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车越过北船町的平交道,骑上湖岸道路。
「晚上奔驰在湖岸旁边,感觉很舒服呢。」
其实要去池户町的话走市区会比较快。
结果我硬扯了个理由说「那边的路很小条又危险」,改走湖岸道路。就算一秒也好,我想跟吉川同学多相处一下。
「我没想到新城同学在玩乐团。」
「叫我秋佑就可以了。说是乐团,但我们能演奏的只有佐田雅志的曲子。」
「不会啦,雅志不错啊,我也很喜欢…….你也叫我由希就好。」
「由希?」
「因为我很喜欢JAM【译注:JUDY AND MARY,日本乐团。主唱的名字「有希」和「由希」的日语读音都是「Yuki」。】。」
「你不是喜欢小孩先生吗?」
「我也喜欢樱井先生。」
啊喔。
对方搬出樱井先生的名字,我也只能举白旗投降了。
他不仅能创作出畅销的歌曲,长得又帅,歌声也很好听。那个人搞不好会在不久的将来,遭到没女人缘的男人们所散发出来的怨念诅咒而死吧。
坐在脚踏车后置物架上的吉川同学……更正,是由希的体温,微微地传了过来。那股暖意使我的心脏跳得飞快,为了多延长一点相处的时光,我慢慢地、慢慢地踩着脚踏车。
如意棒啊,我的如意棒啊,缩短吧,快点缩短。
海狗啊,我的海狗啊,别再做背肌强化运动了。
脚踏车缓缓前进,右手边可以看到长滨港。我完全不晓得该跟女孩子聊什么话题才好。
「秋佑,我们到沙滩放烟火吧。」
突然间,由希这么提议。
「烟火?」
「我很喜欢烟火喔,而且放暑假以来,我一次都还没玩过。去便利商店买就有了,就是外包装像游泳束口袋的那种。」
我们走进路边的全家便利商店,买了一个稍大的烟火组合包和火柴。店里正播放着
「Seesaw Game~勇敢的情歌~」。
「没有干劲的你笑了~」
我随口哼了一句,由希笑了出来。
「不对啦,是『冷漠的』才对。」
「咦!是这样吗?那首歌一直给我『没干劲又没现金收入的女朋友终于找到工作了』这种连戏剧般的印象耶。」
我是说真的。
当我听到收音机播放这首曲子时,还暗想樱井先生这歌词写得真精彩。
由希完全不顾店员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秋佑,你真是个呆子耶。」
付了钱后,由希把装在透明塑胶袋里的烟火组合包拿在手上。
放完烟火后,我要把这个包装袋拿来当作装泳衣的袋子~
由希这么说,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她那份脆弱的美丽,应该就是源自世故的表情与天真的笑容之间的反差吧?我的心底纠结成一团。
夏夜里的琵琶湖十分静谧。
月光映照着我们的脸庞。
看到我正准备把冲天炮设置在沙滩上,由希便提醒我,那是拿在手上发射的类型。
碰!咻!碰!
「秋佑,对着月亮婆婆发射。」
我照着指示,把冲天炮对准月亮。冲天炮朝着月亮飞了过去,不久就熄灭了。
「不晓得月亮婆婆有没有收到。」
月亮婆婆。
这个称呼深深触动了我的心,实在很纯朴、很有乡下女孩的感觉,或许由希也只是一个融入湖北田园风景的普通少女吧。
洗发精的余香乘着风飘了过来。仅是这样,感情中的重要部分差点就被带走了。
糟糕了。我好像从头到脚都受到她的吸引了。
放完大部分华丽的造型烟火后,我们拿出仙女棒。
「边喝果汁边玩吧。」
由希指着沙滩上方那台老旧的自动贩卖机。
「好啊,我请你。」
「谢谢。」
由希买了柳橙汁,我则是老样子,选了绿色罐子的热咖啡。
「热咖啡?天气这么热耶。」
的确,天才刚黑不久,湖岸仍旧非常闷热。
「咖啡一定要喝热的。」
这是我的小小坚持。
被人遗忘在沙滩边的旧式自动贩卖机,依然跟寒冷的季节一样提供热饮。我本来是想如果只有卖冷饮,那就买乌龙茶好了。
我一边玩着仙女棒,一边喝着罐装咖啡。
由希和我都坐在沙滩上。她的大腿露了出来,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只好面对琵琶湖的方向。远处可以听见水波声。
「由希,你国中读哪里啊?」
住在池户町的话,念的应该是第三中吧?
