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来。”
壮如熊的男子把铁栏打开,用钥匙把将我困在椅子上的锁打开。
从直升机上下来,桨叶依然旋转带起的阵风和从海上吹来的强劲海风将我的头发吹散。
囚禁我的这座铁窗岛,似乎是太平洋中一个小型无人岛。
就这么站在这里就能切身感受到这个事实。才四月太阳就十分毒辣,让我汗如雨下,高湿度让我的肺也十分难受。想想几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夏天我就感到活不下去。
这个岛小到步行就能绕岛一周。我所在的海岸这边都是裸露的岩石,没有任何避风的地方,向岛中心走逐渐地势变高,还能看见森林。
除了我所乘坐的直升机,还有几架别的直升机停着。除我以外的其它将来一定会犯罪的孩子们——也就是“明日的犯人”,和我一样被带到了这里吧。
直升机场似乎在离海面还有不少距离的悬崖上。我看着掉下去就玩完的海面,男人用手把我带的口球摘了下来。
我的嘴和喉咙经过几个小时才被解放,这一瞬间让我十分作呕。
“现在开始可不能这样了哦。这里可不是会让你那么快活的地方啊。”
男人微笑着看向我,我擦了擦沾满口水的嘴,问道。
“那个,这里有书店吗?”
“哈?”
“我是说书店,因为我喜欢读书。”
经过几秒的沉默,男人有点惊讶地摇了摇头。
“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啊。那当然是没有啊。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的样子吧。”
“啊哈哈…………也是呢…………”
别说书店,放眼望去除了直升机之外都没有任何人造的东西。
明明很明显的东西还要问一遍是我的坏习惯。
“行了,你别说傻话了,自己把手铐解开。”
男人扔给我了什么东西。在我意识到那是反射着刺眼日光的钥匙之前,我就伸出了手,但是还是没有接到,还把它弄飞了。
“……………………啊”
十分迟钝也是我的缺点。和我毫无运动神经的手亲密接触之后,就掉进了岩石的罅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也太蠢了,而且运气还很差。喂,我可没有备用钥匙哦。”
“不会吧……”
“不,就是没有,真没有。备用的在本土,但是你们也没法离开这个岛了。”
“不,不是吧,那该怎么办啊…………我,我就要一直这样戴着手铐吗!”
男人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出了解决方案。
“算了。”
“‘算了’!?”
“反正你们也是犯人。戴着手铐也没所谓。”
“有所谓!真的有所谓!”
“行了,走吧。要是你不走就当你要反抗我,要惩罚你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以后都得戴着这副手铐吗!?”
男人似乎说服了自己,自顾自地走了。
我死死盯着岩石缝隙,当然也看不到钥匙。我的手指能不能伸进岩石缝隙还是个问题。
“————那个”
我抬起头,对上了一道比我想象中位置还要低的视线。
有个女生在担心地……大概是担心地看着我。
说她大概是的原因是她的脸到鼻尖都被超长刘海盖住了。虽然没法完全看到她的表情,但看到她抱在胸前的手和冷静不下来晃来晃去的身体,她给我留下了很弱不禁风的印象。
肉眼可见的身高不高,从连衣裙里露出来的手脚也都很纤细。要不是我事先知道这个岛上的孩子们都和我一样是高一学生,我肯定会以为她是小学生或者初中生。
“难道说,你,遇到……麻烦……了?”
她微小的声音在海浪声中变得很难听清。
我尽量挤出笑容,试着把双手举起来。
“啊哈哈,刚刚我还在想在这怎么去上厕所呢。”
“你,把钥匙弄丢了吧……?”
“该说是我弄丢了呢,还是说那边的大叔给扔了呢?”
像熊一样强壮的男人摆出一副和我无关的表情,他真该更有点责任心。
女生低下了头。她向告诉我她真的很担心我,让我觉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就算她的胳膊很细,但也没法伸进罅隙里。
“算了,没事的,别勉强自己,会受伤的。”
我听到深呼吸的声音。女生就像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发出慎重的呼吸声。
“那个,你,你不要动哦……?”
女生对我伸出手,伸向连接我双手的手铐。
她纤细的双手抓住了强化塑料制的手铐。还没等我问她要做什么,结果就已经呈现在我眼前。
咔嚓一下,手铐便裂开了。
手铐从我双手手腕上脱落,在刚刚还在牢牢困住我的东西,现在已经碎成两半。
“诶诶诶诶诶诶诶!?怎么会…………!?”
少女在沉浸在惊讶之中的我面前将手举起。
“太好了,我做到了………………啊。”
她抬起的手碰到附近的岩石,岩石应声而碎。
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真相就是这样,少女就只是,纯粹地——用让人难以置信的怪力把我的手铐砸碎了。
“啊,唔,唔唔………………”
少女面色铁青。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岩石,转了个身就跑走了。她跑步的姿势就像小动物一样,但渐渐她的背影就离我远去。
“那个,谢谢你哦!虽然你可能听不见了吧。”
我试着对她说道,但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呢。
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直升机场延伸出的道路只有一条。那是延伸到岛的中心,并没有铺砌过的狭窄道路。
“喂,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赶紧走!”
我被催促着,叹了一口气。
在我离开之前,我把碎掉的手铐捡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扯,还是往石头上摔,都没有产生一丝裂痕。就算用工具我也没法这样破坏它吧。
“‘明日的犯人’吗…………”
我们是,将来一定会犯罪的孩子们。
要是这注定的未来证明了我们的异常的话,原来如此,那样那个人肯定会被当做“明日的犯人”吧。
而把我们这些孩子聚集起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岛了。
“一下子就变得不安起来了啊…………
走着走着就和那个男人分开了。
他说完“我还有要去的地方,你们直走就行了。”之后我便一个人走进了树林。
我无数次被树根绊倒,踽踽独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映入眼帘的是似乎把一片树木砍倒形成的广场。
在哪里有一座学校的教学楼。
在那里还站着几个孩子。因为还没有拿到校服,所以大家都是随意地穿着休闲装,因为没有统一感,他们在我的印象中年龄就更加小了。
“……………………”
我刚踏进广场便停下脚步,从广场一端看向另一端。
男生也有,女生也有,看不出男女的人也有。看起来认真的人也有,看起来很粗暴的人也有,哪边都不是的人也有。看起来很不安的人也有,面露微笑的人也有,没有任何表情的人也有。感觉这就是在很普通的班级里随便抽签抽出来的,完全没有共性的学生们。
一共有,十一个人。
不——把我算进去就是十二个人了吧。
一眼看去最显眼的,是那个白色的孩子。
“…………”
那个人有一张很可爱的脸,远远坐在树荫里。
看起来雌雄莫辨,脸标准到让人后背一凉。齐肩的头发像雪一样洁白,让人觉得有点不现实。
因为不显得失礼,我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却又有人向我搭话了。
“喂,你来啦~?”
