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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1932-Summer man in the killer 第九章 在雨中马克•威尔门斯燃起了血染的杀意

唰唰、唰唰、唰唰地——

雨水不带任何犹豫改写了城市的颜色。

雨滴将夜晚的黑暗涂上一层更加冰冷的灰色,即使如此,卡尔和少年仍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虽说时值闷热的盛夏,但在晚上淋雨却也并不愉快。

然而,这种不快感已经从二人之间完全消失了。

一边,是年近中年的新闻记者。

一边,是看似还不满15岁的少年。

与这样的二人毫不协调的绝对紧张感充盈在他们之间。

让造成这种局面的——就是从少年手中延伸出的,短短的赤黑色银线。

那是刃长仅有10厘米的——碎冰锥。

那就是束缚着两人动作的明确的锁链。

两人的存在都快消失在雨声中的时候——最早打破沉默的是新闻记者那一方。

“……碎冰锥•汤普森的真实身份……”

少年身上没有杀气。

然而,他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露出小孩子不该有的静谧之色,只是沉默地听着即是新闻记者又是情报人员的卡尔的话。

“你想说……你就是吗?”

“是的。”

“……”

难以置信。

普通的新闻记者也许会这么回答吧。

直觉敏锐的记者也许能从少年的目光中感知到他的确就是“本人”吧。

不过,卡尔的情况与他们不一样。

因为他已经获得了犯人可能是小孩的情报。

被认为是最初一击的伤痕——

全都是从下朝上刺出的。就算是第一处伤痕在心脏也不例外,因此也有人提出犯人是不是只能用碎冰锥从下往上刺出的意见。

再加上,嫌疑人中还包括以格拉罕为首的少年集团,也有人认为他们通过让身材矮小的成员装成小孩子来接近被害者——

也有传闻说他们真的指使小孩子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卡尔不仅掌握了这条本来只有警察知道的情报,还获得了其他的情报。

那就是——只有DD新闻社和一小部分人知道的,被害者们的共通点。

“……你难道是……”

雨中,卡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问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马克……马克•威尔门斯。”

“果然……你就是波拉•威尔门斯的儿子啊。”

“……”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的眼中一瞬间亮起了光芒。

“您认识……我妈妈吗?”

“……果然是吗。虽然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夸张的名字,还真不希望碎冰锥•汤普森是你这样的孩子啊……”

“……请回答我。”

“……光是回答我知道倒是不难……但我反过来想要问你。你……知道自己的母亲在这座城市里是做什么的吗?”

听了他用沉重语调提出的问题,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眼睛里再次浮现出阴沉的颜色,神色淡然地说道:

“妈妈是个妓女。不过——那只是她表面上的身份。”

也许这是他自己也不愿回想起的记忆,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屑:

“塞拉德•奎兹……我只知道她听从这个男人的指示,做了一些什么事。”

“……”

“然后——他们……他们把妈妈杀了。”

1930年 11月

起端是响起的门铃声。

听到时隔数月再次响起的门铃声,少年以为有“客人来访”,为了帮母亲做一点儿事,他正准备自己去开门。

然而,母亲波拉的手却拉住了他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是温柔却又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母亲立刻把少年藏进衣橱,只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出声哦。”之后就把衣橱门关上了。

说这话时的母亲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笑容,因此马克也没有产生什么警戒与恐惧,只想要遵守妈妈的嘱咐——他也露出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么做既正确,也是一个错误。

就结果而言,一直藏身在衣橱里的少年得以存活。

然而,同时——少年失去了母亲。

男人们的声音消失后,少年仍继续等待着始终没有出现的母亲。

到底要在衣橱里躲到什么时候呢?

