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餐结束后,回到房间的平贺思索友人的状况。昨晚罗贝多深陷恶梦,无助呓语,辗转难眠。他一定有烦恼,还是恶魔盯上了他?然而,当平贺问对方是否作恶梦时,罗贝多却冷淡回「没有」,背向平贺工作,这种紧绷的气氛令他不敢追问。他怀着难以释怀的心情来到约翰的墓穴。
约翰·乔丹的尸体仿佛在向平贺挑战,横躺在棺材毫无变化。
相对湿度依旧超过百分之九十,室温是三十六点五度。白天甚至超过四十度。墓穴闷热,一点也不通风,如果放一块生肉在其中,几小时就会腐烂,可是约翰没有,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尸体没经过防腐处置。若为了防止尸体腐烂,抽干血抑或进行干燥,尸体势必变得如同木乃伊,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弹性良好,关节都可顺畅活动;而且,这也不是尸蜡——究竟怎么回事?
平贺感到神施行的神迹就在眼前。无论是约翰的预言,还是尸体掌心出现的十字圣痕,这些现象都如此神秘难解。他接下来将用超音波检查,若内脏和生前状态无异,他就得承认这是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平贺兴奋莫名,预感自己将屈服于这次的神迹。
经过一连串作业回房时,罗贝多戴着单片眼镜坐在椅上,忙碌敲打键盘,手边放着三本古文书。三本书和他昨天借阅的书一样。平贺很高兴罗贝多精神不错,但始终专注在工作的友人神情凝重,宛如被附身一般散发出诡异的氛围。他的眼瞳深处闪烁着毛骨悚然的黯淡火光。
平贺忍不住开口,「你读得好认真,那是什么书呢?」他一问完,罗贝多便掩住书封,「之后再慢慢告诉你,我先专心工作,请别打扰。」
对方异于平常地用冷淡态度回答。平贺尽管困惑,但为了不打扰友人,他转而专注在还没做完的事务,告一段落后,他起身逃离房间。寝室气氛紧绷,充斥在空气中的打字声仿佛直接敲进身体。平贺的心底窜上了不安,因为过去两人一同出任务时从未出现这种状况。
走在庭院,他看到约书亚与萨谬尔手持铲子挖土。「你们在种什么?」平贺一问,两人同时回头。
「芋头,现在是种芋头的季节。」萨谬尔擦着汗。
「跟您一块的罗贝多神父没事了吗?」约书亚提心吊胆地问。
想必是昨天的事和约翰的预言诗在教会中传开了,他们对罗贝多产生不信任。
「罗贝多神父精神很好,不用担心。」平贺第一次说了谎,「对了,各位住在教会的宿舍吧?可是我好像没在这边碰过参孙神父。」平贺疑惑地问。
约书亚很快解答了平贺的疑问,「参孙神父虽然没有父亲和兄弟姐妹,但家中有卧病在床的母亲需要照顾,因此他选择每日来往教会,这是朱利安主教同情他母亲而开的特例。」
「这可能不是梵蒂冈的惯例,但我们这边有自己的做法。」萨谬尔补充。
「朱利安主教天性慈悲,」约书亚努力解释着,「他无法对有困难的人置之不理,一向视情况给予特例,希望您别因此怀疑他的信仰。」
「我明白,我不会怀疑朱利安主教的人格。别担心,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向梵蒂冈告密这种事。」
「太好了。若朱利安主教出事,附近的病人与老人不知会有多惋惜……他是大家的救星。」
约书亚说,并与萨谬尔四目相对。后者接着开口询问:
「平贺神父今天也要在医务室帮忙吗?」
「对,我有此打算。」
「我们都说您是优秀的人,」约书亚热情地表示,「我这就去通知朱利安主教说您来了……」
然而,他的称赞无法让平贺感到喜悦。这里的人既然会私下谈论自己,一定也会聊到罗贝多。这里的神父和梵蒂冈不同,习于喋喋不休。他轻轻咳了一声,忽然见到朱利安走往菜园。
「平贺神父,」朱利安露出微笑,「在散步吗?」
一见到朱利安,平贺顿时放松下来。从朱利安的言行举止,他感受得到对方慈悲和追求公义的性格。自己虽然见过许多主教,可是没人像他一样谦卑有礼。
「是的,想稍微呼吸外面的空气。」
朱利安点点头,接着忽然闭上双眼,像在思索什么事,平贺正感不解,对方睁开双眼,招手希望他靠近自己一些。平贺走向朱利安,对方希望他可以陪自己散步,于是两人并肩走上一会。附近渐渐没其他人烟时,朱利安低声开口了:
「或许是我多事,罗贝多神父的状况如何?有没有异常之处?」
朱利安听起来像他早已预料到友人的举止怪异。平贺有些犹豫,可是还是说谎。
「罗贝多神父一如往常。」
他虽想向身为医生的朱利安商量对策,可是不希望这种琐碎的事助长周遭对友人的疑虑。
