕是亚艾斯自己的佣人。她们默默的换上干净的床单,搬动刚接受过治疗的那个女人,让她能趴着睡觉。
“你这儿藏个受伤的人,恐怕很难说的过去。这不是你自己家,而是公共的饭店。”
弗朗西斯说道。
“不要紧,就快了。”
她说的就快了,是指什么。
莉迪雅的视线转移到窗边。那边放着一个盛着牛奶的玻璃杯,烫伤的女人,斯洛普夫人,亚艾斯她们都这样,‘毫无指望的婚姻中的女人’?这句话中有什么含义吗?
但莉迪雅并不认为亚艾斯和另外两人相同。一个人滞留在这,并不是传言的那样,似乎是为了成为困扰中女性的同伴而来,莉迪雅强烈的这样感觉。
‘我将解放她。’
她的确这么说过。
莉迪雅脑中有些事情似乎将要串联起来。
“那么我先告辞了,莉迪雅小姐,我送你回房间。”
不过,弗朗西斯的话语打断了莉迪雅的思考,回过神后,刚才那种即将想通的感觉消失了。莉迪雅站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曾经当过医生呢。”
走到门边,莉迪雅听到了亚艾斯对弗朗西斯说的话,颇感意外。
等弗朗西斯走出来后,莉迪雅忍不住问道,
“你们认识吗?”
弗朗西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自嘲般的笑道,
“以前的事了。不过她一直很讨厌我……亚艾斯是戴安娜的朋友,她觉得我不适合戴安娜。她还曾直截了当的对我这么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没有的事,这和受伤的女性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的工作。亚艾斯现在也已不再介意。而且我是被戴安娜甩掉的。”
“可是我认为,适不适合这种事,旁人无法理解。”
“恩,所以到现在,我也能终于理解亚艾斯真正想说的话。是这样……我对戴安娜来说,是企图夺走她重要使命的人。那个时候,我想方设法的希望她可以为我自己所独有。所以她离开了我。”
“如此重要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呢。”
“是啊,到底是什么呢。”
弗朗西斯哀伤的看着天空。
爱德格果然应该与此人联手。莉迪雅如此想。
虽说对于妖精国的事双方现在都毫无头绪,但如果能够交换下仅有的信息的话,还是能够捕捉到一些什么。
莉迪雅想着看向庭院那边。
她正好看见了打算回饭店的贵妇人们。
刚才的茶会散席了吧,莉迪雅突然想起来手包忘在了那里,停了下来。
“弗朗西斯先生,我好像有东西忘在了亭子里。我去拿回来。”
她拒绝了弗朗西斯要跟来的好意,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被纽曼夫人以及那些跟班们嫌恶的对待吧。
恐怕她们已不会再接受莉迪雅。
一个人向着亭子走去。
察觉到还有几个人没走,莉迪雅急忙躲进了树木的阴影中。
“这么说来,还真是令人吃惊呢。艾歇尔巴顿伯爵夫人她……”
“感到了她的一些平民气质。”
说这话的正是纽曼夫人。
“就因为我们这种生活在他乡的英国人不了解本国的情况吗,难道没有觉得被欺骗了吗?”
居然说什么欺骗,莉迪雅胸口好痛。
“这话过头了。不管出身如何,她现在可是伯爵夫人。”
纽曼夫人袒护的话语,稍微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看啊,那个包是谁的?”
似乎有个人发现了一直置于椅子上的莉迪雅的手提包。
“是艾歇尔巴顿夫人落下的。”
“真廉价啊,看不出是伯爵夫人的东西。”
莉迪雅觉得一点也不是廉价的东西,只不过是用惯了而已。果然应该买个新的啊。听到她们嗤嗤的笑声,莉迪雅心情沉了下去。
“我去拿给她。”
纽曼夫人拿起包。也许还没被她完全讨厌吧。莉迪雅有了小小的期待。
“话说回来,艾歇尔巴顿伯爵还真是年轻,又容貌出众,又是有渊源的贵族,不管结婚对象身份多么高贵,都是配得上的呢。”
“就是,真是奇怪的人。”
“和贵族小姐不同,有不少男人喜欢言听计从的平民女孩。”
“简直和娼妇差不多,只要有钱,什么都会听你的。”
贵妇人们离开亭子的同时,不断说着让莉迪雅难过的话。
纽曼夫人与她们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也打算离开。
看上去她并没有要加入嚼舌根的队伍中,可是,她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莉迪雅的手包扔进了水池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什么……?这算什么?
