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和泉纱雾厨
校对:和泉纱雾厨
图源:dbq
如果我说我曾经和幽灵同居过一段时间。
你会取笑我吗?不过这倒不是说我住在什么凶宅里面。
那如果我说,我捡到了一个女高中生,和她住在一起的话如何呢?
……虽这俩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我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就是了。
然而,这俩都是不容置否的事实。
我曾经和一个幽灵女高中生同居过。
我想,那段日常时间,大概令我毕生难忘吧。
一切的开始,都要追溯到那个入夏的季节——
※
「哈……」
我车站的月台上等候着回家的电车,可是在不经意间却早已唉声叹气。我这种习惯,不对,应该说是习性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
最近,我感觉自己生活日常中的疲劳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我好歹也还没到三十岁呢。
所在的公司也并非是什么特别黑心的企业。我这人没啥兴趣爱好,也没啥朋友,所以休息日里本该是休闲度日的,可是那难以消除的疲劳感却依旧每日不断堆积。
在不久之前,我还会在等车的时候用手机听听音乐或者是玩玩游戏之类的,但不知为何,最近就连这些事情也都变得麻烦了起来。话虽如此,百无聊赖的我也还是打开了手机上的日历,确认工作上面的安排。
也许是因为单手操作的缘故,我一不小心就把日历给滑到了好几个月之后。
我心血来潮地继续往后翻。
就这样地继续翻下去,明年、后年的日历上空无一物,可它依旧在朝着未来迈进。我这种行为其实没有任何的意义,蠢得不行,但不知为何我却无法停下自己的手。
等到日历往后翻了几十年之后,我才终于停下了手。日历上的自己已经几岁了呢?
我今后真的会切实地度过这些漫长时日吗。这些漫长时日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日复一日、别无二致。
如果真的是一模一样的话可就抱歉了。我活到今天,对自己的未来其实也能有一定程度上的预见。
即便我今后的生活一帆风顺地继续下去,我的身体也会渐渐地老去,被疾病和独孤所点缀着的人生正在前方摩拳擦掌地等待我。而可以结束这一切的手段除了自杀以外我也再无头绪了。
单手拿着手机怅然若失之际,电车终于驶进了站台。
我走进车厢里,玻璃上倒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看到那张脸之后,我终于接受了一切。
原来如此,今天这个男人也在对人生而倍感绝望、失望透顶。
※
电车到站之后我便离开了月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乡下地方特有的味道。这地儿就算再怎么抬举也算不上是大城市。
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归家路。
尽管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真切地想象着自己未来的人生,可是在到家之后这种心情倒也算是平复了下来。
仔细想想,我的糟糕人生从年轻时候开始……不对,或者是说从学生时代开始便已是如此。
学习也好运动也罢,甚至就连恋爱也好,我从未对任何事情有过足够的热情。尽管任何事情我都能在不惹出麻烦来的程度处理好,但是反过来看,这也可以说我的一切都仅限于“不惹出麻烦来”。
到头来,人生难道就是在某些地方抛弃掉某些东西吗?
我放弃了自己心中那些毫无意义的思考,拿囤积在家里的大量速冻食品对付了一顿晚饭。
吃过饭之后,我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干劲,只能一个人发呆,不过我却久违地想要看一看社交媒体。我的同学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呢?
于是,我在上面看到了“结婚了,孩子出生了”之类的玩意儿。我不由得陷入了思考。我也应该过上这样的人生吗?
