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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THE HONEY DISH RHAPSODY 白粥

三番队·队舍牢。

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井鹤,一个人默默地在昏暗的队舍牢中处理工作。

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九番队队长东仙要,这三名人物离开尸魂界后的隔天,在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的指示下,展开针对他们各自的队首室、执务室,以及四十六室地下议、事堂、清净塔居林、大灵书回廊的搜查。

原本井鹤在市丸银的命令下也有参予叛乱,但他并不知道事件全貌,只是遵行队长的命令而已。不过他本人也深刻地反省了,再加上现阶段如果失去副队长,三番队的机能将彻底停摆,因此他并未被问罪。

然而,为什么吉良井鹤会在队舍牢中?

当天早上,井鹤在牢内,隔着牢笼与伊势七绪对峙。

「——考虑以上诸点,决定暂时不追究吉良井鹤之罪。」

七绪将念完的书信折好,抬起头。

「这是山本总队长归纳出来的结论。」

在七绪的指示下,狱卒打开门锁。井鹤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出牢房。

「吉良副队长的寝室、队首室与执务室都在搜查中……因此请您找个空房间来处理工作吧。那么,我该回去领导搜索了。」

推推眼镜,七绪转过身子。

「请问……!」

井鹤用非常干涩的声音叫住七绪。

「……什么事?」

「我可以……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七绪皱起眉头。

「这里……?你是说队舍牢?」

「……是。」

「吉良副队长如果真的那么想,我是没有意见,不过……你真的想用这里吗?」

井鹤不与七绪眼神相对,只是深深地点个头。

搜查结束后,井鹤也没回到自己的执务室。牢房安静的环境,比他所想的更适合工作,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理由是,他没有勇气接近失去主人的那个房间。

(即使如此……我还是,尊敬那个人。)

队长……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尸魂界的一切,这点自觉他还有。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对于井鹤而言,市丸银还是绝对的存在。

甚至让他不惜拔刀面对自己心爱的人。

「……真是太糟糕了。」

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喃喃念了几次。

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这他已经知道得不想再知道了。

「真的……我真的是太糟糕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说。

「真是,一直在那边糟糕来糟糕去的!听了就教人火大!」

这话让井鹤的肩膀为之一震。回应了他自言自语的人,从走廊的另一端踩着沉重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嗨!」

现身的是阿散井恋次。

「阿散井……」

看了恋次一眼,井鹤又马上将眼神转回文件上。

「怎么?还在心情低落啊?」

井鹤低着头回答:「没有啊。」

「你打算在这里窝到什么时候?搜查还没结束啊?」

恋次靠着牢笼,背对着他说。

「搜查早就结束了,队长的房间里除了一套寝具跟少数衣服外……什么都没有。执务室也差不多……除了工作的文件,什么都没有。」

井鹤放下笔,将誊完的文件放在已处理文件堆上。

(是为了离开尸魂界做准备,才会一直保持那样的吗……)

他回想起那间别说是书架,就连书桌也没有,空荡荡的队首室。

市丸银是个孑然一身的男人。因此,他「曾经留在这儿」的痕迹惊人地少,甚至让人有种……这里本来就没有人的感觉。

「既然搜查都已经结束了,你也该趁早离开这里了吧?」

恋次的声音响遍沉静的室内。井鹤一句话也不答,只是将新的文件拉到手边。

「找我……有何贵干?」

继续阅读文件的他问道。

「没事不能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井鹤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听到这句话,恋次轻轻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原本是为了让井鹤早点打起精神才特地跑这一趟的……可是到底该说什么?这点笨拙的恋次完全没想到。

「你不是说想向露琪亚道歉吗?」

「咦?……是没错。」

「那家伙现在正在救护所的伙房打算煮饭给朽木队长吃。所以,你干脆去买点明太子之类的东西送给她,也能趁机开口吧?」

「说的……也是,我会去的。」

井鹤放下一份刚开始阅读的文件,轻揉眉间。尽管文件山占领整座牢房,到现在只剩下桌上这些就能全部处理完了。

(我……是不是太硬撑了?)