莉迪雅一下子傻了,有那么一会动弹不得。
原来她并不是真的想帮助自己。
只是因为是自己首先向莉迪雅示好,现在她被人嘲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而已。所以才会帮莉迪雅说话。
莉迪雅感到了强烈的无力感,靠在旁边的树上。
稍微想一下,在伦敦的社交界,因为爱德格的关系,莉迪雅得到了保护。
有梅斯菲尔德夫人做后盾,还有女王陛下的首肯,莉迪雅作为爱德格的婚约者被大家接受。但是,一旦离开了那儿,仅凭一点点的努力是无法成为贵族的。
不管怎样,自己是妖精博士。为了爱德格,可以做任何事。对他来说,自己应该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莉迪雅使劲揉了揉眼睛,不让泪掉下来。然后,面对着空无一人的亭子,莉迪雅下定决心的走了出去。
*
“难得的新婚旅行,你觉得她有必要每次都去参加那些女性茶会吗,雷温?”
爱德格托腮低语,雷温把茶杯放在桌上,不温不火的应道,
“那您和她直说不就行了吗。”
“如果样样事情都干涉她,她会觉得我是个烦人的丈夫。可如果不这样,莉迪雅整天与那些怨妇们在一起,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把婚姻想的太过复杂了。”
雷温看上去好像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趟旅行一点也不省力,不但要做他们夫妻吵架后的和事老,还要不时的听一箩筐的牢骚。
“可是雷温,莉迪雅真的喜欢和纽曼夫人她们交往吗。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我很担心,她为了融进贵族的生活而在勉强自己。”
希望这次在饭店里的停留,对莉迪雅来说能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爱德格当初带莉迪雅去沙龙的想法是,在这全是外国人的地方,接触一下英国的贵族也许会比较有亲切感。不过莉迪雅有可能把这个当成是自己作为伯爵夫人的义务了。
“莉迪雅小姐不管做什么都会很拼命。”
“可不是么。”
尽管莉迪雅这么的努力都是为了爱德格,为了青骑士伯爵家,可另一方面也隐隐的觉得这次的新婚旅行仿佛变成了走过场。
“为什么她就不能热情的投入到加深感情这件事中来呢。”
“我想是因为很难做到比爱德格大人你更热情。”
原来如此,爱德格豁然开朗。
曾以为只要她答应了自己的求婚,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曾以为只要她和自己结婚就满足了。能听到她的爱语,能得到她的吻就好。
可是不管莉迪雅怎样迎合自己,自己总是渴求的更多。
“雷温,为什么明明很幸福却总觉得不够呢。”
就如长时间行走在烈日沙漠中的旅人,在得到水的那一刹那,会发现无论多少水都缓解不了自己的饥渴。
“我真的能让莉迪雅幸福吗?”
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自己还能给她平稳温暖的生活,然后与她一起慢慢变老吗。
很希望这一切能实现,可偶尔自己也会这么想,希望就这样抱着莉迪雅消逝于茫茫天地中。
如果能得到莉迪雅全心全意的爱,不管伯爵家还是王子,都将变得微不足道。不愿再勾心斗角,也不愿再战斗,与其说是共同死去,不如说是一种希望带着她一起走向无底深渊的冲动。
和莉迪雅的相识应该给自己带来了希望,为什么还会时常浮现这种近乎绝望的冲动呢,爱德格实在想不明白。
“不管发生什么,莉迪雅小姐肯定会陪在您身边。”
雷温的话掷地有声。
正因如此所以才觉得不安,爱德格只得苦笑。
如果莉迪雅真是如此,那么爱德格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万一有一天她想离开自己,自己肯定会不顾一切手段留下她。
有一件事,爱德格已下定决心。如果自己体内王子的记忆的复活,如果自己感到了这种征兆,那么一定会在大祸酿成之前做些什么。
另外,也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可能让莉迪雅离开自己。
已经没什么好烦恼的。只要自己还没有改变,那就只需专心的与莉迪雅营造幸福生活。
可是为什么,总会感到痛楚呢。也许是在犹豫,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越得到莉迪雅的爱,就越是害怕,这样的自己真的好吗。
‘你不应该被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也许是想起了那句诅咒的话。
“……话说回来,雷温,告诉我你调查的结果。”
雷温讶异的看向这里。让他陷入不安,这也实在无可奈何。爱德格转换了下心情,说道,
“是。”
雷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爱德格问话下正了正姿势,
“亚艾斯·达鲁摩鲁,独自一人住在这家饭店。每年似乎都要来几次。”
“举止看上去挺优雅,身份是?”
