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一号小屋
正当「幽灵」的二人遭到巨大野兽扑倒之际──
木屋内则是洋溢著与那种紧张感无关的气氛。
「嗯啊?刚才好像……有人在尖叫?」
「有吗?是你想太多吧。」
「呀哈!」「呀哈!」
年龄不一的年轻人们,在原本感觉宽敞的室内乱糟糟地蠢动著。
「先不管那个了,我们还有多久要移动啊?」
「去问美乐蒂啦。」
「你们不想先悠哉地耍废三天吗?」
「这样东西会被河水冲走耶。」
「去海边拿回来不就得了?」
「少在那边胡说八道。」
「海边啊……我真想看女孩子裸泳的样子。」
「你干嘛说得那么直白啦!」
「但是我也想看。」「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人家也是!」
「你明明是女的!」「女生有时也会想看女生的裸体啊!」
「什么……?」「居然做出如此情色的发言!」
「好,我知道了!你来当我妹妹吧。」「牛头不对马嘴!」
「呀哈!」「呀哈!」「咿呀~哈哈哈哈哈!」
他们有如一群混乱的蚂蚁,毫无秩序地动来动去,简直到了用「蠢动」二字形容再贴切不过的程度。
在那群男女交织出的怪异「氛围」中,可以看见几个感觉格格不入的身影。
在房间一隅看著少年们骚动喧嚷的潘蜜拉和拉娜二人。
索妮正在旁边安稳地熟睡,卡崔则是被那群年轻人之中的女性们当成换装娃娃一样玩弄。
「请请、请不要这样。」
被迫穿上女装的少年满脸通红地高声抗议,少女们却只是哈哈大笑,接著又继续替少年换上其他服装。
看著那幅和平的景象,潘蜜拉和拉娜面面相觑,小声交谈。
「……潘蜜拉,这下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一切顺其自然吧。」
「太漫无计画了吧!」
「拉娜你才没资格这样说我……哎呀,这样对你来说不是很好吗?因为这下你终于可以实现抢劫列车的心愿了。」
潘蜜拉苦笑著说完,拉娜重重地叹气。
「世上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吗?居然会在来抢劫列车时碰上列车强盗……」
「当然有。你忘记美术馆那件事了吗?」
听到潘蜜拉自嘲地这么说,拉娜再度叹息。
此时在锁定的那辆列车上,天大的巧合与疯狂正在纠缠交错──然而无从得知这一点的她们,回想起先前的那番争论。
⇔
数小时前
「所以,你们打算从那个有钱人家身上敲诈多少钱啊?两位大姊姊?」
眼见双马尾少女用惺忪睡眼奸笑著这么问,拉娜冒著冷汗、别开视线。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并没有……」
「不用隐瞒了啦。因为在三十四秒前,你们明明就有说『况且就连赎金,我也只是说「在可负担的范围内,尽可能多拿一点出来」而已』。」
少女一边嘻嘻发笑,一边像录音机似的重复刚才拉娜说过的话。
「你这人是怎样……」
拉娜脸色苍白地将身体转向一边,然后猛地回头。
「没错!你手中并没有我刚才说过那种话的证据!呵呵呵呵,你的推理虽然很有趣,不过看样子,你还是比较适合去当推理作家啦。」
拉娜这番突然自信心爆棚的发言,让潘蜜拉不禁低下头,重重叹息──随后,周围的少年少女们来势汹汹地提出反驳:
「可是我也听见了。」「我也是。」「我也是。」「当我的妹妹。」「我也是。」「我也是。」「跟我结婚。」
「话说回来,那是怎样?与其说推理,应该是证词才对吧?」
「跟作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莫非这位大姊姊是笨蛋?」
「笨蛋!说人家是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给我说得委婉一点!」
「说得也是喔。这样的话,呃……啊~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不是身体哪个地方不太好呢?尤其是眼睛后侧、位于头盖骨内部的器官?」
听了少年恭敬有礼的询问,拉娜对潘蜜拉附耳问道:
「呃……我的脸色真有那么不好?」
「……不好的是你的脑袋啦。」
「好过分!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啦,潘蜜拉!」
潘蜜拉推开一脸深受打击、大声抗议的拉娜的头,用半放弃的表情对少年们说:
「我跟你们说,这位大姊姊虽然戴著眼镜,但其实脑筋不太好,所以委婉的挖苦对她是不管用的。」
只在嘴角浮现笑意,潘蜜拉静静地环视周围的少年们──然后以半豁出去的态度接著说:
「所以,你们想怎样?要报警?还是威胁我们?我可先声明,那位遭到诱拐的当事人并没有察觉这件事,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惊吓到他。」
听完这番自私自利的话,少年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根本没在想嘛!」
「呀哈!」
「吵死了!恰妮,你也说点呀哈以外的话吧!」
「从人道的角度来思考,帮助那孩子脱困算是合情合理的事~不过,毕竟我们也是抢劫列车的共犯,所以说到底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啦~」
「不要突然讲得那么认真好不好!这样会让人不知所措耶!」
「呀哈!」
「小不点,你吵死了!你也说点呀哈以外的话啦!」
「……去死。」
「你说去死?你刚才小声地说了去死对吧?」
「呀哈!」
「是、是我多心了啊。」
在那阵吵闹之中──双马尾少女朝潘蜜拉走近一步,然后将满是困意的脸靠过来,口气愉悦地对她说:
「大姊姊,你们希望我们怎么做?」
「咦?」
少女对脑筋一片混乱的潘蜜拉静静地微笑。
