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地方啊。」
女子环视着周围,微微地喘了口气。
在她的附近有一整片平坦的水泥地延伸开来。
这是机场的跑道。
因为现在这里停止起飞降落,所以没有点亮任何照明与诱导灯光。
只有满月的光芒。
夜的黑与柏油的黑在视野的地平线上混合为一,让人陷入宛如站在黑色球体中间般的奇怪错觉之中。
不过,这里绝对是现实错不了。在女子的周围倒下的那些躯体,也是现实。
女子如确认般稍微一一看了死去的脸,并自言自语。
「在事情变麻烦之前,能收拾掉真是太好了……应该要这么说吧。」
这些躯体乍看一下很正常,都穿着港湾劳动者风格的服装。
有警卫、维修人员、搬运人员。
慎重地穿着西装的只有少数几个。
不过仔细瞧便一目了然,他们都带有某个种族的特征。
牙齿。从停止呼吸的嘴边可以窥看到长长的犬齿。
与他们相比之下,面向他们的女子看来是个普通的人类。
她有一头如波浪起伏的红褐色长发,还有带点冷漠的双眼。
包裹着她纤细体型的是一件看起来很像是中世纪欧洲骑士的服装,上面带有夸张的装饰,非常醒目。
「瓮土大人。」
一位少女叫着那位女子的名字,跑了过来。
跟那位女子的样子非常相像,也是一名红发少女。
少女将手上拿的那件厚皮革外套递给女子,然后浅浅一笑。
「这里也收拾完毕了。」
「是吗……那这附近已经没有会动的生物了吧。真是的,有够花时间……」
女子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叹息。
就在那个瞬间,躯体、不,被认为是躯体的男子突然站起来,并朝外面跑了出去。
竟然还活着。少女发现后用微弱的声音说着。
而一旁的女子则迅速地将她的右手腕举起至她的视线髙度。
白皙的手在黑夜之中像是握着某种东西般缓缓地动作。
紧接着,那个跑走的男子的头部,随着一股令人作恶的水声,像纸屑般被蹂成圆形后四散开来。
女子的眼睛连眨也不眨。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别人去处理。回去吧。」
说完两人就朝跑道的出口走去。
时值还带着些许寒意的三月底。
天,还没亮。
* * *
「我说……要不要牵手?」
「现在?」
那是六月中旬,某一天放学后的时候。
司马尽海听到青梅竹马跟往常一样没来由所说出的这句话,不经意皱起眉头。
他已经是非常结实,体格像男子汉的高中生了。
一变长就乱面的头发被修剪得短又整齐,发尖因此轻轻晃动着。
虽然脸型还算不错,但也许是因为那双灌眉以及不显露出情感的嘴型,使他整体给人的印象看起来有些冷漠。
现在他的双手正抱着装满预定要丢弃之教材的纸箱。
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走在走廊上的身影只有他跟她两人而已。周围其实非常安静。大概几乎没有学生留下来吧。
在窗户的对面,夏夜的黑暗扩散开来,仿佛一伸手就会被吞噬一般…因此尽海也打算要在被委托的工作结束后就马上回家。
说起那份工作,也只不过是把现在手上抱着的东西搬运到职员室而已只要花五分钟就可以结束了。当然,这一点她也知道。
(再等一下吧……)
尽海下意识想要搔头,却失败了。因为他的一双手正忙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叹息。
「……那种事,拜托你先看状况再说吧。」
「那个,用右肩去扛不就好了,这样一来左手就会空下来了吧?」
「太牵强了。驳回。」
「唔……」
青梅竹马天辻夜火把脸颊嘟得鼓鼓的。
她的体型虽然纤细,却带有少女的浑圆感。
身高跟尽海差不多,在女生来说算是高的。
优美的背部线条被长发轻轻覆盖住。
淡淡泛着血色的雪白肌虏。
睫毛柔和地描绘出一道弧线,帮细长的眼睛增添了色彩。
宛如上弦月般闪耀着锐利光芒的轮廓。
她拥有带着成熟且伶俐的美貌。
因此她做出孩子气的动作会令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若要说是哪一个才是她,孩子气会比较接近她的本性。
走着的同时,夜火对尽海劝说起来。
「有什么关系,在牵了很多次手而将指纹磨掉的话,就可以赤手犯罪了喔。当然,到那个时候我也会帮你。」
「你想让我犯什么罪啊……」
「我觉得还是当小偷好了。你绝对不会被抓到对吧?我是开逃亡车的司机。」
「……我如果被抓,你打算一个人逃走吧?」
她跟往常一样,以冷静的声音拼命地强词夺理。
(总之,她就是想要撤娇吧……)
尽海这次在心中叹息。
——从那个月夜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三年。
自那以来,夜火变得只要找到借口就想和尽海牵手。
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总之好像只要能牵手,她就很满足的样子。
小时候,为了握住煮饭中尽海的手而被菜刀切伤、在尽海的身后追着跑冲进了车道等等;她做了许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尽海在一开始就接受了那样的她。
如果放任她不管会很危险……虽然这样讲是没错,不过比那些事情,他对于她要求的行为并不感到讨厌。
他一直被青梅竹马依赖着。
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他感到舒服的事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尤其是在公共场所,所以他很谨慎。
长到十六岁了,在别人面前总是牵着手,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是夜火对此好像相当不满,偶尔会像这样,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想要牵手。
虽然尽海很想把她这种癖好(性癖好?)给压抑下来,但是现在还没找到好方法。
「……嗯?」
在边走边想时,走在一旁的夜火却突然停下脚步。
自然也跟着停下来的尽海毫无警戒地回头一看。
然后他立刻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尽海,用些许炽热的声调小声说道。
「拜托啦……跟我牵手。」
「呃……」
尽海对于这种模式的攻击最没辄。
不是演技也不是小动作,是她真挚的请求。