少年心中无数次重复这种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借口。

为了压抑从听到男人们紧张声音的瞬间起——就在心中爆炸式扩散开的不安。

他害怕一旦认可了这种不安,不安就将成为现实向自己袭来。

不过,事与愿违——

不管少年如何想要欺骗自己,现实还是毫不留情地朝他袭去。

天亮了,母亲还是没有出现。

太阳再次落山后仍没出现。

太阳再一次升起母亲依旧没有出现。

找到在衣橱里藏了整整两天的少年的是——公寓房东带来的大批警官。

被人从衣橱里拖出的少年得知的是——

在哈得逊河畔,发现了母亲的遗体这一事实而已。

然后,时间回到现在——

“变成青白色的母亲的身体,非常的美丽。”

少年的眼眸非常黯淡,却又带着一种安详的颜色。

“除了身上有着无数的小孔,而那些孔全部都烧焦了以外。”

从河中捞起的尸体,明显受到了某人的虐待——或者说是留下了许多遭到酷刑后的伤痕更为恰当。

鲜明地、血淋淋地将夺走生命的过程刻在尸体上,像是要专门展示给观察者看似地。

指认尸体那天也在下雨。

而数日后,某家大型报社将这一事件简单归结为《毒品交易引起的纠纷》时,那一天仍像今天一样下着雨。

少年不相信母亲会涉足毒品交易。

然而,却出现了数个目击者让警察深信不疑,而报社也大肆报道了此事。

就像是为了遮掩无法找出真正凶手的事实,只能将身为被害者的她当做祭品给献了出去一样。

不知对少年曾经的经历了解到什么程度——

卡尔静静地垂下眼帘,淡淡说道:

“……我知道那篇报道。”

“欸……除那家报社外基本没有其他地方报道过,没想到您居然知道。”

“……凑巧知道点。”

——还是别说过去自己曾在那家报社工作比较好吧。

——也别说自己认识写那篇报道的记者吧。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卡尔仍没有抬起眼睛,只默默地听着少年的话。

“那时候也在下雨。和现在下着的雨没有任何区别的,寻常的雨。”

少年将手中的碎冰锥飞快地转了一圈,朝着无法动弹的新闻记者迈了一步。

仍然没有感到杀气。

新闻记者试图让少年放下碎冰锥,非常自然地开口问道:

“总之,你难道不能把那个危险的东西收起来吗?”

然而少年却在沉默了一瞬间后吐出了抱歉的话语:

“……对不起。”

“是吗。”

“如果放下它,好像……我就没有觉悟继续说下去了。似乎我将不再是我自己一般。”

少年的目光如同淤积的湖水一般黯淡无神。

卡尔常年做新闻记者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至少,那绝不是正常的眼神。说不定下一秒就可能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挥起碎冰锥,可以说他甚至比昨天会面的格拉罕带领的少年团伙更危险。

然而,即使是这样——卡尔仍选择继续听他讲下去。

这纯粹是出于对“碎冰锥•汤普森”的兴趣吗?

是出于作为“碎冰锥•汤普森”命名者感到的责任吗?

抑或是——从少年的自白中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呢——

总之,卡尔没有避开雨滴和少年的视线,独自一人面对着冰冷的空气。

“你寻找塞拉德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

“……”

“被碎冰锥•汤普森杀掉的人们,都有一个共通点。”

不知是不是为了在精神上与少年保持对等的立场。

明明少年并没有提问,卡尔却静静地“回答”道:

“他们曾全都是——塞拉德•奎兹的部下的部下。”

“……”

“我们先不讨论塞拉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我们确实知道——包括因贪污罪离职的卫尔特警长——塞拉德这个男人在政界、司法界和金融界都拥有数个部下。为了达到他们的某个目的。”

在雨中沉默的少年面前,情报人员开始述说起情报。

少年察觉到对方的眼神非常沉着——同时,他也明白这表示交易已经成立了。

换句话说——他已经承认了。

情报的交易已经成立,这说明——

对方已经承认自己就是“碎冰锥•汤普森”。

——已经没法回头了。

少年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

雨中变得不冷不热的空气停留在喉咙深处,却始终无法进入双肺的感觉。

——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反正我……都要死。

——非死不可。

马克用力压抑住喉头的颤抖,将累积的空气一下子吸进肚子。

然后,用有些忧郁的语调开口说:

“您说的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那么,你还想知道什么?知道塞拉德的藏身之所要做什么?如果是打算想杀他的话……虽然作为顶级机密我不能告诉你理由,但可以告诉你那是‘绝不可能’的。在各种层面上都是一样。”

不知他是想劝服少年,还是想要激怒他。

用这种模零两可的态度,卡尔淡淡地陈述着事实。只不过,他却堂堂正正地隐瞒了最重要的事实。

然而——

“我没有这个打算。”

听了少年单纯的回答,卡尔皱着眉沉默了。

马克露出疲惫的表情摇了摇头,用那双如同黯淡湖底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脚下的水洼。

“塞拉德•奎兹……我只是好奇夺走妈妈生命和名誉的罪魁祸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已……那么,最重要的是,他到底在哪儿呢?”

