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归返,也可回顾,
使前进总是美丽。
●
少女在接近傍晚的阳光下,稍微倾身向前。
背上下起伏,表示气息紊乱。
她人在路上,那是一条绕行小山丘,约莫一线道宽度的坡道。沿途落叶遍地,她从左侧上坡右侧下坡,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
少女在枝桠下咳了一两次。
「哇~」
喉中泄出堪称惊叹的声音。
「我比以前健康好多喔。」
『这样也算健康喔……!』
「别这样别这样。」少女从手上的塑胶袋取出一个偏大的杯子。将接触秋天空气而整个杯身都冒汗的杯子甩动两三次之后,插上吸管喝一口。
仍向前弯腰的她,喝得喉咙咕噜咕噜响。
「太棒了。融化时间跟喝的时机算得刚刚好……!」
接著站直身来,往下坡处望去。
位在眼前树林彼端的是──金属栅栏。
漆成黑色的防爬刺向上并列,高度不下两公尺。缠得到处都是的缆线是用来防盗的吧。
栅栏另一边,是一片树木和水池组成的庭园造景。
再过去就看不见了,不过少女依然往那侧望去。
「走吧。」
『不看了吗?不去打声招呼吗?』
「其实在上面折返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全部了,现在角度不对,才会完全看不见。」
『怎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我想看的是别的东西嘛。」
『结果你不是来看房子啊?』
「不是。」少女苦笑回答,加速下坡脚步。
途中几辆车驶过时,呼吸已经平顺多了。在这秋天的黄昏,脚步是愈走愈轻盈,叼著吸管边走边喝也愈来愈稳。
「啊啊,终于了结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了。」
『你家管很多?』
「没有,是我自己没去做。」
『能陪伴你成长是我的荣幸。』
「讨厌啦,很肉麻耶。这只是心情问题──可能是看姊姊都做得稀松平常,想叫她不要太过分而已。」
『啊~好难懂,跳过跳过。我听你创作的想法就好,这范围里你爱怎么说都行。』
「好吧。」这时,下坡路已接上平地街道,左右山坡的树林也在此告终。
视野豁然开朗。
略俯的视角,可以一眼望见车站边街景。太阳从背后照来,整座城沐浴在阳光下。少女向那望去,再往更远处望。
「──啊,跑来东京湾的一千架机具就是那个吗?」
『从这里应该勉强看得见。还有,记得现在是一千五百架才对。』
「那就一千五吧。要去看吗?」
抱在体侧的提包叹息回答:
『你没那体力吧。』
「从品川就应该看得见了。」
『品川?为什么?』
「以前放学以后,我都会到河边的家庭餐厅休息等姊姊。」
『你老爸是资产家吧?那是为了学习平民文化?』
少女瞪著眼,从底下拍打提包。
『我道歉。』
「很好。」
接著以背光为构图迈向车站,说:
「你看,我学校在那边。姊姊会早一站下车,走这条路来接我──只要我状况不好,就会在那间家庭餐厅等她。」
『好的话呢?』
「河流过公园的地方有一段堤防,我会在那里等。这时候,姊姊会买东西给我吃。以前我们都是那样。」
少女一边说,一边来到通往站前广场的坡道。
「哇~好怀念喔。就是这条路没错。去的时候还不太有上坡的感觉,可是从这边走回来就感觉满斜的。要记起来。」
『你们会在品川聊这种事吗?』
「有留在家庭餐厅的话。」
少女轻笑道:
「──以前,我们还在那里给姊姊庆生过呢。」
『平民式?』
「就跟你说日本的阶级差距没那么大嘛……喔不,有的地方是很大,可是我们家并不注重那种事──我们那天是出门给姊姊庆生,回程车塞得很严重,所以姊姊就说乾脆到那里喘口气,顺便庆生。」
『然后呢?』
「──然后啊,菜单是当季菜单。那种菜单不是会有一些平常也算很常见,然而家里的餐桌绝对不会出现的菜色吗?我们觉得很新鲜,点了一大堆。爸爸妈妈也因为是姊姊生日,随便我们点。从结论来说,真的很夸张。」
『开心就好。』
「就是啊。」少女微微一笑。
「不晓得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遇见我之前吧。』
「……不需要真的去算喔?搞不好真的会……」
喃喃地,少女加快脚步。
车站进入视野中。暂时离开街道,选择登上通往露台的阶梯时,来自东方的下行列车要进站了。
「啊~姊姊会坐的车!」