一旦遇到这个,他本能就会受不了。
在那个月之夜所感受到的高昂情绪,在这十三年间也没有什么改变。应该说,反而一年比一年更加严重了。
他被紧箍在与自己喜欢的少女做肌虏接触这种抵抗不了的魔力之中。当然,现在也是如此。
尽海不禁朝四周张望。
已过了放学的时间,校舍里没半个人影。
好像不会被别人看见。
(这样的话……好吧。就今天,只有今天。)
给自己找了借口,尽海把纸箱扛上右肩。
然后,他一边感到兴奋,一边缓缓地伸出了左手。
「……来吧。」
「嗯!」
夜火开心地点点头,并马上用右手静静地握住尽海的左手。
她手掌的温度跟柔软的触感柔柔地传了过来。
此时,尽海已经满脸通红。
这个行为在这十三年间,恐怕已经做了超过三千次以上,但很不可思议的是他至今仍然不太习惯。
碰触到她的右手究竟是自已的左手?亦或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那样的感觉他都还记得。
(不过……果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怎么样也……)
另一方面,夜火看着那样的尽海之后,一边露出浅浅的笑容一边喃喃自语。
「呵呵……尽海果然很温柔呢。」
「呜……喂,走了啦。我想早点回家」
尽海满脸胀红,又开始走了起来。夜火用跳跃式的步伐,不断地摇晃着紧握的手跟了上去。下楼梯穿越连接走廊通过保健室之后,就是目的地职员室。
就在快要抵达连接走廊时,两人面前走来一眼就可认出的朋友。
是个子娇小的女学生。看着她右手握着一串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声响的钥匙,似乎是正要去关门的样子。
虽然尽海感觉到脸因害羞而泛红,但是一知道那是老朋友之后松了口气,手就继续那样牵
着。
终于对方也注意到尽海他们,三人在连接走廊的中间相遇。
「杜麻,你还在喔?」
被夜火一问,杜麻耸了耸肩。
「对啊,因为有工作。」
风纪学生会的幅木杜麻是和尽海从国小就认识的同年生。
是她娇小的体格令人注目,跟夜火站在一起,身高差距将近有三十公分。
再加上又是娃娃脸,即使穿上制服,也看太。不出来是个高中生。
而且还戴着一双大镜片眼镜,跟脸的大小相较之下显得很不平衡。
她先是盯着两人看,接着慢慢地把视线移至那双紧握的手上。
然后杜麻有感而发地自言自语起来。
「看你们那么幸福,让我觉得活得好痛苦……」
「……其实我们也过得很辛苦啊。」
「对啊,有很多辛苦的地方。」
「你们少在那里说好听话了!」
两个人说的话完全没有鼓励到她,她轻轻地摇头,然后接着一口气说个不停。
「对啦,我啊,怎么看就是像小学生啦。搭电车时候会被让座、安静地坐下后主妇们还会给我糖吃。没关系坐太剌激的游乐设施、去餐厅也需要高脚椅、去百货公司会被介绍去童装卖场……我就是生在这种不幸的星球呀!」
「……不过,就某种意义而言,有这样的外表是天生的吧。」
「你很吵耶。这些你妈妈听了会伤心的话还是别说了吧。长得矮要怪你老爸啊。」
杜麻咕哝着,接下来转身面向远方开始祈祷。
「啊啊,神啊。我也想要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个比尽海聪明五倍、讨人喜欢的人……」
「……那,明天见了。」
跟她谈不下去的尽海拉着夜火的手走开了。然后右肩也痛了起来。
但是杜麻好像还讲不过瘾似的,跟在两人背后问。
「我说,夜火。要怎样才能交到青梅竹马的男伴啊?」
「咦?……咦咦?」
杜麻越说越莫名其妙了。但因为语气听起来太认真,令人猜不出来是她是讲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代替不知如何应对的夜火,尽海如此回答。
「重新投胎的话可能就会好转喔。」
「是吗?我也可以顺利成功吗?你知道有什好宗教吗?」
「知道才怪!」
尽海终于再也忍不住,直接吐槽她。
从小学开始就看着尽海与夜火两人很要好的样子,这似乎使得杜麻对于爱情的观点有些扭曲。
虽然她这种样子也许会意外地受到一部份有特殊爱好的人士之喜爱,但是尽海怎么样也喜欢不起来,所以几乎没有跟她打交道。
因为只要她偶尔一接近尽海跟夜火,就会引起像这样的大騒动。
尽海决定让杜麻回到现实。
「比起这个,门没关不要紧吗?」
「啊,对喔……风纪委员可是很忙的啊。学生辅导老师又罗哩巴唆的。」
杜麻终于回复到正常的表情,一边发牢騒一边朝尽海他们的反方向走去。
然后,她只回过一次头,并留下这句话。
「万一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西鲁纳帝卡,要马上逃走喔。不过算了,应该是不会有那种事啦。只是多少给你们忠告。还有……校内禁止肉体上的异性交往。」
「罗嗦。」
* * *
两个人将纸箱交给在职员室等待的老师后,终于踏上归途。
感觉天空中好像有光,原来是月亮与星星。
在平缓的通学坡道上有几座街灯并排,其光芒照亮着四周。
这是吹着热风,梅雨与初夏的夜晚。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起走着。尽海在出校门时好几次想要摇开手,结果夜火一点都不愿松手,他只好放弃。
因为气温与湿度都很高的关系,两人的手都互相渗入了汗水,意外的闷热。
但是夜火对那样的事情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我说,尽海。」
走在路上,无来由的夜火就开口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今天?」
尽海歪头,什么也想不到,最后摇摇头。
「真是的……今天是夏至。一年之中日照时间最长的一天。」
「……啊,是吗?」
对夜火好似在责怪自己无知的口吻,尽海随口回答。
(毕竟那种事情跟我们现在的生活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错,夏至这种旧时代的季节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如说尽海更在意分开时杜麻所说的那个单字。
「别说夏至,刚才杜麻好像说了什么西鲁纳帝卡之类的,最近这附近有发生什么事件吗?」
「咦?」
被问的夜火朝向远方,仿佛在找寻记忆一般,最后摇头并简洁地答道。
「我想是没有。至少,新闻也没说。」
「喔,这样啊……也对。」
尽海点头,并抬头仰望夜空。
(西鲁纳帝卡吗……?)
