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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人在哪里?」
精心卷起的蜂蜜色金发在昂贵的蕾丝帽子下摇晃。肤色白皙的纤细少女才刚下了马车,就直接冲进了宅邸之中。
从马车停放的门廊处不过短短的距离,她却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是因为束腰系得紧到不能再紧,还是因为层层衬裙和大量衣摆装饰加起来过於沉重的缘故。
这位穿著打扮与康瓦尔郡(Cornwall)的乡下有些不相衬的千金小姐对著故意不疾不徐地出迎的尤利西斯投以了谴责的目光。
「请称呼那位大人为殿下,而不是伯爵。凯萨琳女士。」
气质高贵而高傲的少女似乎对尤利西斯那只做到表面上的恭敬有所不满,微微动了动眉毛。
但因为他乍看之下不过是个只有十七八岁出头的年轻小夥子,所以即使是平日姿态高傲的凯萨琳也不好直接发作,只能以淑女的自尊心藏起焦躁,文雅地点头回应。
「那麼,他是已经变成殿下了呢。」
「在下还什麼都没说。」
「我听说他身体不适。」
「是的,现在还处於无法和任何人会面的状态。」
发现自己等於是被直接宣判不能见到伯爵,凯萨琳逼近了尤利西斯。
「我可是要成为那位大人妻子的女性唷。」
「但是您还没有当上夫人。」
这话又再度让她非常不快。
「提兰在哪里?」
她和尤利西斯说不通,於是说出了另外一个干部的名字。而那个男人却正是尤利西斯所憎恨的物件。提兰得到组织内急进派的支援,计画让尤利西斯失势下台。
但接下来提兰是无法为所欲为的。想到这裏,尤利西斯不禁暗自窃笑。只要他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当场挫挫这个凯萨琳的锐气。
「十分抱歉,但这座宅邸为在下所持有。」
自己才是统治著整个组织的正统"王子"代理人,他暗示著这点。即使提兰不认同也罢,这就是尤利西斯本人的打算。所以在这栋宅邸裏,无论提兰曾经说过什麼,都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目前为止尤利西斯都保持著距离,不让凯萨琳有多管闲事的空间。但提兰却表明希望凯萨琳早日成为王妃,而增长了她的傲慢。
对凯萨琳而言,当然是态度奉承又保证能够让自己和殿下结婚的提兰让她更有好感。
然而,无论是提兰还是尤利西斯,他们在根本上对凯萨琳所抱持的感情是同样的。
能利用则利用,若成为障害就排除。像凯萨琳这种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不会知道,
其实在排除弃子的手段方面,提兰的作法远比尤利西斯残酷得多了。
「提兰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抵达。您要等他的话请往这边走。」
凯萨琳终於死心,体认到若想要见到"殿下",就只有等待提兰到来再拜托他。於是她沉默地跟随尤利西斯的引路前进。
踏上阶梯之时,从上方有个男装的女人走下来。
为了让路给尤利西斯而停下脚步的她是提兰的手下。她背叛了尤利西斯而追随了提兰。
因为恋慕"王子",她遵从提兰的指示,成功把新的王子带回组织裏。现在她的愿望实现,被就近配置在王子的身边。
而目前她正直接负责照顾在船上倒下以后就一直没有醒来的殿下。
凯萨琳因为在意那个男装女人而停下脚步。从抱著银色水壶的她身上飘来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女的是?负责看护殿下的人吗?」
「不过是殿下的情妇(附注1)罢了。」
尤利西斯故意做出挑拨发言。
「你说什麼?」
凯萨琳提高声音,瞪视著那个男装女人。虽然拥有深闺千金小姐气质的凯萨琳本身也是相当程度的美少女,但这个穿著一身黑色及膝男礼服、发长只到肩膀的女人身上无需装饰点缀就足称色香兼备的美貌,确实让凯萨琳感受到了嫉妒。
「情妇什麼的,我是不会许可的。」
「我只不过是照著殿下的意思工作而已。」
对方给出完全淡然的回应。
「雅美,快点退下吧。」
在事情变得过於麻烦之前,尤利西斯把那个男装女人给赶走了。
雅美性格好强这点早有所知,但原本以为凯萨琳会是更加保守而容易驾驭的女性。她会变得敢这样多嘴管事,是因为提兰的影响吧。
原本是由他尤利西斯和前任王子一起使其安定地发展起来的组织,现在却被提兰进来胡搅和一通的这点也让尤利西斯感到很不快。
但接下来的问题,并不在於提兰而是在王子本人身上。新任的王子会成为怎麼样的存在、而又会把组织导向何方,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尤利西斯不打算把掌舵人的身分交给提兰。王子醒来后,非得让他承认自己身为王子的亲信,无可动摇的地位不可。
为此,尤利西斯盯上了某个女性。
莉迪雅=艾歇尔巴顿,如今将以王子身分觉醒的爱德格=艾歇尔巴顿的妻子。
她的话,会比雅美和凯萨琳都来的有用得多吧。
把凯萨琳塞进接待室并关上门的同时,尤利西斯就已经把她的事情从脑海中清除得乾乾净净了。然而他连稍微安静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就又传来了让人不快的声音。