「那就好,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毕竟他昨天到书库借书后昏倒,所以我一时兴起到书库查看,结果……」朱利安忽然欲言又止,「算了,这样想就太迷信了,还是别说好了。」
「迷信?是什么样的迷信?」
「请心了我说的话,是毫无根据的迷信。罗贝多神父如果状况正常就无需担心,这样就好,请帮我转达他,如果觉得呼吸困难或头晕,我会开立药剂,请他别有顾虑,直接到医务室来……
「……好的……我会转达他的……」
到底是什么迷信?平贺拼命压抑追问的冲动,但这么做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不希望别人知道罗贝多的情况。不过,朱利安已经察觉到友人不对劲,而且知道原因。平贺想了想,也许隔几天再请教他好了。
此时,草丛一阵骚动,像一阵浪从远处刷来,参孙神父忽然现身。他拿着木板和铁槌,嘴里咬着钉子,「朱利安先生,饲养家畜的小屋一部分坏掉,我修补好了。」参孙口齿不清地说。
「辛苦你了,我去看一下吧。」朱利安回答。
参孙点点头,两人前往草丛另一侧。
之后的行程一如往常。
平贺休息一会,用完午餐便前往医务室协助。看诊结束后,他刚好看见基德拿着波士顿包走出房门。
他叫住正在上锁房门的基德,「基德先生,你要去哪里?」
听到平贺的声音,基德转头。
「我要到约巴非演讲,会有两、三天不在。约翰预言说那里不到半年就会发生大地震,我要呼吁大家去避难。虽然有许多民众行动了,但仍有人执意留在当地,我要去说服那些人。对了……」基德走向平贺,在他耳边小声说,「罗贝多神父真的没事吗?朱利安主教也很担心他啊。」
平贺吓一跳,他看着基德,对方眼镜后的细小双眼藏着狐疑。
气你为什么和朱利安主教问一样的问题?」
基德搔着头,「你听说了吗?关于书库中被诅咒的书……」
「被诅咒的书?」
「是的,圣加尔墨罗教会的书库里有三本被诅咒的古文书,传说中.一碰到那三本书就会被恶魔夺去灵魂。朱利安主教邀罗贝多神父参观书库时,不觉得他会拿那三本书,所以没告诉他这件特别的传闻。但神父昏倒了,因此朱利安主教才想,该不会是因为拿了那三本书的关系,隔天前往书库一看,惊觉书真的被借走了。」
朱利安难以出口的迷信就是这件事吗?罗贝多说「看书的时候,发现恶魔就站在身后」的一段话蓦然从平贺的记忆中苏醒,他的背脊窜上一股凉意。
基德紧接着说,「若担心你的同伴,就劝他别读受诅咒的书比较好。」
「我无权置喙罗贝多神父的行动,他正在进行神圣的调查。」
基德耸耸肩,大声叹气,「真拿你们没办法,这不就跟约翰预言得一样……总之我先告辞了。」
基德拿起波士顿包便转身离开。平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接着回到寝室,小声打开房门。房里依然响着键盘的声响,罗贝多全神贯注在解读古文书上。
「罗贝多,你的身体还没好,稍微休息一下吧?」平贺担心地劝他。
「不用,」罗贝多头也不回,「我没事。我想尽快看完这些。」
「……我知道了。」
平贺无话可说地回到书桌前坐下。他动手整理起自己调查到的关于约翰的资料,率先将尸体的体温变化制作成柱状图,接着将红外线相机拍下的照片依时间排列。
2
罗贝多很兴奋。
圣加尔墨罗教会的《dianoia》比他在梵蒂冈只能解读出部分内容的古文书更完整,书里深入描写深奥难解的人体实验。解读完这本书后,他转而阅读《aioon》。当他将密码诗藉替换式密码破解,赫然发现藏在背后的秘密——《操控尸体的方法》。
开头是这么写:
杀死不喜欢的人——也就是罪人、魔法师、无信仰者、淫妇等,可使用以下方法。
天体的金星发生金星蚀日时,最适宜制作药粉。要制作药粉,首先用滴管吸取两滴kiait(环蛇)的毒,加上五颗芥末的种子,接着在满月当天拔下名为「龙的斗篷」的药草并磨成粉。接着,混合上述两样东西,制作出三公克的粉量。然后筑成撒旦·巴力(注:Baal,巴力这个封号是源自于迦南人的神明,是希伯来圣经中所提到的腓尼基人的首要神明。)的祭坛,并将药粉献于祭坛之上。献上药粉时,诵念的咒语如下:
神啊,其子巴力与一切的追随者啊,
我将恶人的灵魂暂时交托称手。
当我吟唱的咒语传到称耳际时,
灵魂收入原本的皮囊中,
一举一动能随我意。
咒语是,泮啦嘎·阿·阿鲁·夏殆·玛嘎哆。
愿能守约……
接下来,将药粉洒向沉睡中的罪人脸庞,罪人便会立刻死去。之后将罪人遗体纳棺,埋入土中静待十天,十天后挖出棺材,将杉叶煮成的汁液倒入尸体口中,这时再一次筑起撒旦·巴力的祭坛,吟唱咒语:泮啦嘎·阿·阿鲁,夏殆·玛嘎哆。施咒者须反复吟唱至尸体苏醒为止。