“我可以告诉你,至少他不在纽约。”

“……什么啊,这个答案。也太敷衍了吧?”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顶级机密。”

看到表情变得有些坚定的卡尔,少年微微歪过头,再次缩短了与卡尔之间的距离。

接着,他牢牢握住碎冰锥——眼神冷酷地问道:

“……您的意思是,我给的情报还不够做成这个交易吗?”

他那沉重而冰冷的视线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深深的海底。

但卡尔却静静地摇摇头,向少年投去更加冰冷锐利的眼神。

“别把DD新闻社、情报站看扁了,小鬼。”

“……呃?”

“不过是谜之杀人狂自报家门这种程度的情报就把顶级机密大甩卖出去的话,我们也就不用做生意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成为杀人狂将成为获取情报的捷径……当然,如果你是道上有名的‘葡萄酒’那个等级的杀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您在……说什么啊。怎么会有为了情报就杀人的……”

感到穿过两人之间雨帘直逼自己的威压感,卡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这样的少年,卡尔毅然说道:

“听好了,小鬼。为了情报而杀人的家伙,就跟为了报仇而杀人的家伙一样理所当然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你记住,小鬼。杀人根本不需要报仇之类的大义名分。人可以为了一小块面包而杀人,也可以仅仅为了获得快感而杀人。”

在沉默的少年面前,卡尔像是在劝说自己的儿子一般继续说道:

“然而,当然也有为了一小块面包而放下屠刀的人,就算有着复仇的大义名分也不愿意杀人的人。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一种人。总之,关于塞拉德这个人,你今后不会跟他再有任何接触机会了。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你的了。”

“……那不会死的怪物的事呢?”

“……我不知道你说的和我所知的是不是同一人物……不过抱歉。这也是顶级机密。”

少年仍用黯然无光的眼神盯着卡尔,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把手中握着的碎冰锥滑进衣袖,就这样转身准备离开。

“……非常感谢。已经没有任何要问您的事了。”

“你不用封口吗?”

听到这混在雨声中的嘲讽,少年停下脚步,用恢复了几分平静的声音说道:

“不用了。”

然后,他露出有些自虐的微笑——

“因为我已经……没救了。”

这么答道。

“而且,我并不恨您。我……已经没办法忍受杀死复仇对象以外的人了。”

“?”

这句话让卡尔感到危险的气息和少年的决心,再一次问道:

“什么意思?还有……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那跟您没有关系。”

少年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在雨中奔跑起来。

“等等!”卡尔想要阻止他的呼喊声只空虚地消失在空气中——少年的身影隐在雨幕中,很快就不见了。

目送着消失在雨幕中的小小背影,卡尔低声自言自语道:

“哎呀呀,一不小心逞了一下强……幸好没被杀。”

用脸上流下的雨水隐去冷汗,他静静地说道:

“……那么,刚刚的对话——我作为情报人员是赚了还是赔了……到底是哪一种呢?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单方地获得了他的情报啊。”

卡尔静静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垂下眼帘:

“哎呀呀……得找个机会把欠的找零还给他才行啊……”

数分后。

——不过我是不是也老了啊。

——过去就这种程度的刺激我根本不会觉得紧张。

已经全身湿透,继续淋不淋雨都没有什么不同,卡尔如此判断到,因此他不慌不忙地走在雨中。

——多娜要是活着,大概也就跟那个小鬼差不多岁数了吧。

回想起已不在人世的女儿,铁面无私的新闻记者露出复杂的表情。

——好了,我应该怎么做呢?

——本来应该立刻报警才对吧……不过刚刚我是作为情报人员跟他交谈的。

——而且,那个小鬼……一句也没有断言过“自己就是碎冰锥•汤普森”。这样也没法作证吧。

——如果是亨利或是尼古拉斯的话,肯定会因为独占了情报狂喜不已……而艾雷安则说不定会劝说少年自首或是放弃复仇吧。

——……先跟副社长或是社长商量一下吧。

——……

——我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回想起女儿的死,卡尔变得有些感伤,为了让被雨水淋得发冷的头脑暖和起来,他姑且朝着新闻社的方向走去。

——不过,那个小鬼竟是“碎冰锥•汤普森”。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还在格拉罕他们面前大肆吹嘘自己知道谁是真犯人,真是太难为情了……没什么,反正没说具体的名字应该没关……

想到这儿,他的思考一瞬间中断了。

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只有思考被强制性地切断了。

被切断的原因是背上窜过的一阵轻轻的冲击。

——被刺了?!