少女露出微笑,对我说道。
她的头发梳在一起,在头部侧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团子。可能是代替发簪,那个巨大的团子上插了许多根棒棒糖。让我觉得就算是时尚也过于奇怪了。
她右手牵着刚刚见过的那个刘海超长的女生的手腕,一边强行把她拉过来一边对我挥手。
“好了,欢迎你来这里,慢吞吞同学。你的名字是~?”
“我叫汤治,阿汤哥的汤,治理的治。你好。”
“原来如此,你叫汤治君啊。汤君你差不多是最后一个了吧。”
我有点吃惊,感觉她是个很没有距离感的人。她一下子把脸贴近我,连呼吸都能感觉到,让我还是有点困扰的。
她的脸真的很可爱,而我又不是那种社牛。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她那大大的眼睛盯着还是有点不知所措。我尽量不口吃地说出这句话。
“最后是说?”
“我来的时候绫卷,也就是绫君还有伊佐仓,也就是小伊已经到了。我是小语,语木加奈。”
A I 接下来是 Ka吗?(上述三个人姓氏和名字的首字母分别是あ、い、か,这是和日语五十音顺序完全一致的。另:这部小说里所有人物的姓和名首字母都相同,在原文中用到这个的时候直接使用加重点的平假名书写,所以比较明显)
“顺便一提你们之前最后一个来的是和渚,和君”(他的姓氏首字母是や)
团子头少女——语木加奈的手指向一个将自己完全罩在斗篷里面的少年。他似乎听到语木提到了他,对我们这边挥了挥手。
似乎“明日的犯人”们的押送还是像学校里一样按照五十音顺序来的。
“原来如此,要是以后没有叫连城的或者绵矢的来的话,我就是最后一个了吧。”(连城和绵矢的首字母是れ和わ,这两个字母在汤治的ゆ后面)
“不过这样说的话小名来的有点晚了呢~?”(名是な)
“小名是?”
“那,那个…………我叫七三。名鹰七三。七,七三我,因为有点晕机……就在外面呆了一会…………”
就结果而言她直接把我的手铐砸碎了,这就叫塞翁失马什么的吧。
“哼,所以汤治君,夕日君。夕~日君呢?”
语木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我。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犯罪呢?”
“…………我和语木你都是‘明日的犯人’吧。”
“哈哈哈,那你是怎么觉得的呢?你能看出我,还有我们所有人,总有一天会犯罪吗?”
我看向她口中的“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的十二个人。
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想,说我们十二个就是所有人,这样对吗?
这个问题,由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回答了。
“十二个人都到齐了吗?”
从校园的门口走出来的西装男,看向我们。
“各位学生,早上好。我是你们的老师陆奥大悟。你们这些‘明日的犯人’接下来一年,都要在这个铁窗岛度过。这个岛就是你们的家,也是你们的学校,同时也是监狱。”
这个叫陆奥大悟的男人,是个很不适合戴眼镜的人。
西装下的他的四肢都很细,但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银色边框的眼镜,也难掩目光的杀气。
“老师~?你其实是杀手吧~?”
“语,语木同学…………不,不能说,这种话,的哦…………”
名鹰同学在提醒她,我则是只能苦笑。我也觉得这真是不能说出来的感想。
其它同学也各有各的反应,有人正常地打招呼,有的人露出敌意,有的人看起来完全不感兴趣。
陆奥老师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接着说道。
“你们因为未来犯下的罪行而被关押在这里。因为你们将来要犯罪,所以你们需要在这里用一年的时间,证明自己的未来是无罪的。”
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理由。
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要计算自己的未来,这是全国公民的权利,也是义务。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就大概可以让自己在人生中做出更多正确的选择吧。
不过这个“大概”,可是不包括我们的。
“如果不能证明,那你们就会面临死刑。一年后,也就是明年三月三十一日,就是行刑日期。”
以前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从某一天突然被警察逮捕,到现在被送到铁窗岛,我们已经被告知了无数次“明日的犯人”的定义。
但是多少次听到这些话,一点都没有实感。就像没法想象百年后自己成为墓地里的枯骨一样,就算知道今年结束就会死,也没什么危机感。
“——你别扯淡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明日的犯人”喊道。感觉这个人一定是初中的时候就在做班长,觉得自己上高中也一定能做班长的那种人。
“我在被拘留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根据未来的罪行去审判人们的法律!就算我们将来会成为犯人,那也没有现在就把我们关到这个岛上,还要处以死刑的理由!”
“你是…………幕贝吧。是这样,你说的是对的,其实拿来审判你们的法律还没来得及修订好,所以如果说法理依据的话,是没有的。”
但是,陆奥老师皱了皱眉头。
“这个岛不在法律管辖范围内。虽然这是在日本的领土中,但这个岛上任何国家的任何法律都不适用,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似乎是叫幕贝的戴眼镜学生,瞬间停下了动作。
“所以现在杀掉你们不会有任何处罚。之所以准备如此的特例,是因为国家认为你们这些人会产生巨大的危害。”
幕贝在几秒之内都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
“原来如此,遵守规则就好了!”
得了吧。
虽然幕贝看起来理解了,但大家肯定没有都理解。重新认识到的事实,让学生们之间起了一点骚动。
“还有,这个岛屿是法外之地,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为了矫正你们,一切的行为都是被允许的。你们需要在这里上学,在这里思考,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也有义务在这里进行‘特别课程’”。
在我身边很有精神的语木同学举起手。
如果这不是铁窗岛而是小学教室的话,她这个积极的态度肯定是一百分满分的。
“我有问题!‘特别课程’是什么呢!”
“这是教员们准备的他们认为能尽可能化解‘明日的犯人’们未来的罪行的课程。教员有权利随时进行特别课程。”
“什么都可以做,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是这样的。这个岛上没有法律可言。是字面意思上的一切都被允许的。比如——”
陆奥老师说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卡片。
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到,陆奥老师把那张薄薄的卡片举到自己脸旁边。
“那么现在就要开始‘特别课程’。”
宣言突如其来。
“这是学校里面宿舍的钥匙卡。你们要在日落之前得到这张卡。”
“要是没拿到会怎么样?”
某个学生说道。那是个穿着满是褶皱花纹的像大小姐一样的女学生。
而陆奥老师的回答,异常明确。
“会死。”
“会死……吗?”