——事情发生的起源要追朔到尽海他们出生之前。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太阳从世界上消失了。
就如文字所述一般,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忽然之间。
所有的天文台为了掌握情况而用望眼镜到处观测,然而那个火红的大圆球已经不存在于这个天空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但是地球的环境跟太阳消失之前相比,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自转、公转,甚至连气温也没有改变,而且不知为何,月亮也持续发着光。
总之,只有太阳光没了。
说明白一点,是有种很难解释的力量在运作,让一切都「维持」着。
仿佛就像是名为地球的星球独自误闯进只有月光所照耀的迷宫之中。
得知这个事实后,世界一瞬间陷入大混乱。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还有人说,这个世界要灭亡了。
世间陷入股票暴跌、各地发生自暴自弃般的纠纷,只有新兴宗教生气蓬勃的困境。
只不过那样的混乱只维持了三周左右,就简单地平息下来。
实际上,撇除夜晚一直都存在着不说,这样的环境对人类来说是足以生存下去的。
『看来世界不会灭亡了……』
人们注意到这一点后,便回复到奇妙的冷静,然后又开始过着跟现在为止同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因为如此,尽海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夜色之中。
被称为日光的那种东西,他们只在重现当年环境的设施里看过而已。
谁会知道夏至这种东西啊,尽海会这样想也是正常。
只不过对他们来说,那些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
问题是西鲁纳帝卡。
「夜之种族(西鲁纳帝卡)」。那是「有着人类的形体,却不是人的东西」之总称。
这是指从太古时代起就潜伏在世界各地,拥有『魔力』的七个种族。
因为他们的登场,世界产生激烈的变化。
特别是数量最多,当天敌太阳消失之后,力量就压倒性增加的种族「吸血鬼」,其带来的影响最大。
拥有奔放性格的他们对跟人类和平相处没有兴趣,并在这二十年之间引发了各式各样的事件。
其中,十年前在世界上同时发起的大规模杀戮「祝祭日」,才一晚就造成高达十亿的死者出现。
这可以说是「人类史上最惨的灾难」。
世界各国在逐渐接受太阳消失这事实的同时,另一方面也不得不致力于想出对付他们的对策。
首先,各国的第一步就是聚集能使用对付吸血鬼很有效的『魔术』之人类,并编制了『魔术治安部队』。但是这在实际作战时却对吸血鬼起不了什么效用。
很现实的,以人类魔术师的能力,根本就无法与他们对抗。
现在的吸血鬼跟被创造出来的偶像化吸血鬼是不同的。
在没有太阳光的现在,他们怕的大概只有银。没人邀请他们也会擅自进入家中,还会出现在镜子里。
当然,基督教等等也都抓不住他们。
他们的身体中流着跟人类一样的血液,有时候同族的同伴也会为了吸血而互相攻击。
他们不是神秘的「怪人」,而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怪物」。
对人类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存在。
因此,多数的国家所采用的治安政策是「与吸血鬼以外的夜之种族组成同盟」。
像现在尽海跟夜火可以如此悠哉地生活着,那都是因为日本政府得到被称为「龙人」的种族帮助得以维持治安的成果。
他们的个体数虽然不多,但自古以来就拥有跟吸血鬼不相上下的历史。
实际上,在「祝祭日」的时候,正因为龙人驱退了吸血鬼,所以让东京的被害仅限于一部分。
除了偶尔会有些小事件发生之外,这个国家算是很和平的。
在普通的生活里,「几乎」没有跟西鲁纳帝卡有所关联的事物。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几乎」。就跟尽海所在意的一样,还是会有少数的事件发生。
再加上青梅竹马的她跟外表相反,有点少一根筋,所以尽海一直都很担心她会不会被卷入事件之中。
「……嗯?」
一边走路一边看着月亮的尽海由于被牵着的手突然被拉住,因此停下脚步。
回头看见夜火正用有些沉重的表情看着自己。
「……从刚才就看你好像一直在发呆,还好吧?」
夜火似乎是因为自己很罕见地像这样在思考,所以很担心。
「你那么不想跟我牵手?」
「啊……」
尽海想要否定,直直地看着她,屏住呼吸。
夜火顾虑着自己而皱着眉头的表情,散发出仿佛会让周围的空气都消失一般的,说利之美。感到脉搏急速上升的尽海慌张地回答。
「没、没有啦,没事……我只是在想点事情而已。」
「是吗?那就好……」
虽然这么说,但是夜火的表情并不开朗。
她并非只是随时都想要牵手、撒娇而已。
如果她真的是那种人的话,就算是青梅竹马,也无法持续这么久吧。尽海这么认为。
尽海为了要让夜火安心,于是自己去拉着她的手迈步向前。
「好啦,快回家吧。途中还得去买晚餐呢。」
「……嗯。」
可能是心意相通了,她终于笑了。
在那期间,两人已经离回家路上的那条站前商店街没多远了。
晚上的商店街一如往常,都是前来买东西的主妇还有返家途中的中年上班族,非常拥挤。