用这种方式复活的尸体不具任何意识和记忆,并且会听从施术者的所有命令。若尸体不听令,便可以吟唱死亡的咒语:阿比鲁·巴阿鲁·基勒特鲁·蒙哈美。如此一来,死者灵魂就会再度回到撒旦·巴力的身边。
「泮啦嘎·阿·阿鲁,夏殆·玛嘎哆,阿比鲁·巴阿鲁·基勒特鲁·蒙哈美……」罗贝多喃喃自语地复述,「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3
平贺十分忧心,因为罗贝多昨夜同样饱受梦魇之苦。
罗贝多清晨醒来时,精神和四天前初来乍到时截然不同,他的双眼毫无生气,筋疲力竭,神色非常抑郁阴沉,眼睛旁甚至出现黑眼圈,四天前的神采像一场幻梦。罗贝多真的被恶魔附身了吗?平贺满腹疑惑。
如今友人正在淋浴,这是第二次了。趁此机会,平贺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事,他打算偷看罗贝多的笔电,他一定要知道友人究竟沉迷在什么事上。他打开电脑一看,不禁吃一惊,文件上写满背德的辞汇、残虐又毫无人性的行为,以及恶魔才能够施展的邪恶法术。只瞥一眼便感到灵魂受到污染,这时,浴室忽然传来声响,罗贝多可能洗好了,他赶紧关上电脑,迅速回到自己的桌前。罗贝多围着浴巾走出浴室。罕见地没剃胡子,放任它们随意生长,很不像平时喜好整洁的他。
「你也去淋个浴吧?」罗贝多慢慢穿上衣服。
「我等等再洗。」
此刻,有人正激动地敲门。平贺打开门,参孙站在载着木箱的手堆车旁边。这一定就是他等待已久的超音波扫描仪。
「从梵蒂冈寄来的东西。」参孙说。
「谢谢。请放在这里。」
「既然要开木箱,我去拿拔钉器过来吧?」
「也好,麻烦你了。」
参孙点头后快步离开,过一会便带回拔钉器。平贺接过拔钉器,拔起钉子,但一直无法顺利开箱,看不下去的参孙抢过工具使用,才顺利打开木箱。这种时候,罗贝多通常会主动前来帮忙,可是他一直坐在椅子上毫无动作。平贺费尽心思从木箱取出超音波扫描仪时,友人擦身而过,快步走向教会。
他想去看古文书吗?平贺惶惶不安,可是坚信友人不会输给撒旦的诱惑。而且超音波扫描仪到了,他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须尽早动工。平贺将超音波扫描仪摆到手推车上,顺手将委托文件收进自己抽屉,推着手推车前往墓穴。
超音波扫描仪——进行超音波检查的机器。只要将器具靠在身体表面,就能从画面观察脏器传回的反射状况。
平贺马上将荧幕和探针放在尸体旁。
约翰庄严地沉睡在棺木中,他打开尸体衣服的前扣。对方上了年纪,但肌肉依然良好。平贺在尸体胸部到下半身的皮肤涂抹上凝胶,平贴探针,观察荧幕。尸体的心脏、肺、肾脏、胆囊等脏器都很健全,不过肝脏出现严重肝硬化,这可能是他的死因,但其他都很健康,反而让谜团更难解开,平贺思索着还要进行什么检查,然后他想到一个法子,但首先要将约翰的尸体抬出棺外,而这须取得朱利安主教的许可。
平贺希望检查寄生在人体大肠内的菌类,大肠内的细菌会造成尸体腐败,因此他想观察约翰体内这些菌类的活动状况,而除了通过肛门检查外别无他法,尽管可能有些不妥。
平贺决定后开始验尸,然后推着手推车回房。
从茂密的森林走往宿舍时,罗贝多从基德的房间走出来。基德应该不在房里,罗贝多怎么进得去?平贺觉得奇怪,但随即见到罗贝多将类似针的东西插入钥匙孔将门锁上。在开锁的技巧上,他的确是高手,平贺释怀些,又想起罗贝多是在基德的寝室找什么吗?关于调查,罗贝多有他的考量,可是平贺想不通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
平贺回房开门时,又听见键盘的声响,罗贝多抄写起古文书。自己明明回来了,他却连头也不回,也不打算讨论去基德房间的事。分秒流逝,傍晚的礼拜来临。庄严的钟声一响,罗贝多便拿着古文书起身,失神的模样宛如幽灵。
「罗贝多,你真的没事吗?」平贺脱口而出。
「我也说不清楚,但身后好像有人,低语着要我回头,我一直试着忽略它。」
罗贝多口里说着骇人的话,一个人使劲地往前走。平贺担心他会昏倒,紧紧跟在他身旁。两人穿过主廊拐入细窄走道,罗贝多在书库前停步。
「罗贝多……那些古文书是……」
平贺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那三本古文书,我已经抄完了。」
「是吗……」
「书非常有意思,都出自波庞安纳家族。」
「波庞安纳家族?」
「是的,因为书上绘有家徽,在盾牌中画着龙与大釜,这一定是法国公爵波庞安纳家的徽章。你听过『波庞安纳家的金』这句话吗?」
