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在露营拖车里等着大家过来,视线落在绿色的红酒酒瓶上。
这是昨天晚上装了自来水拿过来的瓶子,加茂确认过瓶塞牢牢地塞住了瓶口,然后把瓶子丢进了露营拖车后方装衣服的抽屉里。
雨应该已经小多了,可敲打在车顶的声音格外惹人心烦。加茂打开借来没还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就夏天来说天过于黑了,不过只要拉开窗帘,车内也不需要点灯。
加茂望向车窗外,看到文香他们从被破坏的大门里出来,正向这边走来。打着伞走在最前面的文香板着脸,让他担心,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四个人都没出事,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加茂确认链子上的吊坠确实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之后,前去打开了露营拖车的门。
把搬来的水和食品随便地摆进厨房后,五个人就把床当成长凳并排坐下。
“刚才在储藏室,我和雨宫说了。”文香一坐下来就开口道。
幻二沉着地问:“说什么了?”
“我跟雨宫解释了一下穿越时空的规则,结果……可能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冰块吗?”[1]
加茂想到了储藏室里的冰箱,这样问道。
文香摇摇头,说:“不是,是解开了凶案的谜底。”
加茂有种名副其实迎头遭到一棒的感觉。
之前他也想过,只要能阻止“死野的惨剧”,不管由谁来主导,都无所谓。这想法现在也没变,他甚至觉得,龙泉家的人能比他先看穿真相也不奇怪。然而,他完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是文香担起了侦探的角色。
加茂瞥了其余三人一眼。看起来幻二和月惠最为震撼,他们怔怔地看着文香。
雨宫极为认真地点点头,说:“她没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可是……文香小姐确实有了重大发现哦。”
加茂几乎苦笑出声,他勉力压了下去。
幻二一脸疑惑地问文香:“真的吗,文香?这么可怕的事情是谁干的?”
这个问题让文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深呼吸之后她才下定决心般开口道:“从二十一号晚上到今天早上,可以说发生了四起凶杀案。第一起是父亲和光奇被害,我们找到了被残忍肢解的尸体。第二起是爷爷失踪,并在比萨窑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见她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加茂替她说道:“第三起是刀根川被毒杀,第四起是漱次朗和月彦被杀,对吧?”
“是的。而第一起凶案之所以说带有不可能犯罪的色彩,是因为父亲的头部和光奇的躯干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被搬到外边。”
加茂承认这是事实,点了点头,说:“那天晚上,漱次朗他们几个在娱乐室待了个通宵,在那样的情况下,确实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别墅里把尸体的一部分带到外边。”
“既然没人能把头部和躯干带到外边去,那反过来想想呢?凶手把尸体的一部分从别墅外边带到了里面。”
幻二一脸理解不过来的样子,纳闷地问:“那也就是说,杀人现场不是在别墅里,而是在别墅外?”
“关于父亲被害一事,这样想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
“可是,哥哥那天晚上在别墅里啊,我忘了是几点了,他还打内线找过雨宫,对吧?”
雨宫像是要对幻二的话进行补充说明一般,开口道:“幻二说得对,我是九点二十分左右接到的电话。”
“那不是父亲打去的。”
“啊?”
“那是凶手为了让人觉得父亲在别墅里而制造的假象……我想真相应该是这样的,父亲跟凶手说好在别墅外见面,他不知道自己被骗了,晚饭之后就马上出去了。”
刚吃完晚饭,那时漱次朗父子还没去娱乐室。七点十分之前,究一是有可能在不被漱次朗等人目击的情况下出去的。到目前为止,跟加茂所知的信息没有矛盾。
“那么,究一是在碰面的地方遇害的吗?”
加茂轻声嘀咕,文香抬头看着他,点点头,说道:“可怕的是,凶手不仅割下了父亲的头,还割下了他的手臂和双腿。”
雨宫不解地眨着眼。
“不对啊,手臂和双腿被割下来的是光奇哦。光奇被用来比拟狸猫,因而仅剩躯干……”
“比拟是个误导(misleading)哦。”
文香的话让雨宫怔住了,幻二解释说明道:“这个词的意思是‘把人引向错误的方向’。通过某种手段引开他人的注意,让人无法看到真相。”
加茂露出苦笑,开口道:“人是很奇怪的,遇到不明缘由的事物会奋力追根究底,可一旦找到一个差不多像样的理由,就马上满足,不再追究下去了。凶手是故意让人以为‘肢解尸体是比拟杀人’,以此搅乱调查吧。”
这时,刚才一直在沉思的月惠低声说:“总结一下就是说,在冥森发现的头部、在九头河发现的躯干,以及在大浴场发现的手臂和双腿,都是究一的?”
“嗯。而我们以为是父亲的,其实才是光奇。”
“就算这样仍有疑问啊。凶手是怎样把割下来的手臂和双腿带进别墅里的呢?”