「王子那边很棘手吧。」
从玄关门廊的阶梯处攀登上来的男子,正是提兰本人。
他取下帽子,露出了额上的伤口。那从正侧面深深嵌入皮肉中的伤痕给人他紧闭的眼皮和额头是相连在一起的诡异印象。然而姑且不论这伤存在与否,提兰都同样是继承了魔物之血的恐怖存在。
「你说棘手,是指?」
尽管尤利西斯毫不掩饰厌恶地对提兰皱起眉,却还是出口反问道。
「现在在伯爵体内,他本人自身的意识正和初代王子的记忆战斗著。目前为止我们的王子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取得了新身体的支配权,但这次似乎并非如此顺利。」
组织原先抹杀伯爵原先人格的计画是失败了,然而那具身体却吸收了王子的记忆。
「也有初代王子会输掉的可能。」
「王子拥有支配暗之魔力的力量,而那力量会将人心逐渐染上黑暗。至少我不认为伯爵有办法回到以前的样子。」
「那个伯爵可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那是因为至今你已吃过他多次亏了吧?但我可没有那麼蠢。」
尤利西斯因为他的轻视而咬牙切齿。确实,尤利西斯本人已在那个伯爵,爱德格=艾歇尔巴顿的手上栽过无数次。即使是在还被称为特德(附注2)的童年时期,那人就已经是个不好对付的小孩了。
或许尤利西斯是在心底某处期待著提兰也会得到相同的教训吧。
「对了,提兰。是你把殿下在这裏的事告诉凯萨琳小姐的吧。」
提兰耸了耸肩,抬步离去。但尤利西斯追了上去。他们的话题可还没有结束。
「别让那女的再继续嚣张下去了。」
「凯萨琳女士是非常适合殿下的妃子人选,就算把她叫过来这边也不会有问题。」
「殿下的状态还不完全,应该等到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正因为殿下处於这种不明不白的暧昧状态,我们才更加应该帮忙让事态明确化。而且要是他对妻子的执著心回复那就叫人困扰了。」
「困扰?为何?那个妖精博士还有利用价值。」
「在他们抵达妖精国之前,那个妖精博士非死不可。」
「又是这种发言。王子不是才刚郑重叮嘱过你,独断是不被允许的吗。」
提兰露出仅仅是抿起嘴唇而构成的浅笑,停下脚步。
「那女的不行。我有不好的预感。」
「怎麼回事?」
「总之她对王子来说,是非常不祥的。」
竟给我搞起装模作样来,尤利西斯咂嘴。
「和妖精博士扯上关系的话,不知道会给王子带来怎麼样的影响。如果伯爵的意识还残留著,就有可能打算将我们拖下水,全部一网打尽。」
「所以,为了能确实消灭伯爵、让王子完全觉醒,也为了我们新王国的创建,那个女人的死亡是绝对必要的。」
尤利西斯当然乐於见到提兰因为违背王子的命令,擅自行动而自取灭亡。但是在那之前,不能让他得到妖精国的计画被提兰干扰。
「你别随便乱来,下次可不会再得到殿下的原谅了。还有,无论你来这裏几次都是没用的。殿下现在是任何人都无法见的状态。」
尤利西斯说完便迳自转身离去。
「能够醒来的话,想法也会随之改变吧。」
提兰朝著尤利西斯离去的背影,丢出了带有挑战性的话语。
莉迪雅一行人到达彭赞斯(Penzance)的港口的时候,已经是从威尔特郡(Wiltshire)郊外出航后的五天之后了。
位於康瓦尔郡最前端,靠近兰斯安朵(Land's End音译,意为陆地尽头)的港镇已经挤满了因为查觉到天候变化而归港的船只,让这小小的港镇显得热闹不已。
此处是从大西洋返航的归船们会第一眼看到的英国土地。莉迪雅他们的旅程由这裏开始,通向真正的汪洋大海。在此之前他们都是一面眺望景色,一面沿著康瓦尔郡的海岸线前进。而接下来的航行旅程将会和目前为止截然不同。
目前莉迪雅他们正为了备齐出海用的必需物资而暂时停靠在这港口裏。为了避免被王子的组织发现,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调整著航线而来到了这裏。即使是靠港停泊的期间,苏旺也为了骗过敌人的目光,特意改变了船的外型。
「云在移动,应该很快就要下雨了。」
萝塔将从市场买来的小麦和奶油堆放到手推车上,仰望著天空说道。
莉迪雅则把红茶和砂糖等贵重品收进可以上锁的木箱裏。手推车的货架上已经堆满了马铃薯、果仁、葡萄乾和起司等易於保存的食品。
「喂,莉迪雅。这个东西蛮好吃的,好像是叫做肉馅饼的样子。」
灰色的猫坐到货物堆上方,嘴裏塞满了某种看似派的食物。
「尼可,不要坐在奶油上。」
「不过是一下子有什麼关系嘛。这可是我觉得大家都饿了才特地去买来的耶。」
尼可飞快地递出纸袋。从那裏面传出阵阵的香味。
「诶、还真是贴心呢。莉迪雅,我们也来吃吧。」
「嗯可是,这个是直接用手拿著吃的吗?」
「没错没错,抓住派皮硬的这端来咬。这样的话就只有手拿著的部份会剩下。再把剩下的部份分给妖精们,这样就算手不乾净也可以进食。这就是肉馅饼的正确吃法哦。」
尼可心情很好,他摇晃著毛茸茸的尾巴,把拿在手上的派饼碎片轻轻地抛出去。
面包在落地之前就被不知从哪窜出的小妖精接住,小妖精很快地又在一晃眼之间钻回茂密的树丛底下。
「莉迪雅,要是你在这个镇上碰到了熟人可就糟了。伯爵夫人直接用手吃东西的样子被看到的话,可是会在伦敦变成不得了的传闻啊。」
萝塔说的没错,莉迪雅笑了起来。
她跟萝塔一起坐在货架上,照著尼可所说的方式抓住派饼的边边。热呼呼、烤得恰到好处的褐色派饼很能勾起食欲。
市街的广场上,各式各样推车来往如流。大家都忙著在下雨之前将事情办完,