好久没睡了。这是因为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不去想些有的没的。到底多久没睡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恋次瞥了井鹤一眼,随即将身子转开。他实在没办法看着累成这样的朋友。

「不要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背对着井鹤,他吐出这几个字。

「先走了!」

「……嗯,再见。」

井鹤抬起头,看着恋次跑走的背影。

他真的很感谢恋次的存在。自己背叛了大家,还伤害了同期出身的战友雏森……但他仍愿意这样关心自己。

总是陪在身边,不会抛弃自己。

「……谢谢……」

井鹤趴在桌上,肩膀静静地颤抖好一段时间。

1

综合救护所·伙房。

露琪亚看着小小的土锅里正咕噜咕噜地沸腾着的白粥,小声说:

「结果变成一锅什么花样都没有的白粥了……」

白玉红豆、咖喱饭,都是可以简单用「现世带来的土产」解释的食物。露琪亚其实是想借着食物跟白哉聊聊在现世发生的事。

呼……她小小地叹了口气,关掉火。

「你好像很困扰?」

「呜咿啊?」

正后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露琪亚吓得差点打翻土锅。

她戒慎恐惧地转过头。

「涅……涅副队长!……吓了我……一大跳……」

不出半点声音,逼近自己身后的是十二番队的副队长·涅音梦。

「没有一点花样,这让你很困扰吧?」

她无表情地说。

「啊……是,应该算吧。」

看着完全无法猜透的音梦,露琪亚怯生生地点点头。音梦见状,从腰带内取出一个跟小指差不多大的瓶子。

「这个给你。」

她举起瓶子让露琪亚能看个清楚。展现给露琪亚看的这个瓶子里装了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

「只要一滴这个药水,就能直接让吃下这药的人脑部有所反应,产生大量脑内啡……」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什么花样也没关系!」

露琪亚手原本已经伸向小瓶子,却又马上慌慌张张抽回。

「是吗?」

音梦一脸疑惑的样子,补上一句:「我认为这对你会有用的。」

「真的,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也只有一点点的……副作用啊。」

「一点点,不就代表是有了!」

不想让白哉吃下来路不明的药物,因此露琪亚倾全力要拒绝音梦的建议。就在这个时候,音梦的胸前突然传出一阵声音:

『音梦!不要绕到别的地方去,垃圾!』

是十二番队队长·涅茧利的声音。

「是,茧利大人。」

音梦对着胸口回应。怀中应该是装了某种通信机器吧。

「那个,谢谢你的好意!」

对着一言不发就准备离开的音梦,露琪亚这么说。

音梦在出入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露琪亚。

「……不客气。」

短短一瞬间,音梦眼睛含笑,不过马上就离开了伙房。

再度剩下自己一人后,露琪亚在餐架上垫了一块布,放上土锅,盖上锅盖,再在旁边添上小碟子跟陶匙。

退后一步,看看整体布置,露琪亚将手按在下巴上开始思考:「嗯……」

(还是有点空虚……如果可以加点东西就好了……)

于是露琪亚开始彻底翻找柜子,想看看有没有酱菜,或是梅干之类的东西。此时有个死神,轻轻叫了她一声。

「那个……朽木小姐……」

这个呼唤露琪亚的沙哑声音,是手上提了一个小袋子的吉良井鹤。

「吉良副队长……?」

回头看到意外的访客,让露琪亚瞪大了眼睛。

露琪亚跟井鹤是真央灵术院同期的学生,不管在学校还是加入护廷十三队以后,她们都没什么交流,至少她们的交情并没有好到会因为私人理由彼此造访。

「为什么来这里?」

「那个……我听阿散井说……你在替朽木队长煮饭,所以就……带这个来了。」

井鹤将手上的小纸袋递给露琪亚,里面有一个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小木盒,盖子上用毛笔写着【辣味明太子 特级】的字样。

「这么好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露琪亚端持木盒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井鹤。完全想不到井鹤到底有什么理由要送自己东西的她,心想(是不是他觉得欠大哥什么人情啊……)低着头,等听井鹤怎么说。

「真的非常对不起!」

数秒的沉默后,井鹤突然深深地对露琪亚鞠了个躬。

双肩颤颤巍巍,似乎是用挤的挤出这几个字:

「我……当时有帮忙,害得你提早被处刑……!」

对露琪亚而言,这是她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请抬起脸来。」

看着井鹤不停发抖的肩膀,露琪亚淡淡地露出微笑。

「可是……!」

「吉良副队长也只是乖乖遵从上级命令而已,我并不打算责备你。」

井鹤抬起脸来,看着露琪亚。她温柔的眼神中,带有怜悯。

突然,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因此井鹤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你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那一头失去光泽的头发跟瘦削的脸颊,让露琪亚想到了井鹤这段期间的心力交瘁。

「对不起……!」

井鹤再度用细微的声音道歉,让露琪亚有点困扰地说:

「真的不用这样子道歉啦,我完全、彻底、一点都不在意。」

对着抬起脸的井鹤,露琪亚笑了。井鹤再度无言地低下头,静静地走出伙房。

送走井鹤后,露琪亚开始将辣味明太子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土锅旁边。卸下烹调服,解开三角巾,捧起载着白粥的餐架。

「……好!」

她替自己小小打了个气,走出伙房。

一步一步慎重地,走向白哉的病房。

温柔的夕阳,照在露琪亚那因为紧张而稍微绷紧了的双颊。

2

露琪亚慢慢爬上楼梯,来到三楼走廊,却看到长长的走廊中间站着一个人影。走近几步,再仰起视线一看……那是一个长长的白发、白色的胡髭,戴着银边圆眼镜的老人——是白哉的仆人·清家信恒。清家也察觉到露琪亚来了,便点点头。露琪亚加快脚步,走到病房前,对用柔和表情看着自己的清家说明:

「我想见大哥……现在可以进去吗?」露琪亚问。

「请稍待片刻。」清家说着,朝向闭着的门问道:

「白哉少爷,露琪亚小姐想见您。」

不久,里面传来白哉的声音:「进来吧。」清家小力地打开门,对房内的白哉默默致意。在清家催促下,露琪亚低着头走进病房内。捧着餐架的手正在流汗,这她自己也明白,她很紧张。

「打扰了。」

说着,她毅然决然抬起头。

朽木白哉就坐在窗边的床上,一身缠到脖子的绷带,让人光看就觉得痛。

夕阳照射在白哉身上,他的面前就放了一具朽木家送来的高级餐盘。餐盘上的主食跟露琪亚准备的一样是白粥,但配餐的种类却压倒性地多。

「您正在……用餐吗……」

露琪亚低头看看自己准备的朴素餐点,轻轻地咬住下唇。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种情况应该早就能料到了啊……!)

换作是白玉红豆,或许还可以拿来当做点心给白哉吃。可是,咖喱饭跟白粥都是正餐,很有可能会跟朽木家的厨师所做的冲突到……为什么这点她在下厨之前完全没想到?

(我说不定……是昏头了……)

长年以来,她总是觉得白哉很遥远,此刻却突然感觉到他是距离自己很近的人。

不过,白哉身兼朽木家主人以及六番队队长的事实,跟过去其实并没两样。

「对不起,大哥……我改天……再来看您好了……」

露琪亚用一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声音说完,急急忙忙转过身被对白哉。

明太子的艳红突然变得很刺眼,看得她都想流泪了。

「慢着,露琪亚。」

白哉凛然有威的声音,让露琪亚的脚步顿时停下。

「……那是什么?」

朝着垂头丧气的露琪亚背影,白哉这么说。

露琪亚诚惶诚恐地转过头来,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复杂的心情无法化作语言,最后她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深深地低着头。

在这个充满橙色光芒的房间内,看着眉头悲伤地皱在一起的露琪亚,白哉突然笑了。

「清家。」

白哉一呼唤,原本在走廊待命的清家立刻进入房间,站到他身旁。

「拿下去。」

他简单地下了命令。

「遵命。」清家答,马上将白哉面前的餐盘搬到走廊去。

「露琪亚。」

看着清家关上门离开的露琪亚听到叫唤,转过头来看着白哉。

不安地回看着自己的,幼小的妹妹……

白哉静静地闭上眼睛,说:

「……我要吃。」

有那么一瞬间,露琪亚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啊……」

看着白哉平静的侧脸,她才终于理解,白哉想吃自己煮的这份白粥。

过度的欣喜,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

「是……!是,大哥!」

露琪亚将餐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将土锅里的白粥舀进小碟子中,添上明太子,用那双开心得发抖的手献给白哉。白哉拿起陶匙,轻轻搅散明太子,再默默地将变成粉红色的白粥,送进口中。