“只是把手臂和双腿带进来的话,就不需要走正门了……我没直接看到,父亲的手臂是从大臂正中被砍断,腿是从膝盖下方被砍断的,对吧?那样的话,应该能通过大浴场的窗格塞进去……”
月惠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加茂检查过别墅里的所有窗格,知道她的推测是对的。
文香又继续说:“大浴场的窗格,空隙有十二厘米左右。凶手用防水布包住父亲的手臂和双腿,带到地下庭院,从窗格丢进了大浴场。”
听着她的描述,加茂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和双腿。
加茂身高近一米八,单说手臂和双腿的话,似乎能通过十二厘米的空隙。究一比他矮,且身形偏瘦,手臂和双腿要通过窗格的间距更是绰绰有余吧。
“对了,之前雨宫说过吧,说究一和光奇两个人的身高都是一米六七左右。”
加茂边说边想起文香的日记里写着:“究一和光奇外表相似”。
闻言幻二微微点头,说道:“是的……而且在尸体遭到残忍肢解的状态下,可能谁都没注意两个人的身体被调换了。”
究一和光奇的头部均置于没有水的地方,而其余部位散布于河边、大浴场、房间里的浴缸,全都浸在有水的地方……这也是凶手故意为之的吧,为了让除头部以外的部位皮肤肿胀,就更不容易被察觉到身份的调换。
文香继续淡淡地说:“往在父亲房间里发现的无头尸上倒洗发液,我想这是为了掩盖光奇身上的烟味。为了伪装成不抽烟的父亲的尸体,不得不这么做。”
她的解释没有疑点,加茂只能在内心呻吟。
雨宫仍觉得迷惑,喃喃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促使文香用力深呼吸,然后开始说明。
“首先,我想凶手应该给一些人下了安眠药。月惠也说那天晚上困得不行吧?除了我和月惠之外,还有人说感觉格外困、格外疲劳,比如爷爷和刀根川他们两个人。”
幻二沉思着,用指尖摸了摸下巴,开口道:“除了被杀害的两个人和在娱乐室里的四个人,剩下的所有人都觉得很困倦吧?”
“凶手从D.卡西欧佩亚那里得知了当晚谁会跟漱次朗一起在娱乐室待到天亮,为了降低行凶过程被目击的危险,就给其他人都下了安眠药……做好这些准备后,凶手找了个理由,把父亲约到外边,杀害了他。”
想象着那样的情形,加茂的脸扭曲了。
在提灯的光亮中浮现出挥起斧头行凶的凶手……这个人应该准备了雨衣之类的东西,以防自己身上溅到血。万一手上沾到血,旁边有九头河,应该能在回到别墅之前洗掉。
“凶手把父亲的头部割下来放在散步道边,我想他是希望第二天早上月彦他们能发现。然后把躯干丢到了九头河的旁边,他特意脱下父亲的衣服,让人看不出那是谁的躯干……”
最后清理痕迹时,凶手应该把身上披着的雨衣和究一的衣服一起丢进九头河里冲走了。想象着那样的情景,加茂止不住地发抖。
文香的表情变得更为痛苦,但仍继续说明下去。
“之后凶手用防水布包着父亲的手臂和腿,去了地下庭院。只要提前打开大浴场的窗户,应该就可以把包裹丢进大浴场里。”
之前加茂听雨宫和幻二说过,用大浴场的人很少,特别是晚饭后,泡温泉的只有光奇……凶手把包裹丢进大浴场之后,大概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只要杀了光奇,就不必担心被人看到,可以在大浴场里慢慢地做手脚。
文香又低声继续道:“那之后,凶手回到别墅,杀害了光奇。杀人现场应该不是在大浴场,而是申猴间。”
“为什么不在戌狗间,而是在究一的房间下手呢?”
月惠插嘴提了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这时文香第一次露出不太自信的表情,说道:“我想凶手把光奇约到了申猴间,不过方法还不知道……凶手杀害父亲的时候,应该能偷到申猴间的钥匙。”
雨宫像是恍然大悟般抬起头,说:“凶手用那把钥匙进了申猴间,在浴室勒死了光奇,对吧?然后夺走光奇手中戌狗间的钥匙,并给他穿上了壁柜里的衣服。”
“嗯。因为父亲有穿同样款式衣服的癖好,所以就算穿的不是晚饭时穿的那套,别人也看不出来。给尸体换完衣服后,凶手割下了光奇的头部,然后在他身上倒上洗发水掩盖烟味,好让人觉得那是父亲的尸体。”
凶手那时也准备了雨衣以免溅上血吗?或者他用淋浴洗掉了溅到身上的血,之后才离开了申猴间?不管是哪种情形,都让加茂感到极为反胃。
“然后凶手找了个东西包住光奇的头,带到大浴场去了?”