“这就是这次的‘特别课程’。到晚上截止,如果谁都没拿到钥匙的话,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直接对全员处刑了。这就是我制定的,规则。”
“太,太乱来了吧!”
一个打扮得像个辣妹的女生喊道。
我也是很想同意她的话的。
“是啊,是很乱来,但我刚才就说过了,这里是个能容许任何乱来的地方。”
陆奥老师把钥匙卡放进了西服胸前的口袋里。
“来吧,各位未来的犯人。你们中也有会因为使用暴力犯罪的人。机会难得,你们不妨直接让我当受害人好了。”
陆奥老师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前,晃了晃自己脖子,摆出架势。
“来,用尽全力把它抢走吧。”
他用挑衅的话做结尾,却只会让我感到迷惑。
打架是无休无止的。使用暴力距离我们的生活实在太远,突然说要我们动粗的话我是无法理解的。
但是,这里是铁窗岛,被关在这里的是我们“明日的犯人”。
也完全可能有立刻行动起来的人,有把这一切当作稀松平常的人。
“噢噢噢噢!还挺有趣的嘛!”
十二人中的一个面相十分凶恶的男学生向老师大步迈出。
他很高,也有很严重的驼背。掉色严重的金发根根倒竖,每走一步身上的金属配饰就哗哗作响,像是向周围炫耀一样。
他走到陆奥老师身边盯着他。
“老师啊,你说过吧?这个岛是法外之地对吧?”
“对,是这样的。”
“那也就是说啊。你们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可以————”
那名男学生瞬间挥出右手。
伴随着细微的金属银,从他手中伸出一根特殊警棍。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他怎么带了这种东西来,他就挥出了那根警棍。
“那我们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也都可以对吧!?”
陆奥老师的肩部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不知道谁发出了惨叫声,可能是我也说不定。
“是这样的。”
陆奥老师平静地点点头。
尽管那个男生毫不留情地汇出了警棍,但他的身体一点都没有移动。可能是那一下对他而言就像微风吹过一样,他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在那个男生看来也应该是意料之外吧。他的脸有点抽搐。
“不是吧啊…………!?
“我以为你行的,但不过如此而已。”
接着,男生就飞了出去,应该是被陆奥老师打飞的吧,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没眼看了。
男生在飞出几米后,落到地上又滚了很远。因为他还能发出呻吟声,应该是还没死。
而陆奥老师还没有停下来。
“现在开始你们就可以自由挑战我,夺取钥匙卡了,不过我只揍一个人对你们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在我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预告意味的时候,他就已经如疾风一般动了起来。
“唔,啊?!”
“你这…………!”
戴眼镜的幕贝和他旁边的红发女生一起被击倒。我大概知道他们受到了猛烈的打击,但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接下来就是那个穿得很像辣妹的女生。
“诶?我也要!?”
接下来我们就不再可以悠闲地目睹眼前的暴行了。
要说原因,那就是陆奥老师目光所指的方向正是我们这边,我们指的就是我,语木和名鹰。
我能做的也就是踏出一步,将另外两人保护起来,
“你们两个,危险————”
瞬间我的视野就被陆奥老师的拳头占据,我失去了意识。
大概三小时后,我坐在了树荫里,下颚和腹部都很疼。
“哎呀…………败给他了啊。”
太阳已经西斜,地平线上已经开始沾染上夕阳的颜色,向我们宣示着夜晚即将到来。
这三个小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实际上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在那之后,我们所有“明日的犯人”都被陆奥老师揍了一顿,但我在他给我第一拳的时候就昏过去了,所以我没什么印象。
“在这法外之地的岛上你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啊,陆奥老师。”
作为第一个被打倒的人,他再次挑战,又一次不到一秒被放倒。我们已经完全放弃拿到钥匙了。
陆奥老师的强大,根本不是凡人级别的。
给我们的感觉就像是要从世界格斗冠军手里夺取钥匙卡一样。就算我们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拿着什么武器,比如有枪的话,我也不觉得能赢过没有武装的陆奥老师。
但是不打赢他就没法取得钥匙。
规则过于简单,我们甚至都没法作出应对。
“…………虽然我很想消磨一下时间,但我的书全都在行李里面啊。”
“啊,喂~夕日君!”
我刚听到这拖长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语木同学和名鹰同学来这里。
他们两个当然也是——我的保护完全没有意义——受了伤。特别是语木同学看起来很惨,眼角和嘴边都青了。
“辛苦了,语木同学和名鹰同学。你们好像被打得很惨啊。现在那边怎么样了?”
“那个…………有,有两个男生,在和他打呢…………”
“只是看起来完全没有胜算呢~陆奥老师实在太强了。”
语木同学哈哈地笑了。
从最开始所有人都被打倒,到现在学生们各自开始行动起来。有自己再次发起挑战的。也有几个人一起发动袭击的。也有考虑用计策巧夺钥匙的。
“我被打得好惨啊。我去几次他也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啊~”
“一会最好还是去医疗点看看,拿点药比较好。现在伤得很严重啊。”
“这样吗~?也许是吧~?”
语木摸摸自己的脸颊和眼角,反倒让我皱了皱眉头。
“啊,你这样乱摸肯定不行的。”、
“不,不疼吧…………”
“很疼啊~超级疼的~不过我们还有没有‘一会’还是个问题呢。”
说着话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马上就要到陆奥老师设定的最后期限了。要是接着这样下去,那个期限也就是我们被处刑的时间了。
“要是还这样的话,我,我们就,会死的——”
为什么名鹰同学要在那里断句呢?我看到她的脸上浮现的罪恶感,想要想出一个理由,但我摇了摇头。
这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能去勉强自己思考想不明白的事情。
“夜晚降临之后我们就会死呢。话说处刑是什么样子的呢~七三你会比较喜欢不那么痛的方式吗~?”
“我,我还是比较喜欢不死…………”
“不过~肯定没办法拿到钥匙了吧~”
“是,是这样……但,但是,要是求老师的话,他会不会,帮助我们呢……”
“啊哈哈,这个岛本身就是对我们的惩罚,还要帮助,小七三你真有意思呢。”
“这,这没什么好笑的吧…………!”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我只能苦笑,轻轻摇摇头。
“不过,如果只是要把钥匙拿到手,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她们两个对我不经意间吐出的话,做出了激烈的反应。
““………………!?””
名鹰和语木两个人同时看向我。
“真,真的吗………………!?”
“夕日君,你说真的~?”
完了。我是这么想的。这句话只是我听到她们两个那说不上是有没有紧张感的对话后,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话。
我瞬间向上看去,接着闭上了眼睛。
“…………。在我点头之前,可以确认两件事吗?”
