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喔~!!
在定期会议上我做了一项发表。故弄玄虚了一会儿后,取下遮住成品的布。
大家感动的惊呼让我十分自豪。
对吧?很厉害吧!技术超好的耶!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喔,哼哼~
我们造出纸了。
虽然还很粗糙啦。
这全多亏了树精的活跃。还有那些用来当饲料太硬,当肥料也不怎么有效的坚韧野草。由于有一种干燥后也不会松散,于是添加进去造纸。当然还包括因为间伐而砍的木材所用剩的碎料。
毕竟想做羊皮纸费工费时,何况皮革类用来做鞋子或工具更适合。
一边反覆尝试之下,从「做这种纸板能拿来干麻?」的成品,变成类似和纸的东西,最后总算接近草纸了。我们的工匠太厉害啦!明明没有一人是专门造纸的耶!
不过也有缺点,就是墨水会渗开,而且笔尖会被卡住……太致命了吧……
于是下一步开始造铅笔,或者说原子笔……其实更像笔心加上外壳的东西。虽然又被涅莉雅婆婆等艺品组的人捏了脸颊,但真的很棒对吧~!终于做出来了耶~!尽管笔芯有铅笔那么粗啦。
以上由锻造组和土木组共同开发。这些人无论大东西或小东西,真的什么都做耶~
由于还没有橡皮擦,目前主要给孩子们用来涂鸦,画到整张黑漆漆后再烧掉。
在跟孩子们练习写字时,有个平时总是安静乖巧的男孩梅路柯问我能不能画画。由于他偷偷跑来问我能不能画这种事很罕见,我回答「画画也不错呢!」让大家自由发挥的结果──
他画得超棒!
为了给孩子们当范例,我用魔法变出一朵郁金香,结果梅路柯画得超逼真。照片!?咦?他几岁啊?十二岁!?天才吧!!
我连忙请人在王都的杨买画具回来,再教梅路柯怎么用(前世的朋友里有美术社成员,常在午休时为了完成课题,选在社团教室吃饭,让在一旁看着的我也记得不少),叫他在纸上画喜欢的东西。我让克劳斯陪着梅路柯,期待完成之后的作品。
接著作品完成,今晚首度亮相。
不过也真快耶。我明明昨天才给他画具的。而且明明是画在这里一般的肖像画尺寸,长八十公分,宽六十公分的画纸上,竟然花一天就着完色,太快了吧?因为是水彩吗?是比油画更快干啦,但还是太快了吧?
咦?
大家交互看着我和画。是怎样?上头画了什么……?
「呀啊啊!!为什么要画我啦!?」
上头画着彷佛看向照相机,摆出一脸柔和笑容,化身大小姐模样的我。
这种姿势自从前世的七五三仪式后就没摆过了啦!成人典礼是穿西装在门口拍家族相片喔!而且这幅画美化得超夸张!
可爱的我!不要啦~~~!?
当众人一脸笑咪咪,只有我一人大吵大闹时,克劳斯又拿来一幅画。
我都还没做好准备,克劳斯一把掀开上头盖的布。
出现的是──
以龟大人为背景,让小白小黑随侍两旁,中间是双臂交插挺起胸膛,摆出一脸坏蛋笑容的我。
……没错,根本哄堂大笑喔……
是谁说「天使和恶魔」的!?「哪边都画得很传神」是怎样!?为什么「果然这边比较好」指向挺起胸膛的那幅画!?
「顺带一提,还有另外一幅。」
克劳斯再度取出一幅画。
上头是猫(虎)耳加上尾巴,笑咪咪坐着的沙里翁。
我~家~孩~子~超~可~爱~啦~!!
大厅洋溢着柔和的气氛。克劳斯,干得好!
不!不对!竟然让他用贵重的画具画了两张我?太难为情了吧!
「梅路柯问我能不能画大小姐,于是我要他尽情发挥。毕竟您也那么说了。」
……呜……我是说了没错!可是!
「我觉得画得很棒。」
来啦!克劳斯的微笑攻势!
好啦!的确画得很棒啦!
看看沙里翁,应该说白虎的毛多逼真!沙里翁的眼睛多雪亮!头发多飘逸!白皙的肌肤!鼓鼓的脸颊!纤细的手脚!多可爱啊!!
小白和小黑毛茸茸的躯体配上炯炯有神的金眼!有够威风!明明毛茸茸却那么威风,让我都混乱了!双重享受!还是黑白对比!!