听到幻二呆呆的低喃,文香伤心地点点头。
“凶手还把光奇本来穿着的衣服一起拿到了浴场的更衣室。大浴场里放着通过窗格丢进去的手臂和腿,凶手把父亲的手臂和腿跟光奇的头部,还有戌狗间的钥匙放在一起,就造成了看起来好像只有光奇的躯干消失了的情形。”
这么想的话,究一和光奇的颈部断面都参差不齐的理由也有了。
既然是光奇的头部配究一的躯干,究一的头部配光奇的躯干,那伤口不可能吻合。所以,为了不让人发现不是同一个人的尸体,就故意弄得参差不齐了吧。
加茂陷入沉思,这时月惠小声叫出来:“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些事,能做到的人有限吧?”
对于这个问题,文香板着脸,面无血色地回答:“是的。如果凶手是一个人行凶的话……能下手的就只有那天晚上出入过别墅的人。”
这句话让露营拖车里一阵沉寂,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声响。终于,幻二毫不掩饰困惑地闷声说道:“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四个人。”
“去外边抽了一根烟的月惠,去过柴火房的雨宫,去庭院散步的幻二,以及早晨出去清扫的刀根川。就这四个人。”加茂补充道。
文香用力点头,说道:“刀根川显然不是凶手,因为她只出去了不到十五分钟。”
“确实如此,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杀害究一并肢解尸体的。还要考虑处理溅到身上的血迹的时间,行凶过程至少需要三十分钟。”
边说加茂边巡视另外三人。他们都铁青着脸看着文香。
“你不会是想说,我们之中有一个是凶手吧?”
雨宫的问题让文香痛苦地垂下眼。
“我想再确认一次……雨宫去砍柴是从几点到几点?又是从几点开始,去娱乐室和漱次朗待在一起的?”
片刻的语塞之后,雨宫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是七点二十分出去的,在外边待到快八点半。回别墅后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间,九点半左右去了娱乐室。”
“在外边待了一个小时,回来之后也有一个小时没有不在场证明啊……很遗憾,要是有这么多时间,那是可以完成这一连串行动的。”
听到文香如此断定,幻二苦笑着说:“那我也一样。我八点前出去的,在庭院里闲逛到快九点。回到别墅,到十点四十五分雨宫来房间找我为止,没有不在场证明。”
“嗯,叔叔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回来之后有一个半小时以上的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有可能行凶。”
月惠也无奈地叹口气,说:“我不到七点十分就出去了,四十分回来的。以同样的逻辑来说的话,我在外面待了三十五分钟左右,回来之后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跟其他人相比,月惠在外面的时间较短,但这不足以洗清她的嫌疑。
文香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最后,凶手又做了一项伪装工作。那就是为了让人以为父亲在房间里,而用内线打了通电话。”
加茂听完点点头,补充道:“那通电话应该是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打的,这个时候他们三个都在自己的房间吧?”
“嗯,因此他们三人都有机会做这项伪装工作……雨宫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可能就是谎言,叔叔或者月惠都有可能模仿父亲的声音,从自己的房间打电话过去。”
文香说得毫不容情。雨宫眼里露出绝望的神色,反复强调自己没有说谎;月惠也不断表示自己不可能模仿究一的声音;只有幻二沉默无言,视线落在床上。
可文香看起来不打算给他人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她抬起头,缓缓开口道:“谁是凶手,只要想想第二起案件,也就是爷爷失踪,又发现烧焦的尸体,以及第四起案件,大叔伯和月彦遇害,自然就能明白。”
这句话似乎让他们感到害怕,一直努力反驳的月惠和雨宫也都沉默了。
月惠没提第三起凶案。
加茂明白她为什么不提。只有第三起凶案不是不可能犯罪,谁都有机会给刀根川下毒。因此,要借此找出凶手也很难。
只要知道凶手是谁,再反过来推算,应该就能推理出凶手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如她所说,现在要先就第二起和第四起凶案展开推理。
文香依次看向幻二、雨宫和月惠,又开口道:“遗憾的是,这两起凶杀案不能以普通的想法去思考……因为凶手行凶时利用了D.卡西欧佩亚。”
幻二似乎察觉到这句话里的意思,睁大了眼睛道:“你不会是想说,凶手利用穿越时空行凶吧?”
在文香回答之前,雨宫先抛出反论。
“那就不对了,至少第二起凶案中明显没利用穿越时空的能力。不是说了时空穿越的四条规则是障碍,因此没法儿用吗?”
加茂同意雨宫的意见。
如果要从别墅里穿越到其他地方,至少边长三米的立方体内的东西会一起转移,也就是说天花板或者地板一定会被掀掉一块。反之,如果要穿越到别墅里,到达地点的误差会成为障碍,应该无法顺利进行。
月惠也帮着雨宫,扬起柳叶眉,反驳道:“第四起凶案也一样。就算凶手在我们之中,那个人穿越了时空,也无法解释所有疑点。”
听了这话,幻二用手指敲了敲床,点点头,说:“月惠说得没错。要行凶就必须弄破房门,杀害两个人并砍下漱次朗的手臂,做这些最少也需要一个小时吧?”