“随便问吧~”
“把第一次算在内,我一共被老师打了两次,你们打了几次?”
“七,七三我就只有,第一次吧…………对,对不起…………”
“我有六次!不过~都只是被单方面打倒罢了。”
“我知道了,不过多亏语木去了六次呢。不过,其他学生也像这样,一直打到现在吧?”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有什么关系吗~?不过你说要问两件事,其实多问点也没关系的?”
“不,已经够了,所以说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我模糊的回答感到着急,语木蹭到我面前。她的眼神中,与其说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喜悦,不如说是对未知的道路充满兴趣的狗一样。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
“我可没有卖关子…………那个…………该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
从十一岁的某一天以来,我对于没能完全理解的事情都噤若寒蝉。我完全不愿意说出那种似乎自己知道了的话,而且性子变得很慢。
“我想大概,我们什么都不做最后事情就会解决的。”
我想了很多,觉得这样能说得通。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应该最后会有个人在夜晚来临前取得钥匙。不过具体是谁得到,什么时候得到,这些我都不知道。”
“要是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解决……!要,要是大家都不用挨揍就好了…………!”
我对上前的名鹰点头,扶着膝盖站起来。
“确实,而且虽说总有个人能解决,但也是有可能失败的。”
我拍拍屁股吧土拍掉,环视了一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
“要是你们能帮我一下就好了。我一个人可拿不到钥匙。”
“啊,七,七三我…………”
名鹰同学在胸前双手合十。
我心里想,原来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啊。不过不是说名鹰同学,而是对这样思考这样行动的我自己,叹了口气。
“没事的。我不会让你们和老师正面对抗的。就算这样也赢不了。”
“是啊·~在陆奥老师面前一个人也好三个人也好或者十二个人一起还是一百人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吧。但是,不去对抗的话要怎么做呢?”
“我和名鹰同学是必须要去的,还有就是,能稍微拖延一下陆奥老师的人。这就是语木同学你的任务。不过,做这个的话最后还是要稍微打一下的————”
去拜托已经被打了相当多次的语木同学真的好吗?
我虽然有点犹豫,但语木同学却点了点头。
“没事的哦~我本来也觉得还能再来一次。但是到底要拖延多久呢?”
“几秒吧,要是你能做到的话,十秒左右。分散老师的注意力,让他呆在一个地方。”
“嗯~任务还挺艰巨的?在老师手下坚持十秒还挺难的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背后传来了声音。
“喂,你们聊得挺开心嘛。也带我一个。”
转头看去,那是个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斗篷里的男生。因为兜帽挡着,他大概什么都看不到吧,不过他一边接近这里一边对我们挥着手。
好像刚才听语木同学说过他的名字。
我带着这个意思看向语木,语木却歪了歪头。
“那个~是谁来着~?”
“我之前应该对加奈你报过名字了吧。”
“好像是这样。我忘了呢。”
语木极其随意地把头歪的很大。
那个男生意识到说不明白,叹了口气。
“我是和渚八彦。和你们一样是未来的犯人。请多关照了。加奈,七三,还有夕日。”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字,那我们说的你大概都听到了吧。”
“虽然被说偷听还是感觉很不好。不过你们需要一个人拖延他吧。”
“……我先说好,我没有自信能做得很顺利哦?失败的话虽然也不会有什么眼中的后果,但是负责拖延的可能会被老师揍哦。”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很顺利咯?那就好那就好!”
他啪啪地拍着我的后背。
“我想的对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来更轻松地试试吧。”
“啊哈哈…………你这么说我确实放松点了。”
他开朗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明日的犯人”,我也被他带着笑了起来。
“那么,我和加奈去拖延他的时间。”
“加油哦~”
“你知道吗加奈,那个老师第一拳一定是出右拳。所以要是集中注意力躲掉第一拳,就能争取到一秒左右的时间。”
“这样吗?真亏你能记住呢~”
这样就有四个人了,我和名鹰同学,还有两个负责拖延的人。
这样想的话大概就能实现这个计划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吸引其它三个人的注意力拍了一下手。
“那么,接下来我来说明一下,到底要做些什么————”
“抱歉啊,名鹰同学。”
说完我们去那边的途中,我对名鹰同学说道。
名鹰为了得到准确的位置在树林中走着,她抬头看向我,眨了眨眼。
“那,那个…………?”
“这样的道歉本身也会带有觉得你不诚实的意思吧。”
我就像明白她的意思一样,忧郁地吐出这句话。
“——你,很讨厌发挥自己的力量吧?”
“………………啊,这”
“不用回答我也没关系。就算我听到你的回答也会觉得你不诚实的。”
结合名鹰同学到现在为止的言行,还是能大致推测出这些的。她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讨厌使用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你拥有这份力量,是因为你帮助了我。但是我为了取得钥匙,利用了你的温柔,把你的力量也算在了作战计划里。这该怎么说呢”
我用手拨开阻挡我们前往目的地的树枝。
“不管你会对我生气或者是恨我,我都不愿意让温柔的你后悔。所以,对不起,名鹰同学。”
名鹰越过刘海盯着我,不过最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汤治君,你,真是………………认真呢…………”
“认真的人会来这个岛上吗?”
“怎么说呢……一,一定也有,因为认真才来这里,的吧……”
我几乎和名鹰同时停下了脚步。
还是在树林里的校园,还是在校园前的广场上,陆奥老师依然站在那里。他屹立在那里,透露出他将从正面迎接一切袭击的意思。
广场上有两个男生倒在地上。应该就是之前语木他们说的的学生吧。该说是不出所料,他们输给了陆奥老师。
而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能俯瞰陆奥老师他们的,处于斜坡顶端的树林中。老师也看向我们。
名鹰深吸了一口气。
“那,那个…………那我,可以,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要做什么呢?”
“可,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她是因为害怕才要我这样做吧。
我没多想就用右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这样?”
那只手十分柔软,完全让人无法想象它曾经干碎过强化塑料。
“啊,嗯………………”
我透过她长长的刘海也能感觉到她脸颊由于血液流动变红。她内心中涌上紧张感,各个地方都开始用力。
原来如此。
她那隐藏起来的起重机一样的力量,让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变成了易碎品。也许名鹰同学这内向的性格和慎重的态度就是因为她对这世界的反应造成的。
不过她同时还想要和人接触。
她停下动作十秒以上,然后她头上似乎冒出蒸汽,期期艾艾道。
“谢,谢谢你…………那么,七三我会努力的…………!”