「不,我没听过……」
「这跟意大利名门贵族麦地奇家族(Medici)的传书『麦地奇家的毒药』一样。麦地奇家族是众所皆知的制毒专家,以毒药暗杀多名政敌。所谓的『波庞安纳家的金』指的是身为法国公爵的波庞安纳家族和许多可疑的链金术师打交道。当时许多人相信波庞安纳家族发现了将铅炼成金的方法,地下室才埋藏大量金块。真相一直到近期才揭露出来,波庞安纳家的巨额财产其实是从犹太裔的金融业者融资借贷出来的。在这个家族中,出过几名天主教的枢机主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夏尔·德·波庞安纳。据说夏尔·德·波庞安纳是会进行各种咒术的神秘修士,他年轻俊美,和当时的意大利王妃有不伦的关系,收养珠胎暗结所产下的孩子,将那名孩子推上教宗的位置。」
「真相居然是这样……成为枢机卿的人竟犯下奸淫罪,真让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难以置信?以毒杀闻名的麦地奇家族也出过枢机卿和教宗。当今圣彼得大教堂的部分建筑也是藉助麦地奇家族的教宗利奥十世(注:利奥十世是罗伦佐·德·麦地奇之子。在他任内的1517年,马丁·路德贴出《九十五条论纲》,引发宗教改革。)的财力才建造出来,他犯奸淫的传闻也不少。」
「传闻归传闻,身为教宗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也是,你不相信也没关系。」罗贝多点点头,走进书库。
看到友人准备将书物归原处,不再拿着受诅咒的书,平贺放心下来。但如果书的内容已经深植友人心中,诅咒会不会持续下去?而且,他很在意罗贝多挑战教会伦理的言词,恶魔真的在对他说话吗?
过一会儿,罗贝多从黑暗的书库中走出来,两人直接前往礼拜堂,神父都到齐了,可是不见朱利安、基德和参孙的身影。基德演讲去了,朱利安与参孙不知为何还没出现。平贺入坐后问其他神父:
「怎么没见到朱利安主教与参孙神父?」
「朱利安先生前往远地的村庄,参孙神父帮忙整理行李。」彼得回答。
「远地村庄?」
「是的,村庄爆发登革热疫情,他因此前往当地看诊。」
「真是难能可贵的情操……」
「朱利安先生就是如此悲天悯人。」埃利诺骄傲地说。
「主教不顾疫病传染的危险,前往当地帮忙,不愧是神的天赐之子。」彼得说。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朱利安时,参孙神父进到餐厅,「你们在说什么?朱利安主教不是经常劝戒我们,即使是好话,在人背后议论就是不好的行为。」
神父们咳了几声便沉默下来。参孙表情严肃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平贺。
「如各位所知,朱利安先生目前不在教会,希望你来主持晚祷。」
「我吗?」
「朱利安先生吩咐平贺神父主持晚祷。」
「我知道了……」
平贺站在祭坛上,画十字圣号。
亲爱的天父,感谢称的慈爱。
祷告是奉主耶稣基督的名,阿们。
「为今天的信望爱,向主献上祷告。」平贺说完便开始祷告。
——真理的源头,上帝。
信奉称教导我们的一切。
——恩典的源头,上帝。
恳切盼望称给予我们永恒的生命与恩典。
——爱的源头,上帝。
我们会竭尽心力深爱主。
奉行爱人如己的旨意。
吟唱完后,神父露出不甚满意的表情,想必因为少了朱利安的管风琴声。没尽兴的礼拜告一段落,大家前往餐厅。餐前祷告由参孙主持。结束后,参孙拍手发出清脆声响,此时餐厅的门开了,欧里拉一如往常拿着寸胴锅出现,他看起来慌慌张张,衣服钮扣没扣好,但本人却毫无所觉地自顾自将菜肴分到每人盘中。站在平贺与罗贝多身边盛菜时,他悄悄告诉他们,「今天是神灵祭,各种精灵会从地底下或沼泽冒出来。」
平贺与罗贝多疑惑地面面相观。参孙锐利的眼睛瞪着殴里拉,然后大声指示众人,「今天说了太多多余的话,大家在就寝前的这段期间保持静默。」
餐桌一片寂静,众人默默用餐,没有交谈,在就寝前保持缄默。平贺烦恼着他和罗贝多是不是要遵守戒律,但友人始终闭口不语,最后两人默默回房。平贺决定先去冲澡,他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因为热带气候不需热水,只用冷水淋浴。他用教会以钠盐制作的粗糙肥皂涂抹身子直到起沬,然后用友人的洗发精洗发,正在冲澡时,门外忽然传来「哇」的一声惨叫,及可疑的物品撞击声。
「发生什么事了!」平贺连忙冲出浴室,见到一只蛇在地面爬行。
