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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时空旅人的沙漏 第六章

察觉到有微弱的光亮从窗帘缝隙射入,加茂打开了窗帘,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天快亮了。

幻二低头看看手表,说:“快五点半了。时间有点早,但我担心他们俩,要不去别墅里看看情况?”

加茂点点头,从车门旁站起来。手臂、腿脚和腰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稍微活动了一下就放松开了。雨宫弄了一下挂着的提灯,光亮渐渐变弱,最终消失了。在他旁边的文香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月惠也一脸疲惫,视线茫然地投向窗外。

结果露营拖车里的几个人中,只有幻二和雨宫坚持整晚没睡。两点半过后,月惠裹着浴巾睡着了。之后加茂也打了好几次瞌睡。尽管自觉情绪紧张,可连熬两天确实很困,不过他一直背靠露营拖车唯一的出口坐着,可以肯定没有人出去过。

雨下得更大了,前方几米远处就看不清了。加茂打着伞绕到露营拖车后方,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记忆中,露营拖车应该停在距离别墅五米左右的地方,如今两者之间的距离却几乎有八米。

同样发觉有异样的幻二和雨宫互相看了看。

加茂蹲下来,察看露营拖车的车轮挡块。挡块没移开,可草坪一片凌乱,全被水淹了。

“可能是被风吹得挪了位置。”

他刚说这么一句,就感受到有人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拉。加茂惊讶地抬起头,就见文香脸色发青地指向一处。

别墅的大门破了,旁边的地面上插着一把斧头。

加茂踏过积水跑向正门。看来是有人在门外挥动斧头,把门锁砍坏了。不过看起来自行车的链锁用斧头砍不坏,但木质门把手断了。

加茂依次望向在场的所有人。

他听见雨宫和幻二在讨论:目前站在这里的所有人晚饭之后都是共同行动的,有单独行动的,时间也不超过五分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砍坏正门玄关的大门。而加茂守住露营拖车的出入口之后,没人离开过车厢……这就是他们两个讨论的内容。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那破门的就是这里的五个人以外的人。漱次朗或者月彦,又或者潜伏在别墅外边的外来凶犯,还是如月彦所说,其实太贺还活着?

幻二觉得有这个可能,但加茂马上发觉了一个很大的疑点。雨宫代他说出了这个疑点。

“风雨再大,砍坏一扇门应该也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且会持续一段时间。车上的窗户开着,离这么近,我们不可能没注意到。”

正如他所说。就算有一段时间在打瞌睡,加茂也绝不可能忽略了砍门的声音,这解释不通。

“我很担心漱次朗和月彦。”幻二说着,脸上浮现出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凝重神色。加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马上就明白了。插在地面上的斧头上有凝固的血迹和碎渣,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加茂把斧头从地上拔了出来,打算拿来当自卫工具。他带头走进别墅,小心防备着是否有人躲在暗处。其他人将娱乐室里的桌球杆拿在手里当武器,然后一起向二楼走去。

到二楼一看,寅虎间和巳蛇间的房门果然都破了。一行人先走向近前的寅虎间。

桃花心木色的房门上开了一个大洞,看来凶手是从这个洞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门锁。堵在房门内侧的桌椅等障碍物是用蛮力撞开的。

房间里有一片发黑的血海,已快凝固。

而漱次朗倒在屋子正中央,身上没沾染血的部分皮肤惨白,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胸口处像被挖掉了一块,伤口周围残留着火药的痕迹,呈同心圆状,这应该是被霰弹枪打中了。

血海之中的漱次朗没有双臂,连着衣服一起被割下来的双臂被随便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看来这是在比拟老虎的前腿。

因为恐怖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众人的感觉已完全麻木,此时没有一个人惊叫或流泪,都只是呆呆地低头看着尸体。加茂仔细检查室内是否有可疑人物,确认浴室、厕所和壁橱里都没有人。

“哥哥呢?”月惠突然喃喃问道,似乎已极度慌乱。她向巳蛇间奔去,加茂等人跟在她身后。

月彦的尸体在巳蛇间的壁橱里……他穿着牛仔裤和POLO衫,吊在里面。加茂摸了摸他的颈部,已经断气了。

一根细绳勒入月彦的颈部皮肤,绳头绑在柜子里的挂衣杆上。和之前的受害者不同,他没有遭到肢解,也没有全身染满鲜血,可这反而让他的死相显得更为可怜。

俊美的脸因充血而涨红,惨不忍睹,头发及额头上附有灰尘和污渍,大概是在搬东西堵后门时弄脏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唇角有唾液流出的痕迹,地板上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并散发出恶臭。