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怎么可能。我心中去做这些事情的热度早已约等于零了。
恋爱、结婚,甚至是生儿育女。对我而言都仿佛是电视剧里面的事情。
我甚至想到,我是不是因为有某些缺陷,才导致自己并不具备那些高尚的感情呢。
可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打算去做些什么。我本就无法理解那一类感情的“价值”。事到如今也早就没有想过要去理解了。
与其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难得地睡个好觉呢。
到最后,我将那些毫无意义的思考连同手机一同扔了出去,躺倒在了床上。
※
第二天。我在快到傍晚的时间独自骑着自行车出了门。虽说今天休息可以在家里躺到昏天黑地,但也总得出门买菜才行。
因此,我也一如既往地打算顺路去稍微排解一下压力。而我排解压力的方式着实不值一谈,甚至还会被人笑话,所以我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过。
去买菜之前,我来到了附近的游戏中心。
我的目的是游戏中心里面早已过时的景品机台。那是一台通过玩打靶游戏拿到奖品的机子。
虽然其他的景品机台我也会玩,但是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打靶,瞄准目标开枪击落,顺利拿到奖品时的感觉令人十分愉快。不过时至今日,还保留着有打靶游戏机台的游戏中心本身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兴趣爱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乐而已。
这个时间段刚好赶上学生们放学,游戏中心里也有很多身穿制服的年轻人。我避开学生们游玩当红游戏而热闹不已的区域,向着景品机台的深处走去。
平日里鲜有听到的噪音在我的鼓膜上回响,在这样的噪音中,我通过自动贩卖机买下了一些软木塞子弹。把子弹塞进机台上准备好的枪身之后,瞄准放有景品的塑料板子。我也并非是想要那些奖品。只是因为把它们给击落本身很有成就感而已。
瞄准支撑着景品的塑料板子,将它们全部击倒之后奖品就会掉下来。回收奖品之后继续刚才的流程,拿到好些奖品之后就回家去。我的玩乐也仅限于此了。
今天我也打掉了三样奖品,想着差不多也该走了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和过往截然不同的事情。
「不好意思——你结束了吗——?」
突然间有人向我搭话。而且还是一个身穿学生制服的女孩子。
面前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当下的女高中生!”的气质。不管是那染成淡茶色的头发也好,还是那年纪轻轻却相当讲究的妆容也好,貌似都是传说中的那种“辣妹”?也许是因为戴着口罩,她那闪耀的瞳孔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是我迄今为止都未曾接触过的人种。从感觉上而言,我是一种与“未知”打交道的心情。
而且对方居然还主动跟我搭话了,我也不能无视她。
「那个,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尽可能笑容和蔼地如此回答。
「这个,是不是大叔你弄丢的啊?」
JK一边脱下口罩,一边朝我递来了放车票用的皮夹子。虽然有点诧异在说话的时候把口罩脱掉的话那戴口罩还有什么意义,但这一点暂且不论,她手上拿着的确实是我的车票夹。貌似是在和钱包放在一起,拿出来的时候给弄掉了。
不过,被她称呼成“大叔”也确实给了我不小的打击。但这也是事实,我也没法反驳……
「抱歉啊,让你捡到了还送过来」
「大叔为啥要道歉啊。如果是道谢的话我倒是还能理解」
这么一说,人家还真没说错。
「啊——确实。不应该是抱歉,而是,谢谢」
「不客气~」
她那轻柔的微笑与回答所散发出的气质,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温柔。
难,难不成……她是个好孩子?
