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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雪女之星

仙女座大星云好象辽阔无垠的星星之诲。这里已不是银河系了,这里是神秘莫测的仙女座星云,是一个巨大的宇宙岛。

当银河列车999号开进这个宇宙岛时,只见星星多得象芝麻,铁郎不禁失声惊呼。梅蒂儿却好象见惯不惊。她告诉铁郎,下一次停车站,位置在仙女座大星云的进口,是个象门户一般的星球,名叫斯罗银卡,意思是雪的化身。末后,她神情忧虑地说:“那个行星上有雪女。”

“什么雪女?”铁郎愕然地问她。

梅蒂儿拿出一副有色眼镜,递给他说:“戴上这个,可以保全性命。”

“啊呀!”铁郎戴上墨镜叫道,“简直象铁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呀!看见了雪女,你就会死!”梅蒂儿说。“仙女座大星云有个雪女,在行星斯罗银卡上,是无人不知的。可是,人人都说看了她会死,她的形象至今无人见过。”

“呜——!”汽笛拖长声音吼叫,列车降落到白雪茫茫的星球上。铁郎提起皮箱,跟着梅蒂儿走出车站,只见街道和房屋都象是粉装玉琢成的,空中还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心顿时缩紧了。他在雪地里吃过大亏,现在还有后怕。他裹紧身上的斗篷,匆匆地走过街头。街角有一家小面馆,房檐上挂着冰雪,他和梅蒂儿进去坐下,叫来两碗汤面,“唏哩呼噜”吃一阵,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汤面是滚热的,碗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铁郎高兴地说:“寒冷的地方很讨厌。不过,这地方的汤面味道好,就不错了。”

“在仙女座大星云中,无论哪里,都没有这儿的汤面好吃。”梅蒂儿说。

不错,铁郎凭着他的吃面经验,尝出这汤面不是合成食品,连鸡蛋也是真正的母鸡生的。

“人们传说,从前有个擅长做汤面的著名人物,来到这个星球。”梅蒂儿继续说,“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他不停地做着暖热可口的汤面,为人们服务,一直到停止呼吸……”

“多么伟大的人啊!”铁郎赞叹道。

“自从他去世以后,前来访问这儿的旅客就稀少了,景况就萧条了。”梅蒂儿用惋惜的口气说。

这时,街道上人声喧哗,热闹起来。铁郎掉头瞧瞧门外,无数衣装华丽,形容秀美的男女行人,在铺垫着白雪的大街上熙来攘往。他诧异地说,“噢!满街都是人!”

“那些都是机器人,有生命的旅客很少了。”梅蒂儿用筷子挑起面条送进嘴。

“机器人是不吃汤面的。”铁郎省悟地说。

“所以这儿的汤面业日渐萧条,面馆快要绝迹了。”梅蒂儿叹息道。

“嗯?不会吧?”铁郎拍着他那坛子般的肚皮说,“首先,吃了汤面可以暖和身子;其次,确实好吃……”

“于是,你就一碗接一碗地吃,”梅蒂儿笑道,“要是让车长先生也来尝尝这里的汤面就好了。”

他俩走出面馆,铁郎还在舔口咂嘴,连说好吃。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行脚印,他俩来到一幢高楼跟前,楼房正面横书一排大字:“仙女星座旅馆”。房顶、阳台,以及周围的地面,全盖着厚厚的白雪,仿佛蒙着许多棉絮似的,只剩下大门前一小块石子路,供旅客出入。他俩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房间是早已由银河铁道预订好了的,不消费神。铁郎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想:“吃了汤面,好舒服呀……这里有什么雪女……不过是传说罢了,哪里有雪女……”想着想着便发出了鼾声。

“铁郎,去洗澡。”梅蒂儿唤道。她一进旅馆,照例是要翻箱子取衣服,张罗洗澡的。

可是铁郎打着呼噜,已经进入梦乡。他梦见热气腾腾的一碗汤面,面里有两个荷包蛋,他端起碗来吃得正开心,“咔叭!”房门碰撞的响声,惊醒了他的好梦。他坐起身来,嘴角挂着口涎,张惶地东瞧西望,天已经黑尽,房里寂然无声。梅蒂儿的床位上留着一张纸条。他赶紧过去拿起纸条来看;

铁郎:

我去办一件事,早晨就回来。请别挂念。

梅蒂儿。

铁郎看着纸条发一阵呆,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就说:“又饿了。”于是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听筒,喊道,“喂!是旅客服务台吗?有好吃的汤面没有?”不料服务台的人竟然在电话里怒叫道:“没有那种东西!请你别装傻!”