壁橱里的挂衣杆只有一米四高,所以被绳子吊着的他身体前扑,双臂无力地垂着,穿着袜子的双脚在身后拖在地面上。

因为上吊的地方较低,所以体重并没有全压在脖颈处,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气管和颈部的血管被一点点压迫,最终丧命。

加茂听见轻声吸气的声音,回过头,月惠示意他看壁橱门的内侧,上面有一句用血写下的话。

This silly tale is over.

“‘这荒唐的故事结束了’……是这个意思吧?”

加茂喃喃自语了一声,他胸前的沙漏发出淡淡的光。

霍拉说道:“这能看成是月彦的自白,然后他自杀了吗?”

加茂没回答这个问题,打量着巳蛇间。已经确认房间内没有别人了,此时他的视线停在摆在床上的东西上。

床上放着失踪了的柴刀、猎枪,还有衣服和鞋子。柴刀上的血已凝固,颜色漆黑,长袖长裤的睡衣和皮靴上溅满了血。恐怕凶手杀害漱次朗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加茂松开一直拿在手里的斧头,抓起猎枪闻了闻枪口,确实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幻二把桌球球杆放在床边,开始检查尸体。他抬起月彦的右手,看到右手的指尖沾着血。月彦的身上没有流血的伤口,所以那发黑的血应该是漱次朗的。

雨宫紧握着球杆,疑惑地闷声问道:“这行字……真是月彦写的吗?”

闻言月惠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说:“也可能是杀害哥哥的凶手写的。”

加茂往浴室里看了看,里面有一种混着淡淡血腥味的香皂香味。他又回头看向众人,开口说道:“我认为墙上的血字是一种伪装。有人杀了漱次朗和月彦,并想把所有罪行都嫁祸给月彦。”

“你这么认为有什么依据吗?”幻二惊讶地反问。

加茂指着床上,说:“杀害漱次朗的时候,凶手身上应该溅上了大量的血。如果被丢在那儿的睡衣和皮靴就是凶手行凶时所穿的衣物的话,确实能最大限度保护脖子以下的部分,可是脸和头发没有任何防护。”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凶手的脸和头发也会溅上血,对吧?”

接着,加茂看向月彦的尸体,继续说道:“而你们也看见了,他的头发上有灰尘,但没血迹……这说明月彦和我们一起堵住后门之后,还没来得及进浴室清洗就被杀害了。或者被凶手下了药,无法自由行动。”

文香探头进浴室,马上双手捏着鼻子嘟囔:“可是肯定有人用过浴室,因为浴室里有香皂和血腥味。”

“是凶手用了浴室。为了洗掉溅到身上的血。”

这时霍拉插嘴道:“但是月彦的死好像不符合比拟杀人的规律,人没有尾巴,凶手无法割下死者身上没有的部位。”

幻二一边沉思一边拉扯又长了一些的胡须,最终说道:“也许不是这样的。英语里,表示‘故事’的tale和表示‘尾巴’的tail发音相同。”

加茂脸上抽动,苦笑着说:“原来如此。如果把tale换成tail,那行血字的意思就变成‘这条荒唐的尾巴已经完蛋了’。”

文香蹦出一句:“不管怎样,这就能确定凶手不在我们几个人之中了。因为毫无疑问是我们在露营拖车里的时候,凶手杀了漱次朗大叔伯和月彦。”

雨宫的表情也一下子明亮起来。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互相猜疑了吧?”

可月惠依然皱着眉。

“可是凶手潜伏在诗野这是事实。说不定真的是爷爷,因为只有爷爷的遗体无法确认相貌。”

文香和雨宫都低下了头,看来他们无法反驳月惠的意见。加茂一直凝视着窗外,雨敲打在房顶,整栋别墅里都有咚咚的闷响,雨点在玻璃窗上汇成一道,缓缓流下。

“这种天气,凶手没办法躲在外边吧。此刻恐怕就在别墅里。”

这话让大家感受到逼近的危险,雨宫脸色发青地提议:“那我们马上分头去找出凶手吧。”

加茂慌忙摇头,说道:“最好别这么做,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方手上有什么,盲目搜索很危险。”

“可这是找出凶手的绝佳机会啊!”

