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蒂看了从凌皇国来的亲笔信的抄本,叹了一口气。
“……为了进一步加深我国与贵国的友好亲善关系,以共同建立和平及繁荣为目标,在这次拜访中……”
即是说,蕾蒂低喃。
——以榭岚和索鲁威尔国的王子结婚,来保持良好关系吧。
亲笔信中载着的内容和榭岚的目标一致。
“即是说那硬塞过来当妻子的事,不是榭岚个人的目的,而是凌皇国的目的呢。可是为什么会想要和这么遥远的国家联姻呢。”
即使凌皇国中发生战争,索鲁威尔国也无法前去帮助。说到能办到的事,就只有接纳逃命而来的王族吧。
“……逃命,吗。不知道基尔夫帝国的将军基里亚科夫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
三个月前在格兰山山脚下,蕾蒂被基尔夫帝国的将军瓦雷利·基里亚科夫所托,请她接纳基尔夫帝国第四王子逃亡而来。
虽然演变成当山火一事安顿下来再详细讨论这件事,但在蕾蒂一度回到鲁威尔王都的期间,他似乎被唤回了基尔夫帝国的帝都。此后,他的副官担任代理人处理山火的事务,直到最后也没再见过瓦雷利。
“不,他的事还是先搁置吧。现在是榭岚、凌皇国呀。”
把亲笔信的抄本放在桌上,蕾蒂看向窗外。
“……希枣提出的‘榭岚大人期望能和您更加亲近’,该怎样看待才好呢。另外,威拉德所说的榭岚的事也……”
凌皇国表面上的目的是‘和索鲁威尔国加深关系’,结婚是其中的一环。但不管怎样想,也都是为了隐瞒暗地里的目的。
为了达成那个暗地里的目的,希枣打算让榭岚接近她。
另外那个榭岚事实上是……
“殿下,已完成出发的准备了。榭岚公主也随时能起行。”
看来在思考期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蕾蒂对杜克的声音点头。
“那么出发去伊路古伯爵的别墅吧。”
蕾蒂会离开王都一阵子。虽然说是一阵子,也只是来回只需两天的短暂旅程。
这项旅程的目的地是伊路古伯爵的别墅,目的是和伊路古伯爵进行交涉。
将被蕾蒂拜托事务、现在离开了王都的第二骑士库雷格,以及有王立骑士团的演习的第三骑士阿斯翠德留下,只带杜克,蕾蒂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被希枣请求请务必带上榭岚,结果只好让她也同行。
虽然心想揽上了棘手的事,但说不定……蕾蒂这样想。她虽然现在无法看出榭岚的目的,说不定会因什么契机而看得见。
“……榭岚,我来介绍。他是我的第三个骑士。”
在准备好的马车前,榭岚和希枣一起等着蕾蒂。由于来目送马车的阿斯翠德也在,蕾蒂心想正好,就介绍了阿斯翠德。
“我是王立骑士团第十骑士阿斯翠德·加尔。”
阿斯翠德一如所习得般,取过榭岚的手装着要亲下去。
“有任务在身所以无法同行,但我祈愿这会是一趟好旅程。”
“谢谢,阿斯翠德。”
榭岚微笑说,下次再悠闲地来谈话吧。
阿斯翠德有礼地低下头说谢谢,便离开了榭岚身边。
“……前辈,我有点话。”
他奔向的,是原王立骑士团的前辈,现在也是作为蕾蒂的骑士的前辈杜克。
“怎么了?”
“是有关榭岚公主的事……呃——,我自己也无法好好地用说话表达出来,对不起。总之我会说很多事,请能传达到。”
“想个办法治好那崩坏的索鲁威尔语就是你今后的功课啊……”
阿斯翠德先偷瞄了一下榭岚,“唔——”地歪了歪头。
“我,在干前职时也曾做过不少变装。”
“你那危险的前职,不是在晚上一身黑衣潜进去用刀子一下子捅进目标吗?”