「我只是想在抢劫列车之前,有意义地『打发时间』而已。所以……要我在那之前陪两位执行你们的计画也无妨喔。」
对潘蜜拉二人来说,那真的是值得高兴的失算吗──
得知两人计画的少年少女们尽管不是极恶之人,但也绝非善类。
然后──潘蜜拉和拉娜得知了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的不良集团正计划要抢夺自己最初的目标,也就是「飞翔禁酒坊号」上的货物。
⇔
「居然已经派同伴潜入列车内部……他们虽然看似随兴,实际上却远比我们来得有规划呢。」
「哼,天晓得他们能不能顺利抵达货物列车。在第一次搭乘的列车上,可是会连左右都分不清楚喔?既然如此,还是我拟定的计画比较……」
正当拉娜絮絮叨叨地说著这些话时,一名不良少年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放心啦,列车的乘务员,也就是工作人员之中,也有两名我们的同伴。」
一边推开亲昵地把身体靠过来的少年,拉娜一边询问他:
「你说工作人员……」
「是啊,那辆列车的厨师和酒保跟我们认识很久了!像是这次的货物情报等等,也都是他们告诉我们的!」
面对大方地侃侃而谈的不良少年,潘蜜拉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连这种事情都告诉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当我们被警方抓到时,会顺便把你们的事情也供出来吗?」
对著提出极其合理的问题的诱拐犯,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
「不要被抓到就好啦。」
「……」
少年乾脆的回答,令她一时陷入沉默。
而在那短暂的沉默瞬间,少年少女们吵吵闹闹地聚集到她四周。
「你好笨喔,现在又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到,不是吗?」
「自首也是有可能的。」
「咦?为什么?两位大姊姊,你们要自首吗?」
听到少年惊慌失措的语气,拉娜以充满自信的口吻回答: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有著成为全美第一盗贼团的梦想!所以我们是既不会自首,也不会被警方逮到的!」
「喔喔喔喔喔!」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感觉好帅气!」
「真不愧……是我妹妹!」「你闭嘴。」「那不然,是我姊姊!」「这样就可以。」「可以吗?」
「可是,要怎么决定谁是第一盗贼啊?」
「这个嘛……当然是凭偷窃的数量……」
「要一个一个地数吗?」
「那不然,就凭直觉!」
「直觉啊!」「这对盗贼来说的确很重要!」「你真聪明啊。」「呀哈!」
「这样啊……原来盗贼是凭直觉来决定谁是第一啊。」「不愧是盗贼呢。」「呀哈!」
「对了,成为第一之后会得到什么好处吗?」
「也许……会有某个单位提供奖金?」
「是这样吗?」「应该不会有吧。」
「如果没有,那自己去偷不就得了!」
「你干嘛恼羞成怒啊。」「真是莫名其妙耶。」
「哎呀,没关系啦!反正大姊姊她们的目标是成为第一盗贼啊!」
「呀哈!」「呀哈!」「欸嘿嘿!」
依旧混乱的对话「聚合体」在潘蜜拉二人之间回荡。
──鸡同鸭讲。
──对话完全没有交集。
潘蜜拉错愕地叹了口气,窥探周遭的情况。
卡崔依然在房间的另一头,遭到美乐蒂等人玩弄。从他尽管害羞却满面笑容来看,他似乎尚未得知自己遭到诱拐的事实。
反观这边──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三人应该要统一服装比较好,这样才能提升我们的知名度!」
「……你觉得全裸如何?」
「全裸?好……好创新的想法!」
拉娜则是已经融入愚蠢的对话之中。
──虽然和我有些话不投机……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如此想著,潘蜜拉望著天花板好一会。
就这样,潘蜜拉二人的计画被少年少女们发现了。
可是,对方不知为何也对她们说起抢劫列车的流程概要。
明明没有问,不良集团却擅自和二人分享秘密。
起初,潘蜜拉无法理解他们为何那么做──
然而在听过他们说话之后,她开始隐约明白了。
她不可能会理解。
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在想。
看著单纯顺从感性过活的他们,潘蜜拉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到头来,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啊。
回溯自己和同伴的过往──又想起充满不安定性的未来,她一人静静地苦笑。
──真是的,看来这里拥有安稳未来的……就只有卡崔一人了。
可是,她并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自己和同伴诱拐的那名少年──才是未来最有可能生活在动荡之中的人。
又或者,不要说遥远的未来了──
就连今天接下来可能将掀起动荡一事,潘蜜拉也完全没能察觉。
⇔
森林深处 铁桥附近
一辆军用货车和几辆私家车,停靠于搭设在距离铁路不远的帐篷旁。私家车乍看之下十分普通,但实际上挂的全是伪造车牌。
萨杰斯及其他「幽灵」的成员们毫无闲聊的兴致,正以和美乐蒂等人完全相反的严肃态度打发时间。
「……好慢啊。」
萨杰斯看著手表这么说,此时已大幅超过交涉组的第一位成员应该返回的时间了。
而且,两名去监视身为不安因素的不良少年们的成员也不见人影。