那是一条金黄色,全长约一点五公尺的大蛇,尾巴前端略圆。
从特征来看,是栖息附近的黄色雨伞节,但这种蛇个性温驯,好吃同种类的蛇,不会攻击其他生物。
避免刺激到蛇,平贺轻轻打开门,蛇似乎等很久,一开门便一溜烟爬走。确定蛇出去后,他关上门,回到罗贝多的身边。罗贝多躺在床上压着右腿,低声呻吟着,「蛇咬了我。在床上睡觉时,蛇爬了进来……」
平贺马上从抽屉拿出黄色雨伞节的血清与针筒。听到罗贝多的性命将陷入危机的预言时就设想过各种危险,预言诗说「落入古蛇亦是恶魔」,于是他着手调查此地的毒蛇,联络罗兰,一同寄来血清和超音波扫描仪。
平贺迅速将血清注射进友人的手臂,又使劲用绳子绑住腿部,剪开患部附近衣料,吸吮发紫皮肤上、由毒蛇咬出的两个伤口。他反复数次,吐出毒液。
期间,罗贝多倒在床上,痛苦衷嚎。但尽快注射了血清,应该不致有生命危险。平贺感激神让所有器具在今天及时赶到。他拿起听诊器,贴在浑身无力的罗贝多胸口。
黄色雨伞节的毒含缩氨酸。「缩氨酸」是从学名α-雨伞节毒蛋白(Bungarotoxin)衍生而来,会对烟硷型乙醯胆硷为受体的蛋白质产生特殊作用。这个受体普遍分布在运动神经和肌肉,一旦中毒,就会肌肉无力,中毒者大多会呼吸困难,甚至死亡。由于中毒后不会产生剧痛,因此常导致延误治疗。
平贺从听诊器听到的心跳声虽然缓慢但仍有力。罗贝多虽然全身无力,但意识还算清晰。他睁开眼,痛苦地深吸口气。
「罗贝多,感觉怎么样?」平贺问。
「……呼吸不太顺畅,但不会不舒服,只是身体很重……」
「别担心,我打了血清。」
「血清?毒蛇吗……没想到你还准备了血清。」
「因为教会有毒蛇出没,为了避免突发状况,我事先做好了准备。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现在应该要用药清洗伤口比较好,我去医务室一赵。」
平贺安抚他,罗贝多点点头。
平贺前往教会的医务室。
黄色雨伞节竟会潜入他们房里,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根据调查,黄色雨伞节是夜行性动物,栖息在住家附近,过去虽然出现不少误闯住处或为了取暖爬进家中咬人的案例。可是门窗都关上了,如果蛇在他们进出时爬进来,体型那么大的蛇也不可能不被察觉。
难道有人打开过房门?或谁故意放蛇进来……
如果罗贝多真如预言性命垂危,最开心的应该是基德吧?但他出远门演讲,不可能放蛇。难道还有人想攻击罗贝多吗?平贺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医务室,从药柜拿出止血剂的小瓶子和绷带,返回寝室。
罗贝多茫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平贺仔细用止血药擦拭伤口,松开大腿绷带好让血液流通。罗贝多深深叹口气,额头冒出大颗汗珠。平贺忧心地触摸他的额头,那是火烧似的热度。他赶紧用体温计测量体温,居然烧到三十九度。这不是因为蛇毒,黄色雨伞节的毒不会造成发烧。
发生在友人身上的种种意外全往坏的方向发展,平贺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将毛巾泡在冷水中,敷在罗贝多额上,对方表情稍微舒缓下来,闭上眼。平贺难以判断注射完高剂量的血清后可不可以直接吃退烧药,决定今晚守在他身边。
4
罗贝多深陷在永不止息的噩梦中,肌肉和关节无比酸痛,辗转难眠,他反复更换睡姿,又一再惊醒。为了摆脱恶梦,他干脆起身,但全身无力,他瞥了一眼照顾自己的平贺后昏沉睡去,坠入梦的世界。
时间缓缓流逝。期间,有人拉扯床单下端,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应该是平贺,但一睁眼就见到友人睡在枕边的椅上,可是始终有人在扯床单,下一秒床单整张被扯掉。他暴露在寒气中,稍微清醒过来。是谁在拉床单?罗贝多起身,却吃一惊,因为床单悬在半空。
「你醒了?我在等你醒来呢。」
房间很暗,声音却异常清晰。
罗贝多浑身戒备,他转头高喊「平贺」,可是友人一动也不动。
「没用的,受试炼的只有你。」
黑暗中,一道身影逐步逼近,罗贝多吞下一口口水,难以置信眼前的光景。男人浑身覆满爬虫类的鳞片,外貌恐怖,宛如蜥蜴。
「你……你是谁?」
「我是撒旦派来的使者,阿堤斯。」
「阿堤斯……我没听过这恶魔的名字。」
「当然没听过,因为你是无知的人类。我是来带你前往『地狱之门』。」
「我不可能跟你去那种地方。」
