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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1932-Summer man in the killer 第五章 新闻记者们向社会灌输自己的想法

纽约 华尔街 某大厦三楼

“哟,莱斯特。大红人不好当啊。”

“请别取笑我了。”

看到打开门出现的年轻记者,周围的记者们都一起朝他投去冷嘲热讽。

在大厦中大型报社的编辑部里,一个记者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他就是“碎冰锥•汤普森”事件的首位目击者。

被称为莱斯特的这名年轻新闻记者露出疲倦的神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的记者正犹豫要不要跟他搭话时,看到编辑部长走近,都延后了这项计划,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莱斯特,你没事吧?”

“没有……没事。”

“警察的审问感觉如何?我们平常可都是向他们问话的人啊。”

“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那些家伙还怀疑我是不是犯人。”

莱斯特唉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在审讯室自己受到的待遇。

他的表情如同咬碎了黄连还含在嘴里不吞下去似地,光从这幅表情就不难想象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我想也是啊。毕竟我们在接受警察调查之前就先刊载出这份报道……为此社长也受到了警察的严重抗议。”

“那还真是抱歉啊。”

“没什么,托你的福今早早报的销量比昨天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他可高兴着呢。”

看到上司苦笑着耸了耸肩,莱斯特的脸上添了几分活力。

编辑部长看在眼里,保持着温柔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啊。他们也找我们刨根问底地问了你的不在场证明。像是在前四次命案发生时,你都在什么地方取材之类的。”

“嗯,我还以为这下总算可以洗清不白之冤了,没想到他们又开始怀疑我的目击情报……说是我为了增加报纸销量随口编造出的谎言。”

“算啦,对方也拼命想证实情报的真伪啦。毕竟这可是第一次出现的具体目击证词。虽然我们报社也收到大量的匿名信,但哪个都不靠谱。里面还有人说一定是‘铁路追踪者’干的。明明事件又不是发生在铁路上的。”

看着上司露出无奈的笑容,莱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到昨天为止也为这些假情报伤透了脑筋啊。”

“说得没错。”

再笑了一阵后,上司稍稍敛起笑容,拿起今早刚发行的自家报纸。

那上面刊载了莱斯特目击到的“碎冰锥•汤普森”的特征。

•手脚异样地长

•没有撑伞,全身都被雨淋湿的消瘦男子

•用外套的领子和特别的帽子遮住了面孔

•左手握着碎冰锥

只有这么几项而已。

如果凭这些信息画出假想图画,那副样子才真可谓是假情报。

“我说啊。这要是吐着鬼火蹦蹦跳跳的话不就成了弹簧腿杰克了吗?”

听上司提到传说曾真实存在于英国的恶魔一般的怪人,莱斯特叹息着答道:

“没那么夸张啦。顶多也就是开膛手杰克的水平。”

“不过那什么,你的目击证言还真够半吊子的,不过想想犯人被逮捕的时候,确实也不能说太详细啊。”

“是啊,我可不想被人称为撒谎大王。”

他们聊到这儿——

负责接听电话的事务员朝着他们举起手来:

“莱斯特先生,找您的电话。”

“喂喂,又是警察吗?”

听了编辑部长的疑问,接线员摇摇头,捂住话筒回答道:

“是DD新闻社的卡尔先生打来的。”

傍晚 地下酒馆“蜂巢”

这间酒馆充斥着甘甜的香气。

位于小意大利与唐人街交界处的奇妙小店“蜂巢”。

表面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蜂蜜专卖店,但这间店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