加茂换上劝阻的语气对愕然的雨宫说:“现在我们要做两件事。一个是继续尽全力戒备凶手出其不意的攻击,另一个是继续调查凶杀案,揪出凶手。只要知道了他是谁,说不定就能找到反击的办法……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能阻止D.卡西欧佩亚。”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加茂转头继续检查巳蛇间。

房门被用跟寅虎间相同的方法砍坏,房门后堵着的桌子和椅子都被推倒了。

原本挂在壁橱里的西装裤及夏威夷衬衫此时随便地堆在床边的地上,地上一角放着黑色老式电话和杯子等,旁边有一个空的黑色旅行箱。

浴缸里是湿的,但没有血迹,凶手大概是仔细冲洗之后才离开了房间,细心得连排水口的毛发都清理了。

接着,加茂调查了床铺,在枕头底下发现一把刃长十厘米左右的刀。刀身没有血或油脂的痕迹,看来凶手行凶过程中没用到这把刀。

这把刀肯定是月彦在仓库里找到,或者是他带来的,也许他想用来当作防身武器,才藏在了枕头下。

幻二盯着刀,皱眉道:“正如你所说,月彦应该被凶手下了安眠药。有刀的话,正常情况都会向破门而入的凶手发起反击吧。但没看到有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月彦当时甚至无法拿出枕头下面的刀。”

文香困惑地眨着眼,喃喃说道:“莫非晚饭里被混入了安眠药或麻醉剂?”

“有这个可能呢。”加茂边这样回答,边回想当时吃的东西。

前一天晚上只吃了饭团和水果,但可以肯定吃的东西里面没下药,因为如果下了药的话,已经熬了两个通宵的加茂和文香肯定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吧。

水果很难预测谁会分到什么,用注射器打入药物也很费功夫,所以安眠药应该会下在饭团或饮料中……想到这里,加茂灵光一闪,开口说道:“对了,漱次朗和月彦总是喝红茶,对吧?昨晚吃完饭后他们喝的是什么?”

负责端茶和打杂的雨宫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俩都不喝咖啡,昨天给他们准备的也是红茶。”

“那要是只想给漱次朗和月彦下药的话,下在红茶里最省事呢。”

“可昨天我们都喝过咖啡或红茶,对吧?在我们商量怎么防范凶手,同时保护自身安全的时候,我想应该是四点半左右……我用同样的茶叶、热水壶还有茶杯泡了红茶,可是那之后他们俩都没有犯困的样子,直到八点多跟我们分开,都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加茂承认这话是对的,但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么凶手就是在那之后,并且是在晚饭后的茶端上来之前,也就是四点半左右到七点半这段时间,把药掺入茶水的……有人记得这期间茶叶、茶壶和杯子是怎么保管的吗?”

“一直放在厨房。晚饭之后的红茶是文香小姐泡的吧?”雨宫问,文香略显不安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雨宫继续说道:“装红茶的茶壶是我端到餐厅的桌子上的。”

“而茶杯是我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从餐具架上拿下来,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

听到月惠的补充说明,加茂叹了口气,说:“谁都有机会趁其他人不在厨房的时候,把药下到茶叶或者茶壶里啊。准备晚饭和饮品的时候也可以办到,尽管我们互相监视,但趁人不注意时下药也是有可能的。”

月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

“可为了下毒,凶手人必须在别墅里面。”

“这的确是个问题。”

听到加茂这样说,文香奇怪地问:“凶手可以溜进别墅,然后躲在某个地方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月惠皱着眉,替加茂答道:“如果躲在仓库或机械室等地方,那大概不会被我们发现。可下药之后,凶手肯定要离开别墅,因为正门是从外面被破坏的。”

闻言文香轻轻倒吸一口气,说道:“还真是……可后门插上了门闩,又用东西堵着,所以凶手不可能从后门出去。正门的话,从四点半到开始准备晚饭,我和月惠都在娱乐室。”

“之后我们因为要吃饭,所以都在餐厅附近。对凶手而言,走正门玄关出去应该是伴有危险性的行为,他是明知道有被人看到的危险,却有必须出去的理由,还是……”