少女看看周围人潮,计算电车时间上了露台。将喝光的饮料杯和塑胶袋丢进露台上的垃圾桶时,列车的身影出现在西侧铁路对面。
时间充裕,夕阳斜得厉害。不过──
「我们去品川吧──在那里结尾。」
●
对堀之内而言,公车是种令人坐立难安的交通工具。
在几乎被学院的人坐满的公车里,不时有视线投向她。
虽不禁感叹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名人,但事实上恐怕是一开始就是吧。过去往来各地不是搭家里的车就是用移动型术式「跳跃」,所以才没注意到。
……在各务原本的世界里,这种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主要交通方式吧。
听说那是没有流体概念的世界,而各务也没有运用流体的能力,不晓得是她自己还是整个世界都没注意到流体的存在。
假如自己这样的魔女没有那种能力,生活会变成怎样呢。
有点难以想像。单从交通来看,就是再也不能飞了。在没有个人飞行工具的情况下,只能徒步、骑脚踏车、开车,或搭乘电车等大众运输工具。
仔细想想,像杭特那样搭战斗机算是折衷吧,不过那应该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事。
话说回来,各务最近常提议到品川的家庭餐厅开会或打发时间,似乎有她私人的用意。
当然,最近四法印学院和堀之内家等处因备战而忙得不可开交,而除了横滨、樱木町与川崎一带以南的避难民众要退出,还有大批魔女与U.A.H.人士进驻,也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尤其是横须贺,从堀之内的私人住处来看根本就成了不夜城。厚木基地与停驻在海上的第七舰队成天有战斗机轮班监视月球,偶尔会经过横须贺上空的,多半是像杭特那样载人一程吧。
这么说来,以特殊方法前往特殊地点,是「可行」的。
老实说,从品川这间家庭餐厅的大窗看出去,漂浮在东京湾中央的四法印学院与其周围一千多架魔导机具的模样,给人身在异国的错觉。
曾有一次,堀之内望著那样的夜景这么说:
「──还是没有那些东西比较好看。」
「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堀之内同学。」
当时觉得她说得事不关己,但她毕竟是同意了也有同感的堀之内。
从那一刻起,这个每日一度的品川行,包含往返时的难堪时间在内,变得对堀之内相当重要。第三次向李斯别丝徵求许可时,原以为会捱骂,结果她倒是很支持。
「又要出去啊,真好!没错,能出门杀时间是很好的事。晚上挤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抢电视喔!知道了吗!」
这是哪门子的叮咛啊。大概就是那门子吧。
不过这样天天开会,话题都快开完了,今天则是──
「……关于『创造之书』,应该有很多能说的吧?」
●
对堀之内而言,那是未来对手的重点武器之一。
各务淡淡一笑,耸肩回答:
「主要是我妹那边的事啦。她不会因为手上有创造之书就能直接对我们怎么样,我能讲的也只有事情经过和书的力量而已。
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开始讲。」
「我们还在公车上喔?」
「我可以帮忙放消音术式,需要吗?」
「等一下。」堀之内伸手制止玛丽。这时,始终默默面对通讯术式的杭特突然从前方的双人座转过来,将术式阵展示给大家看。
「啊,可以找芙露露吗?」
最近堀之内发现,杭特对不熟的人问的语气比较正经,对熟人则是比较撒娇。
先不管这发现了,重点在于内容。
「你和芙露露有联络呀?」
「因为特机科在战地的角色类似指挥官嘛。所以欧洲U.A.H.代表就来找我做这种事了。」
这样啊?堀之内心想。玛丽眺望著窗外的大片东京湾,颔首说道:
「敌人看起来没有动静,应该没关系吧──我也很想知道她的近况。」
李斯别丝应该是认为堀之内和各务是魔女之夜的实战部队,不能再将管理团队之类的繁务加在她们身上,所以才派人过来吧。尽管实质上的权限有需要讨论的部分,不过玛丽不是会带头的人,杭特做事也很顾虑大家的看法。
「这么一来,只好我们自己决定了──堀之内同学,你愿意和前几天用力用力再用力地巨乳拥抱的对象见面吗?」
「中间杂音真多。我是无所谓喔?」