老实说,我对于辣妹其实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偏见,因此我这种说法也确实是称不上好。再加上刚才莫名其妙的道歉,这两点感觉都挺冒犯人家的,我在心里向她道了个歉。
「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是我的车票夹呢?」
「嗯——?因为我刚好看见了它从你口袋里掉下来的那一幕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等了这么久才来跟我搭话呢。难道是因为我看起来是个不好说话的大叔而让人家犹豫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就又是一桩令人无比心碎的事情了。
「我其实是想要马上捡起来给你的——不过看到你玩游戏玩得这么聚精会神,就感觉打扰你不是很好,所以就等你结束了才……」
她所诉说的这番理由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居然是因为我在聚精会神地玩打靶游戏而不想来打扰我。换做是我的话,大概只会随便找个店员解释一下事由就跑了。
「啊,让你这么费心……得跟你道个谢才行。啊,对了,这些奖品你要吗?你想要的话我全都给你好了」
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完全用不着的。不过我说完才意识到,拿自己不要的东西来当成谢礼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但JK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诶,真的吗?我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全都送给我真的好吗?」
嗯?她的反应怎么比我想的还要夸张。
「不过——其他的就算了,这个玩偶我倒是觉得超级可爱的~其实我玩这类型的游戏超级菜的。谢谢大叔」
她这么说着,拿走了那个像头熊一样的难以言喻的玩偶。
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反过来向我道谢。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有点脸颊发热。像今天这样得到他人的道谢,究竟是多么久违了呢。
「啊,那个,我朋友还在等着我呢,我刚才让她去玩别的游戏了。大叔,我先走了,拜拜」
「啊,嗯。拜拜……谢了」
她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而这,就是我和她的初次相遇。
※
辣妹给我送来了弄丢的东西……而且还是个化着精致妆容,染了头发的辣妹。然后我作为谢礼送了她一个玩偶。于是,我甚是难得地怀着舒畅的心情回到了家,甚至还久违地买了菜回家自己做饭。
我的这种好心情自然没能持续到第二天。不过我当天晚上也确实是怀着相当愉悦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不过是出于单纯地与年轻的女孩子产生了交集这样无聊至极的理由。
被JK那般亲切相待,甚至还得到了对方的道谢。这样的对话和交集对我而言也着实是阔别许久了。但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仅此一次的稀奇事罢了。
当我离开家去上班的时候,昨天那种感动已经变得十分稀薄了。
每日重复的这种单一流程,有着能将那些小小感动都给顷刻打消的安心感。当然,从不好的角度上看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我心中的感动也只是变得稀薄而已,并非是完全消灭了。
至少,等待电车进站时那无比忧郁的时间,也多多少少变得畅快了一些。
到了公司便不怎么需要去展露自己的个人感情了。只要平淡地去完成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在职场上展露自己的个人感情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我并不渴望出人头地,所以职场上的人际关系只要流于表面地敷衍一下就已经足够了。
从这个角度上出发,那么中途小憩可以说是相当麻烦的一段时间了。虽说总比一直工作要好,但是也必须要和同事们聊上几句才行。我倒不是说极其厌恶与人来往,但我确实不喜欢,也并不擅长,因此是真的很麻烦。
「佐藤先生你在休息日里一般都会做些什么呢?」
坐在我身旁座位的后辈已经开始跟我搭话了。
公司里的休息室总是处于开放状态,座位也是可以自由就坐的。
然而在其他的座位都是空荡荡的情况下,她还是特地坐到了我的旁边。这个后辈虽然是去年才刚刚入职的新人,但却是个毫无顾忌地与我聊天的女生。
而且她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昨天才度过了一个不想和他人提及的休息日。我既不想说我去了游戏中心,更不想说因为偶然地得到了女高中生的亲切相待而心猿意马什么的。
「就——只是在家里无所事事而已。没有特别地做过什么」
得到我的这番回答,后辈小山看我的眼神里开始带上了几分遗憾。
「诶~佐藤先生,你就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吗?我觉得你这种生活方式挺不好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怎么样啊。虽然非常令人悲伤,但我确实没有什么能堂堂正正地说出口的兴趣爱好。
「那小山小姐,你在休息日又做了些什么呢?」
「诶?你这是在性骚扰吗?」
你耍我呢大姐。不对,难道说我的这个问题真的有性骚扰之嫌?要是真这样的话,在职场上和女生聊天本身也太麻烦了。
「我开个玩笑而已嘛——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嘛~」
原来是开玩笑啊。话说我刚才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啊。为了不让自己的人际关系恶化,我在说话的时候姑且也算是有在控制自己的表情。
也许只是小山这个家伙特别擅长察言观色而已。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我也确实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抱歉。看来最近这样的话题已经不怎么流行了呢」
「确实呢——我也有点轻率了,不好意思」
而且吧,她会如此坦诚地道歉,表情与动作上也不会让别人产生不快。不过说到底只要她不开那个奇怪的玩笑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小山还真是有够得意忘形的家伙。
「我的休息日呢,可是去了相当时尚的咖啡厅,逛了能量景点喔」
原来如此,不是很懂。时尚的咖啡厅就算了,能量景点又是什么玩意儿,充满了迷之能量的景点?是在说WIFI信号吗?