“嗯,大概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文香不慌不忙地回答。
幻二保持着沉着的口吻,继续说道:“就算凶手穿越到了未来,也就是穿越到两个小时之后,也无法争取到行凶所需的时间……因为这么一来,对凶手而言是一秒钟,对其他人而言则是两个小时零一秒,凶手反而损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是啊,要想争取时间,就只能回到过去。可是不能穿越回刚发生过的过去吧?”雨宫不太自信地问。
这个反驳的观点加茂可以接受。
霍拉曾这样说明过。若穿越回刚发生过的过去,会造成同一时间存在两个同一人物的扭曲状况,从而引发时间悖论。
可文香边微微摇头边说道:“不,凶手有可能利用穿越时空的能力争取时间……因为不是凶手,而是我们穿越了时空。”
*
“我们什么时候穿越时空了?”
加茂一边在脑中反刍文香说过的话,一边反问道。
“我想是一进露营拖车就穿越了。因为唯独那个时候出现过只有一个人在车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在车里的情况。”
闻言加茂开始在记忆中搜索。
“确实,为确保安全,最先进入露营拖车的是幻二和雨宫两个人吧?我们都进来之后幻二出去抽了根烟,等幻二回来之后,雨宫去车外取雨伞。最后是我出去了一趟。”
同样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的雨宫纳闷地嘀咕:“可幻二只出去了五分钟就回到了车里,我也只在外面待了几分钟。至于加茂,感觉好像不到一分钟。”
“这样就足够了。”
文香的话让雨宫半张着嘴僵住了。她继续说道:“霍拉说过的吧?这两个时空转移装置不仅能带着人穿越时空,只要是和人一起,最多还能同时转移边长六米的立方体内的物品。”
文香边说边张开双手比画着整个露营拖车。
“看,这辆露营拖车大概只有两米乘四点五米乘两米大。这个大小,D.卡西欧佩亚是能带着穿越时空的哦。”
从刚才起一直皱着眉沉思的月惠开了口:“也就是说,凶手让我们和露营拖车一起穿越了时空?”
“嗯,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大家都没听到砍坏玄关大门时的声音了。因为那时我们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就不可能听到声音。”
文香边说边在口袋里翻找,最终拿出圆珠笔,在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片上写着什么,同时嘴上说着:“我们是下午八点五十分左右进入露营拖车的。凶手把D.卡西欧佩亚藏在车内某处,自己一人离开了拖车。D.卡西欧佩亚确认他出去后,就带着整个露营拖车穿越了时空。”
说完她把纸片展示给大家看,上面写着:
——※假设PM九点穿越时空,目标定为次日AM零点
——出发时间 到达时间
——PM九点→PM十点(误差为负两个小时)
——PM九点→AM零点(无误差)
——PM九点→AM两点(误差为正两个小时)
“像这样,把目标设定为凌晨零点,实际到达的时间就会在当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之间。因为根据第三条规则,时间上最多会有正负两个小时的误差。”
加茂在脑中迅速计算,然后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最终穿越到晚上十点的话,就是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过了一个小时,而凶手没有穿越时空,就争取到了这么多的时间……最终穿越到凌晨两点的话就更糟了,杀人者能获得五个小时的时间。”
幻二似乎无法接受这个说明,他歪着头说:“如果凶手在露营拖车之外的话,那车里就是没有时空旅行者了,在这种情况下,D.卡西欧佩亚要怎么穿越时空呢?”
“只要是约一米范围内的人,时空穿越装置都可以强行让这个人成为时空旅行者,对吧?这样的话,只要露营拖车里有一个人,就足够了。”
关于这一点,加茂已经体验过了。他自己就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成了霍拉的时空旅行者,被带来了过去。文香继续说道:“凶手就是这样用获得的额外时间,进而行凶的。我想杀人之后,凶手就在门厅里耐心地等待,等到穿越了时空的露营拖车出现。”
突然,月惠抬起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莫非早晨看露营拖车所在的位置与原本停着的位置偏离了几米就是……”
“当然不是风的原因,是穿越时空时发生的误差导致的偏离。露营拖车进行穿越的时候地皮应该还被揭掉了一块,只是周围全是积水,我想谁都没注意到那个痕迹……然后凶手一脸若无其事地与完成穿越后出现的我们会合,取回了D.卡西欧佩亚。”
“手表呢?我们穿越了时空,手表显示的时间应该会和实际时间相差几个小时,当然,跟凶手的表也不会一样。”月惠提出质疑。
文香摇了摇头,说:“昨晚,我把怀表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幻二叔叔和雨宫也都摘下了手表,凶手完全可以趁大家不注意时调快我们的表。”
在加茂的记忆中,幻二的手表一直放在桌子上,雨宫的手表放在厨房附近。确实如她所说,很可能有人对表动过手脚。
加茂看向雨点密集的车窗,开口说:“这么想的话,能犯下第四起凶杀案的,肯定是曾独自去到车外的人……也就是我、幻二,还有雨宫,对吧?”