“什么别装傻?混蛋!”铁郎对着话筒叫喊,“你是机器人吗?”他认为只有机器人才对汤面缺乏感情。可是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铁郎气愤地说:“旅馆里没有,我就出去吃。”他抓起铅笔,留下一张宇条,戴上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走出旅馆大门。

街上积雪很厚,天空还在飞着雪花。他的短腿陷入雪里,行走十分困难。他一边挣扎着前进,一边鼓励自己说:“要想吃东西也需要勇气,不怕困难才算男子汉。”猛然想起雪女,他停住脚步,转动着两个小眼珠,寻思道,“要是碰见她,怎么办呢?”随后又露齿而笑,说,“嘿!我的食欲现在压倒了一切!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嘿嘿嘿!”他想到那汤面的美妙滋味,连雪女也不怕了。

大街的拐角上,那家低矮破旧的汤面馆还亮着灯光。铁郎推门进去,店堂中空落落的,并无顾客。开门声把老店家吓得一抖,手上托盘中的碗蹦起半尺高,险些儿落下地。

“汤面,米饭。”铁郎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愕然地问道,“你怎么啦?”

“哎呀!没有什么。”老店家镇静下来说,“一到夜里,这附近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怪事,很可怕。”

“那么,为什么你半夜还不关门呢?”

“你听我说吧,”老店家说,“我们汤面馆的光荣传统就是:哪怕在严寒的深夜里,也要让旅客吃上热乎乎的汤面。从前来到此地开创汤面业的著名厨师,就用这句话作为服务的信条。许多年来,我们开面馆的人,都遵奉着这个信条,给饥寒的旅客做滚热的汤面,这是我们极大的光荣。”

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桌子,铁郎吃着,快乐得流出泪水来。老店家摸着他的头和蔼地问道:“好吃么?”

“好吃得很!”铁郎笑眯了眼睛。

“如果好吃,那就再吃点吧,”那老头笑一笑,又去端来两碗汤面。

铁郎大喜,连忙解极裤带,敞开肚皮装面条。

一钩残月,快要落到雪山后面去了。这时候,山顶上出现一个雪白的人影,看去身段苗条,象个女人。雪风呼呼地刮着,吹得雪花漫空飞扬。那个人影下山来了……

桌上摆满了吃空的面碗。铁郎挺起坛子一般的肚皮,“呼哧,呼哧”地喘气。好吃的东西,他是要胀到嗓子眼的,连出气也费劲。他靠在椅子上,听老头谈天。

“近来,喜欢吃汤面的人越来越少了,汤面业不景气啦!”老头坐在桌子对面叹着气。

“奇怪呀!”铁郎忽然发起抖来,“我吃了这么多汤面,为什么反而发冷?身上一点也不暖和!”

老店家直起身子,瞠目直视店门,露出恐惧的表情。门外响起脚步声,有谁踏雪走来:“嚓,嚓,嚓……”老头心里发毛,不敢作声。

店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晚上好!”把铁郎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去看,“嘎嘎嘎……”一只女人的手把门慢慢地推开。老店家慌忙扭过身去,双手蒙住眼睛,将背对着门,还叮嘱铁郎说:“不要回过头去!不要看门口!”

“嗯。”铁郎答应着,也将背朝向店门。

“唿——!”狂风挟着雪花猛地扑进屋子,推倒椅凳,吹翻碗碟,搅得满堂一片混沌。那老店家低头弯腰,似乎想躲到桌子底下去。铁郎瞪着恐怖的眼睛,头发和斗篷都飘起来,身子索索地抖,好象风中的树叶。

“请给我汤面!”女人的声音喊道。

“哟哟哟哟……”铁郎哆嗦着,忍不住叫苦道,“冻,冻死啦!喂,进来了,请快点关上门呀!”