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要去予以否定的想法。反正大概是比起去游戏中心要好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山会有这种行动也确实蛮出乎我意料的。个子小小一头短发的她意外的活泼好动,给人一种行事会更具运动感的印象。
但我是一丁点儿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给继续聊下去了。
「诶~这样啊,不愧是小山小姐呢,女子力有够高的」
我随随便便地陈述了自己的感想,没想到小山却眯起了眼睛盯着我。这就是常说的不满的眼神吗?
「女子力……佐藤先生,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果然被看穿了吗。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也是在夸你,你听完就随随便便地接受嘛。
「真的真的,好了,我该回去工作了」
「啊,我还没说完。真是的,佐藤先生你可真是个敷衍的人」
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敷衍了事的人。所以,也请你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来跟我聊天吧。
我心中总是有着这样的想法。
※
忍耐着枯燥乏味的工作总算是熬到了周末,我又一次迎来了休息日。
而我依旧一如既往地在同一时间段去到了那个游戏中心。我倒不是说期待着又能见到上次那个辣妹和人家聊天啥的。只是觉得反正都要去的话,在同一个时间段去多多少少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上一点而已。
我走进游戏中心,经由一如既往的路线走向一如既往的机台。兑换游戏币买好子弹的流程虽说也算是一种例行公事,但如今我也还没产生腻烦。不过也许总有一天我会厌倦这种枯燥的游戏,但至少不是今天。
脑海中思绪万千之时,我用枪瞄准了塑料面板。
我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或是说有些沉闷的响声,软木塞子弹飞了出去。
虽说我很努力地去瞄准了,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软木塞子弹,这玩意儿很容易就会打歪。
装填下一发子弹,重新开始瞄准,扣动扳机,就在这个时候。
「啊,大叔又在玩这个啊」
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准头已经飘到了天上去。
回过头,上次遇见的辣妹正站在我身后。
「啊,你好。上次谢谢你了」
我努力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样说道。如果只是因为这小小的重逢便无法隐藏自己心中的动摇,那么作为一个成年人而言着实是有些失格了。
「嗯。我也要谢谢你,那个我好好地装饰起来了哦」
装饰起来?虽然一开始有些搞不太懂,但我中途想起来她说的应该是那个玩偶。看到她再次为这件事情而向我道谢和汇报,也依旧让我深感她是个出乎意料般的讲礼貌的女孩子。
「对了,其实我有一点想要问大叔的事情……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玩游戏了?我可以等你结束了再……」
「不用了,没什么。你说有事情想问我是指?」
会是什么事情呢。虽说我和她不算是素不相识,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性也极其稀薄。甚至就连对方姓甚名谁都未曾知悉。对于这样的陌生人居然会有想问的问题,我完全想不到究竟会是什么。
「嗯~怎么说才好呢……」
她微微低着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难道是不太好开口说的事情?
不过她马上就抬起了头。
「大叔,你是社会人对吧?还是说大学生?」
「社会人。我早就大学毕业了」
「这样啊,那我问你个问题啊。大叔,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我有一种心脏都冻僵了的感觉。
现在快乐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如果不仅限于现在,我什么时候是快乐的呢?除了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孩提岁月之外,我什么时候又快乐过呢?