两个人穿入那人群之中,在常光顾的店里买了晚餐的食材以及隔天早餐要吃的面包。
「还有其他要买的东西吗?」
「明天再买就好了。……啊,特价。我说,等一下。尽海,等等。」
「就只有内衣,拜托你一个人的时候再买吧……啊,喂!住手!」
夜火用很少见的力量想要把尽海拉进内衣店里,尽海则是红着脸,总算挣脱了她。
两人的双亲都在两年前因各自工作的关系而离开了家。
夜火的双亲是公务员,在国内出差。尽海的家业进口贸易因为吸血鬼的出现而不稳定,因此尽海的双亲去了欧洲,没有要回来的样子。
结果就是现在两人一起生活着。
夜火睡在尽海的家中,共同分担各种家事。
一般来说这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事情,但是各自的双亲想到万一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有个照应,所以觉得「就这样吧」。
只是,他们也有确实地在盯着他们。
『我们会同时变成老太太吗?』
『再等过一阵子比较好——尽海,你懂吗?等之后再说。』
喧闹的母亲们互相交替着这样的对话,让尽海听了很无力。
再说,杜麻说出那种话,尽海跟夜火是应该跟她说清楚的。为什么应该说清楚?因为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照常识来说……或者说他们的关系是几乎到不健康程度的健全。
总之,两人的日常生活全部都得自己来打理。
就这样离开商店街的两人,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就抵达隔开两家的那条道路。
与刚改建完工的夜火家比起来,平常两人一起生活的尽海家看起来很老旧。
瓦片屋檐、附带代替晒衣阳台的甲板之两层楼木造建筑。
在夜火家改建时,尽海的双亲也想要改建,但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是尽海的爷爷,他不同意。对,尽海除了双亲之外,还有一个爷爷。
只是一次也不曾见面。
在尽海出生前,爷爷就住在东欧,之后好像就完全没有回来过了。
……早知道如此,把房子改建不是很好吗。尽海这么想。
不过,尽海很喜欢现在这个家。理由很单纯,因为这是自己出生、养育长大的家,还有,这里有他跟夜火的回忆。他不认为改建是必要的。
两人一起朝着尽海的家,为了不让古老的门发出哀嚎,他们静静地推开后进去。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两人不约而同说得很简短,然后一起笑了。这是每天惯有的仪式。
到此时夜火才终于放开尽海的手。
接下来两人都有事要做。不用说,当然是家事。
他们用熟练的动作将半天没人在的房子整理成人类可以住的场所。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准备晚餐。这通常都是尽海的工作。
理由很简单,因为如果交给夜火去弄的话,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总之不是她厨艺好不好之类的问题,而是她分不出来味道的好坏。常常做出盐跟糖弄错的料理,吃了之后又吐出来。
这是相当致命的地方,说是致命伤也可以。
就因为那个理由,两人一起生活刚开始没多久,尽海就把厨房当作「领土」,将可怕的「蛮族」完全驱逐出境。
另一方面,「蛮族」则是负责洗衣服的工作。
「……就跟平常一样,你不用洗我的内裤。我自己会洗。」
「明明我来洗比较省事的说。」
「好啦,总之就是不要洗……」
然后家事与明天的准备都结束后,吃完晚餐的两个人轮流去洗澡,把刚洗好的头发包起来在客厅的桌子前再会。
两人都身穿薄睡衣。
周围飘着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尽海右手拿着冰麦茶,松了一口气。
夜火将两手伸直穿过桌子,又想要握住进海的左手。
明明就是刚洗好澡还很热说。
「呃……」
尽海边感到身体内部充满热气,同时有点呆住地问。
「……你就那么喜欢我的手吗?」
在这十三年间已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所以她给的答案也是跟这十三年来一样。
「喜欢。」
简短又直率的回答。
夜火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下之后,带着回忆说道。
「因为这是唯一的手呀。」
「唯一的?」
「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手……」
还是一样听不懂。
但面对面被说「喜欢」,当然不会感到不舒服。
尽海感觉到炽热的血液突然冲上头顶,他不自觉地用手在脸边掮风。
那是习惯的感觉,还有与年纪相当的些许紧张。
宛如沉浸在相互的零件正紧紧嵌在一起的感觉。
然而夜火终于开始点头打起瞌睡来。
尽海发现后,看着她那天真的模样苦笑,一边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夜火。想睡觉的话去棉被里睡。」
「……嗯。」
夜火小声地回答后,抽回她的手站起来。
然后绕去桌子的另一边,走到尽海的背后便把身体整个靠上去。
「喂、喂!」
「我说……今天也一起睡嘛……」
夜火纤细的手腕绕着尽海的脖子,当那丰满的触感抵在他的肩胛骨,可以说是让尽海今天最脸红的事情,他狼狈地甩开。