老店家依然背朝门口,不敢回头,口里答应着说:“你来啦,你来啦,多蒙光顾,想吃点什么?”

“老大爷,我要汤面,有吗?”女人的声音说。

“有,有,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老头赶紧起身去做面。

好奇心压倒了铁郎的恐惧心,他忍不住扭回头去瞧,呀!背后立着一个雪白的女子,长睫毛,瓜子脸,银色的长发垂到腿弯,穿一身白色衣裙,美极了,可是也冷极了,浑身寒气逼人。

“雪女!”铁郎骇然说,“这就是雪女!”他猛然想起梅蒂儿的嘱咐,不免心惊肉跳,暗自思量道,“啊!糟了,看见雪女,就活不成。”他赶紧掏出有色眼镜来戴上,镜片遮住眼睛,果然看不见雪女了。

凳子挪动作响,雪女竟来坐在铁郎的旁边,隔着桌子冷冷地说:“你那眼镜不起作用,这会儿戴上,已经晚了。”糟糕!看过她才戴眼镜,确实晚了。铁郎呆如木鸡,不敢作声。

“要是看见我,必定死亡,听见过这种传说吗?相信有这种事吗?”雪女问道。

铁郎仍然不答腔,心里反而镇静下来。不知怎的,他见了雪女的美丽姿容,并不害怕。

那老店家做好两碗汤面,放在托盘里,低下秃头。状如虾米,双手把托盘举到后脑勺上,一路走过来,抖得象筛糠,面碗在托盘里“咔咔”地不住跳。他脸朝地上闭着眼,摸索着端一碗摆到雪女的面前,说:“让,让,让你等久了。”

“谢谢。”雪女说。

老头又递一碗给铁郎。铁郎说:“我已经吃过啦。”

“你看过雪女了,你马上就要死。这是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碗面,吃吧!”老头说。

这碗面做得格外好,配料格外丰盛。面条里,豆皮肉卷是两个,荷包蛋也特别大。香味随着热气,扑上脸来,铁郎闻着口水直涌。唉,管它的,要死也当个饱死鬼!铁郎端起碗,正想动筷子,忽听“嚓”地一声响,碗炸裂了。面条啦,鸡蛋啦,肉卷啦,全冻结了,连筷子也戳不动。

“哎呀!汤面冻成冰了!”铁郎叫道。

“我的汤面也冻成冰了!”雪女捧着面碗说。

“不能吃了。”铁郎翻过面碗,倒出面条,好象一块铁饼,把桌面砸得“咚”的一声响。

“老大爷!”雪女喊道,“对不起,请你再给我做一碗面。”

“好的,好的,无论再做几碗都可以。”老头慌忙擀面,切面,不多时,又把两碗面举到后脑勺上,低头弯腰送过来。“让你等久了,等久了。”他对雪女说。

“谢谢,”雪女回答。

“喂!趁热快吃。”老头又给铁郎一碗。

汤面本是滚热的,铁郎一端上手,“嚓!”碗又炸裂了。铁郎用牙齿使劲啃着,把碗咬出了缺口,也啃不动面条。

雪女看着自己的面碗,叹息道:“我的面也冻结了。无论怎样,我都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你想吃热面吗?”铁郎好奇地问她。

“是的,”雪女失望地说,“我真想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难道你从来没吃过热汤面吗?”

“吃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

雪女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一夜大雪,把仙女座旅馆的大门堵塞了。黎明时分,梅蒂儿走进旅馆楼上的房间,高呼“铁郎”,却无回应。她见铁郎的床位上留下一张纸条,上写着:

梅蒂儿:

我吃汤面去了。

铁郎。

梅蒂儿的心里压上一块石头,她料想铁郎出外吃面,一夜未归,必定凶多吉少。万一碰见雪女,还能活命吗?她连忙打开皮箱,取出枪来检查,一面自语道:“我不了解仙女星座的雪女,所以没有办法……”她带上枪,匆匆地走下楼。

旅馆柜台里面,坐着一个服务点,看见梅蒂儿往外走,连忙劝告道:“客人!外面的气温开始下降了,这时候出去很危险!”