“再加上也能犯下第一起凶杀案的,就是幻二和雨宫两个人。”
说这句话的是月惠。可语气里没有自己洗脱了嫌疑的喜悦,只有哀伤。幻二和雨宫互相对看,什么都没说。
加茂盯着保持着危险的沉默的两个人,也许下一秒他们之间的均衡就会被打破。
他们是凶手和受害者。
受害者已能确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凶手,他可能还不愿接受,还抱着最后的希望——文香的推理是错的。而凶手,应该会竭力把罪行推到对方身上。
可是,有件事加茂怎么也想不明白……凶手是以怎样的心情倾听文香的推理的呢?是事到如今仍心存侥幸,认为他们不可能找出真相?还是发现自己正慢慢被逼进死路,为此感到心惊胆战呢?
“最后说说剩下的第二起凶案,还是跟穿越时空有关。”
文香的话让加茂回过神来,他苦笑着说:“好像发现了我的存在之后,D.卡西欧佩亚和凶手就马上改变了计划呢。”
“正如霍拉说的,她大概由此判断穿越时空一事已是众所周知的,于是利用时空悖论,夺走了爷爷的性命。”
“这次是时空悖论?”雨宫失措地嘟囔。
“嗯,凶手事先把D.卡西欧佩亚藏在了爷爷的房间里。D.卡西欧佩亚在屋里等着爷爷吃完晚饭回来,然后看准时机带着爷爷穿越到了过去,而且是刚刚发生的过去。”
幻二深深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说:“结果就是发生了时空悖论,爷爷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对吧?”
文香重重地点头。
“假设是穿越到了十分钟之前的世界,受到时空悖论的影响,十分钟之前的爷爷就会消失,最终整个世界也都回到了十分钟之前。”
“我明白了,这么一来,爷爷穿越时空时本该留下的天花板及地板上的痕迹也就不见了。”
“爷爷回屋后恐怕准备洗澡,所以脱下了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D.卡西欧佩亚记得那是几点几分几秒发生的,就把这个时间点设置成目标时间,让爷爷穿越了……用这个方法的话,就不会被我们目击到行凶过程,凶手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间。”
根据穿越时空的第四条规则,他们二人所说的在逻辑上说得通。
可加茂不认为这是真相,立即反问道:“你认为发生了时空悖论的依据呢?”
“我们在辰龙间找到了房间的钥匙。”
“哦,那把弯曲的钥匙啊。”
“晚饭的时候那把钥匙自然在爷爷身上,而后来我们在辰龙间找到了钥匙,也就是说……加茂和我开始监视前,爷爷已经回了辰龙间。”
拆下辰龙间的房门进入屋里后,加茂立刻就看到并收起了那把弯折的钥匙。可以肯定,凶手没有机会调包钥匙。
文香继续说道:“如果说爷爷进入了辰龙间的话,那能不被监视的我们看到而成功行凶的方法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利用时空悖论杀人。”
幻二震惊地低喃道:“可是,龙的根付是在比萨窑边找到的吧?”
“那是凶手特意丢在那儿的,为了制造出那具焦尸是爷爷的假象……晚饭时,凶手割断了爷爷钥匙上连着根付的绳子,偷来了根付,而爷爷应该没太在意,认为只是弄丢了根付而已。”
雨宫频频眨眼,问:“那在比萨窑找到的尸体是谁的?”
“我想那具尸体是凶手从外边带到别墅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因为加茂的出现,D.卡西欧佩亚不得不改变计划。但我们无从得知改变之前的计划是什么,所以也就没办法知道凶手准备尸体的理由。”
说到这儿,文香垂下眼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继续说道:“可怕的是……我想凶手先是把尸体藏在了别墅以外的某地,然后,冥森里的野兽闻到了尸体的味道。”
加茂忍住咳嗽,说:“你该不会是想说,那具尸体会没有双腿……是因为成了野兽的食物吧!”
“嗯。凶手没办法,只好用那具尸体比拟老虎的后腿。而只要把尸体烧掉,就不会被人发觉那不是爷爷。”
一阵沉默之后,雨宫问道:“我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说老爷穿越了时空,那辰龙间的某处应该藏着沙漏吧?可我们搜索房间的时候没发现那样的东西。”
面对他的质疑,文香也没显出一丝慌乱,她回答道:“我们第一次进入辰龙间的时候,只是为了找爷爷,所以并没有仔细搜查整个房间。搜索猎枪的时候也是,一心在找猎枪和装了二十四发子弹的弹夹,对吧?没有专心去找一个小小的沙漏,就算看漏了也不奇怪。”
“这确实有可能……”
“而加茂和我再次去房间搜查,是下午两点之后。凶手完全可以在那之前拿回沙漏。”
听了这番话,加茂开始回想都有谁进过辰龙间,谁没进过辰龙间,然后他开口道:“第一次,弄坏房门的合页进入房间的,只有我、文香和幻二三人。找猎枪的时候负责辰龙间的应该是漱次朗、月彦和月惠三个人……我们之中没有机会取回沙漏的,看来只有雨宫一个人。”
“除了那两次搜索辰龙间以外,我们还曾分头在别墅里进行搜索。那个时候雨宫应该是和叔叔一起行动的。叔叔,雨宫没进过辰龙间吧?”