“最近不做这种事了。如果不知道目标睡在哪里,就不得不在屋子中四处游荡,这样子很危险,所以先要作为佣人被请聘,事先调查家中的格局。调查完毕后,就这样子工作,在葬礼时一定会有人说出‘这种危险的家真讨厌’,所以再乘着话势辞职——这就是基本做法。”
“你的业界的内部见闻真是活灵活现。”
虽然对前暗杀者阿斯翠德的业界见闻很有兴趣,但杜克不明白这到底和榭岚有什么关系。
“我在工作时仍是孩子,所以为了达成招聘女仆这个条件,我也曾作女装打扮。那时我学了在这种时候要注意什么。”
阿斯翠德摊开手掌让杜克看。
“是指甲。说是女人很在意指甲,所以要好好修整再去。”
“指甲?女仆吗?”
“因为会做很多洗灌之类的工作,所以会有缺损,不可能会像是贵族的女人般漂亮的指甲,但好像很享受尽力好好地修剪形状、用指甲刀磨甲。”
“所以”,阿斯翠德一脸认真地说。
“……如果前辈对榭岚公主感到‘咦?’的时候,请回想起这番话。”
“你不觉得你要再努力一点传达给我吗?”
“因为我还没确定啊。我也仍在‘咦?’的阶段。”
“那么,一路顺风”,阿斯翠德擅自停下对话。
伊路古伯爵的别墅位于从王都以马车向西走一天的地方。
通过染红的森林,眼前便展开了一幅满是金黄的画面。像是镜子一般的湖泊及围绕着它的黄叶。被这美丽的光景所包围的别墅,是伊路古伯爵招待朋友,把酒畅谈,用作这种优雅乐趣的场所。
榭岚对着这副美丽光景,心想这次应该是为工作而来对吧,迷惘地问道。
“那个……今天是怎么样的拜访呢?”
“我现在,正在推进修整索鲁威尔国内街道。因为在今后的时代中,如何能快速地搬运物资将会成为关键。通过伊路古伯爵领土的街道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哦。”
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考虑到国家的未来而负上修整街道的责任吧”,被她这个遗落的公主这样说,就会回应“好的,我会这样做”的贵族会有多少人呢。
蕾蒂得到情报,说伊路古伯爵离开了领地,暂时会留在这里,她便马上展开行动。她已透过使者传达她想就修整街道一事进行商议。虽然她认为,到底自己还是个公主,不至于会让她吃闭门羹……
“家主大人有要事出外了。无法迎接公主殿下,大人感到十分痛心。晚上就会回来了,所以在此前请悠然地度过。”
别墅的执事深深地低下头,为伊路古伯爵不在一事而谢罪。
不让进门实在是太无礼,有可能会变为大不敬之罪。但在表面上欢迎她,先说出太忙了无法会面,就不会失礼到不敬的地步,伯爵似乎是这样想的。
“……一如我所想呢。但依对方所言,老实地等到晚上吧。虽然即使到了晚上,大概又会有新的理由为不来见我而谢罪。”
蕾蒂已经做好这会是长久战的觉悟。她打算如果会花上很长时间,就先回一次王都,再次空出时间,下次就直接闯进伊路古伯爵领地。
“榭岚,之后一起去赏湖吧。这个湖泊因为会被染上金黄色,很有名哦。”
蕾蒂关心着等待伊路古伯爵期间大概会感到无聊的榭岚。
公主来访,既然要住下来,提供的客房就是最好的房间。蕾蒂被带路到无论何时都能观赏到美丽湖泊的房间。
在已经准备好的房间中,不属于蕾蒂的行李混在其中。长棒型、看上去像是被布绕着的沉重行李中,怎样看都是一把剑。
“是榭岚……不如说是希枣的东西吗。杜克,去问问看。”
受蕾蒂所命令,杜克抱着沉重的行李走向榭岚的房间。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希枣便打开了门。
这趟旅程中,并没有侍女跟来。因为榭岚说有希枣就行了,蕾蒂也说伊路古伯爵的女仆就行。
(一般来说……淑女的房间里,即使是护卫,男人在非必要时也不能进入的……)
杜克所抱持的常识属于索鲁威尔国的。他心想凌皇国中这可能不是要注意的事吧,让自己接受这做法后,让希枣看他手中拿着的行李。
“送到公主殿下的房间中了。请问是榭岚公主的行李吗?”
“……是的!是我的!”