“知道了。”梅蒂儿说,迅速穿过摆着沙发的大厅,走出玻璃大门。

漫天雪花飞扬,犹如撕棉扯絮。梅蒂儿走到汤面馆门前,那木板屋子的窗户还射出明亮的灯光,照得门前的雪地发亮。梅蒂儿走拢门口叫道:“有人吗?”

店堂里,老店家正在收拾空碗。梅蒂儿的声音把他吓得一抖,托盘里的碗又跳起半尺高,跌落在地上打碎了。

“又来了?!”他以为是雪女。

不料开门进来的女子,不但没带风雪,而且穿得一身黑——黑帽子,黑大衣,头发却是金黄色。

“对不起,吓着你了。铁郎没有来过吗?”梅蒂儿问道。

“哦!你的同伴么?来过了。”老头说,“但已经走了。”

“哪里去了?”

“他同雪女一起,到雪女的家去了。”

“雪女的家?”梅蒂儿惊得面如土色,跺着脚说,“糟糕,我来晚了。”

老店家放下托盘,搔着秃头说:“很奇怪呀!论说看了雪女,应该马上就死,可是,那个孩子好象百无其事……奇怪呀!”

“是吗?”梅蒂儿也觉得奇怪。

老店家告诉她,雪女带着铁郎刚走不久。梅蒂儿决定去追赶,立刻奔出面馆。

街道上阒无一人。有两行清晰的脚印,留在积雪中。梅蒂儿低头瞧瞧,认出铁郎的脚印,赶紧跟踪追去,一直追到郊外……

风雪呼啸着,刮起山坡上的雪尘,撒到铁郎的凉帽和斗篷上。他冻得牙齿打战,短腿陷在深雪中,行走非常艰难。雪女拖着他爬上半山腰,他扶起墨镜四下瞧瞧,喊道:“喂!哪里是你的家呀?”

“快要到了,”雪女说,“你瞧,那个山顶上就是我的家。”

“你说是那座高峰顶上么?”铁郎抬头一望,不禁惊叹道,“唉,那么高的山峰!”

白雪皑皑的山峰,象巨大的高塔一样耸立在雪山顶上,峰顶仿佛伸上天去了。铁郎只得跟着雪女往上爬。爬到山峰脚,他又尖声惊叫起来:“怎么这里遍地是白骨?”

满山遍野白雪茫茫,草木不生,积雪下露出许多骸骨,使铁郎毛骨悚然。

“那些白骨,是换成机器身体的人们丢下的。”雪女说,“他们在这个星球上,象蝉蜕壳一样,脱换了血肉身躯的骨骼,变成机器身体以后,就走了。”少时,雪女又唤道,“喂,快点来呀!免费取得机器身体的地方,这个星球也有!”

“真的吗?这个星球能得到不要钱的机器身体吗?”铁郎兴奋地问,一边从雪窝里拔出短腿,紧紧地跟上她。

一条窄窄的石级,宛如一架高齐云天的梯子,搭在悬岩陡壁之间。铁郎跟着雪女,爬完石级,便是一个大山洞。进入山洞,又乘电梯直升绝顶,才到了雪女的家。房间倒不少,却是门庭冷落,寂无人声。雪女将他领进一间黑屋子里,就动手替他换身体。

黑屋子的墙壁上,装置着大大小小的仪表,玻璃表面闪着荧光,指针在不住颤动。一架壁柜大的机器靠墙竖着。雪女揿动机器上的电钮,机械手便落下来把铁郎捉上一座摇篮式的手术台,使他仰面躺着。

仿佛开动吊车一般,雪女吊来一个人形机器身体。铁郎看了不中意,不肯换。雪女待他相当耐心,又接连吊来许多不同样式的机器身体,任他挑选,就象服装店的主人给客人挑衣裳一样。可是铁郎这个不要,那个不要,挑剔得很。最后,吊来一个巨人一般的身体,悬在手术台上面,铁郎见了,急忙大喊道:“不,不,不!我还是不要!这样的机器身体我不喜欢。停住吧!”