「一般吧。倒也没有说特别快乐」
然而我也只是给出了如此含糊不清的回答。对于是否要向面前的女孩断言说“我一点都不快乐”,我产生了犹豫。也许是自己身上那不值一提的成年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JK脸上是一副似懂非懂的微妙神情。
「这样啊~嗯~,其实我也已经上高中了。像是以后的出路和未来之类的,不是有很多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吗?我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所以就想问问大人实际上是怎么样的」
原来如此。她的这番话倒是让我有了点头绪。
她之所以会向着我这个连名字都未曾知晓的陌生人问这种问题,大概率正是因为这极其浅薄的关系。也许她想听到的是那种身边亲近的人说不出口的、不必瞻前顾后、直来直去的意见。这样一来,也许我应该更加坦诚地去回答她。现在就把身为成年人的自尊给放到一旁吧。
「……老实说,其实我过得并不怎么快乐。大概吧。会让我不安的要素堆积如山也是事实。但是,会让我马上就想去死之类的事情倒也的确不多」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
「对了,你今天没有和朋友一起来吗?」
「诶?是一起的哦。我看见大叔你来了,就让她玩游戏等着了」
她甚至晾着自己的朋友来向我提出这个问题。那我也得更加认真地给出回答才行。
「这样啊,那么珍惜朋友,或者培养兴趣爱好之类的,我想也会引来很大的变化。虽然我不能断言,但我觉得,你毕业之后也一定能过上开心快乐的生活」
这确实是无法断言的事情。
就算面前的这个女孩可能真的是个好孩子,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温柔到可以仅凭于此就能轻轻松松地度日。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多多少少地希望她能够过上开心快乐的生活。
于是,我怀着半分祈祷,半分期盼,给出了刚才的那番回答。
「朋友啊……嗯。说的也是呢。大叔,谢谢你」
她一边点头一边应和着的声音,听起来恐怕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接受。对于心中怀抱着万千烦恼的她而言,我的这番话自然难以解决些什么。
可即便如此,如果能多少让她心中的思绪充盈几分也算是一件好事。面对我这番杯水车薪的建议,她也依旧笑着向我道谢。如果我能多少缓和她心中的不安,那么也是一种选择。
撇除利害关系抑或是其他的东西,只是纯粹地成为“他人”的依靠。对我而言也许太过久违了。或许只是单纯地由于事情的突然,我才一直想着这些与我的性格相去甚远的事情。
和JK意料之外的第二次邂逅戛然而止。顺带一提,由于这一次我还没有赢到奖品,所以我没能再给她送上礼物。
※
「佐藤先生,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面对小山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不由得一惊。当然这不是说我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今天我也在休息的时候被小山给缠上了。虽然这家伙完全是那种不怕生的类型,但我这个和她年龄相差无几的人貌似是特别好说话。
「没,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说我表情看起来很高兴吗?」
我一点都不想说“我给年轻人上了一课”。而且我也完全没有为了这件事情沾沾自喜的打算。小山这家伙看人果然是有一套的。
插句题外话,辣妹之间是不是也有着明确的差别?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个中差异和定义。
「倒也不是。怎么说呢,是气质上的问题吧」
「什么叫气质上的问题,话说这种云里雾里的东西你也能拿来当话茬的啊?」
「诶~这也是一种选择哦。找话茬都是这样子的哦」
对我而言小山虽然有点难以应对,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个值得我尊敬的人。
「可能大抵如此吧。不过小山小姐你倒是每天都很有活力呢」
「你什么意思嘛——我可是每天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的哦」
那倒也是,我当然不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烦恼,但我也确实不认为面前的这位后辈每天都会在脑海中烦恼些什么。
尽管深感自己的想象力之缺乏,但我对他人缺乏关心是许久以前就养成的恶习了。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改过来。不过吧……
「如果你真有什么烦恼的话我倒是可以姑且听听。有需要就来找我吧。我可以请你喝点什么」
听到我这番话,小山的表情有些茫然。
「原来佐藤先生你也会讲这种话啊。话说就请人家喝饮料也太抠门了吧」
我感觉自己说这种话确实很难得。不过说我抠门也太失礼了吧。
「行吧。那有机会请你吃饭好了吧」
「这就对了嘛,这才像是个前辈嘛!」
真是的,这家伙没大没小的。
我这后辈可真是有够精明。
※
从游戏中心赢回来的奖品堆积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原本在打靶游戏里赢回来的那些玩偶我是既不会扔掉也不会卖掉的,只是把它们给堆到空房间里而已。不过由于最近每逢休息日都会去游戏中心,房间里的玩偶是越堆越多了。
在这期间,我也时不时地会见到那个辣妹JK,不过我们并没有聊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我们甚至都称不上是朋友,萍水相逢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因为与JK之间的那些亲切对话让我单纯地感到了快乐而已。至于那种可有可无的建议能不能算作亲切也确实比较微妙就是了。
今天我也骑着自行车往游戏中心去。在这之前由于梅雨季节,我通常都是撑着伞步行过去的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梅雨前线在转眼间便结束了。大抵皆因平日里活得太过心不在焉,我很少会对季节有什么感觉。但是得益于如今在休息日里定期外出,我也终于是感受到了季节的变换。
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味道。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我进入游戏中心,一如既往地向着打靶游戏的机台走去。然而,我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又看见了她。
她孤身一人呆立着的身姿闯进了我的视野。平日里本应极为喧闹的游戏声音此刻也仿佛逐渐远离了我的耳畔。
怎么说呢……感觉有种违和感?