也许是因为刚把至今为止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卡尔一下子紧张到最极点转过身去,却看到——

那不过是他的错觉,抵在他背上的是远比碎冰锥粗野的银色。

“不可思议啊……让我们说说不可思议的事吧。”

拿着巨大银棒——拆卸工常用的扳手的青年,没有撑伞淋着雨面对卡尔低声说道:

“我不过是想要吓吓你,才用扳手轻轻戳了一下你的背后……仅仅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你会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呢?就像是背后被人刺中一般的样子……你怎么想,夏夫特?”

说着,穿着湿透了的深蓝色工作服的青年——格拉罕•斯佩克特向身后撑着伞的同伴问道。

“不就是错以为被枪顶住了吗?”

“虽然你只想轻轻戳他一下,说不定扳手真的刺伤他了哦?”

在格拉罕身后,夏夫特淡淡地答道,还有一个——卡尔不认识的青年正无忧无虑地笑着。

“喔……那我能做的就只有中和一下两人的意见做出自己的推测了啊。”

“不,明显不对吧,这样。”

似乎没有听到夏夫特的吐槽,格拉罕骨碌碌转动着扳手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这个新闻记者先生是这样想才吓了一跳……‘有人用枪刺进了我的背!’原来如此……这果然会让人吃惊!就算是我也会吃惊的!明明不可能用来刺杀的手枪前端正从我的背后噗嗤噗嗤地刺进去……这到底是变的什么戏法?!怎么办夏夫特……我,好像有点怕。”

“格拉罕大哥认真地说出这种话才让我害怕啊。”

不理会用没撑伞的手捂住脸的同伴的回答,格拉哈一下子转向卡尔继续说道:

“哎呀,真是抱歉啦,新闻记者先生。而更加抱歉的是,我不记得新闻记者先生的名字。所以今后也请允许我继续用新闻记者先生来称呼你吧!”

“我叫卡尔。”

新闻记者调整着呼吸答道。

格拉罕忽地停下转动的扳手,再次把身体转向夏夫特:

“怎么办,夏夫特。他这是拒绝我称他为新闻记者先生的意思吗?”

“是拒绝承认你的存在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就懂了。因为我今天白天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世界公敌了啊。被敌人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真让人悲哀。这种悲哀要如何消除?”

对这种不正常发言作出回应的是,站在夏夫特旁边的满脸笑容的男人。

“只要变得高兴起来就不会悲哀了吧。所以笑吧。”

“唔……你说得对。不过,这世上不是还有既快乐又悲伤的事吗?”

“那放弃悲伤专心快乐不就好了?”

“过得那么幸福真的好吗?生活太幸福之后人类不会忘记进步走向灭亡吗?”

看着格拉罕抱着这种不知算是深刻还是浅薄的烦恼,艾尔玛仍保持着一层不变的笑容对他说道:

“所有人都在幸福中迎来灭亡的话,其实也不错吧?”

“如果任何人都同样幸福的话,那与不幸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只要不认为自己不幸不就没问题了吗?”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

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夏夫特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赶紧大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哪里说得对啊!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们俩!”

在场的气氛已经跟方才跟少年对峙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卡尔淋着雨,暗中思考着。

——刚才的少年真的存在吗?

难道不是一直追寻着碎冰锥•汤普森的自己看到的幻觉吗?

尽管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卡尔还是重振精神朝年轻人们问道:

“抱歉,让你们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那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哎呀,因为看到新闻记者先……咕咕……卡尔老爷一个人走在这么大的雨中啊,好奇你是怎么了。难道遇到偷伞的小偷了吗?”

“啊……多谢你的关心。我只是刚好想淋淋雨而已……不过说起来,你不是也没撑伞吗?明明后面那两位都撑着的。”

看着跟自己一样浑身湿透的格拉罕,卡尔轻轻笑着说道,而格拉罕却自信满满地回答:

“啊,这是为了对抗太阳而做的准备。”

“……?”