“她有着许多谣言,比如有个上了年纪的丈夫,又或是独身,不甚清楚。”
“哦?不过若是饭店的常客,也许有其他客人会认识她。”
弗朗西斯也不像是第一次来这儿。或许他们认识。
而且,爱德格也在想,这女人是否就是以前来过席尔温福特的那个女人。可由于她身份不明,无法得知她与母亲有没有什么瓜葛。
还是应该直接见一下本人。
正在想着的时候,凯莉的身影出现了。
“大人,有位叫做亚艾斯·达鲁摩鲁的夫人来了。”
爱德格吃了一惊,与雷温交换了下眼神。然后转头向凯莉说道,
“她说有什么事?”
“好像来找莉迪雅夫人,问可否在这儿等夫人回来。”
“总之先把她带到这儿来吧。”
出现的可不正是昨天与弗朗西斯说话的那个女人么。然后,在爱德格的记忆深处,仿佛出现了一双带着不详预感的黑色长眸,正注视着这里。
记忆中的女人一点也没变,爱德格越发觉得别扭。
“初次见面,艾歇尔巴顿伯爵。”
女人脸上浮现出持续的笑容,
“有礼了。您和我妻子是在这儿认识的吗?”
“恩,真是位富有同情心又出色的夫人呢。”
“您有何事?”
“你还真是位对妻子的大小事情都要过问的丈夫呢。”
她话中带刺,摆明了就是要挑衅。
她恐怕知道爱德格的身份。不,这不可能啊。就算她是那位以前曾出现在席尔温福特的女人,她也不可能知道当时的少年被冠以了艾歇尔巴顿的姓啊。
可是,在这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下,爱德格不快的皱了皱眉。
“我想没有妨碍到您吧。就算您有秘密,我妻子也不会全部告诉我,这点请您放心好了。”
“你错了,不是我。我只是担心尊夫人的伤势而已。”
“伤势?”
爱德格大为震惊。
“您还不知道吗?手上,脚上,那些被撞到或是殴打的伤痕……”
“怎么可能?”
“真奇怪呢,如果真的是被谁打了,莉迪雅小姐为什么沉默不语呢。”
达鲁摩鲁夫人浅浅的笑笑。
“希望你不要胡说八道。莉迪雅不是那种会暗藏秘密的妻子。”
“或许是这样。可你却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态度表明她根本不想接受爱德格的反驳,只见她屈膝行了个礼,
“我多事了。请恕我失礼告辞了。”
接着她毫不停顿的走出了房间。
爱德格呆站着,手指插入头发中。
“凯莉!”他呼叫侍女进来。
“是,主人。”
“莉迪雅身上,有被打过的痕迹?”
爱德格咬牙切齿的问凯莉。凯莉惶恐的抬头看着爱德格,断然说道,
“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真的吗?好的侍女绝对与夫人站在同一阵营。而且这名侍女还是爱德格亲自为莉迪雅选的。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我知道了,可以了。”
他挥退了侍女,雷温面带严肃的走近。
“雷温,刚才那个女人似乎想说我对莉迪雅施行了暴力。你怎么看?”
爱德格既气愤,又震惊,一阵无力感袭来,跌坐在了椅子上。
“爱德格大人,还有一件重要的情报。”
雷温说,没有想发表意见的意思。肯定与那个女人有关。
“哦?说来听听。”
“现在,在别处出现了个叫达鲁摩尔夫人的名字。今天从伦敦的斯莱德那里,得到了有关红色月光石那副画的情报,那位无意出售此画的主人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是那幅戴着红色月光石戒指的女人的画。面具遮住了她的容貌。她身后的海上,漂浮着一座蔷薇色的古城。
就仿佛受它指引一般,爱德格一行来到了布列塔尼。
是哪里出了差错,法国的画商将这幅画带到了伦敦?
如果这幅画的所有者就住在这家饭店里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被她召唤来一样。
“而且,也有消息说那幅画的模特就是达鲁摩尔夫人本人,身后的小岛也归她所有。虽然这一带有古城的岛屿并不在少数,可现在该是一个个着手调查的时候了。”
这块也许原本属于伯爵家所有的红色月光石,竟在这人手中吗?