「啊,大哥!我可以跟你说说……我在现世看过的、遇过的东西吗?」

递过第二份白粥时,露琪亚问道。

「……好啊。」

回答时,白哉的眼神有着前所未见的温柔。

漫长一天的尽头,终于慢慢地接近了。

插图p139

3

二楼·伙房。

「朽——木——小——姐!」

突然闯进伙房的,是井上织姬。

「……咦?」

「怎么了?」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浮竹十四郎。

二人在十番队队舍碰头以后,就到十三番队队舍去,将那锅白玉红豆分得一干二净后,再来到这儿还锅子。

「不在……」

「真的耶……」

环顾伙房,知道露琪亚不在这儿后,两人便决定先放下锅子,离开这里。

「朽木小姐到底是跑哪里去了?原本想跟她说,那真的好好吃喔……」

「唉,织姬,你有没有发现,朽木的灵压就在正上方?」

浮竹指着天花板,于是织姬也将意识往那个方向集中。

「啊,真的耶!我感觉到了!还有另外一个是……」

「嗯,这是白哉吧。我懂了……他已经移到个人房了。」

听到这句话,织姬啪地一声合上手,说:

「那我们就上去跟朽木小姐道歉,再顺便探望白哉先生吧!」

织姬笑容满面地说着,就准备走向楼梯,浮竹却叫住了她。

「织姬!」

「怎么?」

转过头来,浮竹正用稳重的微笑看着她。

「现在……还是让他们俩独处吧。」

浮竹身为露琪亚的上司,在极近的距离内,感觉到他们兄妹间的内心有多大隔阂。现在好不容易终于开始破冰,他实在不想打扰他们。

织姬瞬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浮竹想表达的意思,因此大大点了个头。

「对喔!说得也是……!」

无法跟哥哥心灵交流的空虚寂寞,这点织姬非常明白。

那时候……在双殛治疗受伤的一护时,听到白哉向露琪亚说出真心话,让织姬也跟着开心得快哭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朽木小姐!)

织姬轻轻地微笑着,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是啊……感觉今天好漫长啊。」

浮竹靠着窗框,轻吁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头白发在夕阳照射下,仿佛被染色般地变成了橙色。

「尸魂界的夕阳真的好美……!」

织姬两手放在窗格,将身体伸了出去。

「唉唉,这样很危险!」

「嘘——!」回头看着对自己这么说的浮竹,织姬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巴前。浮竹一脸疑惑,接着织姬又再次探出身体,指着上方。浮竹学着她的样子,将身体挺出去……

……这么一来,楼上隐隐约约传来露琪亚的声音。拼命说话的模样,就算不亲眼目睹,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