从摆放着无数瓶蜂蜜的货架中间穿过,在店铺收银台的里面有一扇镶着猫眼的结实大门。经老板娘同意走进那扇门后,就可以看到在这束缚于禁酒法的时代里诞生的一个“产物”。

禁酒的法律。

以创造有序社会为名目制定的这一法律,促使了比法律制定前更狡猾、更豪华、也更受人支持的“无秩序”的诞生。

钻着法律空子的人们聚集在“SPEAKEASY(地下酒馆)”,共饮被法律禁止的酒。

无论男女都为了酒水而来。偶尔也有孩子到访。在城里人们的思绪与法律的夹缝中出现的,绝对不能见光的夜之社交场。

当时的纽约充满了这种伪装起来的非法酒馆。据说光是曼哈顿就超过三万两千家,想找一条没有地下酒馆的小巷反而极为困难。

黑手党通过非法造酒壮大了力量,结果完全颠覆了法律制定的初衷。

而比起禁酒法的制约,大多数民众更容易接受夜晚空气里飘荡着的酒香。

服装店的深处。

汽车工厂的二楼。

鞋店的仓库。

停泊在河岸边的船的舱底。

医院未被使用的手术室。

甚至连教会和殡仪馆的内部都存在这种钻着法律漏洞的存在。

这家“蜂巢”小店,也是在这样的法律漏洞上建成的一座圣域。

向着店铺深处走去——

莱斯特警戒地环视着周围的状况。

地下酒馆的内部简直就像音乐剧的舞台般。

华丽的吊灯照亮了乳白色的墙壁,闪烁着如同蜂蜜般金黄色的光芒。

店内远比从外表上想象的宽敞许多,摆了近十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大圆桌。

“……虽然早有耳闻……”

从外观看起来,酒馆的空间原本分属不同的建筑物,是特意从里面打通的。想到这儿,莱斯特对这家酒馆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

——马尔提乔家族。

他听说这家酒馆由这一组织掌管。

那是以摩鲁萨•马尔提乔为首领的黑帮组织,不过当事人宣称他们并不是“黑手党”,而是起源于南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克莫拉”。

莱斯特并不知道黑手党和克莫拉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新闻记者,他至今也并没有深入调查过这个组织。

——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组织……不过,光看这间店的规模,难道不像芝加哥的大型组织的直营店吗?

酒馆深处有一个类似于舞台的设施,它的周围摆放的灯泡数量也格外多。

现在舞台上,穿着旗袍的东洋少女正挥动着一把巨大的剑翩翩起舞,这行云流水的剑舞也助长了大多数客人的酒兴。

——不过蜂蜜味还真浓啊。

比起摆着蜂蜜瓶来卖的店铺,走进酒馆之后闻到的蜂蜜味更加浓烈。

甜腻的香气混合着酒精的味道,似乎让人不知不觉就醉上几分。

莱斯特想要赶紧坐下,再次环视店内一周——

他看到坐在靠里座位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向他举手示意。

——卡尔。

曾经的同事。

作为前辈的记者。

同时也是——曾经自己对其充满憧憬,追着他的背影前进的男人。

——然而,现在不过是转到小报社工作的丧家犬罢了。

莱斯特在心中如此认定着看向那个男人,他咽了一口口水,怀着某种决心踏出脚步。

“哟,好久不见,莱斯特。”

“……你好。”

轻轻点头示意后他坐了下来,卡尔一边往杯子里倒私造酒一边开口问道:

“这里的老板娘有没有顺顺当当地放你进来?”

“嗯,报上卡尔先生的名字后就轻松进来了……不管怎么说,看到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嗯,我个人是挺好。”

“令爱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装作无意地问道,窥视着对方的反应。

面前这个男人以要照顾生病的女儿为理由,从工作繁忙的大型报社转到了自由时间较多的DD新闻社。莱斯特虽听别人这么说过,但对他而言卡尔的离开不过是得胜而逃。

然而——

“啊,前年就死了。”

“……”

对方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莱斯特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走的时候并不痛苦,也算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了。”

“那个……我很抱歉。”

“没什么,是连葬礼也没通知你们的我不好。当时我只想让她静静安眠,除了亲戚和现在的社长外没有联络任何人。连续死了老婆和女儿,现在我也可以像这样泡在酒馆里,不用担心回家时间了。”

——是这样吗。

莱斯特没法判断对方的行为正确与否,就算接到通知自己也应该不会出席葬礼吧,想到这儿,他决定不再深入这个话题。

而是改口问道自己被叫到这里来的理由。

“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啊,你还是这么直接啊。我不是教过你,等对方被你的话语和酒精弄晕了头,才更容易打听出各种情报吗?”

“因为我知道这招对您根本不管用。”

莱斯特面无表情地答道,卡尔则依旧静静地笑着。

受不了沉默的莱斯特不耐烦地端起斟满酒的杯子放到嘴边——

“……好甜?!”