商人和船员混杂在一起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在这种地方讲究上流社会的规矩也没什麼意义,她像个孩子似地张嘴大口啃了起来。肉馅饼的裏面满满都是肉和蔬菜。
「尼可,凯莉到哪里去了?」
尼可是个有著猫的外表的妖精。虽然他用两只脚站立走路,也会说人话,但在大部分的人眼中看起来仍只是只猫,所以不可能单独买到肉馅饼,更别说让人告诉他肉馅饼正确吃法了。再说尼可也不可能主动连大家的份一起准备。可以推论,肉馅饼应该是凯莉买来的。
「她去找今晚下榻的旅馆了。」
「这样啊。港口附近的旅馆好像都已经客满了,如果还能找到空的房间就好了。」
「今晚海上的天气好像会很恶劣,所以那些船员们也都在找能在陆地上过夜的地方吧。」
在他们说著话的时候,尼可又打算把手探进纸袋裏。於是莉迪雅伸手阻止他。
「剩下的是其他人的份吧。」
切,尼可撇撇嘴。在他的身后,可以看到正从混杂的人群当中向这裏走来的法兰西斯的身影。
银色的长发绑成一束,单眼上覆著黑色眼罩的他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在他身旁跟著雷温和波尔。
「喂-,莉迪雅,我们已经把油和煤运到船上去了喔。」
「谢谢,大家辛苦了。」
「酒桶也已经安排好会在明天送来。这样子该买的东西差不多都买齐了吧。」
波尔说道。
「嗯,非常完美哟。」
「那接下来,就只等著出航了。」
「在那之前,王子的组织不会出现就好了呐。」
正如尼可所言。毫无疑问地,组织一定还追在他们身后。
「雷温,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现在他们交由雷温负责观察周围动静。如果是雷温的话,就能够在大批混杂的人群中找出举动不轨的人物。
「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王子组织的活动徵兆。」
有著褐色肌肤的伯爵家侍从以一贯的态度淡淡地回答道。
「也许,对方暂时也没有那个余暇吧。」
法兰西斯说道。理解到他的话中涵义,莉蒂亚不由得感到心乱如麻而垂下视线。
这代表著,爱德格如今仍处於昏迷中吧。
靠著爱德格的帮助,伯爵家一行人才得以成功突破组织的包围,让船出海朝著妖精国出发。然而那个时候,爱德格自己却在提兰的船上用尽力气而倒下了。
爱德格似乎完全解放了自己脑中属於王子的记忆,而得到了葬送女妖鬼并阻碍提兰计画的力量。
然而那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灾厄王子的魔力就像是毒药一样,污染著爱德格的身体,不断地折磨著他。一想到这裏,莉迪雅也跟著痛苦起来。
这全都是为了莉迪雅一个人。因为提兰觊觎著莉迪雅的性命,使得爱德格感觉到这样下去两人不会有和平的未来,所以才下定决心要与王子战斗。
让自己跟王子同化,然后投身於组织之中。他藉由这种方式,在守护著莉迪雅与伯爵家。
所以莉迪雅身为爱德格的妻子,身为妖精博士,也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如果能到达妖精国,或许就能得到对抗王子的方法也说不定。因为这麼认为,所以她和同伴们踏上这场旅途,即将要离开属於英国的土地。
然而,这场旅行才不过刚刚要开始而已。
「不知道爱德格现在怎麼了…」
不会丢下莉迪雅一个人、一定会再见面。虽然两人曾如此约定过,但难说王子的记忆觉醒会带来什麼影响。莉迪雅光是想到这裏,便不安起来。
「我想他一定正在和王子战斗著。虽然王子打算支配他的肉体,但爱德格自身也仍在抵抗著。组织为了观察他的情况,恐怕暂时也无法有所动作吧。」
和自己内部的敌人战斗这种事,一定十分损耗身心吧。挥别泫然欲泣的心情,莉迪雅露出了坚毅的微笑。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为他祈祷了。我们也一定要快点找到妖精国才行。」
如果把这一切当作是为了更加接近爱德格的试炼,莉迪雅就不会让自己说出泄气话。
有个人影安静地走近这样的她身旁。她转头,朱红发色的青年停下脚步。
「夫人,这趟旅途以来受您照顾了。」
达尼尔诚恳恭敬地行礼道。
「我已经找到公共马车上的座位,所以来向您告别。」
达尼尔由於事态意外发展而搭上了莉迪雅他们的船。但也不能因此就这样带著他一起到妖精国去,所以事先让他在适当的港口下船。
「这样子啊。我才是要谢谢你,结果让你陪我们到这麼远」。
「不会。这是相当难得的体验。」
「回到伦敦的旅费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因为我有这个在。」
达尼尔抚摸著装著小提琴的长盒子。原来如此,所以无论在何时何地,他应该都有办法为自己挣钱吧。
「而且在稍微东边的镇就有铁路经过,要回到康瓦尔郡其实并不远。跟赫布裏底群岛(Hebrides)比起来实在要近得多了。」
若说康瓦尔郡是在英国的最西端,那麼达尼尔的家乡赫布裏底群岛就是位於英国的最北端。那是比苏格兰的高地地区都还要偏远的边境。跟那裏相比,从彭赞斯港回到康瓦尔郡已经是远远方便得多了。
莉迪雅稍微笑了起来,达尼尔也投以柔和的目光。然后,他转为严肃的表情开口问道:
「莉迪雅小姐,能否占用你一点时间?」