卡尔带着笑容陷入了混乱,夏夫特赶紧朝他摇手否定:

“啊,卡尔先生,把这个人的话当耳边风就好。以前他还把扳手放在头上旋转想要弹开雨滴,结果淋了个透心凉啊。”

“不过有10秒左右没有被雨淋到哦。”

看着格拉罕遗憾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卡尔苦笑着问道——

“那,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呢?不会是在找真正的‘碎冰锥•汤普森’吧?”

而听到青年给出的答案后,他变得全身僵硬。

“啊,正是如此!”

格拉罕用力点点头,毫无顾忌地说道:

“因为我已经答应别人不告诉任何人了,所以我不会透露到底是谁的!不过卡尔老爷啊!你在这附近看到过一个身高差不多到我胸口的小鬼吗?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嗯,艾尔玛,那小鬼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马克哦。”

被称为艾尔玛的男人笑着作答,格拉罕“哦”一声将扳手转了一圈,再次转向卡尔:

“对!就是马克……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征……啊,对了!说不定他拿着碎冰锥,这就是特征!”

30分钟后 纽约某处 公寓内

自几十年前起就一层不变的破旧公寓楼。

打开其中一间房间的房门,马克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住在更宽敞的公寓里。

然而,自从母亲被害以来,他只能省吃俭用地靠着她留下的遗产过活。

留下了足以让一个少年生活数年的遗产——这也成为了怀疑母亲跟毒品交易有关的证据。

然而,少年明白。

明白事到如今,这种污名已经无法洗刷干净了。

杀死母亲的家伙们,光夺走她的性命还不满足,连她的名誉也不放过。

这是少年不能原谅的。

正因如此——他从“她”那里听到真相的时候——

得知母亲被害的理由以及凶手们的姓名时——

少年才下定了决心准备复仇。

复仇后自己会陷入多么可怕的地狱也在所不惜。

将在酒馆后捡到的锈迹斑斑的碎冰锥磨尖,少年慢慢地打听着凶手们的动向——保持着冷静,唯有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燃烧着。

等到与母亲被杀,母亲的名誉被人夺走时一样——城里下起像是要隐去一切的大雨时,少年静静地将自己的杀意转化为实际的行动。

然而——现在少年却在考虑自杀。

明明他的复仇尚未结束。

明明他复仇的对象还剩了最后一人,他的内心深处、沸腾着杀意的五脏六腑里却产生了迷惑。

“死并不可怕……死并不可怕。”

穿过玄关朝房间深处走去的同时,少年不断告诫自己。

他想要回想起决定从桥上跳下时自己产生的决心。

但同时——他也回想起阻止自己寻死的有着不死之身的男人。

——说起来,那家伙,怎么注意到我的啊?

暴雨中,没人注意到站在桥外缘处准备跳下的少年。实际上,在那前后也有不少人从桥上走过,并没有人发现少年。

——为什么发现我、阻止我的偏偏是这么一个有着不死之身的怪物呢。

他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听那个情报人员的口气,那个“有着不死之身的怪物”并非自己的幻觉,而是实际存在的某种东西。

然而——那是即使暴露自己身份也没法获得的情报。少年判断自己在此事上已经无能为力了,用力甩了甩头,忘记了他的存在。

——没错……不管怎么说,我都非死不可。

“死……并不可怕。”

像是诅咒一般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少年在一张小椅子上坐下,说出了这句话的后半部分:

“不过再等等……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要杀……”

突然——玄关的方向传来一个声响。

从房间内侧上锁的声音出奇清楚地传到少年耳中。

少年打了一个冷战,把目光转向玄关的方向——

看到从阴暗处现出了一个长长的身影,来人用冷酷的声音说道:

“死并不可怕,吗?”

“谁、你是谁!”

虽然听到了上锁的声音,但他却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大概是他一早就藏在房间里,看准少年进屋的时机移动到玄关的吧。

那么,刚才上锁的那声——就是为了阻隔从外界来的帮助。

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

颈后的血管感到了即将破裂般的压迫感。

肚子里,内脏也像结冰了一般发出惨叫。

然而,他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动弹。

别说发出惨叫,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怎么了?你在紧张什么?”