龟大人这种庄严的感觉!有够神圣!最近开始认为这位手掌大的神明和蔼可亲,这下让大家想起他是不可激怒的神!!有够帅!!
明明其他都那么棒,为什么要加进我……不能接受!!我要抗议!!
「冷静点啦小姐。干麻那么激动啊?画得跟本尊一样可爱吧?」
蛤?马可你胡说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点头?
「被美化五倍只会让我难为情啦。如果是为了画来让大家笑笑,我就无所谓啦。」
咦?怎样?为什么大家都一脸无奈看向我?
「小姐。」
马可不掩饰傻眼的态度,开口说︰
「露露曾经怀疑过这种可能……小姐,你只要不说话就是美少女喔。」
咦?是怎样?那是小孩子可爱加分吧?
「虽然很长露出那种怪表情,但不说话确实是美少女啊。」
唉?连尼克都这么说?
「对对对,因为不说话,笑咪咪从花苞里现身,才会那么受观众欢迎喔。」
泰托也这样说!?不是吧~
「小姐睡觉时和不说话时是美少女呀。」
托耶尔……真的假的~
「刚到领地时,的确是可爱的孩子,而现在长高了,画像并没有夸大喔。」
连汉库都……
可是──
「……我说你们……!一直强调只要不说话,太多嘴了吧!!」
马可、尼克、泰托、托耶尔惊呼「糟糕!」一哄而散。就不计较汉库了。
他们冲出大厅,在大宅内四处逃窜。
可别逃到外面!在屋内小姐用不了魔法啦!
尼克对其他三人喊道。太天真啦!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练习的成效!
我用抓捕大猪时的魔力网扔向四人。为了逮住入侵大宅的贼,我练习调整尺寸。毕竟不知道何时会发生什么意外嘛。就像今天这样!看招!
嘎啊啊!
几个全力逃跑的大男人们被缠住,纷纷滚倒在地。
受多少伤我都帮你们治好。好啦,这笔帐该怎么算哩?
隔天,四个人被美化五倍的小肖像画被挂在大厅展示。
咿~嘻~!肚子好痛!谁啦!?哪来的王子啦!?呀哈哈哈哈!!
梅路柯好厉害!汉库!帮梅路柯做点他喜欢的点心吧~!
*
今天天气很棒,于是随意躺到野草原上。
当我享受着徐徐微风,尼克走了过来。
「拜托把那些画拿掉啦。」
听到他憔悴的语气又想起画的我忍不住喷笑,实在不能怪我。那真的是杰作好吧!
「大家光吃饭都吃得很辛苦。然后我也很难为情!」
谁叫你们多嘴,哼。不过我就拿下来吧。毕竟害大家吃饭不认真,汉库很不满。换作是我,也不希望辛苦煮的料理被大家边喷笑边吃。
明显松了口气的尼克也躺了下来。
「小姐,最近你在想什么啊?」
尼克用悠哉的语气问我。
我故意不转向尼克,而是盯着天空。
「……我很怪吗?」
要装傻也已经来不及,不过感受不到旁边有动作,我也还不想动。
「……要说正常那也算正常。我想如果小姐不好对克劳斯先生或卡席娜开口,对我说如何?再说我还有关于画的要求嘛。」
噗呼!……啊~啊……我装得不够好吗?