他是想要两个人单独说话。莉迪雅虽然有点困惑,但是因为能够猜到他想谈论的是什麼,所以没有拒绝而点了点头,暂时从众人身边离开。
她把手上还只吃到一半的肉馅饼丢给了躲藏在树丛底下的妖精们。
虽然知道雷温安静地从后面跟了过来,但在不知敌人何时会突然出现的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即使并非如此,达尼尔对伯爵家来说也是不受欢迎的人物。雷温为了爱德格而监视著他。以目光牵制住他,不让他对莉迪雅出手。
对於默默跟在后头的雷温,达尼尔也特意装做没有看到的样子。
达尼尔在市场的尽头停步,转身直直地注视著莉迪雅。尽管雷温就站在距离不远处,可以直接看到这边情况,达尼尔还是毫不忌讳地开口说道。
「无论何时我都希望能帮上你的忙。如果在妖精国找不到葬送王子的力量,那麼,就请想起我。」
达尼尔自称是马齐鲁一族的预言者。无论是诞生出灾厄王子或是将其毁灭,也都只有同样出自于马齐鲁一族的预言者能够做得到吧。而莉迪雅,则命中注定成为预言者的妻子。达尼尔说过这原本是莉迪雅的母亲身为马齐鲁一族的族人所背负的使命,但是由於她的逝世,使命被转移到莉迪雅的身上。
根据马齐鲁一族的说法,若莉迪雅和身为预言者的他结婚,就能给予他存在於圣地的力量,让达尼尔能够消灭王子。
但是,莉迪雅并不知道预言的详细内容。为了欺瞒敌人耳目,预言和圣地之力都被慎重地隐藏起来,所以连要正确的了解预言的内容都很困难。而且无论是母亲或是莉迪雅本身,都放弃了未婚妻的使命而嫁给了自己选择的人。
即使知道爱德格接受了王子的记忆,莉迪雅也没有对这段婚姻产生任何犹疑。如果意图要伤害爱德格,那麼无论是马齐鲁一族或是身为预言者的达尼尔,她都不打算与以协助。
「即使没有在妖精国找到我们所寻求的事物,我也无法仰赖你。」
因此莉迪雅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你身为艾歇尔巴顿伯爵夫人,我能理解你不会考虑和预言者结婚这件事的立场。但伯爵恐怕打算不把你们之间的婚姻当作一回事。如果情况需要,他连你的性命都会夺取吧。」
达尼尔毫不掩饰地,将可怕的事说出口。
而这,正是莉迪雅最恐惧的事。她并不怕自己可能会被杀。但是,爱德格有可能会否定两人的婚姻这种事,她连想都不愿去想。
然而,如果他真的被王子所支配,这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的事。
「这也是预言吗?」
「不,是必然会发展成的事态。」
「爱德格是不会输给王子的。」
尽管莉迪雅提出抗辩,达尼尔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合作的话,也许就能拯救伯爵的灵魂。原本我的目的就不是要取伯爵的性命,可能的话我也想找出只会消灭王子的方法。所以,能请你也协助我吗?」
「但前提是,和爱德格分手,然后跟你结婚是吗?」
「为了满足预言的内容,这是必要的。」
莉迪雅目不转睛地直视达尼尔的脸。虽给人一本正经的印象,但因为太过於毫无破绽,反而令人感到难以亲近。
他一旦演奏起小提琴,那令人著迷的音色就如同沉睡於高地土地下的血玉髓一般。虽然绝非盛大华丽,然而一旦自沉眠中觉醒,其所散发出的深邃光辉和热情的血液,以及承受了荒凉岁月的那份寂静和坚强,深深拥有捕捉人心的能力。
他是个无论在哪方面都与爱德格极其相反的人。如果没有和爱德格相遇,莉迪雅应该会照著命运的安排,连同接受预言者未婚妻的使命一起,而接受他吧。
虽然对达尼尔抱持好感并不难,但对於现在的莉迪雅而言,却怎麼也无法想像自己会喜欢上他。
「达尼尔先生,对你来说结婚这件事,是为了英国,为了马齐鲁一族,还是为了达成作为预言者的使命?」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达尼尔缓缓回答道。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把你当作一个独立的女性来尊重,并且保证一辈子珍惜你。」
「你并没有说会爱我呢。」
「你所爱的,就只有伯爵一人吧。我打算连同这样的你一并接受。」
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为止。因为已经在神的面前许下如此的誓言,所以即使爱德格变成王子,莉迪雅也只会爱著爱德格一人。
而且,达尼尔并没有打算要得到莉迪雅的爱。莉迪雅认为,他大概不是会想要和女性有深入接触的人。因为他早已把灵魂献给了艺术的女神。他之所以追求莉迪雅,比起为了国家或氏族,应该是更接近于以前曾说过的,想知道自己的宿命这个理由吧。
「真是奇怪的求婚方式呢。」
「因为普通的求婚方式,是比不过善於掳获女性芳心的伯爵的。」
「但是,达尼尔先生,我身上并没有你所想要的东西。在圣地的时候,我什麼都没有得到。」
对此,达尼尔只是沉默不语。
「那麼,祝您航海愉快。」
他简短地说完,离开了莉迪雅。那拿著小提琴琴箱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人群中看不见了。
雨下了起来,位於旅馆一楼的餐厅也跟著变得座无虚席。
「能找到住宿的地方真是太好了。这都是多亏了凯莉。」
「我也是碰巧运气好,才能够找到房间的。」
一直谦逊地完成工作的凯莉露出开朗的微笑。