但是──
「芙露露愿意见我们吗?」
●
……若问行不行,算是不行那边吧。
杭特以「魔女」的角度评量现在的芙露露。
排名战到最后的第一名争夺战中,芙露露失去了成为她使役体的母亲,学院也失去了校长──在实务上负责与各国谈判交涉的人,情况变得很棘手,不过李斯别丝应该能填补这个空缺。
可是芙露露的问题就没这么好办了。
为控制她环境术式所需的庞大流体,她的母亲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具体而言,芙露露负责取得并使用流体,而母亲是担任维持流体安定与辅助的角色。
……这么说来,芙露露本身天资就够高了吧。
就像一辆拥有强健骨架与引擎的车。作为直线竞速赛车固然帅气,但若没有整备人员,就无法在过弯与煞车上发挥应有力量。
「她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爆炸。」
「会不由自主发动吗?」
「好像已经不会了。她现在是就算用个小术式,也会因为威力太强而立刻饱和、破裂。」
「就是失去调节系统的意思吧。」
各务在肩上叫出龙族幼雏这么说。
杭特不再只是回头,她转过来直接跪在公车座椅上,抱著椅背说:
「所以她虽然还属于特待科,可是现在先搬到北关东重建区的训练场宿舍住了。」
「咦?」
堀之内眉头一皱,「呃……」地别开眼睛。各务跟著点点头,拍拍她的肩。
「嗯嗯嗯。看吧,堀之内同学。因为你说那片草原上的花海是校长阁下的遗物,所以让芙露露同学开始过农耕生活了呢。」
「又、又不是我要她过去的!」
「那也是她失去使役体之后的复健方法之一吧。」
「是啊。」玛丽斜侧著身向后看,说道:
「魔女一旦失去使役体,大多会暂时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这时候,为了想起原本是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在远离术式的环境生活很有帮助。这在术式科的看护和治疗课上都有教。」
「没错。在某些情况下,有的会留在四法印学院做一些『用手堆积木』之类的复健,不过现在学院很忙,离母亲的墓太近也不好吧。」
这部分是李斯别丝下的指示。
杭特虽怀疑那是否太过残酷,不过她失去父亲后由魔女们扶持长大,有些不太适合批评的部分。
「不过呢,等她那边生活安定下来以后,好像会在魔女之夜开始前找她回来讨论她的私人物品和学院地下的校长墓该怎么处理。
上面要我们等她回来之后接待她一下。」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命令?」
「刚刚──都怪某人害她发配边疆,搞得自己不能去了。」
堀之内抱起头,身旁各务只是轻声哼笑。
「这么说来,今天根本处理不来芙露露同学那边的事。既然明天已经有事情可以杀时间了,我们就在这里把创造之书的事讲清楚吧。」
玛丽在手边打开术式阵。
杭特立即查看公车司机,见到司机正看著她们,便叫出排名魔女证件术式,并以美国U.A.H.名义打一份机密活动术式阵,一并传给司机。
使用一般交通工具,尤其像公车这样较容易通融时,那些证件甚至足够让她们包下整辆公车。
但是她们要的只是对话而已。
杭特稍微抬手,并使个眼色向前一指,结果司机不晓得误会成什么而猛踩油门。这还算合理的误差范围吧。
「今天连公车专用道都要塞了吧?」
「准将,今天大半的大众交通工具都已经在下午三点左右结束疏散避难民众,现在应该只有回程路线会塞。」
从懂得事先调查来看,玛丽已经很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呢。杭特不禁感叹。
这时各务拍个手,声音扩散但没有反弹。果然是专门消除呢。当杭特感到玛丽的确深具其特性时,各务说道:
「以前我也说过,我妹她创造了许多世界,这世界也是。我是扮演挑毛病的角色,她则是为收集资料而发现了『创造之书』,并使用至今。」
●
各务仍记得那段能分为几个阶段的时期。
……一开始,是硝子主动拿给我看的吧。
记得是埃及风世界观的恋爱故事。能在这创作中接触妹妹的恋爱观,对姊姊而言相当宝贵。内容是关于前世,或者说一群知道转生后会发生什么事的人所交织的爱恨情仇。感觉写得不错,但第一个感想却是「这好像是今天就先把明天该做的事做完一样」,而妹妹听了以后──
……姊姊也太不浪漫了吧!