出乎意料的味道让他不由得把杯子端开。先别提酒精,光是甜味就让他的嗓子像是烧了起来般难受。

看着直翻白眼的莱斯特,卡尔咧嘴一笑说道:

“哈哈哈!吓了一跳吧?被这种放了蜂蜜的酒。大家最早都这个反应。”

“……您这是故意的吗?”

“哪里哪里,只要习惯了甜味反而会觉得很好喝的哦,这种酒。”

卡尔说着喝下了同样的酒,看着他莱斯特有些焦躁地继续说道:

“那么,请您尽快告诉我您有什么要紧事吧。我可是很忙的。”

“啊,我看了哦,今早的早报。”

“……那还真是多谢了。”

“好厉害啊,这下子你在编辑部的名声也会提高吧。”

——……怎么回事?

据莱斯特所知,卡尔并不是个喜欢抱怨和挖苦的人。

难道换了报社又失去了爱女,让他变了很多吗?

莱斯特这么想着的同时——卡尔笑着说出他回忆起的一部分报道:

“是个手臂异常地长,用帽子和衣领遮住脸庞的消瘦男子吗……”

卡尔笑嘻嘻地说到这儿——突然敛去笑容,用锐利的视线蹬着莱斯特的眼睛。

“……这是骗人的吧?”

沉默。

舞台上的剑舞表演使酒馆里的气氛越发高涨,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留意卡尔和莱斯特的对话。

即使如此,卡尔还是压低了声音。

说出了认定莱斯特的证言是谎言,可能毁掉对方未来的一句话。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呢?

过了对莱斯特而言长达数小时的几秒钟,终于,他板着脸回答道:

“我还以为您有何贵干,原来是在嫉妒吗?就算您是‘碎冰锥•汤普森’的命名者,有关那起事件的消息也是平等的。”

“啊,你说得对。但消息必须是真实的。”

“别再说了。我不想加重对您的厌……”

他摇着头说着,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卡尔用稍微强烈的语气打断。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哎?”

“你以为没人能调查出吗?被害的五个人的关系。”

“您在说什么啊……”

他露出一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表情,但眼睛却不敢直视卡尔。

看着移开目光的后辈记者,卡尔把双肘放在桌上,双手合十放在嘴前,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

“不对,不是五个人的关系……”

“……”

“加上你的话,是六个人啊。”

听了他的话,莱斯特陷入了沉默,

不知卡尔如何理解这个沉默,他静静地、用只有莱斯特一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莱斯特,你已经注意到了吧?第一个被害者出现的时候,你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偶然,不,你想要这么认为。第二人被杀的时候也是这样。”

“……”

“然而,到第三人和第四人出现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你清楚这起连续杀人事件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快乐杀人。”

“为什么……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您想说我和被害者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莱斯特依旧嘴硬地反驳道,但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他想要喝酒来掩盖自己的动摇,但一闻到那甜得过头的气味又没办法顺利地吞下液体。

“你自己才是最清楚的吧?DD作为报社来说的确很弱小……但作为情报站的能力大概远远超出你的想象。连我都总是震惊于社长和副社长的情报灵通程度。”

“……”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杀人狂。不过——如果杀人狂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的话——真凶被逮捕之后会感到困扰的是你吧?但你又不能放之不管,毕竟——”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还要处理明天新闻的编辑工作,就先走一步了。”

莱斯特简短地说着,快速站了起来。

他听到背后卡尔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但他毫不回头地朝着店外飞奔而去。

有一瞬间店长叫住了他,但听他说“由卡尔付账”后又轻易地放行了。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跑啊。

他不知道自己该跑往什么地方去。

只是为了尽可能远离卡尔,他毫不停息地从一条小巷跑向另一条小巷——

终于他再也跑不动了,手扶着小巷拐角处的墙壁,把刚刚喝的一点儿酒都吐了出来。

与其说他在逃避卡尔,不如说他在逃避他的“话”。

同时,他也在逃避他的话意味着的一个“事实”。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接着,他回想起。

回想起自己目击到的一切。

回想起自己知道的一切。

回想起明明只有自己知道的,被害者们与自己的共同点。

然后,他靠在红砖墙上,在无人的小巷中高声喊出一个事实。

现在他得知的,唯一一件可以确认的现实。

“该死、该死……真的……如果碎冰锥•汤普森真的是那家伙的话……”

不知是否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胆怯地在夜晚的黑暗中飘移。

“那下一个……下一个被杀的!不……不就是我吗!”