窗外,冷风和雨轮流弄出激烈的声响。能身在陆地,在温暖明亮的餐桌旁享用热呼呼的餐点,大家也稍微舒解了紧张,情绪和缓了不少。
「鱼做成的派吃起来还不错嘛。和啤酒搭配起来挺合的。」
习於航海的萝塔很快就放松下来,更比谁都快地开始举酒乾杯起来。法兰西斯无可奈何地在一旁看著,忽而对莉迪雅问道。
「喂莉迪雅,你和达尼尔都谈了些什麼?」
「呃像是,达尼尔的立场和主张之类的话题。」
求婚的事,并不是现在适合提起的事情。
「哼~,是叫你遵从预言吗?」
萝塔的突然插口,让法兰西斯稍稍皱起眉头。
「说起来,那家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预言者这点根本没人知道吧?」
「但如果不是的话,他伪装成预言者又有什麼目的呢?这样做对马齐鲁一族来说,有什麼好处吗?」
波尔说的完全没错。
「总之他们就是想让马齐鲁一族之中的谁跟莉迪雅结婚吧。既然许婚可以有第二次,那麼第三第四次也是没问题的吧。」
也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但莉迪雅感觉到,无论达尼尔是不是真的预言者,他都一定知道些关於预言者的什麼。
「我本来还担心他是不是打算一路跟著我们到妖精国去。现在他走了,就安心多了。」
「但他是真的打算就这样直接回伦敦去吗?」
萝塔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大家似乎也都在意著这件事,互相交换了眼神。
「我们可是要离开英国本土,他是跟不过来的。」
「没错。比起达尼尔的事,我们更应该注意不要被王子的组织发现位置。大家要多加小心。」
莉迪雅说道。每当提到组织,就不免会想到爱德格的事情而使得胸口隐隐作痛。
虽然爱德格就在组织裏,莉迪雅却不得不不断从那裏逃开。她必须斩断想见爱德格的 这份心情,把王子和组织全部都当成敌人来思考。
即使达尼尔不打算直接回去伦敦,对他们来说目前也是无害的。果然最大的问题,还是王子的组织。
「也是呢。就算天候好转,也不代表我们能够直接出航。」
「咦,为什麼不行?」
「法兰西斯,在离开英国本土前,我们还有一件非解决不可的事情,那就是裏奥纳斯(Lyonesse)的事。」
要前往妖精国,就必须遵照伯爵家祖先过去的行径路线不可。然而在地图上记载的裏奥纳斯这个地名,对他们来说却是个未知的地点。
久远的过去,在与大地的魔力相牵连的魔法线引导之下,伯爵家祖先经由彭赞斯和兰斯安朵往大西洋出航。不知道他们当时是否知晓,这作为路标,名为"裏奥纳斯"的国度的存在?莉迪雅思考著。
裏奥纳斯之名被记载於古老传说中,所以莉迪雅也曾经耳闻此名。但谁也无法确定传说中的国度是否实际存在一事。然而要说传说中的存在的话,妖精国也是同样的。也许裏奥纳斯和妖精国一样,和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一直留存到今日。
若是如此,这一带应该多少会留下些关於裏奥纳斯所在地点的传言。
「啊,对耶,说的没错呢。但我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线索的喔。」法兰西斯一如以往,一派轻松地说道。
「那个,或许和这件事没有很大的关联性,但是我在市场听到了奇妙的传闻。」
波尔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说道。
「是怎样的传闻?」
「兰斯安朵附近的海上不是有众多小岛吗?其中的某个村子,好像从一段时间前开始就和外界失联了。就算写信也没有回音,进入岛上的人也全都行踪不明,没有一个人回来。」
「附近海上是指锡利群岛(Isles of Scilly)吗?」
「听说如果在晚上靠近那座岛,明明没什麼波浪船却会翻覆。还会听到异样的声音,甚至还有船员突然大叫起来跳进海裏。」
「真够令人毛骨悚然的。」
萝塔皱著眉,看向莉迪雅。
「这像是和妖精有关吗?」
「很可能是有邪恶妖精(附注3)聚集在那里。」
「这样的话,说不定那裏正被王子的组织支配著呢。」
「爱德格大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在那裏呢?」
一直维持沉默的雷温这时少见的开口了。他问出了莉迪雅也很在意的问题。
「不清楚呢。因为组织的据点不只有一个,所以这很难说。」
传闻说的是锡利群岛中的哪座岛,又是岛上的哪个村子呢?她压下想全部问个清楚的心情。
「那麼,我们尽量避开锡利群岛来前进会比较好呢。」
莉迪雅勉强挤出这麼一句话,大家纷纷点头同意。
必须从爱德格那边逃开。这也是为了正跟王子战斗著的他,莉迪雅他们必须尽快前往妖精国。
同时,也是为了拯救那处於组织控制之下的村子。
在出生还没有多久的婴孩口中灌入的,是邪恶妖精的肉块。那味道,甚至能够腐化人类的灵魂。灾厄王子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成为统治黑暗之力的魔王。
仍然无法清醒过来,身在压倒性的黑暗之中,被一股灼热的力量所翻弄的爱德格,此刻思考著魔王所代表的涵义。
那指的并不是魔物本身。能够使用魔力来对人世产生强烈影响的,并不是强大的魔物,而是没有魔力的人类。