「别、别说得好像经常都睡在一起的样子!要睡一个人睡!」
「哼……」
结果,夜火不满地嘟着嘴,朝自己的寝室走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尽海有些呆然地叹了口气,另一方面却也浮上笑容。
(每天若能过着像这样平凡无事的日子……我也别无所求了。)
……从一般论来说,他的生活平凡不平凡,相信意见是会分歧的吧。
但至少他自己,对他自己来说,所接触到的这些日常生活,是没有东西可以取代的。没错。只要除掉心中那些有些剌痛的忧虑……
(——嗯。)
在变成自己一人的尽海的脑海中,出其不意地浮现某个景象。
——沙沙沙、沙沙沙。
——吵杂的声响,月的雨声。
——被吹乱之花草的气味。
——年幼夜火手的温度。
——闪着灿烂光芒的满月。
十三年前那一晚的记忆。
但在下一个瞬间,尽海从怀念转而被焦虑给侵袭,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他对这个偶尔会突然苏醒的十三年前的记忆,一直抱着某个疑问。
(我为什么对十三年前那个夜晚的事情印象会如此深刻?照理说,小时候的记忆大多是不会残留下来才对啊……)
据说在必须记下众多事物的年纪,微小的事情难以存留在记忆之中的。
不过尽海的情况是只有对三岁时跟夜火牵手的记忆,到现在也能钜细靡遗地回想起来。
(这只是……偶然记住的吗?还是在那个月夜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得不记住的事情呢……?)
不过,一想到那些,还有另一个疑问令他不解。
尽海慢慢地将手伸到放在桌子上的钱包,从中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大约在两年前打扫爷爷书房时偶然发现的东西。
其中是年幼的自己,还有一位少女……很显然地,照片上出现一位不是夜火的少女。
她拥有红色的头发,看起来稍微比夜火更活泼,跟尽海好像很亲密地搭着肩,比着胜利的手势。
但是尽海却完全记不起来她的事情。
(从照片中我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那个夜晚拍的……不过我对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夜火跟这个少女是毫无关系的吗?)
对此他一直反复思考,但是看来今天也是找不出答案。
情报实在是太少了。爷爷的书房也没有其他线索。
此外,虽然有好几次他都想跟夜火商量这件事情,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下定决心。他感到奇妙的不安。
所以尽海一直将这个问题暂时丢在思考的角落。
就那样做,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
(现在只要有夜火在我身边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太在意……)
「……我也去睡吧。」
一如往常,尽海把这个思绪搁置一旁,凝视着窗外。
庭园跟那个夜晚相同,杂草恣意丛生。
当然不用说这是因为没有除草的关系,但这样就这样,也不坏。
如同回忆一般,就保持那个样子。
一边想着那些事情,尽海站起来后将照片收进钱包里放回桌上。
然后关掉人工照明,在只有月光的照射下静静地朝自己的寝室慢慢走去。
* * *
隔天早上。七点前起床的尽海跟夜火,一边用手揉着还睁不开的眼皮,一如平常准备好之后,就出门了。
六月底的风蕴含着即将到来的盛夏之热气。
绿意盎然的树丛宛如在催促着行走的人群般,沙沙地摇晃着。
只不过,天空是暗的。在没有太阳的世界,如果没有这些在夜里被设置的街灯,脚步也踩不稳吧。
而尽海与夜火对此已经很习惯了。
猛一抬头看见星星,就会觉得「啊啊,今天是晴天呢」。
然后,尽海边摇晃身上背的包包,一边巧妙地避开只要一有机会就想要牵手的夜火之手。这是每天早晨的风景。
「早上不需要牵手吧。」
「早上牵手有什么不好?」
互不相让的攻防随着意见不合的对话展开。
尽海为了让她分散注意力,便跟往常一样制造话题。
「对了,你在昨天的午休时间好像被谁叫出去,那是怎么一回事?」
「嗯?」
被尽海一问,夜火右手突然停止动作,开始低头回想。
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手指放到嘴边,轻声回答。
「嗯,就有点事啦。」
夜火不知为何想岔开话题。
「有点事?」
尽海一逼问,夜火以难以说出口的样子怯懦地回答。
「就是啊,我被一个同年级的男生给叫出去了。他叫我跟他交往。」
尽海不自觉地沉默并直直地看着夜火。
夜火这下子突然满脸浮上恶作剧的笑容,笑了出来。
看来是中了她那像小孩般的伎俩了。
「骗你的啦。叫我出去的是学业与职业谘询的老师。因为我的成绩很好,所队为了有利于今后的发展,她叫我加入学生会。但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跟尽海牵手了,所以我拒绝了。」
「……啊,是吗?」
「如果是男人叫我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
「呵呵。尽海真有趣。啊,等一下!干嘛突然走那么快?」
突然加快步伐的尽海不理会夜火说的话,大步向前。
他思考着,要不然干脆就这样走去学校算了之类的。
偶尔也该像这样给她严重的「惩罚」是否会比较好?