直接开骂了。不过当时她所描写的文化,或者说文明、时代氛围,的确和过去的水准很不一样。
「──对,就是氛围不同。」
「各务,你一直自己在想什么然后突然说这种话,没人听得懂喔?」
没办法,只好把刚想的事说明一遍了。接著──
「我不是说饮食或政治的那种东西。大概是气温,或空气的乾燥程度、因此流的汗、风的气味、沙的……算是『味道』吗?还有踩沙的感觉,她都写得很详细。」
「都写出来啦?」
「对。」各务回答:
「写得像找到了那些资料,恨不得赶快用上去一样。所以那些体感的部分偏离主线太多,被我狠狠嫌了一顿。」
「那你妹怎么说?」
「她反而很高兴地说『啊,嗯,我知道了!』……然后既然她写的不是纪实或报告,所以我请她写一篇我会想看的东西。」
结果怎么样了呢?
「她接下来写的是以欧洲山区为背景,而且时代在西元前三千年左右,以巨石文化为基础的魔法故事。我们班上不是也有用石头的魔女吗?」
「艾莉亚‧诺提斯同学现在到横须贺驻防,每天要在山梨的采石场和驻点两边跑喔。」
「她是用怎样的术式呀?」
各务想说明这个有趣术式时,遭到堀之内的制止。
于是言归正传,继续说妹妹的创作。
「下一篇背景是古中国,而且类似历史故事。主角受到强大势力的逼迫,要替大河治水。这篇没有恋爱或奇幻要素,不过写得很有意思,所以分数打得很高。」
「怎么把魔法当成奇幻啊……」
「没关系没关系。」各务安抚白眼堀之内,而她歪起头问:
「──听你这么说,比起剧情,她在背景或世界观这方面的功力突然加深了很多呢。」
「不愧是堀之内同学,这么快就注意到了。」
「太夸张了啦。」对方谦虚地这么说,但各务可不打算同意。
「──其实我也有注意到这件事,可是没有去想为什么,
就只是觉得她这阵子写得特别用心而已。
然而,这是一个严重的失误。」
因为──
「我妹那时候恐怕已经找到『创造之书』,并与他开始交流了。」
●
「交流」一词勾起玛丽的疑问。
两人仍在她原本的世界时,各务也聊过她和妹妹的关系。当时对于妹妹和创造之书的关系,只觉得那是「这世界常有的事」。
当观念基准随新世界的生活而改变,同样的话听起来也不太一样了。
而且现在的玛丽能以这个世界为基础,想像各务那个没有术式的世界。但即使玛丽有这样的成长,视野更宽广了,她仍然──
「怪了。」
「哪里怪呢,玛丽?」
「你为什么说『交流』呢?」
玛丽解释:
「在我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法器拥有意识是常有的事。可是准将,你的世界应该还没有探测到流体的存在,更别说是术式了,为什么还能和书『交流』呢?」
若在以前的世界,这件事是听了就过了,现在却能发现它的异常。
「准将的世界应该没有任何跟术式有关的东西才对──只有这本书异于常理。」
●
「既然有那本书这样的智能法器,那么各务的世界就非得有流体或术式存在不可,可是就各务所知,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流体和术式嘛。」
真是矛盾,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我的世界好像有一个特殊的法则,可以同时解释每件事喔。」
「那是──」
「容许矛盾。」
各务说道:
「硝子曾对我说,『创造之书』告诉她,无论是怎样的矛盾,到最后都『可以存在』。」
●
「喂喂喂……」堀之内见到杭特的嘴向一边扯开。
她也明白杭特的意思。
「……容许矛盾,不就等于是到最后做什么都可以,堪称是最强的法则吗?」
「是啊。不过在这个世界和我经历的所有世界,都含有不少那样的力量。毕竟都是我妹和『创造之书』做出来的嘛。」
各务向前浅坐并翘起二郎腿,吁口气说:
「那天,我夸奖了妹妹的世界观架构,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抱来一本书,说是从爸爸的书房里找到的。那是一本硬皮书,封面好像重做了很多次。
我妹说那是一本很厉害的史书,问他什么都答得出来。
我看不懂书里写了什么,内页看起来像全新的书,质感还像布一样,让我以为她又想编故事来骗我。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笑,不相信所谓智能法器的存在。
于是我妹就自己准备字典和App,把书里的字翻成日文,瞒著我用。」
后来──
「我妹愈来愈少把书拿到我面前,相对地,她的言语中渐渐透露出她与『创造之书』的交流。例如『教了她哪些知识』,听她『问问题』之类的。
而我呢,只是以为人迷上一本书就会变那样,并随著妹妹的原创世界背景精度日益提高,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艺术家个性通常都有点异于常人嘛。」
「既然是没有术式或那种法器的世界,这样想也怪不得你吧~」
「那你有查出为何『创造之书』是那种法器吗?」
「其实我到最后都不了解那是什么──传送到第一个世界时也一样。见过几个世界毁灭以后,才发现那些世界都是我妹的创作,而且只限于我妹迷上那本书之后的创作。
随著见到毁灭的世界都有那种智能法器,使我思考的螺丝一个个锁上而发现事实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接著,各务以「不过」为此后的自诫提词。
「我妹最后一次拿那本书到我面前,并坚称那本书会对她说话时,我对她说了一句话──
假如那本书的事都是事实,那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其他这样的书或现象呢?」
「在没有那些东西的世界,你还好意思这样问人家喔……」
堀之内不敢领教的表情,感觉挺稀奇的。
这时公车放慢速度,穿过桥与本岛交接处的哨站。这个十字路口左边是通往横滨,直走通往川崎,右转则是品川。
「喔?」
杭特抱住椅背,速度较平时快的公车拐个大弯向右转,驶入前往品川的公车专用道。
「避难的塞车纾解得差不多了嘛。」
玛丽从窗口望著天这么说,各务也点点头。
「不知是我妹连这部分也准备得很周到,还是这个世界已经脱离创世主的手,进步到这个地步了呢──我很希望是后者,不过我当时没有这种心胸。」
……我早该注意到了。
「各务?你说那句话之后,你妹是什么反应?」
「她哼了一声──然后说我那世界的那种力量全都合而为一,收在那本书里了。」
「这藉口真好。」
「谢谢你替我说话,杭特同学。我也是这么想。」
因此,各务有了疑问。
「那么制作那本书的人为何那么做,且既然有那么方便的力量,不是应该推广到全世界造福人类吗?──我就这么问她了。」
「结果呢?」
「她答不出来,再也不拿那本书给我看了。」
「嗯……」三人同时扶额。
「……这状况真难处理。」
「如果神器是真的,从你妹的角度来看,这个姊姊根本是冥顽不灵嘛……」
「以前我听准将说这件事的时候都跟在她身边,真的是这样呢……」
「人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嘛。我的人生也只有这里失败而已。」
堀之内同学的视线好凌厉啊。
「不过呢──」各务继续说:
「我妹说的都是真话,而且创造又毁灭了好几个世界,包含我建议过的世界。
而那些力量,都是别人借她的。」
「……就是『创造之书』吧。」
「阿梅兹(Amaze)。」
各务伴著苦笑拋出的名字,使三人瞪大了眼。
这反应是很滑稽,但并不意外。
「那好像是『创造之书』的名字。她告诉我这个名字之后,你们猜得到我说了什么吗?」