回答的不是希枣,而是榭岚。她慌张地跑过来,从杜克手中接过剑。对像是安下心来的榭岚的样子,杜克不可思议地想这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非常感谢,杜克阁下。”
希枣踏向前站在榭岚前方,代榭岚道谢。
“请问是重要的东西吗?看上去里面是剑……”
“……是的。注入从灾害中守护榭岚大人的愿望,是守护之剑。”
蕾蒂和杜克认为是希枣的剑,但似乎是榭岚的东西。听见是守护之剑,便理解地心想原来如此。
“那么,请确认有没有损伤。我搬运时虽然有小心,但这里的佣人不曾被告知这件事。”
榭岚倒抽一口气,慌忙想要解开布。
杜克说“我来吧”,再次拿着剑,帮忙解开。
“没问题,没有损伤。……太好了。”
出现的是被黑色剑鞘所包着的一把剑。被雕上精致手工的剑柄上,也有被磨蚀的部分,仅能知道这是相当古老的东西。正如希枣所说这是守护之剑,不是用来砍人的剑吧。
杜克谨慎地把剑交给榭岚。
榭岚把接过来的剑交给身旁的希枣,希枣便马上用布重新卷好,小心地放到桌上。
(……咦……?)
对这一连串的行为,杜克感到不对劲。
“非常感谢。”
“啊……不,没事就太好了。”
杜克说失陪了,开始走回蕾蒂的身边。但那脚步在中途停了下来。忽然,在王都出发前听见的,阿斯翠德的话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如果前辈对榭岚公主感到“咦?”的时候,请回想起这番话。
“的确,指甲……”
阿斯翠德说过去中要变装时,要注意指甲。
“……咦?”
和阿斯翠德一样完全没有确信,但是,杜克心想“说不定”,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从山脉东边通过的街道已经在修整中了。但考虑到今后的发展,这边的道路也应要修整才行。”
蕾蒂的手指抚过地图的中央。
榭岚凑近地图,以黑色眼瞳盯着。
“但即使走这边的路,也不能缩短时间……对吧?”
“这是地形的问题。因为东边是和伊尔斯托之间分境的山脚。夏天中被称为热浪的热风吹下来时,人和马匹的体力会被加剧消耗掉。”
蕾蒂被漂亮地修整好的指甲继续北上,到基尔夫帝国附近停了下来。
“通往诺兹尔斯公国的道路,今后会变得重要。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变为基尔夫帝国和伊尔斯托的贸易中枢。”
“诺兹尔斯公国看上去是小国……是有矿山或是别的东西吗?”
“是资源贫乏的国家喔。但他们反过来利用这点,以技术为卖点。我推荐您和诺兹尔斯公说一次话看看。一定会有能学习的事。”
榭岚点头说是。
“——我离开一会儿。”
蕾蒂这样说,只向杜克投以视线。仅是这样,杜克便已了然,跟着她走。
“这是伊路古伯爵不在别墅的第三天。藉口也差不多该用完了呢。”
明明是公主来访,伊路古伯爵却找藉口说很忙、有要事,这三天一次也没来露面。对方大概心想让蕾蒂快点放弃回去,但她并没打算这样。
“即使是漂亮的湖泊,连续看三天也会烦厌啊。“
利用空闲的时间,一开始是在享受美丽景色,但每天看着感觉也会变淡。
被希枣所托,希望她教榭岚有关索鲁威尔国的事,这件事还是更好的消遣时间的方法。
“总之,见不到伊路古伯爵,事情就无法进展。得找一个让他不得不来见我的方法才行……”
蕾蒂视线投向窗外能看见的漂亮湖泊。
隔着窗看,温暖的阳光正倾泻在湖面上,但如果走到外面去的话,应该能够感觉到风已经变得颇为冰冷。
(……毕竟,对那件事,还是会感到踌躇呢。)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但只是想象那办法,就已经觉得寒冷。
“要是感冒,伊路古伯爵会来探望我吗。”
“要使出装病这个手段吗?虽然这样子说不定会露面……”
“如果只是身体不适,结果就仅仅会是从王都唤医生过来啊。”
可能会被说是柔弱的公主,造成进一步嘲弄她的理由。果然必须得让事情变成“伊路古伯爵是原因”不可。
“只是想想就觉得寒冷。需要一点时间去决定呢。”
“……你在想什么?”