“你觉得那位达鲁摩尔夫人,与住在这里的亚艾斯·达鲁摩尔是同一人吗?”
爱德格侧身询问道,
“恐怕很有可能。这个达鲁摩尔夫人也同样来历不明,可是却非常有钱。”
“果然,这两个女人都身份成谜,是吧。”
这个在爱德格记忆中的女人。
这幅画有红色月光石画的主人。
好像专门等在这里一般,悄无声息的接近了莉迪雅。
不管怎么想总觉得怪怪的。
“大人,夫人回来了。”
凯莉的声音打断了爱德格的思考。
走进房中的莉迪雅,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亚艾斯的事情也好,莉迪雅身上有没有伤也好,就先放在一边吧。
看到莉迪雅无精打采的样子,爱德格很是担心,站起来迎接她。
“回来了,莉迪雅。茶会怎么样啊 ?”
爱德格张开双臂,不过莉迪雅可不会自动飞扑过来,还是自己主动点吧。
莉迪雅一直低着头,想吻下她的额头都不行。
“那个……爱德格,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道歉。”
“怎么了?”
爱德格担心的不得了,仍然若无其事的轻轻问道,
“我在大家的面前说出了我并非贵族出身的事。”
说完之后莉迪雅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大概她已经抱着任凭处置的心情了吧。
“什么嘛,这有什么。”
“当然有什么,和一个平民结婚的话,大家就会认为你不是一个纯正的贵族。”
“不要胡思乱想。贵族真正的价值并非在于爵位,血统,而是一种自尊。
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别想太多了。”
看到莉迪雅悲伤的表情,爱德格开始后悔了。这次的旅行似乎没有给她留下美好的回忆。
“别闷闷不乐了,有样东西送给你。”
别放在心上,爱德格笑着抚摸莉迪雅的头发,然后取过桌上的盒子。
“刚从巴黎的店里送来,打开看看。”
莉迪雅不可置信的点点头,拆开盒子上的蝴蝶结。里面是一个镶有白蝶贝串珠的手提包。
在巴黎购物时,莉迪雅就看中了这个包。当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买。
当时没注意到爱德格已经偷偷把这个包买下了吧。
“这……怎么回事?很贵的。”
莉迪雅惊讶的抬头,
“我还是觉得非常衬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奢侈,不过这次的旅行就小小的放纵下吧。只要我买的起的,我都想送给你。”
“是吗,你……那个,谢谢,我很喜欢。”
她的脸上虽然溢满了笑容,可心里也许并非那么高兴。
也许还在介意它的高价格吧。
可是莉迪雅接下来却说出了爱德格意想不到的话。
“那时我就在想要是买下来就好了。在那个高级店里什么都没买,结果好丢人。”
“莉迪雅,你在说什么?”
“在巴黎的饭店里,佣人们的话让我很震惊。对不起,我那时没想到这点。”
其实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这个礼物恐怕伤害到了莉迪雅的自尊。
至少,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莉迪雅才因为身份和贵夫人们的交往出了问题。
“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哦。”
她勉强的笑容,真的看不出高兴。
“有了这个包,看上去就更像伯爵夫人了。”
“你经常用的那个刺绣的包很适合你。这个的话就搭配礼服时使用好了。”
听说这个包是莉迪雅已经去世的祖母送给她的成年礼物。虽然对贵族女性来说它过于朴素了点,可如果孙女是嫁给和自己同一阶层的成功男士的话,这绝对不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因此对莉迪雅来说,这个包丝毫不比任何昂贵的东西逊色。爱德格喜欢的,正是莉迪雅这种爱惜事物的珍贵品质,而且,艾歇尔巴顿家也绝不是需要靠这些虚荣来撑门面的家族。
爱德格从来不觉得莉迪雅的东西与言行让自己蒙过羞。
这种感觉,怎么说她才会懂呢。
“算了,那个包,我再也不会用了。”
莉迪雅一字一顿的说道,金绿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为什么?”
问的时候,爱德格才注意到莉迪雅没拿着原来那个包。
出去时明明带着的呀。
“对了,包呢?”