一直盯着地板的幻二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他没进过辰龙间。”
这话听起来就像承认了自己是凶手。根据文香的推理,符合所有条件,并且能够从辰龙间取回沙漏的,只有幻二。
文香深深叹了口气,说:“那叔叔就是承认自己犯了罪?”
幻二直视着文香,说:“我不是凶手。既然你监视过二楼的走廊,应该知道吧?那天晚上我早早就回了丑牛间,不可能从二楼的房间溜出来,去比萨窑烧尸。”
“你可以提前准备好焦尸。发现尸体被动物啃咬的时候,叔叔可能就已将尸体转移到了能关上门的比萨窑。这样一来,只需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从厨房溜出来,往窑里添柴,再用定时装置点火就好。”
“那我是如何把沙漏藏到爷爷的房间里的?”
幻二的声音不见慌乱,与此相对,文香却罕见地露出严厉的表情。
“决定委托加茂调查之后,叔叔去辰龙间和爷爷谈过话。那个时候就能动手脚。”
“也许是这样……那我把它藏在了哪里呢?”
“怀表里啊。”
这回答让幻二瞪圆了眼睛,但他立刻露出苦笑,说:“哦对,龙泉家的怀表是有暗格的。”
霍拉所在的沙漏最宽的地方不到一厘米,高有三厘米左右。而留在辰龙间的怀表有一个一厘米乘四厘米乘两厘米大的暗格,应该能装下时空转移装置。
文香继续责问:“你以为藏在怀表里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吧?”
“可那里不算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因为取回沙漏时不得不打开怀表的盖子,那样会发出声音。”
“不,叔叔的话应该没问题,因为你有一块相同的怀表。”
这话让幻二有些狼狈。
“你不会是想说我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用自己的怀表调包了装有D.卡西欧佩亚的怀表吧?”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叔叔有这个机会,调查辰龙间的时候你去过抽屉旁,而且是最后一个从房间里出来的……另外还有其他证据。”
露营拖车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加茂立刻追问:“你说的证据是?”
“辰龙间里的怀表停在六点四十六分,可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也许是停在早上的六点多了啊?”幻二惊讶地反问。
文香用力摇了摇头,说:“那块表是象征着龙泉家族的重要物品,所以爷爷一直坚持给它上发条。我问你们,知道爷爷为什么晚饭之后,一定要在八点半之前回房间吗?”
“这我怎么可能知……不、不会吧!”幻二口中嘀咕着,表情严肃起来。
文香看着他,难过地往下说:“要是像我这样随身带着怀表,就可以随时上发条。但爷爷不是这样的,他的怀表一直放在房间里,不定时上发条,表就会停。”
“你是说,爷爷每天上午和晚上八点半左右,会回房间给表上发条?所以他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回房间?”
“嗯。所以如果那是爷爷的表的话,应该会停在八点半前后。停在六点四十六分的怀表,肯定不是爷爷的。”
加茂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月惠喃喃冒出一句:“原来是象征着龙泉家纽带的怀表揭示了凶案的真相啊……”
文香再次看向幻二,直视他的双眼深处充满哀诉。
“求求你,请住手吧。叔叔心里很倾慕羽多怜人吧?是这份心情让D.卡西欧佩亚钻了空子。叔叔被骗了。”
“不……我不是凶手,文香的推理错了。”
幻二这样反驳,可加茂冷冷地盯着他,说:“即使你否认,结果也不会改变。既然知道了谁是凶手,那要怎么做,也不必多说了。”
“你要干什么?”
“首先要搜身,看你是否带着沙漏。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只有重新搜索露营拖车和别墅里面了。”
其他三人点头同意加茂的提议,幻二耸了耸肩,说:“请,随你们的便。”
“你倒是胸有成竹。你们帮我盯着他,别让他把那东西藏起来了,好吗?”