“如果现在是夏天就会毫不犹豫实行的事哦。”
蕾蒂的视线聚集在湖面上。
夏天、湖泊……杜克串起这些词,领悟到蕾蒂在想的事。
“那是……住手吧。这个季节中耶。我来干。”
“即使你溺水伯爵也不会来探望你。实行时,得避开喜爱的裙子和鞋子。因为鞋子会被舍去呢。”
舍到湖底去,蕾蒂补上。
那天晚上,蕾蒂结果再次无法与伊路古伯爵见面。
已经不做不行了,在她这样做好觉悟的第四天早上,确认着天气。
少云,太阳照射湖泊,几乎没有风,是超好的实行计划的天气。
“虽然有点冷,但这个时期的景色是有如画中映照出来般美丽哦。”
“嗯,真的。让你陪我来真是抱歉。”
蕾蒂对在湖泊中准备舟的伊路古伯爵的佣人微笑。
来访这个别墅的第一天时,执事推荐了乘小舟赏湖。蕾蒂心想,当时先说定在没有风的日子泛舟真是太好了。
“榭岚,不冷吗?”
“没问题的。”
对说出泛舟赏湖的蕾蒂,榭岚打算毅然实行希枣所说的事,提出说“我也去。”
幸好小舟只可以载两个人。榭岚和希枣乘上另一艘小舟,所以会被卷入计划中成为牺牲者的只有为蕾蒂的小舟划水的伊路古伯爵的佣人。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没办法,她理智地想。
“让小舟慢慢地走吧。”
两艘可以载两个人的小舟,逐渐离开湖岸。
“风景真是名不虚传呢。”
由于小舟在前边,她感受到本不该有的风。蕾蒂押着头发,悠然地看向湖泊中央。
(回来时,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展开行动。)
蕾蒂完全不让人知晓她在想什么,一直装出只是在享受景色的公主的表情。时不时向在附近前进的小舟中的榭岚搭话,就这样悠然地绕了湖泊一圈。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待太久会感冒的。”
“对呢。让我看见了很棒的风景了。”
蕾蒂一边看着湖水,一边思考大致上的水深。如果是这附近,就是勉强脚不到地的地方。这里该行了吧。
深呼吸一下,下定决心后,蕾蒂以右手触到小舟底部。就这样子集中意识,发动水镜之剑的力量。湖水遵从蕾蒂的意志,无声无息地侵蚀船底——造成一个小洞。
突然响起不祥的声音,在划舟的佣人变了脸色。
“有洞……!?”
小舟上突然开了个洞。那代表了什么意思。——谁都明白,是沉没。
“呀!”
“谁来!请准备小舟!这艘要沉了!”
突然剧烈地摇晃、倾斜的蕾蒂所乘的小舟。还有大喊要沉没的叫声。
察觉到情况有异的不只是在附近的榭岚他们,在岸上的杜克等人也慌张地动了起来。
“呜、冷……!”
舟身很小,所以下沉速度也很快。倾斜的小舟无法保持这个状态,把蕾蒂和佣人扔到湖中,然后翻了过去。
能听见发现了骚动的女仆和佣人的惨叫。也听见杜克叫“殿下!”的慌张的声音。虽然是演技,但也有在真心担心她没错。
(……即使做好了觉悟,这也太冷了……!)
如果这真的是突然翻船,蕾蒂说不定会溺水。可是因为做好了觉悟,所以能冷静地对应事态。首先要做的是立刻踢开会碍脚的鞋子。动起变得便于动作的脚,依附在翻了船的小舟上。
同样地,之前划舟的佣人也向小舟的一边伸出手。这样子就没事了吧,正要安下心来时,听见“蕾蒂!”的呼声,她抬起头。
“能伸出手吗!?”
榭岚的小舟回到附近来了。纤幼的手伸向蕾蒂。榭岚拼命地探出身来,想要抓住蕾蒂……因此单一边被压上重量的小舟正剧烈地晃动、倾斜下去。
“榭岚大人!请抓紧!”
希枣的警告为时已晚,榭岚支撑着身体的手滑开了。榭岚的身体就着势头慢慢靠近湖面,响起啪的一声巨响,沉了下去。
“榭岚!”
“榭岚大人!”
蕾蒂从小舟上放开手,拨开水朝着榭岚的位置过去。比追着榭岚而跳进水中的希枣早一点点到达,抱过身穿因吸了水而变重的衣服、在挣扎的榭岚,探出水面。
“殿下!”