一旦开始介入和干涉人类,原本单纯的魔力就会变成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所以和邪恶妖精建立起关联的人类,会去支配魔物。
惟独爱德格体内的王子拥有那种力量。而那力量的本质,"记忆",在破坏牢笼离去的中途,突然宛如暴风雨般疯狂暴走起来。
爱德格无法保持住意识。不,应该说,他被排除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似乎只有意识被投入黑暗中。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在波涛汹涌大海中的小舟上,只能无可奈何的待在那里
他知道这是王子的记忆让他产生的幻觉。而他非打倒王子不可,不然自己恐怕就会这样被波浪所吞没然后消失吧。
前方看见了岩石突出的小岛。站在那里的人影正笑著看向这边。
是王子。少年姿态的,最初的灾厄王子。
爱德格考虑著要下船游泳到岛上。这片大海也有一半是从他自己的意识里面产生的,应该不会全都只照著王子的意思发展吧。
(爱德格,别去)
他正打算跳下船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莉迪雅的声音。不知道什麼时候,莉迪雅出现在小舟上,用充满依赖的眼神看著他。
(去的话,一定会被杀掉的)
(但是,如果只是留在这里,也无法得救)
(我不想要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抱住像小孩子一样不断摇头的莉迪雅,把脸颊贴在她牛奶糖色的头发上。只要能在怀中感觉到她柔和的体温,他就可以认为自己其他什麼都不需要。
海浪的拍打越来越激烈,小舟也摇晃个不停。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抛出船外而落海,他却觉得无所谓了。
能够和莉迪雅一起死的话,那也没有关系。
他一方面这麼想著,理性却在告诉他,不能让莉迪雅死去。
明明是想守护莉迪雅,却觉得能一起死的话也好,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啊啊,是了。不想离开莉迪雅的其实是他自己。想逃避战斗的心,产生出了这样的幻象。
如果是真正的莉迪雅,应该会对他说「去吧」。即使现在失去了彼此,也要继续活下去,这才是她的愿望吧。
轻轻放开莉迪雅,爱德格把视线从自己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的女性身上移开。
要守护莉迪雅,爱德格自己必须活下去。在这里的莉迪雅是幻影,同时也是自己的弱点。虽然了解这份软弱和自己对她的爱情是相连的,但他也理解,目前不得不暂时先将其封印。
爱与正义对王子并不管用。若那家夥的力量是憎恨和欲望的话,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爱德格不化身为魔王,就无法压制住王子的力量
但如果自己变成那样,就不能再接近莉迪亚了。即使如此,为了有一天能够将一切全部结束,现在就让自己变成恶魔吧。
(爱德格-!)
他断然挥别她的叫唤声,纵身跃入海中。
与此同时,充满怨恨的亡灵将他团团包围。
王子的力量来源,其魔力的根源,乃是强烈的憎恨之情。在战场上惨遭杀害的人们,还有更久以前,因各种理由被支配者所牺牲的人们,他们的憎恨化为了强大的颠覆之力。
爱德格拔剑。他手持闪耀星彩红宝石光辉的梅洛欧宝剑,挥剑横扫过一群群的亡灵,在浪涛中奋勇前进。
突然一阵大浪袭来,他看见小舟在瞬间被海水吞没。
莉迪雅
他犹豫了刹那,但很快就割舍下留恋。无视逐渐沉入海中的幻影莉迪雅,他朝人影所在的小岛,向著王子而去。
他并非是舍弃了莉迪雅。她已经是爱德格灵魂的一部份,是他灵魂的中心。只有这部份,他无论如何不愿被王子所碰触,所以他让自己穿上憎恨和欲望的铠甲,将其隐藏起来。
(我的主人(My Lord),但愿您的灵魂不会反被这铠甲所束缚)
模糊之间,他听见了箭矢的声音。
"爱德格,你不应该生於世上"
这是他所听到的,父亲最后的遗言。
自幼开始,他胸中便怀抱著身为席尔温福特公爵家嫡长子的骄傲。他的父亲是个难以取悦的人,即使当时还只是小孩子的他也能够查觉到,父亲并不懂得如何跟自己这个儿子相处。尽管如此,他也一次都没有怀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
所以,被自己的父亲如此直接否定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大的创伤。
爱德格之所以认为自己不会再回到席尔温福特家,并不是因为曾被王子的组织带去美国一事,而是因为那时父亲否定了作为下任继承人的自己。
但现在,他已不认为父亲当时的话是在否定自己的一切了。那不过是在最恶劣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非理智性发言。莉迪雅这麼说过,於是爱德格也稍微变得能够冷静地去考虑父亲当时的心境。
然而,他绝对不会原谅把父亲逼入那种绝境,以及所有导致席尔温福特公爵家灭亡的一切。
这麼一想,爱德格心中的憎恶便强烈地沸腾起来,星彩红宝石所散发出的光辉也越发地鲜红。
周遭的亡灵散去后,站在他面前的,是穿著古式裘斯特克式外套(附注4)的少年。