「抱歉,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阿堤斯说完便用红色的网子捉住调查官。他拉住网子束口,歪嘴一笑,「我们走。」阿堤斯飞到半空,罗贝多跟着浮起来。本以为要撞到天花板,两人却穿墙而去。在空中俯瞰底下大片幽暗的森林。
「为何我要去『地狱之门』?为了让我下地狱吗?」
阿堤斯阴险地弯起嘴角。
「不是,是为了判断你是否适合与撒旦立约。」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是吗?你是个求知若渴的人类,但神给了你什么?神本来就不喜欢给予人类智慧。给人类智慧的是我们这些恶魔。无论是亚当、夏娃、莎士比亚、达文西、莫札特、爱因斯坦,这些人都是与我们立约才获得伟大的智慧。你难道不想要这样的『智慧』吗?」
罗贝多有些动摇,但立刻摇头。阿堤斯瞥他一眼后笑起来。两人用惊人的速度滑行在空中,虽然让人害怕,但很过瘾。真不可思议的心情。这时,眼前的天空骤然出现巨大的红色漩涡。罗贝多登时不安起来,而阿堤斯如预料中投身漩涡,拉着网子坠入其中。几十万名失落的亡魂和他们的悲鸣不绝于耳,还有无数人从两侧划行而过。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持续航行,然后,眼前赫然出现一片荒凉的大地。
黄色的砂粒、稀疏的枯木。这里毫无生命的跃动,只是一片不毛之地。
罗贝多沿路望着凄凉的景色,跟随阿堤斯前行,不久便见到大石砌成的巨城。城堡大门是一扇烧得赤红的铁门,远方的火山雕塑着容貌怪诞的恶魔,而火山口正猛烈喷发烈焰。从门后阴森骇人的景象来看,这里正是「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的前方放着十公尺高的巨大黄金天秤。黄金天秤的主柱下方镶着直径和人同高的水晶球。在水晶球前方,站着三百名披着法袍、头戴中世纪假发,宛如法官的男子。黄金天秤和法官中有一个空位,那是被告的位置,阿堤斯要求罗贝多站在那里,自己站在他的身边。
「各位,我将被告罗贝多·尼可拉斯带来了。」阿堤斯大声说。
法官用木槌敲打桌面,同声开口,「开庭!」发出如洪水般的巨响。罗贝多惊讶地抬头仰望,黄金天秤骤然烧出一道金色火炎,耀眼得如同奥林匹克圣火台上的圣火。众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声音撼动着空气。
此时,阿堤斯用爬虫类的红舌舔舔唇,大声宣布:
「这是象征你信仰的火焰。我们要用万物试炼你的信仰之火,做好心理准备。」
最初放在对应信仰之火的秤盘上的是金块,当一块一块堆叠上去时,秤盘毫无倾斜。接着是大批美丽的宝石和装饰品,同样地,不论叠多少,信仰之火文风不动。接下来是世界美女,姿色万种的女人端坐在天秤上,但火焰不受影响。阿堤斯拼命用各种东西来秤量信仰之火,但火焰丝毫不会动摇,连罗贝多本人都感到意外。
「还真顽强,这个如何……」
阿堤斯嘀咕着弹了下手指,天秤上立刻出现一堆古文书。载着信仰之火的秤盘微微向上动,罗贝多有些紧张,千钧一发之际,信仰之火的秤盘静止在下沉的状态。
「哈哈哈,露出破绽了吧。」阿堤斯开心地说,「若出现比信仰之火还重的东西,你就好好想想要直接下地狱或和撒旦立约好获得胜过万人的『智慧』。」
罗贝多犹豫不决,和撒旦立约就可以获得「智慧」,这个条件很诱人,但他不会输给撒旦的诱惑。阿堤斯看穿罗贝多的心思,继续怂恿他,「你还在烦恼怎么选择吗?你一定会和撒旦立约,我看准这点才带你来,接着要放什么好呢?」
阿堤斯又弹一次手指,天秤上出现一只巨大的十字架,下方铺着稻草。虽然距离非常远,但罗贝多马上认出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影。是平贺。罗贝多站直身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人的信仰比他更深厚了,不应该让他来这种地方!」
听见调查官的抗议,阿堤斯冷冷睥睨他,笑着说,「这是两码子事,为了测试你的信仰,我什么都可以做,来,点火吧。」
罗贝多着急地回望绑在十字架上的平贺。脚下的稻草顿时烧出火焰,他痛苦地挣扎着。「住手,住手!我来代替他!」此时,天秤开始倾斜,不一会就碰上地面,另一侧燃烧着信仰之火的秤盘高悬空中,阿堤斯捧腹大笑。一瞬间,天秤盘中的平贺消失不见了,罗贝多安心吁出一口气。
「你终于屈服了,来,各位法官,请检察罗贝多·尼可拉斯的灵魂。你本人也仔细看看,那颗水晶球上将照出你的灵魂,我们可以得知你是不是属撒旦的。」