“先救榭岚!”
一如计划,杜克立刻指示大型舟前来救助。
单手捞过被蕾蒂的手抱着的榭岚,让榭岚乘到舟上。榭岚没有意识,已经完全瘫软下去了。
被杜克的手扯上去的蕾蒂,马上确认榭岚的呼吸和心跳声。虽然两样都谨慎地确认好了,但在榭岚恢复意识前不能大意。
“准备更衣和热水浴!也把医生唤来!”
宁静的别墅,一下子骚动起来。
根据蕾蒂的指示,榭岚立刻被搬进房间里。只有数个女仆在准备更换的衣服和热水浴、往暖炉中点火、唤医生……忙得团团转。
虽然希枣坚持地说“榭岚大人由我来照顾……”,但杜克说“你自己先更衣去”,不容置喙地把他带出房间。
“我来为她脱衣服!准备好毛巾!……总之,得让榭岚的身体暖起来……”
蕾蒂不在意自己一身湿濡,把手放在榭岚的衣服上。总算是松开吸了水分变紧的带子,脱下上衣。进一步把手放到下方缠着穿着的衣服的带子,松开。
因为衣服放松了而感到舒服了一些吗,榭岚忽然张开大眼睛。
眨了数次眼睛,确认蕾蒂和自己的样子。
“已经没事了哦,榭岚。先要把身体……”
“看、看见了吗!?”
“诶?”
看什么?蕾蒂有一瞬间在想。然后马上察觉到是指裸体的事吗。凌皇国的王族即使是侍女也不会让她看见其肌肤之类的,之前确实……
榭岚误会蕾蒂的这个停顿是肯定的意思,开始发抖。
“我[注:此处是用男孩子的自称“僕”。
]、我都做了什么……!!”
“榭岚,冷静。我……”
“对不起蕾蒂!要是您期望的话我会负上责任的!居然、居然让您看见这种身体……!骗了您真是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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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榭岚的话,蕾蒂心想难道,停下了手。
想起了王都中,从威拉德口中听说的话。那时候心想“不可能”而否决掉了,但说不定真的……
——公主殿下,恐怕,榭岚公主……
“如您所见,我是男人……!真的是万分抱歉……!!”
性别是男性,威拉德是这样说的。
榭岚的话肯定了那番定论,蕾蒂对此感到愕然。从头发上滴下的水滴,落到地毯上接连地被吸收。
“……总之,我们双方先更衣吧。我去叫希枣来。”
她想,在这种时候,人会想要冷静脑袋思考。
但蕾蒂想要温暖冰冷过头的脑袋来运作思考。
——更衣后来谈谈。
蕾蒂换好衣服后来到榭岚之处探访时,榭岚也已更衣,坐在暖炉前。他立刻站起来,深深低下头说非常抱歉。
“榭岚大人!”
“好了,希枣。……因为、已经知道了。”
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希枣大概从榭岚口中听说了吧。希枣稍微犹豫了后,便和榭岚一样谢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给我听吗?”