「……到底怎么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会觉得发生了什么麻烦事非常正常,然而他却一时无法置信。
先前在森林中见到时,看起来就只是一群不良少年。萨杰斯理所当然不认为他们有受过特殊训练,也不认为派去调查的两人会打输对方。
──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
加入了某种要素──比方说和第三者会合之类的,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萨杰斯思索一会后,边确认手表边做出指示。
「……好吧,两个人在这里待命。」
「其他人和我一起前往地点K。」
⇔
森林的入口附近
「哎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另一个我。」
「是怎么搞的啊?另一个老子。」
双胞胎狩猎者们带著冷酷的笑意双臂抱胸。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辆保险杆和引擎盖扭曲变形的小客车。
尽管没有起火燃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已经丧失作为车子的功能,然后附近的树上吊挂著一个肉块。
被坚固绳索吊著的那个肉块呼吸微弱。
与其说存活下来,倒不如说是勉强留下一条命。
「听到我们要求他释放孩子,他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呢。」
「是啊,而且还对著咱们大喊『原来是政府的走狗!』呢。」
「偏偏把我们当成是政府的走狗。」
双胞胎相视而笑,一副不明白这是哪门子笑话的模样。
他们随便盘问了一下从车里拖出来的「诱拐犯」,结果双方始终鸡同鸭讲,对方直到失去意识之前,都不断痛骂两人是政府的走狗。
只不过──虽然不知道卡崔是否安然无恙,两人还是成功让男人坦承自己正打算前往何处。
「经过前面的木屋,在陆桥的旁边……」
「少爷人就在那里吗?另一个老子?」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另一个我。」
一边叹著气,双胞胎再度看向吊在身后的男人。
男人虽然昏了过去,不过依然算得上是很能够忍受拷问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要说我们是政府的走狗啊?」
「会不会是因为老大和贝利亚姆上议院议员有交情?」
这句猜测的话一说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温便逐渐下降。
「……这……也就是说……我们的地位比唐‧巴尔托罗和贝利亚姆还低……这些家伙的脑袋里,有著这种可怕而且错误的想法?」
「咱们被瞧不起了耶,另一个老子。」
「给他们好看吧,另一个我。」
两人同时扭动脖子,关节有节奏地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之后跨上机车。
然后,他们静静地驾驶机车。
朝著森林深处──有著各式要素等待著的木屋聚集地而去。
就这样,森林中的「存在」们渐渐凝聚在一起。
平等地吞噬恶意与善意,创造出独特空间的深邃森林。
至少,在这个瞬间──
这座森林里,几乎没有可以称为好人的人。
⇔
木屋 一号小屋
「唔喵~」
软体动物拥有人类的声带。
位在房间一隅的索妮发出的声音让人如此联想,而后索妮忽然起身。
「早安~潘蜜拉、拉娜,还有,呃,好多人。」
「好多人是什么东西啦。」
完全不受四周情况影响径自安睡的少女,笑嘻嘻地戴起摆在胸口上的安全帽。
「呼啊~所以呢、所以呢,结果怎么样了?卡崔的父母有来接他吗?」
对于诱拐一事毫不知情的少女,用天真无邪的表情询问拉娜二人。
反观拉娜二人则是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开口试图蒙混过去:
「呃,我想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差不多就快来了……」
「先、先不管那个了,你今天不用『保养或试射枪枝』吗?」
「喂……拉娜!」
「咦?我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连自己说过什么话都忘记,拉娜的一双眼睛慌乱地在眼镜后方骨碌转动。
潘蜜拉试图抢在周围的少年们对刚才的话起反应之前,随便喊些什么来敷衍过去──
然而,彻底睡醒的少女却早一步开口。
她毫不犹豫地露出率真的笑容──
「说得也是!今天我得保养十把才行!」
几分钟后
木屋里的人,有一大半都聚集在破旧货车的车斗周围。
潘蜜拉一脸半放弃似地打开车斗的棚架,拉娜则陷入自我厌恶,蹲在远处。
索妮的心情和那两人完全相反,喜孜孜地看著潘蜜拉进行作业,其他人则是兴致盎然地在一旁观望。
「我先跟你们说清楚了,这些就像是索妮家人的遗物,千万不可以偷走或是擅自拿来射击喔。」
听了潘蜜拉的叮咛,不良少年们拍拍胸膛回应:
「知道了!」
「你就稍微相信我们吧。」
「相信才刚认识的我们?」
「不,反而就是因为刚认识才值得信任……人只要认识愈久就愈会看清对方的真面目,这时要信任对方就很困难了……但是,如果是刚认识的现在就可以凭直觉信任对方!来,盲目地信任我们吧!就算是爱也没关唔喔!」
「闭嘴,你这个变态!」「就是啊!竟敢撩我妹妹!」「去死!」「说去死也太过分了!」「那不然,受苦吧!」「疼痛吧!」「受伤吧!」「我要将你丢下锅炒!」「用地狱的业火!」
「呀啊啊啊啊啊啊!」「呀哈!」「呀哈!」
不理会像喜剧电影一样被众人群起围殴的少年,潘蜜拉默默地将行李从车斗上卸下来。
──可是,卡崔要怎么办呢?
──见了索妮父母的遗物,他有办法理解吗?