该怎么说……他思索今后两人的关系。
(总觉得照这样下去不太好啊……)
只是那样的决心都维持不了太久。再说如果早就可以做到的话,也不用为了要不要牵手而烦恼好几年了。
只要干脆一点,用力抽开手就好的事。
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杜麻的话,她绝对会用非常嫌恶表情这么说。
『爱到卡惨死』。
事实上也是如此,所以尽海完全不能反驳。
「尽、尽海……等一下……」
尽海听到从后面传来伴随着喘息的炽热声音,身体瞬间颤抖起来。
他的理性要他往前走。
为了捍卫自己的意志。
但是他的感情却要他停下来。
他自问:你可以放着痛苦的夜火不管吗?
结果,在自己还没有想清楚之前,他就停住了。
一回头,夜火把手放在膝盖,一边喘息一边抖动着肩膀,正努力站着。
「哈啊、哈啊……你终于、停下来了……」
尽海感受到良心的苛责,却又故作平静,用像是在骂人的口吻说道。
「真是的……少捉弄人。」
「知、知道了……咳咳……」
夜火轻咳了好几次。
不知不觉间开始担心起来的尽海绕到她后面轻拍她的背,同时也对自己意志力的薄弱感到无言,忍不住叹了气。
然后,青梅竹马冷不防地发动攻势。
她抬起头看尽海的脸,仍旧慌张地喘息,然后静静地伸出右手。
接着用好像快要死掉的声音向尽海耍赖。
「我说,尽海……我、已经不行了。把我拖到学校去吧。」
她的眼睛在笑。跟昨天不同,很明显地是在演戏。
即使被尽海看穿了,但她那个表情跟举止却还是具有一击就能把尽海心房那面墙粉碎的破坏力。
(唔……)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让她很痛苦,不过对尽海来说,那正是痛苦的地方。
冷淡拒绝之类的,他做不到。
「知道了。我知道了……今天算我输了。」
尽海死心,主动握了夜火的手。
然后夜火也终于稍作休息,重复呼吸了好几次。
她的呼吸声以及从手掌传来的鼓动一扫脑海中仅存的睡意,让他更加地清醒过来。
在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夜火回看尽海。
「……谢谢你,尽海。」
她露出温柔的微笑,真心欢喜的道谢。
「啊……嗯。」
看到那个微笑,尽海没有什么想回说的话了。
就这样手牵手的两个人来到早上的商店街。
因为附近有地铁站,所以这里就有很多通学族与通勤族来来往往。
虽然注意到旁人的目光,让尽海还是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看刚才夜火的微笑,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只好挺起背脊,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不会太可疑,继续撑下去。
另一方面,夜火反而用比刚才更轻快的步伐走向人群之中。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台脚踏车从两人旁边经过。
「早安,天辻同学。」
骑在脚踏车上穿着运动服的年轻女性挥手跟夜火打招呼。
对于那名女性,夜火先是站在原地,然后有些吃惊地张开嘴巴。
接着,她用暖昧的表情僵硬地挥手。
看到她那个样子,尽海马上问夜火。
「夜火,刚刚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咦?啊、那个……是谁呢……?」
夜火呆呆地用手搔搔脸颊。尽海叹了一口气后回答。
「刚刚你自己不是讲你『见过』了吗……那个就是负责我们这一届的学业与职业谘询老师啊。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夜火的怪习惯除了牵手之外,还有一个。
那就是她完全记不起别人的长相。就因为这样,从念小学开始,她就无法将同学的脸与名字对起来,所以无法跟大家打成一片。
她好像是很偶然地记住从当时个子就娇小得吓人的杜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除了尽海之外,她也许交不到任何一个朋友。
该说她是天真的粗线条吗?