拿着凌皇国真正的亲笔书的榭岚。有怎样的目的,才有必要伪装性别呢。
“……我是凌皇国的第八皇子。这次到访索鲁威尔国,其实应该是和妹妹同行的。”
榭岚的话断言了明明是男人却伪装成女人的事情。
这完全是外交问题,但首先要听听情况。
“妹妹在一年前,嫁到了邻国。但半年后丈夫早一步逝去了。由于实在是过于早逝,连孩子也没有生下来。妹妹被皇帝陛下叫回去,夫家公婆也劝告说她还年轻所以能再次结婚,她便回到凌皇国来。”
但爱着丈夫的妹妹并不如此期望。她想思念着已逝的丈夫,祈望在有回忆的地方平静地生活吧。
“妹妹回来后,凌皇国中马上发生了某件事。然后根据占卜,显示出能指引解决那件事的东西在这个索鲁威尔国中。”
榭岚为了这而千山万水地来到这个国家。
委身于又长又危险的船旅,和希枣两人单独来到西方大国。
“在东大陆中妹妹是丈夫先走一步的未亡人公主,这件事广为人知,皇帝陛下想如果是西大陆应该没问题吧。妹妹被命令嫁到索鲁威尔国,我则被命令一同前来寻找处于索鲁威尔的东西。”
“可是……”,榭岚的声音沉了下去。
“就在出航前,妹妹失踪了。妹妹房中残留着大量长发。……这件事所代表的意思,是妹妹跑到某处的佛堂出家去了。绝对不要嫁给别的男人,她拒绝皇帝陛下的命令。”
榭岚没有寻找妹妹的时间。能渡海至索鲁威尔的时期,一年只有一次。能做的只有运用留下的长发,让人准备假发。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绝对的。要是被知道妹妹逃跑而没有嫁到索鲁威尔国来、被人找到她的藏身之处……仅是叱责是不能了事的。”
“……所以你就当了妹妹的替身了吧。”
“是的。一开始只是打算装出妹妹有乘上前往东大陆的船的样子。但是希枣说索鲁威尔国中应该没有知晓妹妹相貌的人,说不定能在妹妹被找到前的期间,能骗过去……真的,非常抱歉。”
蕾蒂没有责备再次深声地低下头的榭岚。
蕾蒂也曾同样当过失踪的表姐夏洛蒂的替身,非常明白他想要袒护亲人不当行为的心情。
另外也有索鲁威尔国与凌皇国实在过于遥远这个缘故。即使想将此看作成外交问题,在一年只能往返一次的遥远距离下,也只能以“没有下次”作结。
“我明白你不得不成为妹妹的替身的理由了。那么你的目的是?”
“……希枣,把那个拿来。”
“榭岚大人,真的好吗?那是……”
“我做了不得了的事。我认为起码要诚心诚意地好好把事情说出来才对……”
“可是……”,希枣一脸不满。但被榭岚再次催促,他无可奈何地拿来被布卷着的东西。
解开那匹布,杜克昨天看见的那把黑剑便露了出来。
“所谓国家中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个。”
榭岚轻而易举地拔出剑。现出的是毫无损伤的黑色剑身。
“这是凌皇国的国宝。”
漂亮的手指抚过剑身。缓慢地描着曲线。
“这剑身中寄宿着龙。拥有五指的黑龙。”
神力高超的五指黑龙。守护凌皇国的龙,确实曾在这里。
榭岚自己也曾看过一次。
“这把剑封印着黑龙。可是在半年前,那条黑龙突然消失了。”
当然造成大骚动了。可能是被某人掉换了剑。可能是用了某种手段带走了黑龙。什么也好,他们渴求线索。
其中之一就是占卜。完全没有线索,甚至不得不依附这种暧昧不清的东西。
“占卜指示我去来个国家。说是在这个国家中我会找到寻找的东西。”
寻找的东西当然是黑龙。然后榭岚便被皇帝所命令。
考虑到万一黑龙落入索鲁威尔王家手中这种情况,便决定让妹妹成为王妃笼络王,把黑龙拿回来。
“——我是为了寻找黑龙,而来这里的。”
被清楚地告知了榭岚抱持的“理由”。
忽然从睡眠中醒过来的榭岚,注意到有温柔的手在抚着自己脸颊。
“……蕾蒂?”
“你还在发烧,慢慢休息吧。”
被说发烧,榭岚想起不久前的事。
落到湖中,身体冰冷下来,因此当天晚上就发烧了。因为原因非常明确,前来的医生说了“总之要保暖休息”。
“蕾蒂……不休息……?”
“为了探望你,伊路古伯爵也马上要来了。我没事,所以不能不工作。”
“……可是,您的手,并不冷……”
像是担心地碰他额头的希枣的手、为了测量体温而放上的医生的手、为他拭汗的女仆的手。不管哪只手都是冷冷的,感觉很好。
但刚才碰到的蕾蒂的手,不觉得冷。不如说比自己更……
“看来你清醒过来了呢。……对不起,我们来说点话吧。”
蕾蒂温和地向榭岚诉说。
想起了,从前也经常这样对雷恩哈路德这样做的事。
“从前,有两个王子和一个公主。”
这是说给小孩子的、无深意的童话。对榭岚来说大概很无聊吧。
“两个王子为了成为王而在斗争。站在中间的公主,想找个方法停止这斗争。……在这时候,公主遇上了命中注定的人。”
榭岚对蕾蒂的话,闭上双眼倾听。
“命中注定的人,对玫瑰下的公主这样说了。‘和我一起成为王吧。只要这样做,王子们的斗争就会终结哦。’”
蕾蒂在这里停下话。抚摸榭岚的头,低喃说晚安。
“……蕾蒂。”
“怎么了?”