“……”

看到无法动弹的少年,高个子的人影嗤笑一声,朝他走去。

“做好一死的决心与随时准备迎接死亡是不同的哦?”

那个人影有着奇妙的打扮。

帽檐压得很深。高高的衣领遮到嘴边。

而最为诡异的是,就算下雨比较凉快——

在这种盛夏时节,他还穿着长过膝盖的长外套一事。

“如果只是下定了决心——对在预想以外的时机造访的死亡——”

男人的脸上带着伤疤,看他那锐利的目光可以推测出他绝不是普通良民。

少年猜想他与自己傍晚造访的甘道尔家族有关,保持着警戒稍稍起了起身。

但——已经晚了。

在准备站起来的少年头上,顶上了男人从外套下取出的霰弹枪的枪管。

铁质的枪口抵在额头上,就这样硬生生地朝后一压。

马克正要起身就失去了平衡,被迫坐回了椅上。

“出乎预想的死亡——还是会带给你恐惧吧?”

额头被压住,在双重意义上都无法站起的少年,开始慎重地搜寻起藏在衣袖中的碎冰锥。

然而——穿长外套的男人咧嘴一笑,用一句话阻止了他的行为:

“别做没用的事了,‘碎冰锥•汤普森’哟。”

“……呃!”

“……哈哈。这个反应……看来,你真的是杀人狂啊。”

“……呜。”

少年心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刚刚的记者?

——不对。——没那么快。——甘道尔家族?

——抑或是 ——难道

一时间少年的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推测,但他发现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这些推测是真是假都无济于事——于是他用轻轻颤抖的喉头咽下一口唾沫,从干渴的嘴里挤出声音:

“您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嗬……对杀手讲话还这么讲礼貌啊?听到‘碎冰锥•汤普森’这个名字,我还以为跟拿着轻型机关枪扫射的黑帮一样粗野……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看上去很乖巧的小鬼嘛。”

“杀手……”

听了男人的话,少年的心猛地一下缩成一团。

屋外传来雨声。

与母亲被夺走那天一样的雨声。

他也想过要不要抱着必死的决心猛扑向面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

然而,以现在这种状况,只要表露出一点儿这种意思就必死无疑吧。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个杀手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杀死自己。

只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了,少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向对方说道:

“……您说是……杀手?”

“啊,没错。目标是‘碎冰锥•汤普森’。对方还周到地将这里的地址和你的特征告诉了我。虽然我本来也怀疑你是否真的是杀人狂——不过既然收了定金,也就有必要来这里确认一番。你说对吗?”

“……到底……是谁……”

“没有杀手会说出雇主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那个amigo娘们怎么样。”

听了男人带了些烦躁的回答,少年不由得歪过头去:

“……Amigo?”

他有一瞬间回想起在地下酒馆遇到的墨西哥女性,但史密斯带有压力的声音立刻使这一幻象烟消云散了。

“跟你无关。如果不想被杀就别再说出amigo这个词。”

“可您本来就打算杀我哦?”

“呵呵……你这话说得不错——但正确的话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毕竟,这个行业本身就是在与正确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产生的啊……”

虽然很在意男人拐弯抹角的说法,但马克仍集中精神,慎重地组织着语言,与炙热的气息一起吐出口外:

“为什么……不立刻杀我呢?”

“因为我想跟你聊几句。”

“……聊……几句?”

“是啊,现在‘碎冰锥•汤普森’可谓是疯狂与恐怖的代名词啊。与其让他永远消失,在谁都不知道其真面目的情况下变为和开膛手杰克一样的传说——不如让我接触一下生出这种疯狂的根基……仅此而已。一窥疯狂的根源,并不会使我囚于疯狂——而是会接近疯狂本身。”

——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家伙。

面前的杀手似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的话并不难懂。但少年无法理解在这种场合下为何他会陶醉在自己世界里。

虽然想要指出这点,但现在自己的额头上还顶着枪口,少年不敢轻举妄动触怒对方。

“那么……该从什么开始问起呢……是啊……那就问问迫使你犯下如此罪行的原因吧。”

从帽子与衣领间隙里露出的杀手的眼神,像是在享受这种状况,又像是在怜悯少年般。

马克犹豫了一会儿该如何是好——但看到男人的表情毫无变化后,放弃了抵抗,说出了所有的事。

与之前告诉情报人员的一样——关于少年拥有的杀意的往事。

“原来如此……是报仇吗。这还真是个理所当然的动机啊。不过,因为一个人被杀就杀了五个人,也值得被称为疯狂了吧。”

听完少年的话后,杀手考虑了一会儿——

藏在衣领下的嘴角轻轻拉出一个弧线,对被枪抵住的少年说道:

“拉兹•史密斯。”

“……哎?”