我的悸动变得甚是强烈。那种猛地站起来之后双眼发黑头晕脑胀的感觉向我袭来,我不由得单手捂住了自己脑袋。就在这时。
一个学生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然后径直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学生若无其事地穿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一个单词下意识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幽灵……」
我并非是拥有什么阴阳眼之类的特异功能。只是在小时候,曾经听父母轻描淡写地提过我能看见一些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不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至今日早已被我遗忘。我也未曾有过看见幽灵的记忆。也就是说,面前的她,是我凭个人感觉第一次见到的幽灵。
我直勾勾地凝望着这个貌似成为了幽灵的JK,身子动弹不得。
我难以整理自己脑海中的信息。我是应该马上转过身去掉头就走吗?还是说应该跟她聊几句?我被纠结和恐慌所完全吞噬,然而,她却望向了我。
那是无比灰暗的眼神。
我想,大概那就是常说的“死掉的眼神”。而且不仅是眼神,既然她已经成为了幽灵……那么,这也就意味着……
尽管她的眼神已经死掉了,可她还是切实地捕捉到了我。我和她长久地四目相对,而通过这样的对视,我也从束缚自己身体的思维牢笼中解放了出来。
我朝着她迈开了脚步。看见我信步而来,她却显得惊慌失措。不知为何,我能轻松地猜出她如此惊恐的理由。
她很害怕吧,她害怕我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注意不到她,然后穿过她的身体。所以……
「哟,好久不见」
我凝望着她的眼睛。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跟她搭话。
「……你能,看见我吗?」
她向我问道,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得见哦。就连声音也能听到」
在我如此传达出的瞬间,她的瞳孔中重新恢复了些许光亮。就连仅仅正儿八经地见过两回的我也能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中重新焕发出了光彩。生命力在其中跃动。
即便是这小小的光芒也好,也足以让我感到安心。我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刚才她那死气沉沉的眼睛了。
「我也知道,你变成了类似于幽灵那样的存在」
面对我补充的这句话,她早已泪光闪闪,眼泪夺眶而出。
而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感动。
原来,幽灵也会流眼泪啊。
我只是在哭个不停的她面前呆呆地站着,不过她还是逐渐冷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望向了我的脸。
「大叔,你真的能看见我啊」
她再一次向我确认这一事实。
「嗯,看得见你哦。你看起来也和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错,她如今也身穿着制服,中等长度的头发染成了淡淡茶色,化着精致的妆容。她看起来也和以往别无二致。不过今天倒是没有戴口罩了。
「对了,我刚才哭得这么厉害,妆是不是花了」
「看起来好像没有呢」
「啊~这具身体在这种时候还挺方便的呢」
尽管我感觉妆花不花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关紧要,但她还是不停地点着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面对我饱含犹豫的问题,她低下头来小声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游戏中心里面了。然后就像刚才那样,谁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突然身陷这样的状况会陷入恐慌也是可以理解的。换做是我没准也会哭。
「而且,虽然你可能觉得有点好笑,但是我没法离开这里了。这种是不是叫做地缚灵?我居然变成了游戏中心里的地缚灵,不觉得很蠢吗?」
地缚灵是啥来着?是那种被束缚在特定场所的幽灵?