我松开她的手,刚好到了定好碰面的时间。
语木和和渚两个人出现在广场上。他们站在陆奥老师两侧,而陆奥老师的视线移转向他们。
“Hello啊老师。你也该累了吧?”
“话说,秋徒和中广,你们也被打得太惨了。”
陆奥老师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决定好从谁开始了,他只是将自己的重心放低,积蓄力量。
最先展开攻击的是和渚。
“好嘞!把老师你打倒我就是最强的啦!”
和渚冲向陆奥老师,展开肉搏。
“…………”
因为力量相差悬殊,还没有人能真正和老师开始格斗。大概都是被接近之后朝脸上来一拳就昏倒了。
而和渚躲开了老师的第一发右直拳。
“————哈啊,好险!”
和渚说陆奥老师的第一拳都是出右拳。所以他才能准确预测出拳轨迹,完美躲开这一拳。
陆奥老师微睁双眼。
接下来和渚正要对老师反击,
“原来如此,你记住了呢。”
然后陆奥老师的右拳再一次找上了和渚。
甚至还在和渚打出第一拳之前,陆奥老师的第二拳就已经落到他身上了。
“呜嗷”
和渚发出悲鸣,在地面上翻了出去。
“咦嘻嘻,有破绽!”
而他背后的语木迅速出动。
而陆奥老师却正确做出了行动,连转身都没有,就直接一脚踢在了在他视线盲区的语木腹部。
“————啊”
对付多个学生也是一样,这一脚依然有把语木踢昏的威力。
但是语木却还在动。
“————咦嘻嘻”
语木一边笑着一边抱住陆奥老师的腿。这对陆奥老师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脸上出现了更大的动摇。
而我们这边的观战,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退一万步讲,现在这样都很奇怪吧。”
刚刚开简短的作战会议的时候,我说道。
对我这句话,他们三个的回答各有不同。
“奇怪是指什么?是指和铁窗岛的理念背道而驰吗?”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现在先别管了。”
“你是说陆奥老师觉得自己和眼镜很搭这件事吗?”
当然也不是,而名鹰同学给了正在苦笑的我想要的回答。
“是,是说大家都,没有受伤这件事吗?”
“对的。我们虽然都受了点伤,但只不过是皮外伤而已,特别是像我这种连吉娃娃都打不过的菜鸡,也还精神抖擞。”
被别人揍一顿肯定不是什么轻度暴力。
而且那还是充分锻炼的成年男性能将别人打晕的一击。
“到了晚上就会把我们杀掉也好,还是说要把大家都揍一顿也好,我们都被这些话转移了注意力,而误解了陆奥老师。”
“啊,我们是失算了吗?有这回事~?”
“语木同学,你稍微认真点。”
而且我说的是误解,不是失算。
“陆奥老师大概不想伤害我们。所以才如此手下留情,仔细注意不让我们受重伤。”
“你说了我才明白过来。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
我的回忆在这里中断了。
也可以说是被打断了。因为大脑内血液上涌,我的视野里一片血红。我的思考被这莫名的疼痛彻底打乱,想不出任何东西。
而变成这样的原因正是,名鹰在抓着我的两只脚踝。
她抓着我的脚踝,用最快的速度将我甩起来。
她用尽全力,将我以非同寻常的速度甩出去,不管谁看到都应该只能用一个词表达。
那就是Giant Swing巨人挥击(一个格斗技的招式名,就是抓住对手的脚把他甩出去)。
“你,你没事,吧…………?”
我都没有精力回答耳边微微传来的名鹰的话。在如此高的速度下我的视野全都融为一体,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语木和和渚也尽力了,但几秒就被打败了。不管就算是陆奥老师他也不能一边和他们对战一边关注我们这边。
所以当他意识到我开始被甩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老师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名鹰也发出了开始的声音。
“喂,你们几个,要干什么…………!?”
“要上咯…………!”
接着,我就飞到空中去了。
达到最大转速之后,名鹰同学松开了抓住我的双手,我当然就按照物理法则,飞了出去。
飞向陆奥老师身边的地面。
这次血液直接倒流,从头流向脚底。我也没想过落地的方法,可能下一秒我就在地上变成一滩番茄酱了。
这时作战会议上我最后说的一句话出现在我脑海里。
“也就是说,要看看老师在学生绝对会受伤的情况下会做什么。”
因为加速我的意识瞬间断线。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几秒之后就知道了。恢复了意识,我感受到我被一双充满肌肉的手臂接住了,耳边也传来老师粗重的呼吸。
“你,你傻吗…………!?你在干什么啊!?”
陆奥老师面色大变,向我吼道。
陆奥老师似乎想办法把像火箭一样飞过来的我接住了。因为我没有看到那一瞬间,我也只能用“想办法”这个词了。我当时的速度落在地上肯定不只是受伤就完了,但我的身上却一滴血都没有流。
而我看到陆奥老师今天第一次坐在地上,也能想到这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呼吸凌乱,脸上流下冷汗。
太好了。
果然陆奥老师不想让我们受重伤。所以才在我落地之前接住了我,避免让我变成肉酱。
“要说我们想做什么——”
他那个样子,全身都是破绽。
“——那就是我们的获胜。”
我轻轻晃动我的右手。
在手指间夹着的,正是“特别课程”开始之时陆奥老师给我们看过的钥匙卡。陆奥老师不加防备,接住了我,而我正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也就轻易地从他胸前口袋里取出了钥匙卡。
“…………原来如此。”
陆奥老师低语道。接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
我举起钥匙卡,对望向这里的名鹰喊道。
“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
我正在宿舍里躺着,听到门开的声音,便坐了起来。
门口出现了就像只有鸟的脚独自直立着一样的机器。它被称为鸟足,实际上是用基因编辑过的鸡的肌肉制造的,被拿来从事搬运这种简单的劳动。
而在它那平坦的躯干上,放着几个纸箱。
“啊,你帮我把行李拿来了啊。谢谢你。”
鸟足们用只有脚的身体把行李麻利地放下来。这有点吓人而又很可爱的行为让我也稍微松了口气。
虽说这叫宿舍,但在这单人间中只有洗澡间和冰箱,就像是旅馆一样。在这种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的房间里躺着还是有点不安吧。
看着鸟足把纸箱一个一个拿过来,我感到很安心,也注意到了不只有鸟足来了这里。
“咳咳,打扰你了。”
在打开的门前敲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长女性。
长发在脖子的位置扎在一起,她成熟的外貌和那无边框眼镜十分相配。在这个早就可以用医学手段恢复视力的时代,戴眼镜就只有时尚和作为可穿戴式设备两个用途了。
因为她穿着西装,可能她是个研究员吧。但我很快就改正了我的想法,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在这个岛上出现的穿西装的大人是干什么的。
“我是和田赖子,是这个岛上最年轻的教师,你可以简单叫我赖子老师!”