阿堤斯指着镶在天秤主柱的水晶球。罗贝多紧张地盯着,透明的水晶球内部出现变化,七彩的漩涡逐渐变得透明,接着喷出白雾。那是什么意思?罗贝多略微惶恐。但是,里头并没出现撒旦印记的黑影……
水晶球依然保持澄澈。
裁判官纷纷窃窃私语。「啧,最后一句是多余的吧……」正当阿堤斯心有不甘地叨念时,他忽然发现——等等,那是什么?那是代表恶魔的三个数字。罗贝多不禁跟着寻找这三个数字。水晶球内部隐约浮出类似数字的光,但光芒四处飞舞,然后化为一阵光雾,最后中间隐约出现一幅幅景像又迅速消失。
厌恶……焦燥……恶心……恐惧……各种情绪顿时涌上。这时,披着麻布的三名男子站在罗贝多的身边。
「别害怕,睁大眼睛看。」
「使徒罗贝多,我们是来赐你祝福的。」
「你晓得谁是真正的恶魔,那一刻你就会得救。」
三名男子呼出神圣的气息。
罗贝多点点头,鼓起勇气望着水晶球。
他看到了令自己恐惧的撒旦……
同一时刻,他重拾勇气与力量。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点滴映入眼帘,上头的管子连接着自己手臂的静脉。他盖着床单,没飘在半空。虽然分不清在「地狱之门」发生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但他晓得了撒旦的真面目。罗贝多拔掉手臂上的针,敏捷地从床上起身。
右脚一阵刺痛。对……他被蛇咬了。必须尽快确认被蛇咬了后发生什么事……
罗贝多为了寻找平贺走出房间。
5
罗贝多昏睡时,圣加尔墨罗教会发生令人费解的异事。
平贺凌晨注意到罗贝多发起高烧,用电话室的网路联络了梵蒂冈的医务局,询问注射血清后是否可以直接退烧。医务局告诉他没问题,于是他立刻制作了加食盐、葡萄糖、解热剂的点滴来帮友人退烧。
太阳升起,教会的钟声敲响,平贺虽然担心罗贝多的状况,但还是出席晨祷。到礼拜堂时,枣在一起的神父惊慌地谈论事情。
「怎么了?」平贺好奇地问。
「参孙神父没出现。朱利安主教不在教会时要靠他带祷告。」约书亚回答。
「参孙神父从未迟到过,真奇怪。」彼得说。
「对了,跟你一块来的神父呢?」萨谬尔问。
「他感冒,有点发烧,正在休息。」
平贺尽量简短回答。神父们互相交换眼神。「我很担心参孙神父。」平贺试着带回话题地提议,「参孙神父说不定有事无法出门,但他应该在家,不然去看看吧?」
两位神父同意了。不过彼得说:
「晨祷时间到了,参孙神父不在,可不可以麻烦平贺神父你代劳一下?我们再等一下参孙神父,若午餐时间还是没现身,我们就去他老家一趟。」
于是平贺走上祭坛,带领大家进行晨祷。结束后,平贺回房照料友人。不一会,他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埃利诺与约书亚这两名年轻的神父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
平贺问,埃利诺回答:
「参孙神父还是没来。」
「彼得神父吩咐我们两人去看一看,平贺神父能跟我们一起去吗?」约书亚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为什么?」
平贺困惑地问,两名神父的态度有些别扭。
「从昨天开始的这三天是神灵祭。」埃利诺回答。
神灵祭……这么说来,欧里拉也提过这件事。
「神灵祭是什么?」平贺问。
「神灵祭是祭拜当地古代邪神的日子。据说这两天,精灵会在大地游行。这些精灵视我们教徒为眼中钉,出门时遇到精灵就会丧命,因此在神灵祭这天,神父不离开教会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埃利诺说话时,约书亚插话进来:
「是的,不过朱利安先生这样的人就另当别论,像我们这种平凡人在这种日子外出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因此希望梵蒂冈的使者可以陪同我们。」
平贺陷入沉思。他很担心罗贝多,但友人除了发烧没出现其他异状,稍离片刻应该无妨。而且从欧里拉提到「神灵祭」,他就很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此外,埃利诺说「精灵会在神灵祭的期间攻击教徒」这件事也令他深感兴趣。况且,罗贝多是在神灵祭的第一天倒下,这些古怪的事说不定都和神灵祭有关。观察外头状况,一并调查神灵祭说不定会有助盆。
「好,我陪你们一起去。」
埃利诺和约书亚喜出望外地点点头。他们一定很害怕在神灵祭这天出来逡巡的精灵。