他,就是最初的灾厄王子。
爱德格立刻举起梅洛欧的宝剑,摆好架势。
「哼,不打算让出身体吗。结果你也是一样,觊觎著这力量呢。」
仔细一看,王子所站立的岩石地是由一叠叠的尸体堆叠而成的。腐臭味浓烈到几乎扭曲周围的空间,甚至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但是呢,特德,」
初代王子使用了和诱拐爱德格之前的王子同样的方式称呼他。
「你的心有坚强到足以背负起这一切吗?大部分的人光是接触到这力量,就足以使心灵受创。就连只是在身边服侍的亲信们,普通的人类也无法胜任。反正你也只会逐渐崩溃,还不如乾脆地把身体交出来。」
所以组织聚集了对魔力有耐性的异能者。而像尤利西斯和提兰这样的特殊人类,更是以亲信的身分留了下来。
爱德格本身并没有任何和魔力有关的能力。但是,他也并不会害怕那些力量。
「那麼,灾厄王子。难道你的心就是强大的吗?这些憎恨与欲望都不是你自身的东西,你只是被周围的人利用来报仇雪恨和满足私欲而已。」
「不,我是为了成为英国国王而诞生,组织也是为了我而行动的。」
他愤怒起来,尸体堆成的小山中升起了某种不明烟雾。
「不对。虽然你把他人的肉体当作容器使用,但事实上你的心才是真正的容器。你是由於那些想利用王子的人们而诞生的,不过是他们用魔术制造出来用以盛装邪恶力量的容器罢了,不是吗?」
「闭嘴,我可是特别的王子!」
爱德格才正觉得那些突如其来聚集在王子周围的黑色团块正在向上升高,突然之间,它们就朝他侵袭过来。
完全的黑暗覆盖并紧缠住他。彷佛被刀剑刺穿的疼痛贯穿过胸膛,就像是灵魂被开了个洞,被逐渐撕裂一样。
然后,有某种东西入侵到他的内部。
是王子。
他轻轻地笑著伸出的手,玩弄著爱德格的头部。属於他人的记忆无视於意愿地流了进来,爱德格就这样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卷了进去。
简直是在照镜子一样。这麼感觉到的,并不是爱德格而是王子吧。爱德格,不,是王子像是瞪视一般地看著坐在他对面的幼小男孩。
虽然感受到想把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生物撕个稀烂的冲动,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忍耐著,因为那可是自己的备用替代品,不可以让那具身体受伤。
双生子。
原来是这样的啊。爱德格一边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王子的记忆之中,一边聚精会神地观察著眼前的小男孩。
命中注定成为灾厄王子而降生到这世上的,是一对双胞胎的兄弟。
不久之后,他们其中一人将会被送去马齐鲁一族的妖精博士那里接受教导,从而得到控制邪恶妖精的力量。
然而,那力量却会侵蚀人体。由於被直接施与的法术之影响,周围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认为初代的王子应该不可能存活到成年。
所以才会有备用品的存在。
初代王子并没有把这个对自己露出笑脸的少年当作弟弟来看待。他似乎一点点的亲情都不曾感觉到过。
而这个弟弟,也终究会被组织给毁去心灵,变成连微笑说话都做不到的人偶。爱德格在王子的记忆中见证了这一切。
这些记忆不随著时间排序,小时候的事情和成年后的经历互相掺杂地在他眼前被放映出来。这是属於初代王子的,其短暂生涯的记忆。
在这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的鲜血与肉块、多少人的绝望与恐惧。而这些,都被王子视为娱乐和游戏来看待。
这些记忆中的影像一一在爱德格面前出现,将他包围吞噬。
这样下去连他的神经也会变得不正常,最终只能被王子侵蚀。
然而,却无法自由地行动。爱德格一边思考著,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更是寸步难行,只能乖乖继续待在幼儿的记忆里。
出现了和之前残酷的记忆截然不同的影像。
某个人来到了摇篮的旁边。他披覆著头巾,脸部显得一片糢糊,无法看清容貌。虽然不能分辨出是年轻还是年老,但是男性这一点应该没有错。
他对著婴孩说话。缓慢而清晰地,像是要将他话语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入婴孩的记忆里一般。
“你非得到妖精国去不可。”
“在那里,将预言者还有其未婚妻解决掉。”
他是谁?这话又是甚麼意思。
爱德格努力想看清那个人的脸,但由於王子的记忆里原本就不存在那人的长相,所以只是徒劳。
对於这个场景,王子是否确实地了解并记下来了呢? 不,那时的他还过於年幼,不可能清楚记得的吧。
但这对爱德格而言却是重要的讯息。目前为止的王子应该也都是在无意识中遵循著这个指示而行动。
所以尽管代代的王子都知道,青骑士伯爵家族血脉早已断绝这一事实,却不曾忘记其一族还有妖精国之事。
在那里,王子将会杀死预言者的未婚妻。
莉迪雅。
他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绝不会把自己交给王子。
为了战胜这无数记忆组成的漩涡,为了夺取掌控邪恶妖精的力量,爱德格必死地呼唤起自己心中强烈的负面感情。