「京都,是京学的附属国中喔。」
「京学」是京都女学院大学的简称,附属的国中与高中偏差值应该都相当高。
「京学?好厉害喔。你为什么来念浅高呢?」
「嗯——,我上国中之前,一直都很用功读书喔,不是上补习班就是请家教。后来是顺利考上国中了,不过到京都念书后,我就爆发了。」
「变坏了?」
「与其说是变坏,应该说是外表吧……变得很夸张艳丽。像去游乐场所,大家不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吗?」
大都市果然很可怕。
「进入国中的当下我就完全不念书了,因为我想,说不定自己能够直升附属高中。」
我含了一口咖啡,甜甜苦苦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
「而且我爸也对我的改变产生了一点危机感。」
于是父亲认为「还是让她读家乡的公立高中比较好」。
对了,由希好像常常去京都玩。既然她之前读的是京都的国中,那也就说得通了。
「所以你才选择浅高吗?」
「之前也说过吧,我考试准备得超辛苦的,毕竟我完全没有基础。其实直到秋天那阵子,我本来是打算去读南高的说。」
「是喔。」
「我爸的头脑不好,又是个流里流气的人,那种暴发户的个性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他对女儿读浅高这件事好像非常得意,因为他是农业高中的辍学生。」
一样米养百样人嘛。
「秋佑的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呃、怎样的人喔……他是国中的社会科老师。」
「好好喔,很知性的感觉。哪像我,再怎么装高尚也没用,谁叫我是那种男人的女儿。」
我不希望由希继续深入讨论父亲的事,于是拼了命地找下个话题。
「由希,你很喜欢猫熊的衣服对吧?」
思考了一会儿后,她想起似地说道。
「啊,CUE吗?」
由希略微低下头。沉默笼罩着沙滩,远处传来汽笛声。
「其实呀,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流行的打扮。」
「咦?可是,你每次都穿猫熊的衣服耶。」
由希又沉默了。
「白天提到的那个京大家教,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了CUE的T恤给我,他叫我要好好准备考试。」
由希把视线投向琵琶湖对岸,湖西山林中的灯火处。那灯光是不是来自凤尾船之类的东西呢?
长滨这一带是琵琶湖东西宽度最大的区域,从这里到对岸的距离有二十公里。
「他真是个呆子,我又不喜欢那种流行的名牌货。」
要不然,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穿着嗯哼猫熊的衣服呢?
「你喜欢那个人吗?」
不知怎么的,最重要的这句话以标准的国语脱口而出。
由希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人说,女朋友告诉他这是最近很流行的品牌,就连礼物的T恤也是女朋友帮他挑的。」
「所以你才会那么努力准备考试,为了……那个家庭教师。」
不晓得是不是我这句话害她的情绪溃堤了。
由希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并不是伤心喔,只是觉得自己真像傻瓜。我到现在仍穿着CUE的衣服。寺町通那边有专卖店,我还专程跑去四条买。」
我见到了女孩子的泪水,而且还是绝品美少女的泪。
十七岁的我浑身微微地发抖。
十几岁的少年还真是超级单纯的。只要美少女的一滴眼泪,立刻就把油门踩到底了。
——必须保护这个女生才行,保护她远离这世上所有的恶意。
——谁来保护她?当然,是我。
此刻的我没来由地冒出这个强烈的念头。
「那个人和你有点像。」
「哪里像?」
「我不太懂困难的事,只不过那个人有参加左翼运动之类的活动。其实只要照着自己的感觉说话和行动就好了,偏偏他就是办不到。应该说就是因为头脑聪明,所以任何事都会多做解释。我想,你应该也有这一面吧。」
左翼思想的气质。
大概是受到老爸的感染吧,我自己倒是没有明确的自觉……,每天早上必须看革新政党的党报、不能唱国歌,日复一日被灌输这些思想的孩子,是不是都会变得像我一样呢?
「是啊,我也常常狡辩一些歪理,有时还会忍不住讨厌起自己哩。」
说完,我们两个不由得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这种对话,总觉得很青春呢。」
就是啊。
我们一定只是想像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人般,普通地聊天罢了。
我移开投注在由希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传闻中的爱情宾馆,听说那家店在结帐时仍会使用气送管输送帐单。
宾馆的南边可见一个高二十几公尺左右的影子,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大楼。
而是长滨琵琶湖大佛。
这尊突然现身于湖岸的大佛是长滨市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为什么要建造大佛?是谁打造的?经费又是从哪里筹措出来的?