「没法离开这里吗……你对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很强的执念?」
她呆呆地凝望着虚空,想了一阵子。
「我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执念之类的,可能只是因为我觉得回家和上学都很恐怖,所以才会在游戏中心里面的」
回家和上学都很恐怖?我怎么感觉一般来说自己家才是更能安心的地方呢。
「这是,为什么……」
在我打算向她询问理由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视线。游戏中心里的店员和好几个客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这么说来,我刚才是在和一个只有我能看见的人在讲话。那么在路人视角里我完全就只是一个怪人而已。继续在这里自说自话下去也不行。
「那个,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聊吧?在这里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她环顾着四周。
「呜哇,确实呢,好多人看着我们。如果这一幕被别人拍了下来,大叔你明天可能就在网络上社死了」
她甚至还开了个这样的玩笑,尽管不知真实想法如何,但至少她的行为举止貌似是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模样。
「这种玩笑可不兴开啊」
所以,我也耸了耸肩,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她。
为了姑且尝试一下她到底能不能离开游戏中心,我们一起来到了出口附近。我在身旁望着她的动作。
「啊——不行。我一靠近出口就头晕。我不觉得我能出得去」
「啊,真的不行啊……」
我思考着要不要在游戏中心里找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
「对了,我能牵一下大叔你的手吗?这样的话没准就能出去了」
她却突然间这样说道。
「牵手?和我吗?」
「那不然呢,这里还有除了大叔以外的人能看见我吗?」
嘛,这倒也是。不过我却完全没有想过要去碰她。也许是因为我在无意识中警惕着什么,和女高中生牵手什么的,没准在我摸上去的那一瞬间她就报警了。
「那,来吧」
面对我伸出来的手,她有些战战兢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不是因为觉得要碰我觉得很恶心吧?应该是在害怕穿过去了怎么办吧?
「嘿」
随着给自己打气的声音,她的手和我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我的手上并没有传来摸到了什么的触感。但是也没有穿过去。
如果我用力地握紧的话,大概是会穿过去的吧。不过我只要有意识地去小心握住,那么从形式上来说也确实是在手牵手。可以说是牵到了,也可以说是没牵到。尽管这种状态有种难以形容的微妙,但也姑且算是十指相扣了。
「办到了」
她高兴地笑了起来。
「那要出去了哦?」
「嗯」
于是,我温柔地牵起了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游戏中心。
「我出来了吗?我出来了诶!!」
放开十指相扣的手之后,她高兴地蹦蹦跳跳了起来。
「恭喜。不过,为什么只要牵着手就能离开那里了?」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念叨了一会,向我竖起了手指,说道。
「我觉得吧~从感觉上而言,应该就是地缚灵附身到了大叔你身上,所以就能通过附身走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勉勉强强地理解了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话说,我这是被附身了吗」
「是的哦。大概吧,你不情愿吗?」
就算问我情不情愿也好。我也从来没被别人附身过,所以不是很懂。不过。
「我倒没有什么不情愿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这样啊,那这也是一种选择」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居然真的觉得“这也是一种选择”。还真是不可思议。
「那要不,你先来我家吧。在我家聊天的话就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呜哇。居然敢把女高中生给带进自己家里,大叔你胆子也够大的呢~」
「我说你啊……」
不过她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如此。尽管现在并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开个玩笑而已啦。而且我现在这副模样,你把我带回家也做不了什么的」
尽管她在笑着和我打哈哈,但她的笑容看起来却莫名悲伤。我想这也怪不得她。
「那就让我把女高中生给带回家里吧。我长这么大好像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呢」
所以,我也故意用轻浮的语气回答着。如果连我都心情阴暗下去的话,那么这份哀愁就永无止境了。
「……嗯,那就拜托大叔你了哦~」