“无论怎样你都不要,我可难办了。”雪女说,“你不是希望得到长生不死的机器身体吗?”

“这个机器身体,简直象洋铁皮做的玩具,我……哎哟!”

一道白光从手术台冲上来,击中铁郎的脑袋,他大声呻吟,闭紧了眼睛……

金黄色的长头发随风飘拂,梅蒂儿赶上山坡,高声呼唤:“铁郎!”荒凉的山野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回答她。

积雪埋着的骸骨堆里,有一顶弹孔累累的宽边凉帽。梅蒂儿拾起来,抖去雪粉,说:“这是铁郎的帽子,都冻结了。帽子落在这里,看来人已过去了。”梅蒂儿抬起头,忱郁的目光投向陡峭的雪峰,自语道,“雪女的家是在那座山峰顶上吧?”

“不错,是在那顶上!”一个粗大的嗓门接嘴说,“如果到雪女家去,可以免费给你机器身体呀!”

“嗯?”梅蒂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矮人,头戴皮帽,身穿皮袄,很象爱斯基摩人的样子。“你是谁?”梅蒂儿问道。

“我叫雪岩,是个经纪人。”

“什么经纪人?”

“我贩卖机器身体,”雪岩说,两只小眼睛注视着梅蒂儿,问道:“你也需要机器身体吗?价钱便宜,等于白送。”

“哼哼,”梅蒂儿笑道,“这时候,就是不送给我机器身体也满好呀!”

雪岩马上板起面孔,说,“不过,你踩着了……嘿嘿……”他掏出一个细小的机器装置,状如注油器。只听“噼”地一声响,梅蒂儿的脚下便发生了雪崩。“沙沙沙……”她陷落到地洞里去了。

三个巨型的机器人将她抓住,放到一张床形的手术台上。那个矮人雪岩背着手走进洞来,笑道:“哈哈哈!怎么样?这里就是我的商店,专门硬卖机器身体的商店。”

“硬卖?”梅蒂儿莫名其妙。

“是的,就是强迫你买,”雪岩得意地摇头晃脑,说,“当然,我和雪女不同,我不会白送给你。”

“难道有合理的硬卖吗?”梅蒂儿说。

“绝对硬卖!强制你买!”

“要是我拒绝呢?”

“那你就不能活着出去,一定要使你变成机器身体!”雪岩指手划脚地叫喊。

“是吗?”

“你寻找的那个孩子,到了雪女家里,同样也要变成机器身体,不能活着出来。”

“为什么?”

“因为雪女把机器身体白送给人类,也是绝对硬送!哪怕那个孩子不愿意,也要强迫他接受礼物。我呢?强迫卖给你,可要收钱。”停一停,他又劝诱说,“我这里的机器身体相当好咧,你觉得怎样?”

“真的好么?”梅蒂儿一本正经地说,“你无论怎样也要卖给我么?”

“是呀!”

“那么,请你仔细地看看我,再作决定吧。”梅蒂儿解开黑色大衣,双手牵开衣襟,将身体展示在矮人面前,问道:“怎么样?雪岩先生。”

雪岩一看,顿时汗流满面,十分惶恐地说:“我……我不要,这个……抱歉抱歉。”

梅蒂儿究竟是什么身体呢?后文自有交待。当下雪岩搭起梯子,送她走出地下商店。梅蒂儿微微含笑,回过头来说:“雪岩先生,硬卖的机器身体是不合适的,不能长生不死呀!”她猝然转身,扬长而去,走了好远,又高声说:“真是脸皮厚!别做买卖好啦!”

这话传进雪岩的耳朵,他“啪哒”一声跪在雪地上,气得打颤,说:“哼!我真蠢!”