幻二接过月惠的话,道:“或者说不定我们之中有凶手的同伙,有可能是这个人在傍晚的时候把药下到红茶里,然后在别墅外边的凶手打破正门闯进来。”

“不可能。因为复制了玛丽斯的思想,D.卡西欧佩亚只可能有一个同伙。”霍拉紧跟着插嘴。

不知幻二是否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这句话,总之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月惠低声说:“不管怎么说,凶手用什么方法打破了正门,依然无法解释。没被我们注意到、不发出声音地砍坏一扇门,应该不可能啊。”

这时加茂扫视众人的脸,说:“也许此时进行推理,线索还不够,要继续展开调查。”

他边说边再次察看月彦的尸体,发现他的左臂上有一个红点,红点处可见极为少量的出血。位置是抽血时会刺入的部位,伤口还很新。

加茂抬起月彦的手臂,让大家都能看到那像是针眼的伤口。

“凶手用安眠药让他睡着之后,又用注射器加了药。”

幻二把脸凑过去看那个伤口,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安眠药的药效能持续几个小时,不过可能是药效过了,他快醒了。或者是想趁着药效没过提前采取措施,大概是出于其中一个原因吧。”

调查完巳蛇间的时候,如何处置凶手留下的猎枪成了一个问题。猎枪作为防身武器无疑是强大的,可要是被凶手夺去,就会成为最危险的凶器。

幻二自顾自地检查了猎枪的子弹仓,发现里面没有子弹。这么一来,加茂等人没有一发子弹,而凶手有二十发以上,情况很不妙,最终大家得出的结论是,干脆让这把枪彻底不能用了更好些。

加茂把折起来的猎枪从接缝部位掰断,沉进放满水的洗脸池里。虽然他不太了解枪支,但觉得这样一来应该就用不了了。

处理完枪之后,他们进行了尽可能的武装。

加茂拿走了月彦的刀,幻二拿着斧头,雨宫拿着柴刀,女生们各拿一根桌球杆。然后一行人慢慢地通过走廊,回到斜对面的寅虎间。

这边的壁橱没有被乱翻过的痕迹,里面整齐地挂着漱次朗的西装和衬衫等。浴室里放着黑色老式电话等物,可能是堵门的时候嫌碍事拿过来的。包括厕所在内,屋里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加茂再次察看尸体,发现细节都符合平时极为注重整洁的漱次朗,梳理整齐的头发几乎不见一丝凌乱,胡须看来也像是刚打理过不久。

加茂最想确认的是漱次朗身上是否也有注射针头的痕迹。他仔细察看了被丢进垃圾箱的两条手臂,果然找到了类似注射针孔的痕迹。

他摸着长了一些的胡须,沉思着,最终提议:“回娱乐室吧,那里挨着正门玄关,能确保有退路,比较稳妥。”

*

娱乐室里的挂钟显示此时是六点四十一分,和向文香借来的怀表时间一致。距最后一次进餐已经过去约十一个小时了,可加茂一点食欲都没有。

众人先在屋里看了一圈,确认安全,才在娱乐室的沙发上坐下了。

“十二年前在这栋别墅里发生了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

加茂说着,凝视着沙发上月彦的专属座位,此时那里空着,大家都故意避开不坐。

幻二像是头疼一般按着左边太阳穴点头道:“也依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恨龙泉家的人到这个地步……不过,至少我想知道怜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月惠低下头,看着地面。雨宫顾虑地瞥了文香一眼,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在这里的人都跟十二年前的事情毫无关系。当时幻二不在日本,月惠是个八岁的孩子,文香小姐还是个婴儿,对吧?即使这样,凶手还要继续作案吗?”