“果然是这样,请你多关照了,和田老师。”
“…………”
“…………和田老师?”
“…………”
“…………赖子老师。”
“对咯,我是赖子老师哦。”
和田老师,啊不,赖子老师微笑着,我只能叹了口气。
“所以赖子老师来找我做什么呢?要是还有‘特别课程’我就要哭了。”
“我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啦。首先是来看看大家都选了哪间宿舍。”
“这样啊。大家都选了自己中意的房间。”
一共有十二个“明日的犯人”,但这个宿舍里却有二倍以上的房间。
用钥匙卡打开宿舍楼之后大家就散开了,每个人都选了自己喜欢的房间。我选的是在一楼靠里的房间。
“还有第二件事,这件事才是比较重要的、”
“好的,我应该记一下吗?”
“不用记下来的。那个…………陆奥老师。他今天的‘特别课程’里说的‘如果拿不到钥匙卡就会被处刑’这个要求,其实是骗人的。”
“…………哈?”
“是这样,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这种要求。”
赖子老师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这表情真像是孩子一样。
“说到底把‘明日的犯人’聚集到这个岛上,就是为了让他们克服自己要犯下的罪行。说得更清楚点,就是国家认为你们如果能克服要犯下的罪行,对全社会都是件好事。”
我稍作思考,理解了她的话。
“国家想确立一种让‘明日的犯人’克服自己的罪行的方法吗?”
“是这样的。因为未来绝对会犯罪的人,可不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少女。”
我们在这里也许就是个范本一样的东西吧。
国内肯定也有很多差不多的人,要把他们都聚集起来处刑或者进行“特别课程”,不如先确立一种能克服将来犯下的罪行更有效率。
“所以本部认定‘特别课程’这种手段有用。”
我都能想象到本部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因为肯定是有什么势力才能把我们带到这里。国家也好,社会也好,警察也好,自卫队也好,肯定是什么我们无法看到的权力的既得者们。
“啊,我知道了。因为‘不行的话就把你们全杀掉’这种事情是低效的吧。”
“就是这样。如果没人得到钥匙,处罚不会那么重。而这次的‘特别课程’也包含了‘全员处刑’这个谎言在里面。”
“所以这件事要赖子老师你来纠正一下吧。”
“我就是这么便利的一个人啊,看到我来确认房间就说‘交给你了’这样的人。”
我回顾刚才的对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今天说的处刑是谎言的话,难道说一年之后会被杀也是假的吗?”
“啊,抱歉啊,这个是真的。”
赖子老师道歉的话中包含了如此无情的一句话。
“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了,这个文件是给你的。”
我接过递给我的A4大小的信封。
里面似乎有几个档案,还有几个全是空格的文件。
“这是?”
“这是我们准备的,需要亲笔签名的遗言…………也就是遗书。”
她说出这句话时,这个信封在我手中突然显示出了它的重量。
本来我对死亡的想象和意识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但他突然变成了几张打印纸呈现在这里。我们在这座岛上的死亡,通过这干燥的触感传达给我们。
“你们填了这个文件的话,法律上就已经满足要求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办理遗书的公证手续。”
“…………我知道了,感谢您告诉我这些。看起来,一年后的处刑,不像是假的呢。”
“虽然只是重复一遍,但这个岛是为了确立让‘明日的犯人’克服自身罪行的手段而经营的。不只是让你们克服你们自己的罪行。”
“要是对确立这种手段有利的话,我们死掉也无所谓吗?”
“虽然这样说很过分,但确实是这样。而且虽然我们不会使用残酷的手段去选拔你们,但如果一年之后没什么成果,我们就会准备下一批被试。”
我还在思考刚刚赖子老师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虽说如此,我很快就放弃思考这种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了。要是一年后就会死是给我们的下马威的话,那我享受一年悠闲的学校生活也没法确认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赖子老师给我讲了宿舍使用的规矩,然后她就离开了。法外之地,也就是没有任何规则的岛上,要是没有一点最基本的要求大家也很难一起生活吧。
房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看着堆积如山的纸箱,都能想象到拆包裹要花多少时间。
“…………”
我扑倒在床上,顺便也让我的意识遨游到九霄云外了。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我知道那是梦。
那是我见过无数次的状况,所以我一眼就知道这是在做梦,
那是我已经失去的,长大的地方,家里的客厅。
地上有两个躺着的人形的影子。
但那不是人的影子。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两具尸体散发出强烈的尸臭。
那是曾经鲜活的生命留下的余香。
在我视野的角落里,有一把还在滴血的菜刀。
我想要做些什么,但我的手脚都像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
在我身上还压着一个人影。
他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我只能看到他的右手正向我挥来。
我也只能看到那只右手上握着的银色物体。
疼痛宣告了我梦境的结束。
“………………嗯。”
我缓缓起身,卷起穿在身上的裤子的裤腿。
我拿起发给我的终端,解除了睡眠状态。那是管理“明日的犯人”用的终端,我的信息也都记录在内,一打开它就能看到写在上面的简单文字。
“汤治夕日 杀人罪”
这不置可否的事实让我皱了皱眉,把屏幕对准我的脚腕。
在背光的照明下,我能看到我的右脚脚腕肿的很大。
“啊,因为那个吧。”
名鹰把我扔出去的时候。
她如此迅速地把我甩起来,必然要用很大的力量抓住我,结果就是现在骨折一样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勉强挤出点微笑。
“这可是学校啊,总有个保健室吧。”
这个作战计划如果不成功那就会受重伤,所以这种程度的伤就完全可以接受了。这份疼痛也只是只能想到这个方法的我自作自受罢了。
但是这样也是那个遮住眼睛的温柔少女手下留情的结果了吧。
我光脚踩着地板,尽量不被别人注意到,悄悄走出了房间。
夜里的走廊就像水槽里面一样满是寂静。我用不打破这份寂静的脚步靠着走廊里的指示牌行动。保健室似乎在主楼的一楼。
医疗机器人肯定也放在那里。
我想去到那里,但我还没走进楼门,就停下了脚步。在黑暗的走廊里,在我的目的地,保健室的门前,站着一个人。
我想起来,我应该在哪里听过这个男生的名字。
“晚上好,幕贝同学…………额,诶!?”
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戴着眼镜的脸上,一片血红。
在这样的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他鼻子里汩汩流出的鲜血。
“啊,是汤治啊。这么晚出来散步可不是很好吧!”
“诶,啊…………。幕贝同学你不是一样吗?”
