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看看,自己的墓……」
我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也没再次降临。当我累了在路旁重重地坐下来时,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我知道我的墓在三鹰的禅林寺。
至于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呢。
这座寺庙的后院里有森鸥外的墓。我不知道鸥外的墓为什么会在这东京府下的三鹰町。但是。这里的墓地很洁净,透出鸥外文章的一丝影子。我这副肮脏的骨头要是要能埋在这种清爽的墓地一角,或许我死后就能得到安息吧。我过去没有哪天不在偷偷幻想着这甜美的情景,但我现在已经萎缩难前,那种幻想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在和小佐殉情的前一年写过这样的杂文,读的人好像尊重了我的意思,所以把我葬在了这里。
不过,反正事实真相不是这样的佳话。
我的知觉告诉我,我的老家反对将我的遗骨埋葬在津岛家的菩提寺,而禅林寺愿意接收无人祭拜的灵魂,所以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和情人一起殉情,不光彩地结束了一生,怎么有脸再回津轻。
我搭电车来到三鹰。
当年我以结婚为契机迁居三鹰,在那里租了间小小的房子,在那里活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而那个三鹰现在跟我所在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我的家、小佐住的旅店以及我常常光顾的店,都已经不在了。
我有气无力地走着走着,来到了禅林寺。
钻过半地下一般的通道后,许许多多坟墓映入眼中。
然后,我的确看到一个墓碑上用似曾见过的圆溜溜的文字刻着「太宰治」几个字。
「呜、呜呜呜呜……」
有人正在我的墓前哭泣。
那人是个还很年轻的小姑娘,打她的服装非常诡异。
口罩上配着闪闪亮亮的装饰品,染色的长长袖子就像被泼了各种油漆一样,从头巾下面冒出来的刘海是粉红色,头巾上面还戴着粉红色的耳罩。
这种打扮的人在我的墓前双手合十,哭得稀里哗啦。
太宰治如今是载入课本的大文学家,书迷分布范围肯定很广,什么样的人都会读他的文章。可就算这样,这在各种意义上都让我不敢跟她打招呼。
「?」
她似乎发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把头转了过来。
然后,我们视线相互交错。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嘶声惨叫,我也下意识地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了出来。
2
「……大叔,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图谋不轨吗?」
我被她防备着。
「不,我不是那种心里有鬼的人」
「伦家要报警了」
「别、别报警!我是太宰治!是本人登场了!怎么样,吓了一跳吧」
「太宰……就躺在这里面来着」
少女指向我的慕。
「是这样没错,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理……总之听我说,实不相瞒」
「嗯」
「太宰治,转生了」
就那么转瞬即逝的一段时间,这是少女评估我所用的时间。
「原来只是个白痴啊」
「怎么说我白痴,没礼貌!」
「对素不相识的人吹牛说自己是太宰治转生,这种人不是白痴就是可疑人物吧。而且还穿着和服,打扮真怪」
「要说打扮的话,古怪的是你才对,简直就是讽刺画。那种奇装异服究竟哪里卖的」
「哈?伦家这套衣服一点也不奇怪。耳机是Dr.Dre监修的Beats by Dr.Dre,背包是SPRAY GROUND,是时代的最前沿!哪民?」
「南无?」
「真受不了,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跟素人讲话。哪民的意思是『You know what I mean?』。也就问『我说的意思你懂不懂?』」
这姑娘说的话我是一丁点也不懂,也不想懂。我开始心烦意乱,心想干脆别理这种人,赶紧走算了,便准备转身。
「大叔,你不来拜拜太宰吗?」
「我来又不是想参拜,只是想看着自己的墓,沉浸在万千感慨之中。但拜你所赐,完全没那个情调了」
「伦家可什么错也没有」
「话说,你拜得看起来很认真啊」
「啊……嗯,我吸收到了激情,吸了足够的激情」
「你说的话还是完全让人听不懂,不过据我所见,你还远远不够」
「大叔,你懂什么?」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还在流泪?」
我指出来后,少女这才发现似的,摸了摸打湿的脸颊。
「呜、呜呜呜」
她又哭了出来,但紧接着发生乐我始料未及的情况。
「呜呕呕呕呕呕呕呕」
她还吐了。
3
该遭报应的我们逃到了附近的公园里。
少女在水龙头前蹲下,我则坐在长椅上观望她的情况。
其实我没有义务陪着她,但东京现在处于紧急事态宣言之中,让我一个人实在感到寂寞难耐。与其让我直面孤独,我觉得不如忍着不愉快和别人一起。
「居然吐了,糟透了……当是埃米纳姆吗」
少女捂着胃回来了。
她用像是围巾的东西替代脏了的口罩把嘴挡住。
「好些了吗」
「Heart先不说,身体上还行……」
她说完,很有礼貌地对我低下头。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伦家叫莉奈,MC名是rina.aka.cat」
「我是太宰治,你信不信都没关系。你突然吐出来该不会是宿醉吧。你是不良吗?」
「伦家过的不是那种糜烂生活」
自称莉奈的少女微微抬起头。
「不如说,伦家超乖的,是从来没从奶奶钱包里拿过钱,没车也等变绿灯了才走的那种」
「那样的『乖孩子』为什么在紧急事态宣言下的晚上跑来拜太宰的墓?你对太宰够狂热啊」
「我没看过太宰的书」
「什么!这个国家还有人没看过太宰的书!」
「当然有啦」
「原来是这样啊……」
「伦家为了今天这个晚上本来听着喜欢的rapper的歌噼里啪啦地采集激情,但总觉得光这样还不够,所以就想找那个……文豪?想借助日本文豪的力量,所以就到这里来了。哪民?」
「我明白了,就是类似于拜神吧。也就是说,你拜神认真得哭了出来」
「真聪明」
「毕竟是文豪」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伦家不看什么书,文豪嘛也就认识太宰治和村上春树,太宰的墓又在中沿线沿线,所以就来拜了。大叔,你又为什么来拜?」
「都说了我不是来参拜的,是为了考虑今后的是事情」
「比如说?」
「人生,还有工作」
「你在做什么工作?」
现在的我是无业有名,而且是无能之辈,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无能之辈。去看自己的墓,结果遇见古怪的少女,高处让少女在墓前呕吐的闹剧……我是这种滑稽可笑的无能之辈。
我发过毒誓不再扮演小丑,不再发挥M.C精神,结果又要我把那些翻了出来,让我感到讨厌。
我以自嘲的口吻说
「我的工作是我的喜剧演员(My Comedian),微不足道的M.C」
「喔?」
「你这反应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MC?」
「我是说了」
「MC的意识该不会是rapper?不会吧,吓我一跳!和服rapper,会不会有点疯?从吉他武士来的印象派?」
「你问的太多了,我该回答什么……」
「那么工作的履历呢?」
「以《列车》』算起点,大约十五年吧」
「但却没什么名气啊」
「你、你说我没有名气!」
我气愤不已,莉奈态度却突然变得扭扭捏捏。
「我说,关于rapper的事来着……你要是方便,能不能稍微陪我一下?我需要帮助」
又闻「Help!」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