只不过这比起爱牵手的怪癖,是一个更会影响现实生活的坏习惯。
因此为了夜火的未来着想,尽海想尽办法要矫正她。
只不过跟牵手的怪癖一样,她并没有打算将这个治好。
(伤脑筋,真是的……)
想着这些的同时,穿过商店街后,道路开始逐渐往上倾斜。
尽海的眼中映照出出有四角形广场的巨大西式建筑。
这栋漆黑的建筑物是在太阳消失后盖在尽海他们所居住的太刀月市。
有着西洋宫殿外观的十二层楼建筑,跟周围的住宅一点也不协调,宛如一个黑色的骰子在市中心滚动着。
这好像是龙人作为东日本的据点与住家所设计建设而成的。
但是因为盖得太大,造成在广大的土地之中有大量的空屋。
因此而后悔的龙人为了要有效加以利用,便在这边设置了学校。
那就是两人所念的「龙玄学府」。但常被简称为「学园」。
学园内部包含中学部、大学部的研究室、到学生宿舍。
特别是那个与校舍分开的「藏书室」。因为是把从前作为圣殿的建筑直接拿来使用,所以仍保有庄严与独特的气氛。
而原来住在这里的龙人在学园的占地内造了一座被称为「龙人之森」的小森林与奇妙的白塔,并在那里生活的样子。
从森林的正面可以遥望到那个没有窗户的白塔,尽海也看过好几次。
「啊。」
正当穿过校门的时候,夜火一边走一边想起什么似地发出了声音。
「我忘了……尽海,今天放学后我有事要外出一下。」
「……什么?」
尽海听到这句意外的话一瞬间僵住后,不禁反问。
而夜火好像不容许他发问似的,用跟平常不太一样、如机关枪般的速度说道。
「亲戚说想要见一下面。但是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总之,今天你先回去吧。」
「啊、啊啊……嗯。」
尽海掩藏不住惊讶地对话。
为何他会惊讶,因为在这两年之间她从来没有对尽海说过「要一个人外出」。
不管做什么都是和尽海在一起,不然也会拜托尽海要跟着。
连昨天买内衣也几乎是如果尽海没有在店门口等着,她就去不了。不用说尽海当然是不会进去店里的。
然后她突然说要一个人去某处。
简直就像冷不防地被告白一般的心情。
(为什么会如此不平静呢……)
她发现到尽海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之后,立刻微笑地加了这一句。
「放心啦。亲戚是女的。」
* * *
「那,我走罗。」
下课后,夜火比平常还轻快地站起来,拿了包包就跟尽海这样说。
「啊啊、嗯……」
尽海听了之后用略带不流畅的声音回答。
他的脸上有很明显用手撑住头所留下的掌印。
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夜火的「对象」到底是谁,无法平静。
即使这样,总之不要让她看出来自己正在动摇。
「路上小心啊。车道是给车子走的地方,不是给你走的,知道吗?」
「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问题的啦。」
夜火不晓得了不了解尽海的感情,她听到尽海的话后苦笑。
「掰啦。」
「……嗯。」
然后她小跑步离开教室。
目送走她之后,尽海看了一下门口,叹口气后用缓慢的动作将课本收进包包里。
(虽然说是亲戚……但到现在为止从来没听过说……)
不知对方是谁,这是让尽海最担心的事情,但看她的样子好像带点奇妙的开心。她绝对隐瞒着什么。即便这么说,却也没有方法可以弄清楚。
(也不能偷偷跟在后面过去……)
收好东西的尽海拱起背,把上半身瘫在桌子上。
明明只是要站起来而已,却需要一点力量,他感到精神上的疲劳。
「哈啊……哈!」
意想不到地,背突然被人拍打了一下。
「怎么了?你竟然一个人,真稀奇。被甩了吗?」
当尽海听见那很常听到的声音后,她绕到尽海的正面。
对于那个从小学就听过的音质还有那看惯的娇小模样,尽海用呆滞的声音回答她。
「什么嘛,是杜麻啊……你也拍轻一点。」
「我是拍肩膀而已喔。」
「喔?你们家族都把后背叫作肩膀吗?」
「特别是周末,懂吗?」
对于自己不寻常的幽默,杜麻露出满意的微笑。
尽海更进一步愣住,然后一边叹气一边说明。
「夜火说她有事。」
「嗯?真稀奇呢。那个人会一个人外出啊……那你有空罗,尽海。」
「啊啊,算是。」
「我要去明诚堂,你陪我去吧。」
「为什么?」
「因为你很闲啊
明诚堂是一间位于车站附近的书店。
并不是很爱看书的尽海几乎很少去。
但是现在却说不上来,觉得去转换心情也不错。
他从口袋拿出钱包确认一下有多少纸钞,然后回答。
「好……那走吧。反正有空。」
「嗯。偶尔为之也不错喔,劈腿也是。」
「……你可以不要讲成那样吗?」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离开学圔。
云朵随处飘在不变的漆黑天空中,静悄悄地覆盖着星星。
发现斑驳的天空仿佛反映出自已不平静的内心,尽海皱起眉头。
「但是,还真的是很难得耶。」
肩膀上挂着一个与身体完全不合的运动包包的杜麻用充满不可思议的口吻对尽海说。
吊在包包边缘的河童娃娃正在摇晃着。这是数年前三个人一起去夏日祭典的时候尽海送给她的。虽然做得不是很好,但是她好像很中意。
「夜火一个人外出。这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过的事情吧?」
「不……」
尽海想要跟杜麻讲夜火所说「亲戚」的事情,但后来将自己的情感压抑下来,带点冷淡地继续说。
「总之只要能够平安回来就好了……为什么事情、到什么地方去都无所谓。」
杜麻有点坏心眼地笑了。
「如果她劈腿的话,你会怎么办?」
「……所以我说,不要再讲劈腿了。」
「但是现实中尽海不是在这里跟我一起吗?」
「对象是你的话,说出来只会被笑而已,喂!」
正打算用鼻音耻笑她的尽海,脚被轻轻踩了一下,
「你这家伙……」
「但是,只有夜火是不会劈腿的吧。」
无视尽海的视线,杜麻淡淡地说。
「因为她不可能会离开尽海的。」
「……根据是什么?」
「看脸就知道了啊。」
「脸?」
尽海回问她之后,她突然露出很例外的认真表情继续说道。
「她呀,可是非常依赖你的。也可以说她把你视为世界上唯一一人的存在。为什么她会这么想?虽然我也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莫名的就是知道。」
语气也很认真。
可是这是出自杜麻之口,尽海怎么样也无法乖乖的接受。
「你可别说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太老套了。」
「哎呀,我是普通的女人啊。」
「你还真敢说……」
「啊,你现在一定在想,我的身高很不寻常吧?」
「等、等一下!打肚子犯规!」
面向握住拳头的杜麻,尽海将手举高,并反复思索她的话。
的确,夜火从以前就是那样。
直到最近,她才好像融入这个社会。但在五年前,只要尽海一放开手,她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尽海不认为那样的她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离开自己。
(……是我想太多了吗?)