一会儿后,杭特举起右手掌回答:
「『为什么超古代遗留下来的法器会有英文名字』对不对?」
「没错──我应该早点发现,比起公理正义,人更容易跟从赞同自己的人,还有我妹早就和『创造之书』有交流的事。」
「这么说来……」堀之内问道。
「阿梅兹──是你妹给『创造之书』取的名字吧?」
「没错,堀之内同学果然厉害!那么,你猜到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你应该懂吧。这里是法器的主场世界,魔女的领域。
「我妹替『创造之书』取了名字之后成了书的主人,当作这世界的使役体来用。
他们认同彼此主人与所有物的关系,使用更高于这世界法则的『创造』为所欲为。」
●
堀之内心想,这真是个莫可奈何的故事。
早已知情的玛丽或许是现在有了不同感想,嘴角往下掉。
而杭特不愧是属于工科的特机科生,问:
「什么都能做,无视法则也OK,实在太犯规了吧~」
「结果怎样还不知道呢。我对你们的期待都很高喔,尤其是堀之内同学。」
「什、什么意思啊?」
各务随这一问转向了堀之内。
视线对射,彷佛能撞出声音。在随之而来的颤抖占据全身前,各务说:
「任何人都有无限的可能。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各务毕竟是各务,肯定会拐弯抹角一番。所以她虽然说起可能性,但不会单纯是能否成功的问题。
重点多半是在「无限」上。毕竟现在谈的是,黑魔女能够无视法则创造事物。
因此,能对创造带来无限的是──
「……你要说的是想像力吧?」
堀之内确认似的问。
「创造事物前,一定要有那样的念头才行,也就是想像力。就算黑魔女拥有无限的创造力,能做的事仍受到她想像力的局限。因此──」
要成为无限,就只有一种方法。
「只要能超越黑魔女的想像就行了。」
●
满果啊……!玛丽听见杭特窃念真言。
……满果啊……!
她也不禁暗自复诵。真是一点也没错,用杭特的语言就是「YES满果!」吧。
「我也这么想。」
因此,玛丽肯定地这么说。
「凭堀之内小姐的想像力,一定能克制黑魔女。这点我能肯定。」
「不、不要乱抬举我啦,有没有用还不知道耶?」
「别这么说。」玛丽摇摇头。
「只要是被你来过一发的人,我相信任谁都会这么说。」
「毛骨悚然亲身经历──」
被杭特平平板板地这么说,堀之内双手掩面,全身转向窗口。到底说错什么了呢。
「──啊。」
公车来到本岛后,已停过几站。
看看公车路线图,距离品川那个老地方还有三站。这么一来,令人好奇的就是──
「第三名,你和前第一名约在哪里?」
「因为今天站前人应该很多,所以直接约家庭餐厅。我有传地图给她,也有说找不到可以随时联络。对了──」
杭特临时想起似的说:
「芙露露还在复健,所以不会用术式阵之类的东西,就像各务原本那样──现在大概在品川附近的电车上吧?」
●
糟了──芙露露在夜晚的杂沓中咋舌。
……不行不行,这阵子老是忘东忘西。要是妈妈还在一定会骂人,可是妈妈在的话我根本不会忘东忘西,现在的我真的好没用。
不行~这样想状况也不会好转。
总之就是犯错了。
「……忘记买土产了啦~」
背后品川站的灯光,受往来行人的干扰而闪闪烁烁。大家为魔女之夜的疏散工作忙了一天,终于能喘一口气,不过「要去某地的请来这里集合!」「要搭高速巴士的人请到这里排队」之类的吆喝声仍此起彼落。普通人中,战斗术式教育程度较低者或老年人建议尽快避难,其他则志愿加入防御阵容而聚集。
听舍监阿姨说,北欧或澳洲等纬度远离日本这个魔女之夜主战场的地方,有很多人伸出援手。
会从南北远道而来,是因为前次魔女之夜的损害状况从东京湾到神奈川沿海的结界为起点,沿地球自转方向扩大的缘故吧。
不过这些事现在和自己无关。
……买土产!