「大家在担心吗?」
「嗯,大部分啦。虽然觉得小姐变回以前那样,但也更常扔下龟大人对吧?露露和马可都很焦急喔。」
这样喔……嗯。
「……我是在想,父母亲的事那样真的好吗?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做得再好一点,能不能把他们软禁在领地里就完事了?之类的……」
「嗯。」尼克应了一声。
「我明白他们犯了罪。以前我就亲眼目睹了……我也没印象受到他们宠爱,但毕竟是父母亲吧……即使最终是法律制裁他们,但导致这个结果的是我。」
「你后悔吗?」
两人依然躺着眺望蓝天。
「没有……不,感觉有呢。然后我正对此感到烦躁。」
我不知如何面对第一次的体验。可是我现在已经是领主,有许多要守护的人事物。
所以即使送双亲伏法,我也没空迷惘了。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一个想偷走我的钱的扒手。」
我忍不住看了尼克。身旁的他依然盯着天空。
「孤儿也是得吃饭的。当时的我天真到只想着帮人跑腿赚点小费。而也因为拼命想靠那些小费买饭,没有注意到摸我手的那家伙拿着刀,就这样让刀刺回他身上。记得那时我才八岁吧。」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瞥了我一眼,又继续盯向天空。
「我逃了,拔腿逃离现场喔。就这样逃回藏身处去,全身抖个不停。之后听说那家伙死了,我有好一段时间食不下咽,喝水也会吐,整天不停颤抖,做梦都会梦到被那家伙追,可受够了呢。」
只是一段回忆。
尼克以平稳的语气阐述完全不匹配的内容。
「当时我怕到逃离现场,但也后悔如果我向别人求救,或许那家伙会得救。」
尼克缓缓转向这边。
「小姐,连他人之死都会让人后悔,认为自己应该想点办法之类的。那对象换作是父母,岂非更是如此吗?总之,虽然小姐跟我的情况不同,不过亲人过世大可不用忍耐,想哭就尽管哭出来。」
苦笑着补上「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啦。」尼克再度看起天空。
我跟着看天空,感觉眼角滑落一行泪。
心想竟然流了一行泪。
也觉得只流了一行泪。
至今为止干嘛说那么多废话呢。这下有点释怀了。
「一行眼泪就没了……」
「嗯,毕竟是作恶多端的坏蛋嘛~」
尼克突然把手伸来,粗鲁地摸起我的头。
「别一个人哭,尽管找救兵吧。是你让我活下来,我一定会帮你,也会保护你想保护的东西。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喔。」
「……谢谢……」
他停下粗鲁摸头的手。
「听好了,小姐。往后你会多次想起这件事,并再次陷入烦恼。此事已经有了答案,也不会再有答案……追思故人固然重要,但同时是件麻烦事。所以……拜托不要自己一个人,和别人待在一起吧。」
「……有人陪伴儿时的尼克先生吗?」
「没有,所以我成了佣兵。心想自己因此丧命也怪不了谁。加入佣兵团是很好,但因为还是小鬼,起初只能打杂。日后我才理解,他们是故意让我忙得没空东想西想。」
他温柔笑道:「从这层意义来说,佣兵团里也有不少爱照顾人的家伙呢~」
「我算是走运,所以才来到多罗朵兰葛领,有了老婆和孩子……虽然都过世了,但我很幸福。现在我每天过得很快活……也有觉得难受的时候。至今依然会想,如果能和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有件事一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我来领地前,为什么大家都留下来了?」
盯着天空的尼克干笑几声。
「当然是因为没其他地方可去啊。垂死边缘的家伙们不只没地方可去,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包含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流浪到多罗朵兰葛(这里)。原本居无定所的我们被前任领主逮住,被迫拿起锄头,总之把看起来能当田的土地耕了一遍。然后被夸赞干得很好,也能有很多饭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终于能过上不会做恶梦的正当工作了。」
我愣愣地盯着尼克看。
「我可不是否定从前的生活喔。我们没有活在阳光底下过。要说是时代使然,或是生长环境都说得通。对我们而言,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直到前任拉拔我们。」
尼克看向我。
「所以大家才会留下来。当然也有许多人走了。我们觉得那些人会很辛苦,把能带的东西都让他们带走了。留下的全是打算把这里当葬身之地的人。巧的是留下的都是擅长听命行事的人,想不太出该主动做些什么的主意。尽管如此,我们依然多方尝试……最后决定放弃。」
他又把手放到我头上。
「本来超想念老婆和孩子,都半脚踏进坟墓的我,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小丫头重新振作啊。」
他咧嘴一笑。
「……你太太他们过世时,有谁陪着你?」
「路易斯喔。还有杨先生和克劳斯先生?」
我小心翼翼地问,结果他迅速回答。
「路易斯跟我算老交情了。杨先生更是用一脸嫌麻烦的表情照顾我,害我以为被他讨厌了耶~」
虽然总是难以捉摸,除了参加剧团外的事他什么都肯帮我。照顾尼克的杨……不难想像呢。
「他们三人很照顾当时觉得活着好痛苦,可是又不能死,干脆随波逐流,变得相当自暴自弃的我。到今天我依然很感激他们呢。」
看到他感慨良多的柔和微笑,让我心想原来成年男性也有类似的烦恼。
「像路易斯不就结婚了吗?让我能报答以前受他照顾的恩情了。这么一想,十年根本不够用对吧?就算日后老态龙钟,我还是会帮忙他任何事。所以拜托小姐照顾我们年老的生活起居啦。不过在那之前,拜托快点把那些画拿掉。」
我忍不住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