诱拐一事虽然尚未被卡崔本人发现,可是让他看到这么多枪,他会不会吓到呢?
潘蜜拉这么思考著,忧心忡忡地回头望向卡崔,想要说些什么蒙混过去──
可是,他却面不改色,依旧用略带微笑的表情看向这边。
索妮已经开始从箱子里取出枪枝了,然而他的态度却毫无变化。
反观不良少年们──
「喔喔,是真枪耶!」
「好厉害喔~跟这些相比,我们放在芝加哥的根本就是玩具枪嘛。」
「因为我们手边感觉最猛的,是贾格西那家伙之前使用的机关枪啊。」
「你的手臂那么细,有办法用这么长的枪射击吗?」
「只要趴著就没问题喔。」
「好强!好强!」「呀哈!」
就连他们都兴奋地围著索妮,可是卡崔却没有那么做。
他以为那些是玩具?还是不了解枪的危险性?
潘蜜拉猜想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又觉得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决定开口试探少年的想法。
「呃……吓到你了吗?」
可是,听了潘蜜拉的问题,卡崔却笑著偏头,回了一句话:
「嗯?咦?什么东西吓到我?」
怪异感。
少年的应答,让潘蜜拉心中起了微小但确实存在的疑问。
怪异感,就只是一股强烈的怪异感。
突如其来的怪异感,窜过潘蜜拉的背部。
她瞬间明白那份怪异感从何而来,便再次询问幼小的少年。
「那个……就是……你不怕吗?看到这么多把枪……」
「咦?」
少年用一副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表情,微笑从脸上消失──思索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张大眼睛,再次微笑著点头。
「嗯,我知道那个东西很危险。」
「……咦?啊,呃……」
少年再次让人感觉有些文不对题的回答,令潘蜜拉一时语塞──
结果少年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她彻底沉默了。
「所以,『我被告诫了在满十三岁以前绝对不可以去碰』!」
叽吱──
这次的怪异感,令潘蜜拉的脊骨微微作响。
在觉得那句话很奇怪之前,她长年身为女赌徒的直觉先开口了。
不是「再追问下去很危险」之类的警告。
反而是在说──「已经太迟了,做好觉悟吧」。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潘蜜拉还是想把这当成是自己和拉娜联手后脱离赌博许久,所以直觉变迟钝了。
完全没有察觉真正变钝的,是她想要否定自身直觉的精神之刃。
然后──彷佛要对潘蜜拉的心补上致命一击般,孩子依旧带著纯真笑容,以孩童特有的残酷说出那句话。
「在我家工作的人们,大家身上也都有『那种东西』!」
⇔
森林 入口附近
为了不发出引擎声,双胞胎狩猎者一边推著机车,一边以淡然的态度对话。
既然已经知道「诱拐犯」身上有武装,要是驾驶机车而发出声响,会让对方察觉我方的存在,况且对方也有可能在途中设下铁丝之类的陷阱。
包括那一点在内,双胞胎原本想从男人口中拷问出情报,但因为他完全失去了意识,于是两人判断继续浪费时间只会对救出卡崔造成妨碍。
「话说回来,另一个我,你准备了什么武器?」
「另一个老子,这个问题问得好。包括备用品在内,今天老子一共带了三把手枪。」
「我则是带了两把刀和铁丝,枪的话只有一把。」
「你太谦虚了啦,另一个老子。」
漠视以日常对话般的态度交谈的两人,已过深夜的森林笼罩在一片阴森的寂静中。
夜晚大概就快结束了吧。
虽然有必要在天亮之前抵达木屋,但另一方面,也有先袭击刚才男人所提到,疑似诱拐犯总部的场所这个选项。
但是,时间上有点来不及。
思考一阵后,双胞胎的其中一人开口:
「不如这样吧,另一个我。我把我身上的钱全部交给你。」
「喔,由老子收下另一个老子的钱啊。这么说来……」
语气粗野的男人说完,态度有礼的男人拿出自己的钱包,然后跨上自己的机车。
「我从别条路径去攻击总部。另一个我,交易事宜就拜托你了。」
「知道啦,另一个老子。」
收下钱的粗野男人一派泰然地说:
「要是对方不接受这笔钱……老子就在『强行』救出少爷之后,把他们全杀了。」
⇔
木屋周边
陷入自我厌恶的拉娜,独自沉浸在闷闷不乐的情绪中。
「啊啊……我为什么会这样……」
都怪自己说溜了嘴,结果连不需要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也被路过的列车强盗听见了。正因为一开始拉娜等人预计要抢劫列车,所以此刻她的心情格外复杂。
「对了……话说回来,当初要是有按照我的计画,专心地抢劫列车就好了。这么一来,就不必去做诱拐这种事情……啊啊,现在开始也还不迟!果然应该去抢劫列车才对!」
一眨眼就转换好心情,拉娜精神抖擞地挺直背脊,绕到木屋后方。
──没错,只要好好利用那群列车强盗的孩子们,一切就完美无缺了!
──不仅可以趁他们抢劫时大捞一笔,到时还可以趁乱逃跑!