对吧?织姬无声地动着嘴巴笑了。

浮竹也笑着点点头。

十一番队·队首室。

所有面对院子的纸门全部都被拉开,室内充满了夕阳的温暖光芒。

「好!是阿一输了——!」

「啊——!你怎么会那么强?」

在房间中央面对面的黑崎一护与草路八千留间,放了一个白色棋子占了三分之二的黑白棋盘。

「这很简单嘛!阿一是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再一盘!再一盘啦!」

「啊——?还要玩啊——?」看着一护咔嚓咔嚓地叠起棋子回收,八千留一脸「麻烦死了」的样子,将两脚在榻榻米上伸直。

「放弃吧,一护。我们家的副队长是笨得无可救药,不过只有黑白棋,她可是比普通人强上一倍。」

以二人的对局当成下酒菜,在一旁小酌的斑目一角笑着这么说道。

「阿一比光头角强上一百亿万倍啦!」

八千留完全无视一角,对着一护这么说。

「她说我比你强耶,一百亿万倍喔。」

一护边说边回收棋子。

「算你有种!来比比看啊,一护!」

一角叫着卷起袖子,与此同时,在房间内侧的纸门砰的一声拉开了。

站在那儿的,是看起来跟鬼一样的更木剑八。晚饭后,在隔壁舒舒服服地打着盹的他被他们吵醒了。

「吵死人了!再不安静点我砍了你们!」

一声怒吼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震动。随后纸门又碰——!的一声关上了。

「耶——!被骂了——!」

笑容满面的八千留指着一角说。

「可恶……!你以为是谁害我们被骂的……」

「八千留,我们再下一盘。」

「好啊!」

「你们这两个!不要无视我啊!」

对着准备再比一盘黑白棋的一护与八千留,一角大吼。

「吵死了,一角!」

剑八的怒吼再度透过纸门传来。

「唉——他终于指名道姓了……」

坐在缘廊的绫濑川弓亲半叹息地说道。

「啊哈哈!指名道姓!」

八千留指着一角笑。

「……难怪你会秃啊。」

一护小小声地说。

「喂喂喂喂!我听到了喔一护!」

「我说你吵死人了啦!一角!」

——十一番队的傍晚,总是这么热闹。

救护所·死霸装缝制室。

「你帮她们所有人画了版型啊?」

看到作版型用的大型纸筒少了很多,虎彻勇音便问。

「呃,是啊……形势所逼。」

石田雨龙的侧脸映在夕阳之中,看起来好像很累……其实,他是真的非常疲倦。因为他替缝制室超过二十名女性死神全画了版型。

「我都不知道是这样……」

勇音似乎相当丧气,一脸抱歉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所以才把队长也带来了。」

旁边站的,是一脸微笑的卯之花烈。

「我无所谓啦,勇音,我看他应该也很累了吧?」

「都请您来到这里了……真的很抱歉,队长!」

看到勇音拼命道歉,雨龙吁了口气。

「卯之花小姐……是吗?」

「是,我是四番队队长·卯之花烈。」

对方的自我介绍实在太有礼貌,于是雨龙慌慌张张地行礼致意:「我是石田雨龙。」

「我可以顺便帮你画,反正多画个一两张,疲劳度也差不到哪去。」

「哇,真的吗?他愿意帮你画耶,队长!」

「呵呵……谢谢你了。」

看着比自己还开心的勇音,卯之花笑了。

她们二人的模样,让雨龙自然而然也笑了。

雨龙脸上的眼镜,闪亮亮地反射出夕阳的光辉。

西流魂街·润林安。

肩膀上扛着柴田优一的茶渡泰虎,走在沿着小河的田埂小径上。

「大叔?」

「……怎么了?」

「我啊……觉得这里的夕阳,比我生前看到的夕阳要漂亮一点喔……」

柴田指着瀞灵廷说。

「我也……这么想。」

仰头看着背对夕阳的瀞灵廷,建筑物的墙壁在夕阳照射下,看起来就像长满美丽红叶的山丘。

「我想妈妈,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这片夕阳。」

「……是啊。」

茶渡将柴田放下地板,单膝跪着,看着他。

柴田的眼中摇曳着不安。茶渡直直地看着他说:

「柴田……就算你们现在分离二地,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跟妈妈一起看这一片夕阳的。」

「……嗯!」

茶渡大大的手轻轻抚摸着柴田的头,柴田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仿佛都被那只手给吸走了一般。

夕阳温柔地照在准备回瀞灵廷去的茶渡,以及用力挥得手似乎都快挥断了的,柴田的侧脸上。

综合救护所·一楼。

在用来收容伤势比较浅的人的大房间里,山田花太郎正默默地在治疗伤患。

(不知道露琪亚小姐……有没有顺利将白玉红豆拿给朽木队长吃……)

治疗时,他也是满脑子光想着这个。

「山田!不要分心!集中精神!」

正在诊治隔壁床伤患的伊江村八十千和,训斥开始发起呆的花太郎。

「啊,是!对不起!」

花太郎回应,赶忙集中精神治疗,不过时间一久又开始发起呆来。看到从大白天就一直这样的花太郎,伊江村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那么在意,我就让你先走吧。」

「咦?真的吗?」

「不过!要等你看完下个房间的患者才行!」

「我知道了!谢谢伊江村三席!」

花太郎深深地鞠了个躬,开开心心地跑出病房。伊江村用一种带点怜悯的眼神,目送他的背影。

因为隔壁病房收容的全都是莫名敌视四番队的十一番队队士。

「想要治疗却被打了。」

「才刚走进病房,就被脸盆砸了。」

「我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是我被踢了。」

等等诸如此类的报告相当多,因此所有人都拒绝去治疗,最后这个烫手山芋——治疗恶魔病房的工作,就轮到第三席伊江村手中。

咿咿咿咿咿……!