关于这点,加茂也无法预料。

如果“死野的惨剧”的起因是十二年前的事,那凶手已经把相关的人都杀了。

可凶手背后还有D.卡西欧佩亚在,让一切都不明了了。不把优仁的祖先、龙泉家的所有人都杀光,D.卡西欧佩亚也许就不会停手,她很有可能会这样煽动凶手。

幻二哀伤地喃喃道:“说起来,把雨宫卷进此事最让我于心不安……你要是没跟龙泉家扯上关系,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可怕的事情里来了。”

“没有的事!我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

听到雨宫立即这样回答,幻二不由得笑了。

“你没必要到这时候了还照顾我们的感受。”

“不……这是我的真心话。要是没有老爷的帮助,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很感激能遇到龙泉家的各位。”

不知何时文香已湿了眼睛,她点点头,说:“嗯,我也觉得能认识雨宫真好。”

感觉到这样的气氛下可能所有人都会说一番这样的话,加茂挠着头,先说道:“打断这么好的气氛真不好意思……可别再说这些像是要永别了的话了吧。”

“呃?”文香怔住了。

加茂回了一个苦笑,继续道:“现在就放弃还太早。就算不知道动机,也有可能找出凶手。”

幻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看向日翻日历,开口道:“明天是二十五号……是发生泥石流的日子。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我们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日历还停留在八月二十三号那一页,但这只是因为没人去翻日历而已,日子早就已经变了。

加茂轻轻咬着嘴唇,终于,他对口袋里的沙漏说:“霍拉,泥石流是几点发生的,档案里留下记录了吧?”

“根据当地警方的记录,是上午十一点四十七分发生的。”

凶手和D.卡西欧佩亚极有可能打算在那之前逃到未来去。不管是为了驱除龙泉家的诅咒,还是为了救伶奈,都不能让他们逃走。

加茂说道:“那么,不管多晚,今天都必须找出凶手,收回D.卡西欧佩亚。为了这个——”

有个声音打断了加茂。

“要是知道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命运就能改变,大家就都能得救吗?”

是月惠在轻声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但坐在沙发上的她依旧没抬头。

发现她的声音抖得十分厉害,加茂便去她旁边蹲下,说:“我知道了。你曾看到了别墅里发生的事,对吧?”

“不是看到了……我是那起事件的当事人。”

这话完全出乎加茂的意料。

“当事人?当时你才八岁吧?”

“这跟年龄无关……那个夏天,哥哥和我杀了人。”

过于震撼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月惠面部扭曲,继续说道:“那时我们都在这栋别墅里,哥哥和我被瑛太郎狠狠骂了一顿,因为我们朝着在九头山画画的怜人丢泥巴团,把他的画毁了。”

幻二以手托着下巴,一脸困惑地开口道:“怪了。不管是父亲还是怜人,我都从没见过他们因为孩子的恶作剧而生气。”

“那不是什么恶作剧……我们在泥巴团里加了钢笔水和墨汁,就是为了毁掉怜人的画。那是恶意的结晶。”

闻言雨宫身子微微发抖,他低喃着:“那是月彦想出来的吧?”

“提出计划的是月彦,但同样参与了丢泥巴团的我也有罪。”

“月惠……”

“父亲讨厌怜人,我们知道了以后就几乎每天都找他的麻烦,那是我们最着迷的游戏。弄坏他的油画画材,烧掉他的衣服,做了很多坏事。”

这些事由小孩子做出来,的确很恶劣。幻二哀伤地摇了摇头,说:“然后就被我父亲发现了吧?”

“被瑛太郎骂过以后哥哥去了冥森,去找一种红色的蘑菇。”

听到这句话,加茂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在九头河边发现的东西——像红色手指的蘑菇。

“莫非是……火焰茸?”

他不禁喃喃问了一句,月惠触电般抬起头,又立即换上明白过来的表情,轻轻点头道:“你也在冥森看到那个了啊。”

“嗯,那蘑菇就长在发现尸体躯干部分的现场旁边。”

像是听不懂这两个人说的话,幻二受不了似的开口问道:“然后呢,那蘑菇究竟是什么?”

“是生长在日本的毒蘑菇中格外危险的一种。中毒后不仅会有呕吐、腹泻这类消化器官问题,还会出现肾脏受损、皮肤溃烂等症状。”

加茂的回答让幻二和文香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因为这和瑛太郎身亡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加茂继续道:“可是,这种蘑菇的毒性为大众所知应该是那一年之后的事了,那时你们就知道火焰茸有毒了吗?”