不知她究竟听到哪去了,拉娜无视少年们「在列车继续行驶的情况下抢走货物」的作战内容,擅自拟定了计画,还握起拳头,小声喊了句:「嗯,没问题!」
「既然已经这么决定好,再来就要思考如何处置卡崔了……反正潘蜜拉和我都不想利用他,那么只要把他留在木屋里应该就万事OK吧!」
趁现在没有潘蜜拉在一旁吐槽,自称智慧型罪犯的女人不停地让自己的脑筋全速运转。
「等一下喔……一号小屋和三号小屋里满满都是我们的足迹和指纹……对了对了,其他木屋里真的没有别人吗?要是除了那群孩子外还有别的目击者,事情可就大条了……」
这时,话语和脑细胞同时停止。
由于月光和小屋外的户外灯光线微弱,因此拉娜的周围十分昏暗。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十分肯定。
在她不经意环顾的视线前方。
在木屋和森林之间一般人不会去看的地方,有两个疑似人影的物体。
距离约莫二十公尺吧。如果是位在更深一点的灌木丛中,拉娜十之八九不会注意到。
毕竟那个人影穿著像是军服的衣服──而且两人都躺在地面上。
「咦……是谁?」
犹如冰柱穿过背脊般的感觉。
双腿不自觉地发抖,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强盗?
──还是木屋的主人?
──难道是警察……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吧?
原本拉娜犹豫著该不该呼叫潘蜜拉,最后心想那也许只是人偶或是稻草人,便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往前踏出一步。
一步。
然后又一步。
每当她向前迈步,那两副身体的模样便益发清晰。
衣服凌乱,没有看到特别醒目的外伤。
但是,那两副身体依旧动也不动,让人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死了,抑或只是失去意识。
拉娜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状况,她的五感顿时变得敏锐而清晰,连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也开始有所察觉。
──这是什么味道……
随著离倒地的人影愈来愈近,一股怪味窜入她的鼻腔。
像是许多食物腐败,让人联想起厨余的独特臭味。
然后,让人想起野狗毛皮的独特野兽气味也混杂其中,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
──总觉得有股寒意……
也许是本能感应到了周围的异常吧。
可是,她却遗漏了最重要的事。
那就是,在男人们的身体旁──在森林的暗处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正窥视著自己。
影子缓缓地蠕动身体,以慢吞吞的速度,确实地朝拉娜的方向靠近。
还有三公尺。只要巨大影子纵身一跃,想必就能轻易抵达的距离。
但是,拉娜还是没有察觉朝自己逼近的存在。
两公尺。
拉娜注意到周围传来的野兽气味变得浓烈,于是颤抖著肩膀徐徐转动脖子。
望向发出践踏草地的窸窣声的,那个方向──
一公尺。
然后,她见到巨大的「影子」。
剎那间────
一道枪声在木屋周边响起。
⇔
几秒钟前
「那么,我就来试著射击那根断枝喽!」
月光中浮现的,是在周围森林中格外高耸的一棵树。
索妮发现那棵树的树枝断了一半,有一部分无力地垂挂下来,便提出要将其用来试枪。
断枝和索妮所站的位置意外地有段距离,而且还处于月光之下。
虽说索妮头上戴著军用安全帽,但她终究是一名少女,实在让人不认为她打得中,可是索妮却一边哼歌一边取出一把步枪。
就在少年们悠哉地开起赌盘,想赌赌看她打不打得中时──
下个瞬间,枪声已响彻四周,中间折断的部分树枝弹开,在空中盘旋著往下坠落。
索妮的身体在枪枝的反作用力下微微晃动,确认自己的子弹命中了,她泛起微笑。
「欸嘿嘿~打中了耶~」
经过瞬间的沉默,不良少年们齐声欢呼。
「呀哈!」
「呀哈!」
「喔喔……喔喔喔……好厉害!好厉害喔!」
「真的命中了!」
「话说,真亏你居然射得中!」
「你的身材明明那么纤细,也太猛了吧!」
「自从贾格西哭著扫射机关枪以来,这是最令我惊讶的一幕了!」
「好厉害喔~发射后仅花了〇‧〇〇〇二三秒就射穿树枝耶~」
「太惊人了!美乐蒂,你真的算得那么清楚啊?」
「我当然只是随便说说啊。」
「你、你这个臭丫头……」
「安可!安可!」
「安可!安可!」
「安可!安可!」
在意义不明的安可声催促下,索妮神色从容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狙击目标──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一声尖叫闯进她们耳里。
继枪响之后,一道女性的尖叫声劈开夜晚的寂静,从稍远处的木屋后方传来。
──拉娜?
靠在货车棚架上的潘蜜拉一听见那个声音,便率先冲了出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她所见到的是──
昏倒在地的拉娜,以及被她压在身下的军服男子们。
还有──让人联想到方才有「某个东西」站在那里的,地面上异常凹陷的草堆。
⇔
森林里
「……是枪声?」
「萨杰斯同志,声音是从木屋的方向传来的。」
「我知道。」
突然在森林中回荡的枪声。
依回声的状况来看,声音应该不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判断枪声是来自木屋一带,萨杰斯表情依旧冷静地说:
「……要加快脚步了。」
萨杰斯判断有状况发生,烦躁地加快步伐。
──那个声音……和部下们所用的枪枝不同……
──……也没有听见反击的枪声。
男人彻底将精神切换成警戒模式,一边咂舌一边冷静地思考。
──该死……难道是已经命丧枪下了?