不出所料,隔壁传来花太郎的惨叫。

「……抱歉,山田!你就为四番队壮烈牺牲吧……!」

无论是对着隔壁房间双手合十的伊江村,还是在隔壁房间听起来似乎快哭了的花太郎,夕阳都平等地照在他们身上……

四番队队舍前。

送明太子给人在救护所的露琪亚后,吉良井鹤在打道回府的路上刚好碰到阿散井恋次。

「吉良!你见到露琪亚了吗?」

「嗯,我照你的建议把明太子给她了。」

「那就好。」恋次看着井鹤,点点头说。井鹤还是一样疲惫不堪,可是看起来似乎比刚刚多了几分元气。

「我现在要去探望雏森,你要一起来吗?」

才刚听到『雏森』这个名字,井鹤的表情瞬间冻结。

「……我不去。」

「啊啊?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说绝对……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见她……!」

井鹤低低地垂着头,用尽力气挤出这几个字。

恋次皱起眉头。

「那么,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见她?」

「这个……!」

井鹤无法回答,只能咬着下唇,陷入沉默。

「不要逃避!雏森并没有恨你啊!」

「这个……我们怎么知道!」

依旧低着头的井鹤,这么回应大声起来的恋次。

恋次重重地叹了口气,盘起双手说:

「刚刚你见到露琪亚时,她有说自己很在意吗?」

「不……她说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不就得了?你就是想太多了啦!」

井鹤抬起脸,只看到恋次一脸严肃地说:

「你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不值得称赞,可是也不足以被苛责啊!我那时不也被派去现世抓露琪亚?换句话说,我也帮了那票反贼一把!如果整天在想谁谁谁有责任、谁谁谁的责任又比较重……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

这次的反叛事件,是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的。如果说没察觉到是有罪的,那每个人都有罪责……恋次是想告诉井鹤这点。

「好了!走了啦!」

不等井鹤回应,恋次就自顾自地走向救护所。

「咦?等等,阿散井……」

「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他停下脚步,回头。

「把自己封闭起来根本就无法补偿什么!」

恋次高声地说完,又自顾自走去。

井鹤也被他的气势所吸引,摇摇晃晃地走在夕阳照耀下的石版上。

「快跟上来!」

恋次不时回头催促井鹤。看着他一脸不情愿,却仍以缓慢速度跟上的样子……心想,他已经没问题了。

数分后,三个原本同班的同期生所聚集的病房里,也充满了温暖的阳光。

雏森桃苍白的脸也染上温暖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般。

插图p152

十番队队舍·执务室。

松本乱局打扫完贵宾室回到执务室时,还是一样认真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工作的日番谷冬狮郎突然抬头说:

「喂,松本,这个『女性死神协会的请求』是什么东西?」

日番谷揭起一张文件,在空中摆呀摆的。

更正确地说,上面写的是【女性死神协会的小·恳·求❤】。

「哦,那是说队长的写真集……」

「我拒绝!」

「……即将再版,所以要队长写一些感言啊。」

爽快地说完后,乱菊回到自己的工作桌。

「……嗯?」

日番谷在脑中反复咀嚼刚刚乱菊所说的话。

「再版……?你刚刚说再版?表示说已经出版过了?」

「是啊,早就发行了。」

乱菊直截了当地说完,得意万分地挺起胸膛继续说:

「初版一眨眼就卖完了!因为队长超受欢迎的啊——!我身为副队长也不由得骄傲……」

「慢着!我根本不记得有拍过什么写真集啊?」

「因为全都是瞒着你拍的啊。」

「瞒着我……这不是偷拍吗!」

砰!日番谷用力拍了桌子一下,乱菊一脸意外的样子:

「不是偷拍啦,说得那么难听……!好歹也要说『隐藏式摄影』嘛!」

「不管怎么换说法,罪状都一样!什么时候的事!是谁拍的?」

「真讨厌!拍的人当然就是我啊!人家要多少摄影机会就有多少,谁教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有机会就能这样擅自偷拍喔?」

「是。」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乱菊,让日番谷无言以对。

(这个混蛋……!居然还一脸「那还用问吗?你说这什么蠢话?」的样子……!)