这是舍监阿姨千交代万交代的事。
「既然要回那边去,就带点好东西过去吧~」
总觉得她的词汇有点简单,可能是名字让她误会是外国人吧。可是在那边的车站犹豫要买哪种火车便当,回神才发现电车跑了已经是两小时前的事。不过那时候也就只是「哇!开走了!」而已,发现自己的自动不买土产运动,是在下车前「有没有东西忘记拿?没有吧?没有!」的后一秒,有种吃过的东西全都要从屁股跑出来的感觉。
伤脑筋~
舍监阿姨说土产很重要,因为那能向对方暗示自己目前的所在地安全富足。
「算一种小魔法?」
「是啊。不只能推广自己的风俗,也能表示自己的经济情况够充裕,有本钱送礼。而且──」
接下来的话最重要。
「第一名的堀之内同学不是在那边吗?她们家是神社,所以这种礼仪的东西还是作足比较好喔。」
这理由倒是很有效。
要是礼仪作坏了,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又被砍一剑,吃那种贴身炮击啊……
这样未免太夸张。不过来这里的路上,听说她们没事突然叫出魔导机具,闹得人心惶惶。
她们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吗。
要是手下败将带著两串蕉傻傻跑过去会发生什么事?
……整间家庭餐厅都会被炸烂吧──
有没有卖北关东土产的地方啊。另外,虽然多半是怕人迷路,不过第三名用手机传来的集合地点指示是──
『──先沿车站正前方的大路前进两百公尺,在北方能见到正面有老鹰图案的招牌,从那里再前进五十三公尺。』
这是某种作战指令吗。
随便,要是真的迷路了就搭计程车吧。然而转头一看,发现离开东京的马路堵得有点严重。
糟糕。
……叫导航术式阵出来好了。
才刚这么想,又立刻甩手作罢。复健还没结束呢。
不可以使用术式。
都是因为自己的术式能力不够到家,才会失去妈妈。
要是自己也能善加控制术式,妈妈的负担就能轻得多了。那么在这个因为复健而不能依赖术式的状况下,要怎么处理土产跟找路呢,妈妈!这时候好需要你喔,妈妈!这种时候的日语要怎么说啊,妈妈!对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不对啦──!
根本是反了吧。妈妈对不起。
「嗯……」
先冷静点,定出先后顺序吧。
头一个,得先把土产准备好。前往约见地点的路线怎么定,会随取得土产时的交通状况变化,所以不用急著想。大概吧。
那么,现在就先找地图吧。
这么大的车站应该会有站内和周边地图,用地图找出哪里能买土产就好了。
「地图在哪里咧。」
其实附近就有个术式阵公布栏,不过那得以使用者的流体反应驱动,也就是复健中不能用。来时买票,还得刻意买无反应型的呢。要做就要坚持到底的想法,会太顽固吗?
往品川站前的大街和墙边望去,完全没有看板型的导引。
……我没辄了啦,妈妈!
接到这种报告,妈妈也很伤脑筋吧。思考现在该怎么办时──
「……啊。」
有个人影走出车站门口。
会特别显眼,不仅是因为她穿的是其他学校的制服。
……有人出来耶。
由于现在是回家时间,这里又是疏散站点,现在所有人都被吸进品川站。
穿著制服走出车站,表示她住这里吧。
「那个……」
「问当地人」的想法,促成了言语和行动。
要尽量友善,不要被当成怪人。
「──老板,可以赏个光吗?」
侧抱白色提包的少女露骨地用怀疑眼神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