“确实,蘑菇图鉴上只写着‘食毒不明’,可是我的奶妈知道这种蘑菇,她说光是碰一下那蘑菇,都很危险……”

待在加茂口袋中的霍拉接着说道:“我查了档案,成书于江户时代的植物图鉴《本草图谱》中,有关于火焰茸有毒的记载。就算不广为人知,以前至少也发生过火焰茸中毒死亡的案例吧?会有人知晓其危险性也不出奇。”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月惠用双手捂住脸,指尖仿佛痉挛般微微发抖。

“哥哥知道那蘑菇有毒,把蘑菇掺进了他的饭里,我就在旁边看着……瑛太郎是被我们杀死的。”

如果瑛太郎是因中了火焰茸的毒而死,那也不能怪医生找不出死因了,因为当年还几乎无人准确知晓其毒性。从结果上看,两兄妹的行为已基本构成了犯罪。

知道了父亲的死亡真相,幻二的脸扭曲了,但在愤怒爆发之前,他控制住了自己。他垂下头,无力地说:“可你们当时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大概还不明白这一行为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那不算杀人,更接近意外。”

月惠微微摇头,说:“不,我们的行为无法被原谅。”

“没这回事。”插嘴说这句话的是雨宫,他看向正吃惊地看着他的月惠,说了下去,“我知道的……你一直害怕你的哥哥月彦,没人的时候他还会对你暴力相向,对吧?”

加茂也曾几次目睹月惠对月彦表露出惧意,也能从中嗅到与暴力有关的味道。

看着眼里浮现出泪光的月惠,雨宫又说道:“你太害怕月彦了,所以,为了保护自己,你不得不听他的。我全都知道哦。”

“就算是这样……我本可以阻止哥哥的,没去阻止他,是我的罪过。”

说这话时她已恢复了面无表情。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坚持,雨宫也茫然地闭上了嘴。

一阵沉默之后,月惠又断断续续说了起来:“下毒后的第三天傍晚瑛太郎就去世了,哥哥逼我答应不跟任何人说,可他还是害怕有人发现我们干的事。”

加茂已凭直觉猜到,月彦威胁了自己的妹妹,逼她答应保密。吓坏了的八岁女孩只能听从。月惠又说了下去。

“哥哥听说大人们深夜要在餐厅碰头,就带着我去偷听。来的有父亲、翔子婶婶,还有光奇,他们怀疑瑛太郎是被人谋杀的。”

加茂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问:“然而讨论的方向越来越偏,最终得出了‘杀害瑛太郎的肯定是羽多怜人’这一结论,对吧?”

月惠轻轻点头。

“我想,父亲和婶婶一开始就想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去……最后他们说要仔细询问怜人,便去了卯兔间。”

做梦也没想到会被怀疑的怜人,大概听从三个人的话,从房间里出来了吧。

“哥哥很高兴事情会如此发展。他说绝对不能错过好戏,带着我跟在大家后面去了柴火房。柴火房的墙上有缝隙,因此我们在外边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父亲他们上来就认定怜人是凶手,当然,怜人否认了,可谁都不听他说话。询问变得越来越暴力,情绪激动的光奇把怜人打得飞了出去。”

这不是询问,这已经是私刑了。

“不管被怎样暴力对待,怜人还是坚称自己是无辜的,可他没做任何抵抗。终于,被踢了一脚之后,怜人失去平衡,仰面倒下,头撞在了桌子角上……那情景至今仍印在我的脑海里,无法消失。他摸了摸后脑勺,手全染红了。”

不知是不是想象出了当时的画面,幻二流出了泪水,嘴角挤出一句话:“就因为那伤,怜人他……”

月惠咬着牙继续讲述。

“即使这样,怜人还是向前爬了几步,悲痛地诉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我想,只要能让大家相信他是无辜的,性命什么的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了……最终,在低头木然俯视的父亲他们面前,怜人不再动了。”

这番过于凄惨的诉说让文香和雨宫都落了泪。月惠仍在继续。

“父亲和婶婶开始商量把尸体扔到冥森深处的沼泽里,这时我不知不觉地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房间里了,想必是哥哥把我搬回了房。”

从声音就能听出月惠的情绪起伏得厉害,她再次用双手捂住了脸。

“第二天哥哥又去偷听大人们的谈话,结果得知父亲叫来了究一夫妇和刀根川,进行密谈。让人大吃一惊的是,父亲把怜人身世的秘密告诉了他们,还说‘羽多怜人承认毒杀了瑛太郎,然后失踪了’。”

究一听了这些话应该深受打击吧。仅仅是亲如兄弟、一起长大的怜人杀害了自己的父亲一事就够他难以接受了,还得知了怜人复杂的身世。

幻二像是忍无可忍了,低吼着说:“他们竟如此厚颜无耻,说出这样的谎话?”