嘱咐完加茂就命令幻二站起来。他老老实实服从,依加茂的指示走到露营拖车后方,举起了双手。
“反正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幻二这样嘟囔着。
“确实,找错了地方可就没办法了。”
几乎与此同时,加茂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东西擦过玻璃。
加茂回过头,看到了惊讶的文香和月惠,以及在她们背后、右手正伸向挂着的提灯的雨宫。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和加茂四目相对,雨宫像是吓了一跳,马上抱歉地说:“我想着搜身的话车里太黑了,打算把提灯点亮。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加茂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满意,嘻嘻一笑,道:“那个‘灯’,和你以为的不一样。”
雨宫赶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从他的指缝间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很不巧,我不是D.卡西欧佩亚。”
这毫无疑问是霍拉的声音。
过于震惊的雨宫身体绷紧、松开了右手,沙漏掉在了地上。不过经受过一万年漫长岁月的沙漏没有损伤半分。
加茂捡起滚过来的沙漏,说:“正如你们所见,凶手不是幻二,而是雨宫。”
*
“你给我下了个圈套?”
雨宫像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经历了短暂的搏斗后,加茂和幻二把他按在了地上。加茂的眼镜被打掉了,雨宫受了点伤,没人受重伤。
加茂没回答雨宫的问题,把他的双手绑了起来,用来绑住露营拖车车门的绳子又派上了用场。确认绳子已绑紧,加茂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镜框歪了,镜片上有裂纹,他放弃了戴上的打算,把眼镜放在了桌子上。
像是明白了抵抗也没用,雨宫在床上坐了下来。文香、月惠,还有刚才还被当成凶手的幻二都掩饰不住心中的惊疑,看着雨宫。雨宫的视线则落在被绑着的双手手腕上,露出苦笑。
“我还觉得奇怪呢,那么啰唆的霍拉竟然进入露营拖车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
“哦,因为霍拉在提灯里,假装成D.卡西欧佩亚等着呢。”加茂答道。
他手里的霍拉立刻插嘴道:“就是这样,所以我想说话也不能说啊。”
加茂拉出塞进胸前口袋里的吊坠链子,当然,那上面没有沙漏。刚才挂在他脖子上的只有链子。
见状雨宫深深叹了口气,问道:“那她呢?D.卡西欧佩亚在哪儿?”
“昨天晚上我说过要抽查随身物品吧?”
“说了。”
“既然是抽查,事先预告就是犯傻了……可我这么一说,凶手就会提防着,怕被搜身,就会把D.卡西欧佩亚放在露营拖车里才出去。然后我再找个理由回到露营拖车,找出沙漏藏在哪里。”
一边解释,加茂一边从装衣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酒瓶。
瓶子里的东西激烈地闪着光,绿色的瓶子时明时暗。仔细听,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尖声叫喊,可被水和玻璃阻挡着,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瓶子里装着D.卡西欧佩亚。
明白过来的雨宫流露出敌意瞥向加茂。
“连她都落到你手上了,我们好像没有胜算了呢。”
幻二定定地看着加茂,似乎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开口道:“莫非文香开始推理之前,加茂就知道他是凶手了吗?”
加茂一边监视着雨宫的举动一边点头。
“嗯,知道。”
闻言文香脸涨得通红,闷闷地说:“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
看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加茂低下了头。文香的指责合情合理。
“抱歉。第一次在露营拖车里从霍拉口中听到D.卡西欧佩亚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在心里一点点完善自己的推理,但我没有信心认定那就是真相。虽说逻辑上是讲得通的,但没有具体的物证……所以,我决定准备一个圈套。”
“圈套?”
“对。我想,只要雨宫上钩,就能证明我的推理不是纸上谈兵。”
文香的眼里落下一串眼泪,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阻止我说那么一堆推理啊。我真不敢相信,我对叔叔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幻二看不下去了,苦笑着说:“这个你不用在意,污蔑我应该也在雨宫的计划之中。”
听了这话,雨宫冲文香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还没注意到吗?你会推导出错误的解答,正是因为我在储藏室里诱导你去这么想。”
雨宫满意地看着这冷酷的一句话让文香的表情僵住了,他又转向加茂,开口道:“不过,加茂似乎发觉了我想让文香做出错误的推理呢。”
“嗯,我猜想是你教唆她的。”
“难怪文香进行着错误的推理,你却不阻止她,而是任她折腾。这是为了让我上钩。”
这时月惠摇着头插嘴道:“可我不觉得文香的推理哪里不对啊,任何一点都是完美的。”
“那么,就从第一起凶杀案开始,再重新梳理一遍吧。”
加茂说完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正式说明。
“其实,关于第一起凶杀案,我的推理和文香的推理基本是一样的。究一是在别墅外被杀害的,凶手把手臂和双腿带到了大浴场。凶手调换了两位受害人的头部和躯干,打造出不可能犯罪的场景。”
雨宫眯起眼睛,点点头,说道:“你说对了。首先,我把究一叫到了冥森,我骗他说有私密的话想跟他说。老实的究一很早就出来了,而且因为吃了掺有安眠药的晚饭,他熟睡过去,完全不知将要被我杀掉。”
他哀伤地笑着,可笑容里似乎不带一丝悔意。
“然后你就杀了究一,并肢解了尸体,对吧?”