“请让我……听下去。公主成为王了吗……?”
“……嗯,下次吧。”
蕾蒂静静地离开榭岚的房间。忽然,觉得世界在旋转。
踉跄的身体,立刻被在走廊中等着的杜克所支撑。
“……是不是烧得更高了?”
“别这样说,被这样说就会觉得是这样了。”
脑袋深处很痛。声音嘶哑。视野时不时会摇晃。——完全是感冒的症状,蕾蒂也有自觉。烧得有多高……她不想去想。
“难得得到了和伊路古伯爵见面的机会啊。我没打算让它溜走。”
“难道说你能用这种脑袋来交涉?”
“我能。虽然你有时候会摇晃,但总会有办法的。”
“那是殿下头晕,我可没摇晃。……没能完全依照计划啊。”
由于小舟的管理不足令公主跌进湖中,就算是伊路古伯爵也得来直接谢罪吧。
正如蕾蒂所想,伊路古伯爵透过执事提出想要道歉。利用这个机会,制造就修整街道的交涉的契机。虽然到此为止都没问题……
(只有有关榭岚的事出乎意料呢。没想到居然会跌进湖中……)
虽然以此为契机,揭发了不得了的事实,但看着因发烧而痛苦的榭岚,就会开始认为这种事实不是不知道也没关系吗。
“……说起来,你即使知道榭岚是男人,也没多么惊讶呢。”
“幸亏阿斯翠德在来这里前指出他没有修整指甲。加上因为榭岚公主……不,是皇子,‘单手’接过那把黑剑啊。”
那份违和感与阿斯翠德的提醒。杜克在三天前找到了真相。
“威拉德也断言‘不是「女孩子」’哦。该说是不愧是他吗。”
威拉德抱着打从心底看着幼女的喜好,因为一直只看“真货”,马上看破了“假货”。
那种抱歉的喜好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呢,蕾蒂一边无奈地想,一边开始走路。
“等等,起码在没他人目光的地方时,扶着我走吧。”
“不要。在这种状况中被温柔对待,我好像会不小心叫你哥哥大人耶。”
先是侍女、情人,接下来是哥哥大人。
杜克苦笑着心想职责多了起来,不容分说地往支撑蕾蒂身体的手使劲,让她即使只有一点也能比较轻松地走路。
“……和伊路古伯爵见面后,再去看看榭岚的状况吧。他会发烧是我的责任呀。”
蕾蒂对就结果而言利用了榭岚的事,感到很抱歉。“可是现在”,她心想,转变心情。作为下任女王,现在是要做该做的事的时候。
半夜时,榭岚再次醒过来。
撑起身体的动作,也能轻松地办到了。热度褪下了不少,他安下心来。
“没事吗?喝点水吧。”
“……蕾蒂?”
在榭岚身边的,是蕾蒂。从水瓶中倒水进玻璃杯,递给他。就这样没放手,直到榭岚喝掉水为止,一直扶着杯子。
“蕾蒂,请您也休息吧。已经这么晚了……”
“我来看看你的状况。看来已经没事了呢。”
对蕾蒂的样子,榭岚感到一些违和。然后他注意到。即使夜深,蕾蒂仍穿着正规的裙子。
“难道,还有和伯爵的相谈……?”
“因为这就是我该做的工作。你现在该做的事是好好地休息喔。”
晚安,抚过榭岚头发的蕾蒂的手——很热。
明明应该是在发烧,却以完全不让人看出那样子的步履离开房间。
在寂静下来的房间中,榭岚闭上眼睛。
“蕾蒂的手……很热。”
和榭岚相同,蕾蒂也跌进湖中。那么和他一样会感冒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之后就不同了。即使榭岚睡下了,蕾蒂也没打算休息。为了履行责任,一直站着。
“没办法……啊。因为我这种人……”
从眼睛中流下的泪水,被床单所吸收。
伊路古伯爵和蕾蒂的相谈,一直持续到快要天明的时候。
幸好是晚上吗,伯爵没注意到蕾蒂脸色差劲。
“……下午时再……”
可能是因为热情传达到了他那里,总之蕾蒂成功地从伊路古伯爵口中扯出“下次”这个词。现在就休息至那时为止吧,她倒到床上。
在近乎是失去意识的睡眠中,她梦见了从前在诸王的会议室中曾进行的对话。
◆ ◆ ◆
“已经不行了,哥哥大人们停不下来。不管说尽多少话,也无法被阻止。”
古多从骑士学校毕业以后,和弗莱德海姆的关系急速恶化。
蕾蒂心想不能找个办法吗,向两人搭话,但双方都是相同的反应。
“为什么……谁也不阻止……?”