悬岩绝壁的中间,夹着一道云梯般的石级,梅蒂儿要救铁郎,毫不犹豫就登上石级,一直走进山洞中的电梯。她想:“这是老式电梯了。看来雪女也过着文明的生活哩。”当她乘着电梯开到高峰顶颠时,眼前一幅景象,使她瞠目张口,满腹生起疑问号。

一个房间敞着门,里面的设备好象是厨房。左壁是机器炉灶,右壁是案桌和橱柜;案桌上摆着碗筷,擀面杖,切面的菜刀和好的面团。橱柜的格子里,放着盛酱油,香油,胡椒及各种调味品的大小瓶儿。地板上的草席,收拾得十分清洁。那铁郎捧着一碗面,蹲在案桌旁,“唏唏呼呼”地吃得正开心哩。

“铁郎!”梅蒂儿高声喊道。

“呀!梅蒂儿!”铁郎回头一瞧,喜出望外,含着一嘴面条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吃汤面。”

“雪女呢?”

“她,她在那边屋里吃汤面。”铁郎吞下嘴里的食物,笑道,“我差点儿变成机器身体了。那些货色,我都不喜欢。雪女就说,要是给她吃暖和的汤面,就不强迫我变机器身体。于是,我就给她做汤面……”

“你会做汤面吗?”

“这有什么!这里做汤面的原料很齐备呀!”铁郎起身说,“雪女在那边挂着招牌的房间里。”

忽然那边房间传来雪女的呼唤声:“爸爸!爸爸!我真高兴呀!”

梅、铁二人十分诧异,雪女还有爸爸么?他俩奔过去,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挂着“大汤面馆”的招牌,屋里十分明亮,榻榻米也格外整洁。靠墙一排橱柜,当中一张矮脚圆桌,桌子四周摆着格子花布坐垫。雪女的生活方式,完全跟地球上的日本女人一样,跪着坐在花布坐垫上,背朝门口。圆桌上有一碗汤面,直冒热气。

铁郎小声告诉梅蒂儿:“她说,哪怕死掉也没关系,只想吃到滚热的汤面。”

“爸爸,啊!爸爸从前做的汤面,味道同这个一样……”雪女低头对着面碗说。

哦!她思念爸爸,就想吃热面。原来她的爸爸就是那个著名的汤面厨师,就是那个给旅客做热面驱寒、直到死去的人。铁郎和梅蒂儿愣在门口,面面相觑,心里都很激动。

“爸爸呀!滚热的汤面,是多么好吃哟!”雪女用筷子挑起面条,却又作怪,面条并没有冻结,依然热气蒸腾。雪女忽然泪如泉涌,哭道:“吃着热面,我好象又在爸爸的身边了,爸爸,爸爸……”

“雪女在哭。”梅蒂儿难过地说。

“要是她开始吃汤面,热流传遍全身,身体就会融化的。”铁郎说着,探头进门去瞧,啊!雪女一边哭,一边吃面,浑身散发着水蒸气。转眼之间,一碗滚热的汤面吃完,满屋升腾着白蒙蒙的水气,好象她在洗蒸气浴。

待到蒸气消散后,桌上和地上只留下一滩清水,雪女不见了。榍榻米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电脑,还不住声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啊!她融化了!”铁郎跪在地板上,万分惊愕地注视着那一滩水。

电脑只有鸡蛋大,构造极其精密。它里面储存着雪女生前的记忆。梅蒂儿拾起它来,摊在手掌中说:“雪女是冷冻性的机器身体。这就是她的心。她的爸爸,那个伟大的人,把汤面带到这个星球来。他死后,雪女变成冷冻性的身体,却不能吃到滚热的汤面。”

二人离开雪女的家,一迳返回999号列车。铁郎在车厢的座位上坐定,好象发现了一颗新行星似的,惊讶地叫道:“真奇怪!我做的汤面,她吃起来怎么不冻结?”

对面座椅上的梅蒂儿眼睛含着笑,说:“也许是铁郎的心肠太热了,做成的汤面就不冻结吧。”

铁郎以为她说得很对,血肉之躯的人,心肠当然比机器人的心肠热得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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