他鼻子里又流出了鲜血。
最后还是幕贝说道。
“我只是因为流了鼻血啊!绝对不是要做什么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只是情非得已,对,情非得已嘛!我绝对不是因为要调查什么才来保健室的!”
“…………难道你是因为要找个夜间外出的借口才把鼻血弄出来的?”
“我才没有!我完全没有除了流鼻血之外来保健室的原因!”
这人怎么说谎还这么夸张的。
“流鼻血会成为习惯的,所以不要自己弄出来啊。”
“这样吗,我知道了!所以你夜间外出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也是受伤了。我脚踝肿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这种伤确实别人不容易看出来,而且还不会流血,汤治你挺聪明嘛!”
他似乎在错误的地方对我感到佩服了。
我是很好奇他这个时候在保健室到底要调查什么,不过幕贝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大。我感觉到宿舍那边可能都能听到,我就用手指了指门。
“总之我们先进保健室吧。”
我们打开了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们摸着墙壁去找到了开关。灯光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刺得我左眼深处隐隐作痛。
“那么,得找找资料了呢!关于‘明日的犯人’的资料到底在哪里呢!”
“幕贝同学,你是要找这种东西才来保健室————”
我还没问完就闭上了嘴,在我还没说完之前,房间里就有骚动的声音。
“唔哇…………已经早上了吗?”
保健室角落放着的一张床上有个人站起来。
“唔哇………………哇啊!?”
幕贝叫了两次。
我应该也吓到叫出来了。第一次是因为看到确实有个人在那里,第二次是看到这个人的全身细节。
具体来说这个人是个年轻的女性,她挠着自己蓬松的头发,穿着白大褂。
不过,这白大褂里面只穿了泳装。
“啊,弄错了啊。还是半夜呢。还有,你们也是那个吗?‘明日的犯人’。”
她拖着长音,用懒散的语气说道。
胸部高耸,腰肢纤细,腿还很长,而且用勉强蔽体的布料遮住,也让人受不了。在保健室看到的泳装,给人感觉比在海边看到的泳装要更有反差感和罪恶感。
我都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尽量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那个,您是哪位老师呢?”
“我是保健教师,仁崎美里,差不多吧,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仁崎老师说完就开始咳嗽。
“唔唔,水。”
“啊,我去拿——”
水瓶在桌子上,我正要去拿,但有什么东西抢在了我前面。
从仁崎老师身上伸出来什么东西,越过了她和我的头上去拿到了水瓶。
“——噢噢,让你白忙一趟抱歉啊。”
那是由金属片和钢丝构成的奇怪的尾巴。
用机械辅助四肢的赛博技术倒也不是很少见,但这种在本来没有的地方加上这些东西确实很少见。尾巴末端的三指爪子牢牢抓住瓶子,我下意识盯着它。
仁崎老师屁股旁边长出来的尾巴缩了回去,把水瓶放到她手里。她坐在床上,像是想要向我们展示她洁白的脖颈一样喝水。
“哈啊,活过来了。”
“话,话说!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
幕贝恢复了思考,推了推掉下来的眼镜。仁崎老师看着他指过来的手指,缓缓眨了眨眼睛。
“嗯,这个吗?”
自然地挺了挺胸,我们直接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我愿意罢了。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这还有个尾巴。”
“你不觉得这违反作为教师的公序良俗吗!”
“哈哈,公序良俗是什么,在这铁窗岛谈这个有意义吗?”
确实是这样,她也是按照这个设定穿的这衣服。
“啊啊,但是我让学生流鼻血了啊。我还是得稍微反省一下的。”
“鼻血是之前就流了的!我就是因为流鼻血才来这里的啊!”
“在深夜做了会流鼻血的事情吗?真是个坏孩子啊。”
“那只是我来调查的借口而已!”
幕贝一叫,鼻血流的更快,他又按住了鼻子。
仁崎老师看着幕贝嘿嘿笑了出来。她是有种和赖子老师不同的孩子气呢,还是那种不好的意义上的天真的样子吧。
也许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幕贝就挑明了直说。
“请您详细告诉我关于‘明日的犯人’的事情。”
“终于有三个人了吗?行吧,我也担心我的说明不充分。”
三个人。仁崎老师歪过头来,指着我们两个人。
“你是第二个,你是第三个。来我这里问‘明日的犯人’的人。”
“那个,抱歉,我只是因为脚腕受伤才来的。”
“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嗯嗯!?汤治你不是来调查的啊!”
“那来问我的就只有包括那边那个小眼镜的两个人了。真是的,让人担心啊。”
“担心吗?”
“你们得知要被带到这个岛上来,一年之后就要被杀掉。一般来讲都会很担心很焦虑吧?想要问问别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今天肯定大家都要排长队来问我呢。”
仁崎老师摇摇头,表示服了。
在她摇头的同时,她后面的尾巴也摇来摇去,真是个和她说出的话完全相反的性格。
“最后就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人是真的只是因为受伤才来的。真让人震惊,你们这种淡泊心。不过我也确实感受到了,你们‘明日的犯人’的异常。”
是这回事吗,谁能想象被关到岛上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反应才算普通。
“长相普通的那个你先把脚伸出来。那个,戴眼镜的你问‘明日的犯人’到底是什么啊。”
仁崎老师打了个哈欠。
“我还得做点本职工作,能不能……明天再回答你?”
“什么!?那可不行!我就是因为白天不行才半夜来的啊!”
“但是我好困啊…………”
“汤治!你也说点什么啊!”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对“明日的犯人”到底是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我苦笑着把脚放到床上,仁崎老师的尾巴就伸过来。拿着长得像个金属收纳盒一样的医疗机器人,送到我面前。
虽然我对赛博产品没有什么兴趣,但看到这还是觉得很厉害。
“那个尾巴很方便啊。”
我无心的一句话,让仁崎老师停下了动作。
“…………老师?”
“多说点。”
“什么?”
“再多夸夸我。听话,快——点——”
被这样盯着,我只能用笑容掩盖内心的困惑。
“那个,啊。伸缩的地方看起来不错呢。功能很多。”
“你的角度很不错呢。”
“感觉像多了一只手吗?我想想就觉得头疼,不过看起来还挺自然的,是已经习惯了吗?”
“Good,very good。”
幕贝一直在关注我们的对话,握紧了拳头。
“而且老师你也是个大美人啊!”