尽管是座巨大的建筑物,这尊大佛却没没无闻,也不算是观光景点,实在是充满了谜团。
它只是默默地矗立在那里,面向伊吹山孤独地矗立着。
「其实,琵琶湖大佛的里面可以进去喔。」
我不经意地说。
「真的假的!」
看由希出乎预料地感兴趣,我有一点沾沾自喜,接着一脸得意地开始说明。
正确来说,可以进去的不是大佛的身体内部,而是底座的部分。不过由于高度够高,站在顶楼便可将湖北平原的景色尽收眼底。
「底座的后面有个入口喔。」
入口并没有上锁。
听说几年前门锁被不良国中生弄坏,之后门就没有重新上锁了。
国中时代,钓友之一的中村带我进去内部好几次,记得当时中村还洋洋得意地为我带路。
「我想进去看看。」
由希说。
「可以啊,走吧。」
我们把烟火的垃圾收拾干净,然后骑上脚踏车。顺带一提,垃圾就放在脚踏车的前置物篮里。
身为教师家庭的独生子,我很重视公德心。有时,浅妻会称赞我这一点。
「总觉得秋佑的教养很好呢。」
是吗?我自己是不觉得啦。
由希跨坐在脚踏车的后置物架上,我们就这么朝着琵琶湖大佛出发。
心怦怦地狂跳——这种描写手法实在有够老套,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形容词了。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着。
我们把脚踏车停在无人的寺境内,往底座的后侧走去。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佛正俯视着我们两个。那是一张轮廓分明、难以言喻的慈悲神情。
入口轻易就能打开,仿佛是在等待我和由希的到来一般。
「哇,真的可以进去耶。」
内部点着萤光灯,不过基本上还是很暗。里头有座楼梯,每一阶都摆着一尊小石佛。
「哈哈哈哈,好暗喔——」
由希说。
「嗳,好暗喔……」
由希吐出的气息拂上我的耳朵,她与我的距离就是这么地近。
我的股间宛如野兽般激动地亢奋起来。
由希的柔软掌心冷不防碰到了我的手背。
并不是凑巧碰到的,她确实握着我的手。
我快喘不过气了。
分身变得硬邦邦的,硬度直逼钻石。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
我听到了,那种低级A片的女演员会发出的呻吟声。
惨了。
大概是眼前的情况使我的脑袋产生了不该有的幻听。
我是不是疯了啊?
快点恢复理智。
由希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嗳,我听到奇怪的声音耶。」
是啊,我听到奇怪的声音(幻听)。
……不对。
由希也听得到那个呻吟声,换句话说,那并不是什么幻听。
「上面有人。」
由希小声地说,但她却一步一步往上走,被她拉住的我只好跟着爬上楼梯。
我们来到接近顶楼的地方。
墙壁的另一边可以看到女性的雪白大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的呻吟声以及男性的闷声,于天花板交互回荡。
「太危险了啦,我们快逃吧。」
我小声地说,由希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
我的一只脚踢到了放在石佛前面的烛台,霎时发出「喀啷!」的声响。
「喂,有人来了!」
女人的声音响彻大佛的体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拼了命地冲下楼梯。
途中应该踢倒了几个摆在石佛前的花瓶与烛台,因为我听到两次左右的花瓶破碎声。
打开入口的门后,我推着脚踏车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穿越寺院里的墓地,奔驰在化为草原的休耕田,进入作业中的工厂用地。
当我发现没人追上来时,脚踏车已来到贯穿田地正中央的北陆线铁路附近。
远处,可以看到车站的灯火。
而北陆线,就行驶在田地中央的堤防上面。
堤防底下设了几个等间隔的通道,方便人车前往另一侧。我们进入其中一个通道,相对而视。
彼此都抖着肩膀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那两个人种经怎么这么大条啊,居然在大佛的身体里做那种事。」
我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
由希不发一语。
通道里的紧急照明手电筒快要坏了,一闪一闪的,周围聚集了几只飞蛾。
天上的星星好美。
由希默默无语。
大概是流汗的缘故吧,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脸有些潮红,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带了点粉色。
沉默依旧。
我想,自己得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才行。
「星星好漂亮呢。你看,那个是……」
夏季大三角。
我正要这么说时,
由希那轮廓优美的薄唇,堵住了我的嘴巴。
一时间,眼前暗了下来。
感觉就像是晚饭吃到一半突然停电。
由希身上,飘来淡淡的汗味。
既不是柠檬的香味,也没有草莓的味道。
而是跟我一样,闷闷的汗味。不过,那绝不是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随后,舌头侵入了我的口中。
别说舌吻了,我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
此刻的情况令我一整个不知所措。
不久,我感到一阵恍惚。
口里残留些许梅子口香糖的味道,这个行为终于结束了。
「嘿嘿!」
由希害臊地笑。
「对不起喔,我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用标准的国语这么说。
我不禁认为,那句话是在表示刚才的行为并不带有「喜欢」之类的感情。
「嗯。」
处于恍惚状态的我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我明天会把那首歌的乐谱带去。」
说完这句话后,由希便穿越了通道。之后,她转过身对着我说:
「我家就在附近,我走路回去。」
铁路旁的路灯映照着由希。
「好,路上小心。」
当晚我是怎么回到家的,我自己也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