数秒之间,两人无言地瞪着对方。

但……

「我受够了!随便你吧!」

先屈服的是日番谷。他一甩头,伸手拿新的文件。

「拜托队长,刚刚那感言不行,要更能打动读者内心的!」

「我刚刚那不是感言!」

伸长的手还没碰到文件,就先重重拍在桌子上。

——也只能祈祷这片壮丽的夕阳,能让苦命的队长内心能稍微平静一点了。

九番队队舍·队首室前走廊。

桧佐木修兵看着这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回归单纯空间的队首室。

昨天接获通知,队首室的调查结束了,于是回来一看,室内所有东仙的个人物品全都被送走了。

(就算他回到尸魂界……也只会被当成叛徒处决啊……)

空荡荡的队首室,将「东仙再也不会回来了」的现实,毫不留情地刺进桧佐木的心里。

桧佐木低头,呆看着木板铺成的走廊。

被任命为九番队的副队长,第一次来到这间队首室时,平身低头的桧佐木,视线同样也是投射在这千锤百炼的走廊上。他报上名字,等候主君的声音。

「……在那里跪着脚会很痛吧,你就进来吧。」

抬起头来,当时盲目的主君确实正凝视着自己。

「桧佐木,天空……有云吗?」

时常被主君这么问。

「咦?云吗?……这个嘛,有两三朵吧。」

「……是吗?」

这种时候,东仙一定会用一种又像开心、又像无奈的,很难形容的表情仰望天空。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橙色。

「早知道就应该问问他……」

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早知道……就应该问问他的……!」

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期盼什么?

东仙所谓的「正义」,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

他从未问过,只是盲目地信从。

「那是……我的罪。」

闭上眼睛,看到的也不是黑暗。连眼皮底下都被夕阳染上了色。

桧佐木举起左手,遮住眼睛。

(在这片黑暗里面,队长到底看到了什么……)

直愣愣地站着的桧佐木,伸长的影子盖住了夕照下的走廊。

八番队队舍·执务室。

京乐春水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目的是不让他站起来。

绑住他的,自然是伊势七绪。

「七绪妹妹——!太阳都下山了——其他东西我们明天再……」

「不行!」

七绪果断地回绝,将所有需要队首印的文件堆在京乐的桌子上。看着这座怎么看都看不完的文件山,京乐忍不住发出呻吟:「呜呜……!」

「这是您自作自受!如果平常一点一滴慢慢做,现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

「七绪妹妹好严厉……」

京乐沮丧地垂下肩膀,开始在文件上盖起章。

七绪走到窗边,准备带上窗户。外面那一片从橙色慢慢变成火红色的夕阳美景,让她的眼睛透出笑意。

「不过……也对,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万岁!不愧是七绪妹妹!太迷人了!好温柔喔!人家想跟你交往!」

看到京乐高兴得这么夸张,七绪低声地说:「实在是喔……」困扰似地笑了。

「那我去泡个茶。」

关上窗户,她马不停蹄走出房间。

「啊!七绪!先帮我解开绳子吧……!七绪?七绪妹妹——!」

不断咔哒咔哒地摇着椅子拜托,七绪却完全置若罔闻。

被绑起来的男人单独留在房间里……状态意外地「重口味」的执务室,逐渐被鲜艳的火红色给填满。

二番队队舍·贵宾室。

「夜一大人!我拿到夜一大人喜欢的清乃盐大福了……夜一大人?」

碎蜂环顾室内,四处寻找刚刚还睡在长凳上的四枫院夜一。不见人影,倒是脱下来的衣物散落在长凳上。

「在这里,碎蜂!」

声音从椅子下传来。

碎蜂跪在地上,往下看去——只见变成黑猫的夜一正打着哈欠走出来,跳到长凳上,随意一倒。从窗户照进来的火红光线让她眯起眼睛。

「太阳还没下山啊……工作结束得很早嘛,碎蜂。」

「是,我尽快解决,才好不容易赶上清乃关店的时间。」

碎蜂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完成工作,冲去和菓子店清乃,买了夜一最爱的食物后才赶回来。

「清乃的盐大福啊……真是怀念。」

夜一竖起尾巴,靠近盒子,闻个不停。

「夜一大人,为什么马上变回这个模样呢?」

碎蜂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这么问,口气似乎很遗憾。

「比起人型,这个样子方便多啦……你讨厌我变成这样?」

夜一抓着那盒子,一边睨视着碎蜂。

「不、不是!我……我绝对没有……!……不管是什么模样,我还是……对夜一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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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劈劈啪啪啪――