如果是再年幼一点的时期,蕾蒂就能坚信哪个大人会来找个办法吧。但她已经不年幼了。明年的十三岁生日就要和古莱恩舒密特家的嫡子马迪亚斯订婚。“大人”这个时刻已经逼近眼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蕾蒂也明白。正因如此,她深知两人的对立是无法阻止的事。
“这样子下去会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
蕾蒂流下泪水
她只能看见其中一方不在了的未来。明明她不想失去,重要的两个哥哥。
“……你为什么在哭?”
蕾蒂被散漫地坐在椅子上的王问。
“因为、难过。因为其中一个哥哥大人会不在……。马迪亚斯是这样说的。”
“是吗?我看上去可不是这样。”
他指出不对。
“那泪水是对自己的愤怒。是对什么也办不到、没用的自己的怒火。”
不是放弃了的悲伤泪水。因为希望做点什么、面对前方才会有的泪水。
蕾蒂摇头表示不对。自己什么也办不到。只要保持是漂亮地绽放的花就行,她是被这样说着,被养育的。她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怎样办才好。
“没办法……呀。因为,我这种人……”
只被当作公主养育长大。根本没有能阻止两个哥哥的力量。
为自己辩护的话,声音嘶哑。
◆ ◆ ◆
在像是痛苦地睡着的蕾蒂身旁,杜克守护着她。
明明在发烧却固执地持续交涉,从伊路古伯爵口中扯出“继续”。蕾蒂的这一份坚持,已经让他超越尊敬而觉得像是笨蛋。
(所以我不能放着她不管啊。)
现在能做的事,也只有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要是能多做点什么……杜克的心在焦急。
“……啊……”
因冰凉的布的感触,蕾蒂的眼皮颤抖。
“殿下?还有点时间所以继续睡也……”
“马迪亚斯……?”
因发烧而睡得不安稳的蕾蒂说出的,不是“哥哥大人”。
被唤作“马迪亚斯”的杜克,不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盯着蕾蒂的脸。
“马迪亚斯是谁?”
(插图页)
再次回到梦乡的蕾蒂没有给出答复。
不自觉地想要向蕾蒂伸出的杜克的手,被“什么东西”拍开了。
“……哟,在我面前就会出来啊。”
像是袒护堕入梦乡的蕾蒂的,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黑手。
阿斯翠德因为力量相克的问题而和这黑手变成天敌,说是几乎没看见这姿态,但它时不时会进入杜克的视野。
蕾蒂虽然说是宠物,但杜克总觉得很像是之前魔法阵骚动时见过的手印。
“知道了,我不会妨碍殿下睡眠。……你,认识马迪亚斯吗?”
看见杜克举手投降,黑手褪下敌意,轻轻地挥手。大概是打算说不知道吧。
“……喂,你的本体是怎样的?”
黑手理解了杜克的话,做出像是回答一样的反应。
从杜克的角度,他不认为手本身有智慧,感觉上是这手下面埋着本体……
“嗯?长?”
再多了一只黑手,变成两只。两只同样只伸出食指后,扩大间隔。那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在说“本体”有这么长哦。
“……这样子的手,身体很长……是黑色蜥蜴之类吗?”
蛇又没有手,杜克联想到不同动物的样子。
黑手动着,表达不对不对,用上两只手,让杜克看见它像是要进一步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模样。
杜克小声地大叫,“不用也没关系!”。
“行了,我明白了。我非常明白你有本体了。所以不出来也没关系。”
在蕾蒂没有意识期间,要是这黑手的本体出来就麻烦了。杜克没有对抗这手的手段。
“就这样守护殿下睡眠吧。拜托你啊。”
被杜克拜托的黑手握起做出拳头,表示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