──看来,必须把政府的走狗现身的可能性也列入考虑了。
⇔
森林里
「……」
听到了枪声,但负责交易的双胞胎之一只是保持沉默。
但是,他的表情仍瞬间紧绷,推著机车以跑步的速度移动。
万一,刚才的枪响是射杀卡崔的声音──
他已做好杀死所有敌人后,自己也共赴黄泉的心理准备。
⇔
木屋周边
「它」──库奇吓了一跳。
受到孩子们的欢呼声吸引,「它」情不自禁地来到小屋外面。
对库奇而言,户外的气温非常寒冷,但大概是敌不过马戏团时代的本能吧,正当「它」准备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时,「它」发现了两个蠢动的人影。
「它」并不是因为肚子饿,想要把他们当成食物。
自从咬了那个名叫「珂雷亚」的少年手臂之后,「它」就理解到人类这种生物对自己来说是毒药。
所以,库奇或许只是因为久违地见到人类而感到怀念也说不定。
也许只是回想起从前扑向珂雷亚和驯兽师们,把他们按倒在地上打滚时的景象,想要再次重现罢了。
尽管不知真相为何,但总之,库奇没有带著半点杀意地扑向了对方。
可是,库奇有几件事情失算了。
首先,是以前飞扑的对象,皆为在马戏团受过训练的特殊人士。
再来──「它」现在的体型和马戏团解散时相比又大了一、两号,体重的数值也大幅攀升。
身体遭到足以将人压扁的体重压迫,「幽灵」的男子们尽管还活著,却在那瞬间失去意识。
库奇见到两人昏厥反而大吃一惊,过去的景象顿时在脑海中浮现。
从前,「它」曾经因为扑向比自己娇小的儿童团员,害对方晕了过去,结果被驯兽师狠狠斥责一顿。
虽然不晓得库奇对那幅景象的意义理解多少,但起码「它」似乎还记得「要是对方不动了就会挨骂」这件事,于是库奇反射性地转身,退回到森林深处。
然后──库奇想起这里没有驯兽师、团长、珂雷亚,当时的人们都不在这里,于是又慢吞吞地回原处──
结果在那里和戴眼镜的人类撞个正著,同时,枪声也传入库奇耳里。
讨厌的声音。
假使库奇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语言系统,大概会在脑中这么喃喃自语吧。
从前被卖给马戏团之前,「它」曾经好几度在森林里听见那个声音。和自己模样相似的同伴、住在森林里的「食物」随著那个声响接连倒下一事,至今仍清晰地留存在库奇的记忆中。
之后,当马戏团和名为帮派的集团起冲突时,库奇又再度听见了那个声音──一个给予库奇「欢呼声」的孩子腿上流著血,倒了下来。
虽然珂雷亚和团长等人很快就让发出那个声音的人们无法动弹,可是「欢呼声」却停止了,只剩下令人讨厌的寂静笼罩著帐篷。
自那之后,库奇就愈来愈讨厌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好讨厌。
「它」静静地发出警戒的低吼,然后迈著沉重的步伐,沿著木屋后方的小路跑走。
堪称巨大怪物的库奇,宛如脱兔一般地逃跑了。
然后──拉娜先是目睹巨大的「某个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之后又突然地离去。
她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全身发抖──
直到「它」彻底从视野中消失,她才终于能够放声尖叫。
⇔
像是和被拉娜的尖叫声引到木屋后方的众人交换一样,库奇绕到了木屋的正面。
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先前听见的欢呼声。
到处都散布著气味,无法清楚辨别那些人类去了哪里。
但是──「它」在那里见到一样怀念的东西。
和马戏团移动时所使用的款式相同,有著大棚架的货车。
旁边虽然还停了一辆小型货车,但是库奇无视它,直接慢吞吞地往比较大的那辆货车靠近──不知是受到怀念之情驱使,还是耐不住夜晚的寒风,总之「它」潜入了货车的车斗。
在棚架深处,「它」静静地蹲著──
一边希望再次听见「欢呼声」,一边缓缓地闭上双眼。
如果灰熊也会作梦──那么「它」现在肯定正梦见从前的事。
梦见和珂雷亚、马戏团的同伴们一起坐在货车车斗上,摇摇晃晃地到各个地方巡回的日子──
⇔
几分钟后 木屋周边
「是、是真的啦!你相信我!」
「呃……你要我相信你,可是我到底该相信什么啊?应该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某个东西!有某个东西出现了!」
「你说的某个东西是什么东西啦。」
「某个东西就是某个东西!」
潘蜜拉把昏倒的拉娜叫醒,可是怎么也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明明遭到某个巨大的东西攻击,她身上却没有受伤;以防万一,潘蜜拉环视了木屋周围,也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身影。
可是,有两名身分不明的男子失去意识确是事实,因此潘蜜拉判断最好还是提高警戒。
「话说回来,这两个穿军服的人到底是谁?」
「我哪知道啊!他们会不会是来猎鹿还是什么的?先、先不管他们了,那个、那个巨大的东西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目前暂时没看到,所以你先冷静一点吧。」
军服男子们和拉娜不同,似乎也有受到肉体上的创伤,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完全恢复意识。