“这是我的名字。而那些已深深涉足于道上的人们,都叫我枪械大师•史密斯。”

“为什么要告诉我名字?”

“知道将要杀死自己的人的名字也无妨吧?”

啊,他总算要开枪了吗。

产生如此觉悟的少年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男人的手指上。

为了在他扣扳机的瞬间,仰头避过子弹。

然而——男人的手指却停在极其靠近扳机的位置一动不动。虽说如此,如果自己有任何动作他都能轻易开枪。

该行动还是等待。

经过数秒的深思熟虑,结果少年选择了“继续对话拖延时间”这一逃避之策。

尽管明白这说不定只是条愚蠢的策略,但少年期待对方更为愚蠢。

然而,像是看透了少年这样的心思,正在这个时候,杀手开了口:

“姑且问一句,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为了不放过这最后一次机会,马克硬着头皮咽下心里的恐惧,在雨声的支持下——渐渐让“碎冰锥•汤普森”占据了自己的心灵。

“有一件……在意的事。”

“是什么?”

“您刚才说我为了复仇杀了五个人,不过……那并不正确。”

“什么?”

男人不理解地歪过头,少年继续说道:

“本来该杀的人……还剩了一个。您所说的五个人其中的一个——是错杀的……是被我错杀的。”

无聊的借口。

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少年希望能在对方这么指摘自己的时候找到行动的空子,但——

“你说认错人了?”

“嗯,没错……就是这样!最后杀的一个是认错人了啊!我杀了一个本不该杀的,毫无关系的人啊!因为这样我最早想要一死了之的!但是有人妨碍了我……然后……我又改变了想法。等杀死最后一个男人之后……再去死!”

说溜嘴之后,少年才发觉了自己的失误。

——杀死了毫无关系的人。

每当想起这一事实,少年心中“碎冰锥•汤普森”的感情就会变得淡薄一些。

——已经不行了。

已经没有办法反抗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是对杀死毫无关系的人的杀人狂的,理所当然的报应。

“碎冰锥•汤普森”已经完全从少年心中消失,他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这次真的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然而——

“……你说认错了人?”

皱起眉头的杀手,却慢慢地放下了枪。

“……咦?”

“对你的疯狂,我比之前更感兴趣了。”

接着杀手退后一步,从外套下拿出一份不知道之前都藏在哪儿的报纸:

“在来这里之前,我想要更加深入了解你的疯狂而买了这份东西……你看看吧。”

说着,自称史密斯的杀手把报纸扔到桌上。

Daily Days。

少年看到报名,想起这是回到这里之前和自己谈过话的情报人员所属的新闻社发行的报纸。

头版上《碎冰锥•汤普森,第五次的疯狂》的大字映入眼帘——

而看了下面用小字印出的报道,少年瞪大了眼。

【第一个女性被害者】

【妓女成为了被害者】

【开膛手杰克的恶灵】

“……咦?”

眼前的光景似乎也在一瞬间扭曲了,现实感开始唐突地从少年身体里流失。

看到这样的少年,杀手皱着眉问道:

“你到底要疯狂到什么程度——才能把穿着挑逗长裙的妓女错认为男人?”

而少年却对他的质问置若罔闻——一把抓起报纸,读着报道。

然后,他的视线突然停住了——脸色也变得惨白。

“什么啊……什么啊,这是。什、什么、啊,这是?”

“?”

“丽修雅……被……杀什么的……”

看来少年的视线停在了被害者的姓名上。

“丽修雅•达肯。就是你昨天杀死的妓女吧?”

但杀手的话果然还是没有传到他耳中,

“骗人的……这都是骗人的!”

马克猛地跪倒在地,完全丧失了血色的身体颤抖着——高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丽修雅小姐会被杀啊!”

看着少年不停发抖的背影不知史密斯在想些什么——

他静静地摇了摇头,再次举起方才放下的霰弹枪。

然后,瞄准少年的后脑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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