“掉了,被我不小心掉在了水池里……所以”
莉迪雅越说越小声。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给了莉迪雅不必要的担心,如果自己专注于二人世界的话……
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明明才新婚不久。离开了伦敦,离开了熟悉的交际圈。让莉迪雅突然陷入伯爵夫人的角色中,自己应该好好守在她身边的呀。
她肯定在隐忍些什么,包括她身上的伤。爱德格都一无所知。
看着一脸沮丧的莉迪雅,爱德格牵起她的手就往屋外走去。
“……爱德格,去哪儿?”
莉迪雅一头雾水的被爱德格带下楼梯。出了饭店来到庭院中,他向着亭子走去。
“在哪儿掉的包?”
“就在这附近,不过草太多也不清楚。”
爱德格放开莉迪雅的手,脱下手套卷子袖子,冷不防的踏进了水池中。
“怎……爱德格!”
尽管只是个浅浅的人工水池,爱德格不顾鞋子裤子会被弄湿,义无反顾的朝前走。拨开水草,双手在浑浊的水底不断摸索着。
“爱德格,快回来。不用了。”
“没事,一定能找到。”
莉迪雅在岸边干着急,眼光不断追随着爱德格的身影。
“求你了,别这么做!我真的喜欢你送我的礼物。是不是因为我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呢……你以为我不喜欢它?才不是呢。”
莉迪雅激动的也踏进水池中。
“对不起……因为我真的想要,比起得到它时的惊喜,我更害怕自己与它不相衬。我没有说实话,对不起。”
虽然脚下的泥滞缓了自己前进的脚步,可莉迪雅还是拼命的朝爱德格走去。
“所以我才努力的让自己能配的上它!努力的让自己符合你的期望……”
“找到了!”
找到缠在水草下的皮包之后,爱德格兴奋的喊道,
“看,找到了吧?”
说着爱德格转过身,却仿佛吓了一跳般楞的说不出话来。
“莉迪雅……怎么搞的。看,裙子上都沾满了泥。”
“你不也是这样么。”
看着爱德格脸上浮现的笑容,莉迪雅也安心的微微一笑,
“都是你的包还不行吗?你既是克鲁顿家质朴的女儿,也是艾歇尔巴顿家的伯爵夫人。两个都是你,我没有希望你单纯的成为其中任何一方。”
莉迪雅点点头,取过他手中刺绣的手包。虽然上面满是污浊的水渍,可这是爱德格亲手找到的,莉迪雅将更加珍惜。
“谢谢你……爱德格”
抬头看他,却不想被他抱了个满怀。
“现在你不会生气了吧。”
“什么?”
“其实我还买了帽子,围巾和手套。你当时犹豫了很久还是没买下的东西,等我们回了伦敦之后都会送来哦。”
爱德格不安的看着眼前满脸惊讶的莉迪雅。
“我明白。能让你高兴的东西,绝不是这些礼物。你并非温室中培育的玫瑰,而是生长在路边的樱草。是圣诞节时满怀心意的卡片。可我总忍不住想送你些什么。因为每天我都希望能看到你的笑颜。”
莉迪雅将爱德格冰冷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手都变冷了。”
爱德格微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他把她拉近,覆上她的唇。只是一个轻吻而已。可他,似乎毫不满足的吻了好几下,渐渐,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炽热。
“爱德格……那个。”
被揉乱的头发,被侵略的唇瓣,莉迪雅羞的惊喘不已。
“你的脚,不冷吗?”
“……嗯”
他说着便放开了莉迪雅,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不满足。
“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总不能一直站在水池里吧,没办法。可是看着爱德格不满足的眼神,莉迪雅又胆怯了。
也许爱德格并不幸福。
存在着诸多的问题,虽说结了婚,但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幸福。而且他总是包容着莉迪雅,想方设法让她安心。莉迪雅的困惑也好,不解也好,哪怕是一点点,爱德格也总能察觉到。
可是,自己连他送的礼物都无法说出真实的感受,当然无法让爱德格得到满足。
到底怎么办才好。也许自己不该再退缩,而该全心的接受爱德格的索吻。
就从现在开始吧。想是这么想,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退缩。
自己可是妖精博士。
理所当然该给予爱德格他所期望的支持。
尽管又给自己注入了一些自信,可心头仍是挥之不去的胆怯。
莉迪雅脱下了满是污垢的裙子,坐在暖炉前烘脚。爱德格走进了换衣间。
她惊慌失措的拉了拉家居服的领口,虽然明白对夫妻来说这种反应未免有些过度,可莉迪雅还是紧张的不行。
家居服的下面仅仅穿着贴身衬衣与束衣。肩膀和背上还残留着丑陋的伤痕。虽然天色已晚,可昏暗的室内还是隐约能看到什么。
莉迪雅还被刚才的热吻笼罩的透不过气,一看到爱德格就更加燥热了。连莉迪雅都会这么觉得,就别说爱德格了。如果他想继续下去的话,该怎么办。
如果他有渴望,总希望能回应他。可内心总忍不住想退缩。
也许是觉察到了莉迪雅的不安,凯莉委婉的请求爱德格出去。谁料,请你出去,爱德格断然说道。
既然主人发了话,岂有不遵从之理。
剩下两人独处。他走近莉迪雅身边,挽起她披散在身后的头发。
爱德格也已换好衣服,没有戴领带与手套,看起来异常温和。
“能说些什么吗。”
“……恩”
说?要说些什么?