话虽如此,也不能把他们放著不管,于是潘蜜拉姑且将他们抬到自己的货车车斗上。
另一方面,少年们则是已经开始准备从木屋撤退了。
因为美乐蒂说:「早一点的话,列车再过三十三分钟又三十二秒就会通过~所以差不多该移动了!」所以他们现在正忙著准备。
「话说,等到列车通过了再去也没差吧?我现在还好困喔。」
「因为贾格西他们说会在看到我们的小船后才把东西丢下来啊。要是我们不在那可就糟了。」
「贾格西也真是的,居然想了一个这么麻烦的计画。明明只要在列车出发前偷走,就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了。」
「是要怎么偷啦。」
「叫东尼把列车抬起来扔掉,这样不好吗?」
「你对东尼的臂力未免期望太高了吧!」
「要是他有办法那么做,他早就去找别的工作赚钱了!」
对著依旧持续愚蠢对话的少年们,美乐蒂铃铃地摇响铃铛,敦促他们:
「好了好了~还剩下三十二分钟又五十秒~因为开车大约要花五分钟才会到,所以得提早行动才行~」
「真拿你没办法耶。」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开始泛白,群星则依旧在头顶上方闪耀。
在如此罗曼蒂克的森林里,不良少年们兴高采烈地为出发进行准备。
「话说回来,天气真的好冷喔。」
「河上面是不是会更冷啊?」
「是啊,如果云出来了还会下雪喔。」
「我看不如借用一下木屋里面的毛毯,等到回程的时候再折好还回去吧。」
所有人都赞成某人的提议,纷纷开始从屋内拿出毛毯。
虽然无论是否归还都算是犯罪,但是此时此刻,现场并没有人具备会在意这一点的道德心。
唯一有可能提出反对制止众人的男人,此刻正在列车上被卷入重大事件之中,然而他们对此浑然不知,悠哉地将毛毯堆上车。
「哎呀,什么嘛,我还以为我是动作最快的,结果已经堆得这么多了啊。」
最先拿来毛毯的少年,失望地这么叹气道。
在昏暗的货车深处,有著堆得像座小山的褐色毛毯。
做此判断的少年,不以为意地将新毛毯扔在那个褐色毛毯上。
继他之后,其他少年们也陆续将毛毯覆盖在其上。
「嗯?好像有狗之类的动物气味?」
「应该是毛毯的味道吧。这些毛毯大概也有被拿来裹过猎犬。」
「这样啊。算了,就不要嫌那么多了!」
结果,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座褐色毛毯山瞬间动了一下──
而「褐色毛毯」也抵挡不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布料,就这么被引诱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
⇔
木屋 三号小屋前
「孩子在桥旁边,和路过的少年们在一起。把钱装进这个箱子里,放入河中。」
「这样就可以了。」
潘蜜拉将这段文字手写在纸上,然后清空了从货车随便找到的一个箱子,将纸条放入其中,摆在木屋的入口处。
「要是这样能够蒙混过去就好了……」
「潘蜜拉,你在说什么啊?先不管那个了,那个巨大的某个东西……」
潘蜜拉静静地吐气,表情严肃地打断怯懦的拉娜的话。
「拉娜,我虽然也很在意你见到的影子是什么……可是我现在有其他更害怕的事情。」
「什、什么嘛!我敢笃定!不可能有东西比那个巨大的家伙还要恐怖!」
无视语气斩钉截铁的拉娜,潘蜜拉依然冷静地接著说:
「我跟你说,我想起卡崔家的事情了……不对,应该说是刚才被迫想起来了。」
「什、什么啊。」
卡崔现在已经和索妮一起坐上车斗。
一边回头再次确认这一点,潘蜜拉小声地道出一件事实:
「我想起鲁诺拉达这个名字了。」
「嗯?鲁诺拉达是谁?」
「……是卡崔的本名啦!你起码该记住这一点吧!」
「啊、啊啊!对、对喔!我当然记得啦!我刚才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嘎嘎、嘎嘎嘎嘎!」
潘蜜拉使劲捏著拉娜的脸颊,一面叹著气继续说:
「鲁诺拉达家族。」
「咦?」
「那是在东部屈指可数的黑手党组织啦。完全不会在西部露脸,但在东部却是相当知名的帮派。不过嘛,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帮、帮派……?」
见到拉娜瞪大双眼,潘蜜拉露出近似放弃的苦笑,说道:
「没错,也就是说那栋巨大豪宅,是靠著做不只一些坏事盖起来的房子──要对方不准报警的我们,就等于是在这么说喔?……『不要把我们交给警方,请以你们的标准制裁我们』。」
「……」
听了潘蜜拉这番严肃的发言,就连拉娜似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她的脸色变得比看见「某个影子」时更加惨白,上下排牙齿喀嚓喀嚓地不住打颤。
「换句话说……那个,咦?我们要是被抓到了……」
「会被砍断十指、拔光牙齿、挖掉双眼,最后惨遭杀害……」
潘蜜拉堵住差点发出悲鸣的拉娜的嘴巴,用彷佛已对死亡有所觉悟的眼神喃喃地说:
「……若是『这样就能了事就好了』。」
⇔
大致准备好了之后,潘蜜拉将吓到脸色发白的拉娜强行塞进副驾驶座,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
拉娜一副身体不适地仰望车子的天花板,过了一会才用疲惫的语气询问:
「对了……那两个猎人要怎么办?他们的脉搏姑且都还算正常吧?」
迟迟没有醒来的军人们现在也在车斗上。