正当想着那些事情时,杜麻微笑,小声地说。
「你这个色鬼。」
一栋十二楼高的新盖大楼终于出现在朝着车站走的两人面前。
比周围的杂用建筑高出一个头,高度相当显眼。
那整栋都是明诚堂。从轻薄的漫画到厚重的西洋学术书籍,全都摆放在广大的占地之中。过了自动门。尽海问杜麻。
「你是要买什么?」
「咦?也没有特别要买什么。」
「……喂。」
「啊哈哈,骗你的啦。那么,要买什么好呢?」
杜麻一边连续讲着矛盾的话,一边朝店内走去。
在大叹一口气之后,尽海在她后面追了上去。
虽然有先确认过钱包,但是他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看别人买东西,杜麻同时持续在高耸的书架间来回走动。
结果绕了一圈,两个人都没买任何东西,进入最上一层楼的咖啡休息区,拿着杯装果汁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窗户的对面是披着夜空的黄昏街道。要是没有照明,剩下的就只有黑与灰。
现在世界的风景,常在某处会令人觉得非常悲伤。
但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们并没有心情低落的气息。
那大概是因为不管有没有太阳,该做的事情还是不变的关系吧。
人类这种生物,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逐渐习惯。
当然这也都是因为有龙人的支援,治安得以很安定的关系。
「……对了。」
倾斜着装有运动饮料的纸杯,尽海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
「最近夜火的样子如何?」
「……你干嘛问我?晒恩爱吗?」
面对杜麻厌恶般的视线,尽海慌忙地摇头。
「不,不是那样的……我是在讲夜火怕生的事情。」
「喔喔,是那方面啊。」
杜麻按住眼镜不让它掉落,一口气将剩余的半杯果菜汁喝光。
虽然觉得在这种时候把眼镜拿掉不就好了,但是她不知为何就是那么顽固,从不在尽海他们面前拿下眼镜。
有一次问她的时候,她回了一句「道是我身体的一部份」道令人不舒服的答案,尽海还记得很清楚。
「根本完全没改善。一如既往。她上次还问同班同学说『你是哪一位?』哩。」
「……这样啊。」
尽海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
为了矫正夜火记不起别人脸的问题,尽海会向杜麻打听夜火的情况,而杜麻也会给予各种支援。
但是那样的努力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夜火的问题毫无改善的迹象。
(不管怎么说,记不起别人的脸实在很不寻常啊。……希望不是生什么病才好。)
在心里嘟嚷着,尽海望向窗外。
然后他突然发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杜麻,正把手放在桌上托着腮,直直盯着自己的脸瞧。
他无意识地转过身来面向她看。
「你干嘛?」
「——啊?」
发现自己的行动被看穿而吓了一跳的杜麻,以快速的动作把纸杯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指划着纸杯的边缘,支支吾吾的。
「啊……那个……」
「是关于夜火的事情吗?」
一问之下,这一次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些寂寞,最后没好气的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表情很奇怪而已啦。」
「没有你那身高来的奇怪吧。你从小学到现在都没有长高过吧。」
「你是说我是妖怪吗!?」
「不,就算是妖怪也会长高吧。应该是类似见越入道吧?」
「呜,你说的这是什么……身高矮也比不上你的好色,我可没有影响社会大众喔。」
「呃……」
以这丁点的以牙还牙为始,两个人隔着桌子互瞪起来……
最后先让步的是尽海。其实他是有些担心。
要是有什么烦恼,明明就可以找自己商量的。
他当场吸了口气,像是劝告似地开始说。
「……就是,那个。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跟我说吧。」
「咦?」
「我们也认识很久了。只要是我做的到的事情,都可以帮你。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也可以陪你商量。要是可能做得到的事情,我会考虑。知道吗?」
「啊……」
听完之后,露出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很悲伤的表情回答。
「……知道了啦,谢谢。」
见此,尽海笑了。
「别害羞了。」
「才没有害羞咧!」
* * *
……尽管如此,还真是来到了相当远的地方啊。
少女一边沉浸在奇妙的感概之中,一边在停车场的水泥砖上坐了下来。
映入视线中的只有一味地蔓延开来的黑海,与疗立在那里的小间便利商店。
夹杂着岩石的海边沙滩一直延伸至海角。
很不可思议的,这风景却不会令人感到寂寥。可能是因为这温热的风的关系吧?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也像是用指甲在弹奏弦乐器般,令人觉得舒服。
果真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所出生成长的地方不同。
相同的只有从空中俯瞰这里的月亮而已吧。
不用说,那是不管走到世界的何处都不会改变的事情。
「……好啦,休息结束。」
少女小声地自言自语,站起来后打开右手的伞,朝着沿海的道路走去。
这样一直走下去的话,就是太刀月市了。
拥有金发的人影在月光的海岸线上撑着伞,身影敏捷地蹦蹦跳跳。那画面看起来好像是欧洲童话故事般的风景。
在淡淡的照射光芒之中,少女眯起眼睛仰望月亮。
「绝对要……把那个弄到手后回去。所以,再等我一下喔……菈菈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