我骑着自行车和她一起回到了自己家。我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体重,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面对这一事实,我的心稍微有点痛。看起来,她只要和我一起,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去。还真是完完全全的附身状态。
打开家门走进去,她也跟着我一起进了门。
「打扰了~」
「啊,欢迎」
这么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我家里做客。两个人一起乘自行车也是第一次。但我怎么样都没想到这些事情居然是和一个幽灵JK一起干的……还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我坐在餐桌椅上,隔着餐桌与她正面相对。顺带一提,由于她没办法拉开椅子,所以是我给她拉开的。嘛,虽然感觉她应该能直接穿过桌子坐下,但是对她来说穿过什么东西的感觉应该不太好。
「所以,你刚才说你会在游戏中心里的理由,是因为害怕回家和上学对吧?」
她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
「嗯。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如果我现在回家去的话,大家肯定都会是一副无比阴暗的表情。就算我和他们说话也不会有人搭理我。我好害怕变成这样子。就算我去上学也好,朋友们也会露出一样的表情,好可怕。反倒是我不在的时候,大家还能一如既往地欢声笑语,我也很害怕看到这一幕」
餐桌对面的她以颤抖不止的声音一口气讲述着。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害怕”啊……不过,这种状况确实会让人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尽管我一开始想着把她送回家的话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浅薄。
我压根就不可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即便我的人生经验比这个孩子要长,但也有可能甚至还不如人家。说到底,如此冷淡的我想要真正地去理解她的心情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话。
「这样啊,那要不你就先在我家住下吧?比起在游戏中心里度日应该要好点儿吧。如果你能附身我的话,那么也能四处移动了吧」
这就是我现在能为这个孩子所做的所有事情了。难道不是吗?
我不清楚这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也有可能对相互之间而言并不算是一件好事。但是,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弃她于不顾。时至今日,我那一无是处的人生里也还是没有任何一样值得我去守护的东西。那么,去守护她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不过,只要她不会说什么“诶?我才不要”就行了。
「……真的可以吗?」
「嗯。我家有一个房间变成储物室了,你住那就行了」
「我可是幽灵啊?你的房子会变成凶宅的哦」
「如果是会把捡到的东西给送过来的好孩子的话,就算是幽灵也没有关系」
她依旧低着头,编织着话语。
「——我啊。之所以会在游戏中心里,是因为不想上学,也不想回家,但是我也不想去那些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游戏中心是一个我经常会跟朋友们来的地方,所以我很喜欢这里。我也想着没准会有朋友能找到我呢」
原来如此。她害怕见到自己亲近的人。但是也不想呆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于是才选择了位于那个中间地带的游戏中心。
「不过,我也应该在无意识中这么想过。待在那里的话,那个总是在玩打靶游戏的大叔也许会注意到我,和我搭话什么的」
喂,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居然就是“总是在玩打靶游戏的大叔”吗。虽然也没错就是了。
「不好意思啊,本来的话你应该是想要让朋友找到你的吧」
听到我的这番话,她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表情如同揶揄一般、又如同是哭泣一般,是极其美丽的笑容。
「确实呢,不过,被大叔找到也不赖呢。你还送了我玩偶呢。明明我只是心血来潮地给你捡了个失物而已。大叔你也会做点好事呢」
我也露出了些许笑容回答道。
「这样啊,那大叔我也不能置之不顾呢。不过,你也差不多该改口了吧,别老是大叔大叔的。我的名字叫佐藤优人。佐藤就是那个烂大街的佐藤,优人则是写作温柔的人的“优人”,不过我倒是辜负了自己这名字呢(注:日语中的温柔写作“优”)」
「温柔的人所以是优人啊。那轮到我了,我的名字叫做凪音,夕凪的凪,音乐的音。姓氏应该怎么说呢。嗯——左边的左加上个单人旁的佐,然后仓库的仓,佐仓。我叫佐仓凪音!请多关照咯,温柔的优人!(注:凪为和制汉字,意为“风平浪静”,汉语中并不存在,读音一般取“zhi第三声”)」
「我都说我辜负了自己的名字了,你就别一直喊了」
佐仓凪音高兴地笑了。
就这样,这位毫无顾忌地用名字直呼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的女高中生,成为了我的同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