没有传入任何人耳里的叫喊声,让他自己确认了这件无可奈何的现实。

“已经……已经只剩我一个了啊!”

同时刻 小意大利某处

茂比利街附近的小巷。

其中一间小小的爵士舞厅的入口前,有一个少年止步不前。

舞厅中传来旋律自由欢快的爵士乐,像是在吸引着门外经过的行人走进。

然而,少年却一动不动。

他站在门前,既无法离开又无法走进其中,如同石像般僵在门前。

——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在这里的地下,他们……甘道尔家族的人就在里面。

甘道尔家族。

这是统领这一带的小型组织,如果听信旧书店店主的话,那么他们就与“不会死的人”有关联。

这间爵士舞厅正是他们的据点,虽然旧书店的店主并没有说出名字,但那个“不会死的人”应该就在里面吧。

就算心里这么想,少年——马克却无法踏出脚步。

虽然他无数次回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不断想要下定决心,但——

——只要跨进这扇门,自己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心中的纠葛将少年的脚牢牢地粘在门前的地面无法动弹。

少年曾一度决心寻死。

而这样的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何想要去面对有着不死之身的怪物呢?

心里明明都清楚的,但少年还是无法动弹,这时——

“哎,你怎么了?”

随着喀嚓一声,少年背后传来一个格外悠闲的声音。

“咦……”

马克转身的同时,声音又响了起来。

喀嚓。

喀嚓。

虽然声音非常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发出的。

直到看到站在身后的男子握在手中的,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巨大剪刀为止。

“不进去吗?”

“咿……那、那个……”

“没关系哦,也有小孩子可以喝的果汁哦。我也经常喝呢,只要说一声马上快就可以做好哦?”

单从声音和动作来判断,他是个有些孩子气的好青年。

然而,手中握着的剪刀却让他的笑容带给人“疯狂”的印象。

甘道尔家族的头号“拷问师”,切克•杰弗逊。

在不知其名的少年面前——

年轻的拷问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将手中的剪刀剪得喀嚓作响。

咔嚓咔嚓

喀嚓喀嚓咔嚓

幕间

曾经——在这个城市的阴暗处,发生过一起事件。

关于这起事件,普通生活的百姓们能知道的非常有限,包括:

本该无人的仓库被烧成灰烬,火灾的起因怀疑是人为纵火。

在小意大利和唐人街之间的区域响起的机关枪声。

从事发现场到车站的道路上散落着大量的钞票。

人们没空把这三起事件联系在一起考虑。

城市本来就吞没在这个禁酒法的时代之中,各种与“阴暗面”相关的事件层出不穷。一会儿是芝加哥黑手党的大人物被逮捕了,一会儿说新的黑手党组织已将势力范围扩展到全美,事件的色彩越来越浓厚,连表面的社会也渐渐向阴暗面靠拢了。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火灾或是枪声这种程度的事件,并不感到十分惊奇。

然而——人们并不知道,这些事件其实暗中相互联系,最终给后世留下了许多影响。

事件的中心是两个黑帮组织。

在事件中心制造混乱的是一对强盗情侣。

而把事件带到这个城市的,是一个年老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的名字叫塞拉德•奎兹。

老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向这个城市伸出魔掌——

而他剥脱下来的指甲,至今还在侵蚀着这个城市。

从爪痕里冒出的一只蛆虫。

——那就是“碎冰锥•汤普森”。

是他吗,还是她,抑或是“他们”?

本来和塞拉德相关的人物基本没有在表面世界登场。

然而——纽约的人们却把“碎冰锥•汤普森”的事件当做发生在表面世界的事。因为自己也随时可能成为被害者,而各大报社都在大张旗鼓地报道此事。

尽管如此,时光匆匆流逝,警察和报社们却一直没能弄清事情的真相。

然而,人们并不知道。

这起猎奇的连续杀人事件,其实和约2年前发生的火灾以及钞票飞散的事件有关。

然后,这个夏天——

寻死的少年决心直面不死之身的怪物,

而畏惧死亡的新闻记者则下了面对“碎冰锥•汤普森”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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