“尽早确认席尔温福特公爵长子,莫鲁丁古(モールディング)侯爵爱德格=利兰德(リーランド)的生死。”
十年前,将调查员送进公爵家的谍报机关上层在席尔温福特家的火灾之后发出了这样的指令。
由於当时的皇家钻石失窃事件(附注 5),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公爵家却饱受质疑的时候,席尔温福特公爵爽快地接受了皇室的调查,而因此停留在庄园里的女调查员瑞秋(附注 6)於偶然间得知了王子组织的存在,以及他们推翻女王陛下的计画,还有爱德格被盯上的事。
没多久瑞秋就被王子混进公爵家里的手下所杀害,她所得到的情报也因此被埋葬在黑暗中。
瑞秋之死更是加重了席尔温福特公爵的嫌疑。那天屋内的所有人都死於火灾,但应该惟独瑞秋的遗体,是被刃物给刺穿的吧。
公爵因为瑞秋掌握了他意图篡位的证据而被逼上绝路,在杀死瑞秋后,带著一族放火烧屋自杀。谍报机关得出了这样的解释,并且在这样的理解之下以慎重的态度搜寻著可能的生还者。
看来,他们一直都没能找到爱德格的遗体。当然,他还活著,并且被组织的人带到美国去了,但放置做为他替身的尸体的房间似乎凑巧被天花板给烧塌了。
“确认后,立即当作被烧死处理。”
那是,万一发现还活著的情况下,就这麼处理掉的意思。
若是还有男性子嗣存活,他或许会把那场火灾视做国家的阴谋而憎恨起政府。或许会偏执地认为自己的家族是被国家所杀也说不定。
也有詹姆斯党或者是其他跟公爵有所关联的组织,在公爵过世后意图将其子推上王位的可能性存在。
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爱德格受到很大的冲击。即使他当时没有被王子的组织带走,自己也可能早就被杀害了。不然就是被幽禁起来,在牢狱里度过终生也说不定。
父亲过去一直是女王忠实的臣下。爱德格自身也认为,身为贵族本应如此。然而这个国家却背叛了公爵的忠诚,而且舍弃了爱德格。
如果爱德格没有残存下来,从王子手中逃脱并回到英国的话,或许他就不会知道这个事实。
最终,盗走了钻石的并不是爱德格的父亲,而是所属於王子组织的帕克史东(バークストン)侯爵。这件事在爱德格的策划下终於在世人面前曝光,也同时洗清了席尔温福特公爵的嫌疑。巴克斯顿
而那时,政府把曾经对公爵家长子所下的秘密追杀令确实而永远地埋葬了。
然而,纵使钻石失窃案一事得到解决,当时的相关者是否能够就此松懈下来仍是个疑问。当初爱德格调查的时候,几乎没多花手脚就轻易得知了这个被泄漏的机密。
於是,他再次省悟了。不论是王子的组织或是国家权力,对他们来说,为了达成目的, 个人生命的牺牲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甚麼。
但现在的爱德格是不同的。只要他希望的话,就能够成为去牺牲别人的一方。
支配整个英国,然后对过去打算杀了自己的人进行报复。
只要把眼前的力量从王子那里夺走,一定就能让一切随心所欲。
为了否定王子向他展示的黑暗的感情以及随之引发的恐惧与疯狂,他想起了过去应该已经抛弃的,对於玩弄自己的人们的憎恨,并把其当作铠甲,武装起自己。
另一方面,他却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而被卷入憎恶的浪涛之中。
他在冥冥之中想起箭矢的话语,那关於不要被铠甲束缚住灵魂的警告。
若是夺取了王子的力量,或许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的自己。也许会失去自己对莉迪雅的思念,只剩下成为复仇的新魔王一途。
然而,若是现在有所犹豫,就会输掉,变成王子的人偶。
即使变得只有憎恨的感情,他也想维持著原来的自己。难道就连这样的想法都已经是被王子的黑暗所吞噬的结果吗?
不知道。只是,现在在眼前的少年对爱德格而言,就是诸恶的根源。所以他再次地将手中的剑举起,对准。
『你还是住手吧。那把剑已经吸取了我的魔力。而且这里可是你的身体内部,连你自己都会变得支离破碎的哟。』
王子抬起一只手,他旁边的岩石,不、是尸体山,便开始蠕动起来,抓住爱德格的脚, 想要藉此将他拖进亡灵的世界里。
心意已决,爱德格持剑挥出。他画出的红色轨迹在粉碎亡灵之山的同时亦将王子给弹飞,而他自己也同时感受到胸口被贯穿般的冲袭。
附注: 1. 原文是『爱人』
2. テッド(Ted),前任王子对小爱的昵称。尤利西斯喜欢这样称呼小爱。
3. アンシーリーコート(Unseelie Courts),邪恶妖精。也翻做安西裏科特,意指所有被人类归为邪恶一类的妖精。善良妖精的总称则是シーリーコート(Seelie Courts),西裏科特。(Unseelie,意为“被诅咒的”。)
4. ジュストコール(Justaucorps),及膝的长版外衣。常见於17世纪的法国男子装扮。
5. 皇家钻石失窃事件,参考第二十一卷:爱しき人へ十二夜の祈りを-远き日のシルヴァンフォードにて。席尔温福特公爵奉女王陛下之命远赴罗马,收回在光荣革命时期被放逐的国王带走的,具有权力象徵的钻石,但却在回程途中遭窃。
6. 前译瑞琪儿,参考第二十一卷:爱しき人へ十二夜の祈りを-远き日のシルヴァンフォードにて,译者:Ryu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