平贺一行人前往参孙的居所。参孙并非住在村中,而是住在教会附近。从约翰的墓穴往森林的方向走一段路程,尽头的平原处就是他的家。那是高架式木造建筑,屋顶上铺着香蕉皮。地板下有石头打造的小型炉灶,应该是平时烧菜用的。埃利诺与约书亚大声叫喊参孙的名字,但无人回应。
「现在该怎么办?」埃利诺询问平贺。
平贺想起罗贝多被蛇咬一事,担心参孙出事了。
「我怕他出事了,我们直接进去里面。」
两名神父点点头走上阶梯,平贺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进房后,目睹到令人发冷的诡异景象。这是一间采光良好、有大面窗户的屋子,右手边有一张稻草铺成的床,餐桌坐落在房屋中央,从天花板垂落的家具上挂着三具用绳子垂吊的猴子尸体。尸体看起来很新,也许刚死,而装饰在祭坛上的木十字架染满鲜血一般的赤红液体,旁边有一只猴子正津津有味地舔着液体,听到三人的脚步声时,它嘶牙咧嘴地竖起毛,凶猛地威吓他们,接着从窗户逃走。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约书亚的嗓音颤抖。
「找不到参孙神父和他的母亲……」平贺观察四周状况,走向浴血的十字架。放置十字架的祭坛也沾有大量血迹。平贺取出棉花棒沾抹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接着放进塑胶袋收进口袋。
「这难不成是参孙神父的血?」
埃利诺走到平贺的身边,恐惧地看着浴血的十字架。
约书亚不愿离两人太远,赶紧靠到他们身边,「参孙神父不会是被精灵攻击了吧?」他害怕地说。
平贺听到两位神父咽下口水,「猴子的尸体究竟怎么回事?」他冷静提问。
可是两位神父的答案不同。
「这就是魔术师施咒的证据啊。我从祖父那里听过,有些魔术师会将猴子作为使魔……然后他们拥有大量干燥过的猴子头颅,施行魔术时,就会将头颅摆在祭坛上;但一些魔术师是使用还活着的猴子。」
「会不会是拿来吃的?猴子可以强身健体,所以让病榻中的母亲吃……」
不晓得谁说得正确,但确实发生异常事件。
「参孙神父和他的母亲失踪了,」平贺说,「他们说不定出事了,必须尽快查清楚这里的状况才行……附近有警察吗?」
「警察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约书亚回应。
「首都就有警察。」埃利诺补充。
「电话呢?」
「对,打电话报警就可以了。电话簿里有号码。」
埃利诺像发现前所未见的事一般提高音量,这些神父恐怕在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电话。平贺为了避免毁损现场的物证,小心翼翼带着两人离开参孙家。他一回到教会就立刻吩咐埃利诺报警,向警方说明状况。
平贺回房时,罗贝多依然昏睡在床上。交杂着安心和担心,他细心检查友人的状况,接着在午餐钟响时走向教会。餐厅中,他听见神父谈论参孙,其中也包括罗贝多的传闻。人人都说灾厄降临,惧怕着神灵祭的到来。这天依然是平贺负责带大家祷告,而平时由参孙神父通知欧里拉上菜的工作则由彼得接手。
只见餐厅深处的门扉开启,欧里拉同样拿着寸胴锅出现。平贺发现他今天没围上围裙,挂在腰际的菜刀形状也跟平常不同,便顺口问起,「这不是平时用的菜刀,是新刀吗?」
欧里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迟疑,随即恢复正常,他用平时的阴沉眼神瞪着平贺。
「不是,只是将以前的菜刀磨利而已。之前的刀钝了。」
平贺的脑海中浮现他在前天用菜刀粗鲁剁肉的身影,于是默默点头。那天的午餐是炖煮过的豆子和肉,他想起罗贝多醒来后可能会想用餐,便打包一份带回房间。早上时,他帮罗贝多打了点滴,在如此炎热的气候中,若不这么做,可能会引起脱水。
回到寝室后,平贺在桌前取出沾十字架血迹的棉花棒,将蒸馏水滴在上方,再让血液滴进培养皿中,用滴管吸取血液滴在盖玻片上,放在显微镜下借由光线进行观察。
人类的红血球是无核双凹的圆盘状,直径约八微米,中心厚度约一微米,周围约二微米。但采集自参孙家的血液却是带核红血球。这并非人类的血,反而属于鸟类、爬虫类、两栖类与鱼类。平贺从红血球的大小与形状判断出这是鸟类的血。
在十字架上涂抹鸟类的血液是亵渎耶稣的行为,但究竟是谁做的?如果顺利找到参孙神父就可以解开谜团了。
希望警方的搜索顺利,平贺一边想着,回头望着床上的罗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