“父亲就是这种人。可哥哥觉得这谎话很有趣,他说长大之后可以拿这个威胁父亲……而究一完全相信了谎言,并同意不把这件事告诉爷爷。”

“瑛太郎和怜人都是太贺的亲生儿子,究一大概是觉得告诉太贺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过于残忍了吧?”

听了加茂的话,月惠轻轻点头,道:“究一夫妇答应保密,并让刀根川做出同样的保证。父亲因为分享了一个虚假的秘密,而成了他们的同伙。”

加茂终于明白为什么幻二要求解释怜人的事的时候,大家的反应都那么奇怪了。

漱次朗、翔子和光奇是想隐瞒曾犯下的罪行,因而保持沉默;究一夫妇和刀根川是为了保住虚假的秘密而不肯开口;太贺老人则是害怕怜人的身世暴露,所以避开了幻二的追问。

月惠放下捂着脸的双手,仰起被泪水打湿的脸,叫道:“我全都说出来了。如果你的目的是复仇的话,那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话不是对加茂他们说的,而是向潜藏起来的凶手传达的悲痛信息。雨宫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请别这么说,会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

加茂摸着又长了一些的胡须,点点头,说道:“月惠你不需要赴死,接下来只要我们在凶手行动之前查明凶案的真相就好了。”

“说得简单,真的能做到吗?”幻二这么说着,声音里夹杂着疑心和死心。

“当然能。凶手如果继续按之前的规律行动的话,下一起凶杀案就会发生在今天的深夜。还有足够的时间。”

这话是顺势说出来的,加茂并非真的这么想。但为了说服众人,他不得不这么说。

雨宫和月惠点了点头,可幻二和文香二人看来并不接受。

加茂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们把据点换到露营拖车吧。”

“为什么?”

文香会有此疑问很正常,加茂马上答道:“如果在别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凶手的袭击吧?在能监视正门的露营拖车里就安全得多了。”

没人反对这个提议。加茂进一步说道:“今晚可能要打一场持久战,说不定我们都不能再回别墅来了……所以,麻烦文香和月惠从储藏室搬些食品出来,再多准备些喝的,可以吗?”

文香和月惠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点点头。

接着加茂转向雨宫,说:“雨宫,我希望你去仓库找些或许能在发生泥石流时派上用场的东西,比如能用来防雨的防具,或者休息用的寝具。”

“知道了。”

“幻二,我想麻烦你在储藏室和仓库附近负责警戒,防止凶手突然袭击,可以吗?这项工作有些危险。”

“那加茂你做什么?”

幻二惊讶地看着加茂反问,加茂只好苦笑着说:“为了能顺利转移,我决定当个侦察员。”

“侦察员?”

“凶手也有可能埋伏在露营拖车附近,因此我先行一步回露营拖车,确认没有异常并做好准备后,来找你们会合。”

加茂说完便快步向玄关走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裤袋里的刀,这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极其紧张。他确信“全员去露营拖车”这个判断是对的,但这之后,哪怕只有一个判断出错,都可能导致凶手和D.卡西欧佩亚成功逃脱。

不能再有人遇害了,为此,只能去做该做的事情……加茂这样想着,走出了别墅。

霍拉大师致读者的挑战

恕我逾越,在此我要向各位读者递上一封挑战函。

在诗野的别墅,有六个人遇害了。其中除了刀根川鵣之外,其余五个人都是在所谓不可能犯罪的情形下被害的。

我希望各位解答以下两个问题。

①凶手(即D.卡西欧佩亚的同伙)是谁?

②该凶手是如何完成这一系列不可能犯罪的?

本格推理小说中约定俗成的规则:用于看穿真相所必需的材料都已经展示在各位面前了。且正如序文中所写,故事中的我说的都是真话,当然凶手也是名字出现在“登场人物表”中的人。

对手头的信息进行分析、按正确顺序组合后,就能推导出谁是凶手,知晓其行凶手法,等等。

那么,祝愿各位读者武运亨通,英勇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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