“莉迪雅,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这个,为什么?”
“比如……你困扰的事或是很难说出口的话。”
“没,没什么啊。”
总不能问你对结婚生活是否满意吧。
莉迪雅从椅子上站起来,想与爱德格拉开一点距离,冷静一下。
“怎么突然这么问?虽然我被人嘲笑出身,可并没为此烦恼啊。既然你也说,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可以,已经没事了。”
她突然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
“是吗……没的话就算了。”
看来爱德格对自己的回答一点也不满意。意识到他的呼吸已近在咫尺后,莉迪雅羞红了脸。
太过在意描绘着自己锁骨曲线的手指,以致没察觉自己的外衣正在被解开。
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解开时,莉迪雅心慌不已。
外衣掉落脚边,背部和手臂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雪白的肌肤上印着触目惊心的伤痕,糟了,被爱德格发现了。
因为察觉到他顿时屏住了呼吸。
“这个……这是因为……”
莉迪雅急忙回头,却看到爱德格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害怕即将从她口中听到的理由。
忽然他的神色转为了愤怒,放开了莉迪雅。然后沉默的走出了房间。
真的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莉迪雅呆呆的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也难怪。
连自己都不想看到那些伤痕。
可是,有必要那么气愤吗。
只要过段时间就会消退了呀。或许在男人看来,只要让他失望过一次,那么女人的魅力也就会消失殆尽了吧。
本来自己就毫无魅力。所以,才那么的不想被看见。
一阵远处的雷鸣声,传进了莉迪雅耳中。
又要下雨了吗。
天空突然变暗。时而有闪电在云间划过。
得把窗关起来,当看到远处海面闪烁着彩虹之光后,莉迪雅走到阳台上。
海面夹杂着闪电响起低鸣声,可那不可思议的光彩又吸引着莉迪雅走近栏杆处。
不知道从哪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那仿佛能迷醉心灵的声音,在召唤着她。
不知不觉身体已探到了栏杆的外面。甚至有种想飞翔的感觉。
同时莉迪雅也嗅出了一丝诡异。
歌声里隐含着魔力。
这是人鱼的歌声。迷惑人类,从而将之引入海底溺死。
不能再听了。可身体却不听使唤,似乎是半身麻痹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翻越栏杆而去。
“莉迪雅!你在干什么!”
尼可大声喊道,一把抓住莉迪雅的袖子。但它的力量太小,甚至无法阻止自己也往阳台外飞去。
“尼可……救救我,人鱼的歌声……”
“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哦!”
这魔法只对莉迪雅有效吗。为什么人鱼会想要自己的命呢?
尼可的爪子嵌进莉迪雅的袖子中,它拼命的呼救,可既然是魔法在作祟,那么隔壁的爱德格他们也不可能听到吧。
“尼可,要是从这里掉下去,我会死的。”
“那就快给我回屋!”
“不行,使不上力……尼可,快打开通向妖精界的入口。”
“啥?那连我也要一起掉下去?”
“拜托了,现在只能飞往妖精界。”
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个无力,身体就开始往下坠。
已经没有尼可抓着自己袖子时那种感觉了,是因为它已放手了,还是也一同掉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感到自己被甩到了冰冷的海面上,很快,咸咸的海水灌满了自己的喉咙。
※注1:Breton语,通译布列塔尼语,属凯尔特语系,是Breton民族自己的语言,但今天这种语言已经几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