碎蜂的声音,被夜一撕破包装纸的声音盖过。

失望的碎蜂似乎浑身无力,可惜夜一完全没注意到,只顾着撕破纸盒与包装,开始吃起圆滚滚的盐大福。

「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个模样吃一点点东西就能饱了!」

吃完一个后,她开始用前脚心满意足地洗着脸。

「身为四枫院家当家的您……居然如此费心……!」

在尸魂界中,只要四枫院家的当家想,要吃什么东西都有,这是常识。

一想到原本这般高高在上的夜一却过着食物匮乏的日子……碎蜂的心都快碎了。

看着皱起眉头、好像很痛苦的碎蜂,夜一笑了。

「不用同情我啊,碎蜂!……我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四枫院之名而活……所以能像野猫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对我而言真的很快乐……」

在尸魂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四枫院,在现世无人知道,也没任何势力。每个见过自己的人,都会擅自替自己取个像是『小黑』、『小不点』之类的名字,并用那个名字叫自己。

在现世,就连名字都是自由的。

「地位、家世都无所谓……身上没有背负任何责任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这点,现在身负重责大任的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懒洋洋地躺着,任凭微风吹动她充满光泽的黑毛——夜一的这个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幸福。

碎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夜一的侧腹。夜一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完全融入夕阳之中的这个身体,让碎蜂总是冰冷的手指,感染微微的余温。

「您……已经不再回尸魂界了吗……?隐密机动队的总司令官,除了夜一大人,还是没有其他……」

「你不也知道?我被永久除籍啦!根本……就不可能回来。」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您是为了隐藏崩玉,才不得已去到现世的啊!我不认为那算是罪……!」

碎蜂站起身,背对夜一说,紧握住的拳头微微颤抖。

「算了吧,碎蜂。」

「可是……!」

「……你变强了。实际跟你打过一场,亲身体验到你进步多少,这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头被人轻轻抚摸的碎蜂回过头来。

「你已经拥有足以担任总司令官的实力,要有点自信!」

变回人型的夜一就近在眼前。夜一露齿一笑,再度坐回长凳,跷起了脚。

……一身全裸地。

「好啦,这些就讲到这边吧!去泡茶吧,碎蜂!」

「衣、衣服……!请穿上衣服,夜一大人!」

暗红色的余晖,照在满脸通红、低下头去的碎蜂身上。

每个人都在属于各自的地方,怀着各自的想法,看着今天的太阳下山。

尸魂界的夜晚,缓缓降临。

4

救护所·二楼。

露琪亚带着空空的土锅,相当雀跃地回到伙房。

「……一护?」

她对着站在流理台前那见惯了的橘发男子说。

「喔,露琪亚!」

一护拿着满是泡泡的海绵,回头看她。

其实他是来还咖喱锅的,不过因为露琪亚不在,所以他干脆自己动手洗起锅子。

「你去找白哉?」

继续洗着锅子的一护这么问。露琪亚回答:「是啊。」一护听这声音,就知道送东西过去的计划成功了。

(要是我说「恭喜你了」之类的话,感觉又怪怪的……)

心里如此盘算的一护,决定用极其微不足道的方法祝福她。

「餐具拿来,我顺便帮你洗吧!」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露琪亚将土锅与小碟子交给一护,自己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

坐下来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累。一整天份的疲劳感,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咖喱,很好吃喔!」

「是吗……那就好。」

露琪亚闭上眼睛,倾听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声。

水声就像波浪一样,淘净了露琪亚的意识。

『十一番队的家伙每个都狼吞虎咽地吃……八千留还吃得满脸都是咖喱……』

一护的声音也……渐渐地……愈来愈远……

洗完餐具,一护看向露琪亚,只见她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着。

(……表情看起来真幸福。)

看着她安详的睡相,一护心想。

一护强烈地觉得……真庆幸自己有来到尸魂界。

因为他成功保护住了。

「喂,露琪亚!不要在这种地方睡觉!回房间去睡啦!」

一护摇动露琪亚的肩膀打算叫醒她,此时的他其实心情非常愉悦。

——直到有起床气的露琪亚赏了他的脸一脚。

「混账王八蛋!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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