由于没有空间让两人都躺下,于是便让其中一人的上半身靠著车斗的棚架。为了保持良好通风,棚架的后方是打开的,如果是行驶在城镇里可能会引人侧目,不过在森林中应该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把他们扔著不管啊。总之,先把他们载到河边……如果他们还是没醒来,之后再带他们去看医生。这样可以吧?」
「……说得也是。啊啊,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了。」
「真巧,我也是。」
可能是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鲁诺拉达的事情,潘蜜拉处理两人事情的态度有些随便。假使他们是木屋的主人,到时只要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借住一晚,这样对方应该就会接受吧。以真正的军人来说,他们的模样实在有些怪异,于是潘蜜拉姑且将子弹从感觉不太适合用来打猎的枪中取出,至于枪枝本身,现在大概正被兴致勃勃的索妮观察著。
「不过,如果他们不是猎人,会不会是真正的军人呢?比方说,因为训练太辛苦所以逃出来,结果昏倒了……但话说回来,他们也有可能是来付赎金……应该说,是来杀我们的黑手党,所以我已经偷偷把他们的手脚绑起来了。」
「瞧你一副若无其事,结果做得这么彻底。」
「我只是不想连他们是谁都不晓得,就将他们放著不管啊。」
两人说著说著,准备完毕的少年们开动了货车。
潘蜜拉也缓缓地插入车钥匙,准备跟上少年们的两辆货车。
「好了……但愿我们也能扮演好『遭到神秘诱拐犯牵连,在威胁之下打电话的人』……」
她们之所以会和不良少年们一起去河边,是觉得人数一多,黑手党应该就不会贸然开枪。这么做虽然会把不良少年们拖下水,不过他们也不是一般人,而是列车强盗。旅行有旅伴,做坏事也有同路人,不如就尽量利用他们吧。
绝非善类的潘蜜拉尽管多少感到心痛,还是决定利用他们。
因为她明白,不良少年们和自己一行人,皆宛如在同一座沙漠中徘徊的兔子。
看不清周遭,不仅过去已然乾枯,也找不到前往未来的方向。
因此,至少得继续不停地走,去寻找沙漠中的绿洲。
假使没有了生存目的,兔子恐怕会立刻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吧。
潘蜜拉一方面怀著落寞的心情,同时又抱著彷佛看透了什么的豁达,静静地踩下油门。
就这样,不良集团和强盗团离开了木屋。
破旧货车上载著名为卡崔的炸弹。
大型货车上则载著名为库奇的炸弹──
他们驾驶著货车,一路朝著桥梁的方向前进。
⇔
森林里
在前往河川的途中,三辆货车和萨杰斯所率领的「幽灵」一行人擦身而过。
但是,货车上的乘客们并未发觉这一点。
因为察觉到引擎声的萨杰斯等人,立刻就藏身在森林里。
一面看著货车驶过,军服男子们小声交谈:
「……那个货车……是昨天那群小鬼吗?」
「恐怕是。」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政府的走狗……」
既然他们朝著这个方向而来,就表示先前派出的两人任务失败了。
他们看起来没有武装,感觉真的就只是一群小混混。
可是万一他们有武装,凭萨杰斯方的人数可能会应付不来。
因为车斗上有可能载著国民警卫队的士兵或贝利亚姆的私人士兵,所以不能贸然行动。
「算了,反正只要狼烟没有升起,贝利亚姆的女儿就只有死路一条……嗯?」
最后一辆格外破旧的货车通过的瞬间,他们注意到车斗上的异常。
被派去侦察的「同伴」之一,正以后背靠在车斗的棚架上,昏迷不醒。
好像没有出血,但无法确认生死。
萨杰斯制止同伴们,直到货车完全通过,才以冷酷的口吻低语:
「看来无论真实身分为何……他们都是敌人没错了。」
「我们调头。查明其真实身分后,将其铲除。」
⇔
桥梁旁
在「幽灵」搭设的帐篷旁,被留下的两个男人轻声交谈:
「不过,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啊?」
「不晓得。但是,最起码只要让对方明白我们的意图,应该就没问题了。」
两人正在针对这次的「修伊‧拉弗雷特夺回作战」发表各自的想法。
「可是,那个小鬼感觉很可怜耶。她才只有十岁左右对吧?」
「不需要在意那么多。反正,她只是一个在有钱有势的父母庇护下长大的小鬼。这么做,只是让她为之前的幸福付出代价而已。」
「这么说也有道理。因为不管交涉成功与否,她最后都难逃一死嘛。」
「哈!这样还算『人质』吗?」
两人谈论的是此时应该正在列车上遭到拘禁,名叫玛丽‧贝利亚姆的少女──然而很不幸的,从树丛后偷听的男人却因为这段对话产生过度的刺激。
「喂。」
「「咦……啥?」」
听见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身──
结果,他们同时遭人以大拇指刺入咽喉,然后就这么昏厥过去。
然而几分钟后当他们醒来时,将会受到令他们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的,短暂且极具效果的拷问。
「意思是,你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少爷……?」
「该死的诱拐犯竟敢耍人。看我怎么每人花上一百天,将你们折磨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