“啊,我倒没太在意这个。”
虽然她打断了我的话,但看起来还是很开心。
“嗯嗯。感觉不错,我有点干劲了。那我就稍微给你们解说一下吧。”
幕贝用纸巾把鼻子堵上了,点点头。
“那样最好!我们被告知要克服自己将来的罪行。但是我们总得先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吧。一点信息都没有。”
“你说得对,但也只是说得对而已。”
她启动了医疗机器人,用它身上的摄像头对准我。
“我虽然有大部分情报,但我不能全都告诉你们。因为有关于以后的‘特别课程’的内容。还有学生会因为什么犯下哪种罪都是保密的。”
“这种地方考虑隐私,这才是这个学校让我讨厌的地方。”
“在监狱里也是这样啊。虽然直接公开罪行也没什么,但你们也不是要这个吧。”
“哼。白流鼻血了。”
“这就下结论有点操之过急了哦。先不说你们的罪行,也不说你们将来怎么证明自己无罪,我觉得你们应该有一些误解在里面。”
我脑海中一闪而过语木的那句“大——悟——先生”。
“‘明日的犯人’,这种对未来的预测,都是基于现实规定函数。这之间的关系你们到底是否正确理解过呢?”
仁崎老师操着正经的语气,却快速动起了手。
但这样却让我有点坐立不安,仁崎老师凑近去看我的伤情,却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了一大片雪白的奶子。直接看就会有点像在偷窥乳沟,我有点不知道该往哪看。
“说实话,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确定的未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是因为将来一定会犯罪才被带到这里的吗?”
我们面面相觑。
“要是未来只有一种选择的话那就没必要定义‘一定会犯罪’了,就只有‘会犯罪的人’和‘不会犯罪的人’对吧。”
“额,啊!”
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如果未来只有一条线,那这些事情肯定都会发生,就没有必要只讨论犯罪了,也就不会有回避的办法。
“虽然未来没有被完全确定,但是是有限的。现实规定函数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仁崎老师,你这是在闪烁其词吗?”
“怎么可能,我们虽然在宣扬‘未来是有无限的可能的’,但实际上未来的可能性是有限的。而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少。”
医疗机器人诊断结束,自动吐出了绷带和药。仁崎老师把它们拿起来,也不看一下就开始处理我的伤。
“以前需要无限的算力才能预知的未来,因为现实规定函数,只需要不那么多的算力就可以实现。但是选择很少。”
我为了把我朦胧的想象传达给仁崎老师,用手在空中挥舞。
“就像这样……像游戏的选项一样吗?”
“虽然感觉不太对但也可以这么想。这个医疗机器人也使用了类似的技术。因为使用它的前提是对象是人类,才可以如此流畅地自动诊断和开处方。而使用同样的现实规定函数,我们可以提前知晓未来的可能性。”
仁崎老师又用她的尾巴把用完的医疗机器人送进柜子。
“虽然未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多,但已经可以将这些可能性一览无余了。之所以天气预报不会出错,是因为明天距离现在足够近,几乎不会产生什么误差。”
她给我受伤的地方贴了个小膏药,贴上的时候很疼。
“人类也是一样,你们有着很多种未来。既有按照期望长大的未来,也有背离要求长大的未来,也有意料不到的未来。你们每天都在变化。虽然如此,你们这些‘明日的犯人’——”
我抢先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不管哪种未来,我们都会犯罪。”
“就是这样。你们的本质其实和犯的罪无关,重要的是不是你犯了什么罪,而是不管怎么样的未来里你们都会犯罪,这才是核心。”
老师就像把上课内容讲述出来一样的口气,说道。
“举个例子,说谁比较好呢。对了,就名鹰吧。应该你们比较容易理解。”
“名鹰同学吗?”
“她的罪名是‘毁坏财物罪’。”
我很震惊老师直接说出了她的罪名。
可能是觉得动手太麻烦,仁崎老师直接躺在床上。她仰面朝天,只有尾巴在给我的脚腕缠上绷带。
不是奉承,是真的很方便,我也有点想要了。
“你们也看到了吧,她那惊人的力量。是无法驾驭的超越人类的力量。可没有像她那样容易分辨的‘明日的犯人’了。”
我看着我的右脚脚腕,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定会在什么时候犯罪……也就是说名鹰同学总有一天会失败吧。”
“其实既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物品,但是可能是破坏物品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才会被定上‘毁坏财物罪’的罪名。”
幕贝同学发出了走动的声音。
“这也太可怕了。我是对自己的体力很自信,她已经超过能这样形容的程度了吗!”
“很可怕吗?我倒是觉得其他人更可怕。”
仁崎老师那昏昏欲睡的半睁的双眼看着我。
“你们都是‘明日的犯人’,也都差不多。只是你们没有名鹰她那么明显的异常。”
所以才可怕吧,老师没有讲出这后半句话。
超越人类,可以破坏一切的暴力。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可以和这种能力相提并论的异常。
我还是有很多疑惑,直接开口问道。
“那个,老师?”
“怎么了?”
“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你公开名鹰同学的罪名,得到她同意了吗?”
“说出这种情报在权利上还是没问题的啦。”
“那个,我是说,名鹰同学会怎么想。”
仁崎老师张开双眼。
她稍微沉默了几秒,最后歪过头说道。
“……她会讨厌这样吗?”
“会的吧。”
我完全看不出她可能会为别人着想。
“…………所以以后你要拿谁举例子的时候,就说我好了。”
虽说如此,我对自己的了解也就只有一个‘杀人罪’。
“真的可以吗?还是说你是那种会把自己的罪行和自我怜悯融合到一起还沾沾自喜的人?”
“只是相比把别人的罪行擅自摆出来,我更喜欢把自己的罪行摆出来而已。”
“诶,那下次谁让我来说明的话我就拿你举例子了。虽然现在第一天都过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问。”
幕贝在我们交谈的时候,用手扶着眼镜自言自语道。
“‘明日的犯人’的定义,是以必然发生作为依据的。是我太关注罪名本身了吗……?”
最后仁崎老师拍拍我的脚腕,因为贴了膏药所以没怎么疼。
“好了,说完了的话我就睡了。”
仁崎老师摇摇尾巴和我们道别,我们就去了走廊。
听到“明日的犯人”的解释后,幕贝就一直在思考这说明。回宿舍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有在分开的时候才说了句话。
“那我就先走了,可不能熬夜啊!”
“你也是,要小心流鼻血。那么晚安啦。”
我回到房间里,再次钻进被窝。
大脑中似乎有很多信息在流动。“明日的犯人”,“特别课程”。受伤。罪名。学生们。终将迎接的未来。铁窗岛。留在本土。
应该思考的东西很多,但能思考的东西很少。尽管今天十分疲倦,但这也只是接下来一年的学校生活中的第一天。
“………………高中生,真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