“是的,之后也和文香所推理的一样。当然,堆在柴火房的柴是我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提前准备好的。话说回来,光奇那人很肤浅吧?我早就知道他沉迷赌博,金钱上十分困窘。可我只是给他表演了一番我有盗窃癖,他就黏上我了,真逗。”
闻言,文香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睛,问:“东京的本宅几次遭贼,莫非都是你?”
“你猜对了。光奇胁迫我一起偷盗,偷来的东西他应该卖掉了,可我一分钱也没分到。”
发现文香的眼神饱含着绝望,雨宫的语气反而越发愉悦,他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找到光奇,跟他说我偷到了申猴间的钥匙,问他要不要趁究一不在的时候去找找有没有好东西。而且我说可以假装成有外人来偷,光奇就彻底放心了。”
加茂不由得低吼:“你就是这样把光奇引诱到申猴间的?”
“我让他先在自己的房间等着,等我做好准备,然后我们一起去申猴间。干掉毫无防备的他,简单得毫不尽兴。顺便说一下,杀究一时我用的是预先藏在屋外的斧头,肢解光奇的尸体时用的是留在屋内的柴刀。”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柴刀是藏在别墅里的?”
“是的,和防水布一起藏在地下仓库的天花板夹层里。这样的话,就算遇到最坏的情况,这些东西被发现,也不会暴露所有的真相……幸好没人发现。第二天晚上,我取回柴刀和防水布,藏到了冥森的树洞里。好了,关于杀人的过程,如果你的推理正确的话,我答应你全都说出来。怎么样?”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在加茂看来,雨宫那当游戏般说出这些话的态度就让他无法容忍,可现在似乎只能接受。
“我还有一个问题。在你的计划中,应该是早就打算让幻二当替罪羊,那么,恐怕他去庭院散步也不是偶然吧?”
听了这话雨宫呵呵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我下的套,可理由幻二无法对任何人说。这是凭你掌握的信息无法推理出的部分。”
加茂的视线从雨宫身上移开,看向幻二问道:“能请你说一下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荒神之社吗?”
幻二犹豫着,眼睛盯着地面,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大概两个星期前,我在公司收到了一封信,黑色的信封。”
“黑色的信封?”
“嗯,里面有一封信和七张照片。收件人是我,但照片上的人不是我。”
幻二开始踌躇是否要说出更多内容,雨宫接过了话头:“我往信封里放了某个少女的照片,选的还都是和男人一起,见不得光的那种。”
“不好意思,照片上的女性跟你有关系吗?”加茂追问。
幻二的表情愈发苦涩,雨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不是哦。我很意外,幻二居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是他自己身上的不光彩之事,大概命案刚发生时他就放弃隐瞒了。”
此刻,加茂对问了刚才的问题感到深深的后悔。
幻二坚决不肯明说,肯定是为了保护照片上的少女,那恐怕就是文香吧。
“同时寄来的信里宣称寄信人就是一起出现在照片里的人,还要求‘要是不希望照片散布出去,就准备好钱’。照片上能清楚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但对方威胁不许跟任何人说,更别说报警了,所以我也未能查出对方的身份……一个星期之后又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指明了收钱的地点,我按照上面的指示,二十一号晚上去了荒神之社,信上说要在那里用钱交换底片。”
“可那不过是为了把你骗到别墅外而说的谎言。”
“是的。我在荒神之社等了快一个小时,意识到被放了鸽子。”
略作沉思之后,加茂开口道:“这么说来,你进入辰龙间之后极为关注那个抽屉呢。莫非也是?”
“嗯。我不是被怀表吸引,而是因为别的东西。”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第一次进入辰龙间的时候,我看到抽屉里有一个黑色信封,再去的时候信封却不见了……第一次进房间时只有我、文香和你,文香是跟我在一起的,所以能拿走那个信封的,只能是幻二你了。”
幻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又马上露出苦笑,说道:“你注意到了啊。抱歉我自作主张地做了些事,因为那信封跟寄给我的威胁信是一样的,我怕里面又是照片,因此马上藏了起来,后来一看里面是空的。”
文香似乎没察觉到那照片和她有关,一头雾水地听着。雨宫看到她这样,说道:“那个信封也是我放到抽屉里的,当然是为了让幻二在辰龙间做出可疑的举动……机会难得,我还是说出谜底吧,照片上的,不是幻二以为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
“但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照片上的就是这位少女。”
他指的是谁显而易见,是文香的双胞胎妹妹文乃。
已知晓这一切的加茂就算知道了照片上的不是文香,却也还是没办法高兴起来。幻二和月惠阴着脸,大概他们也在想同样的事吧——有一个少女遭遇了不幸。
雨宫像在揭露一个秘密般继续道:“那名少女喜欢上了一名学生,可这个学生败给了金钱的诱惑,于是他下药迷倒少女,拍了照片。而我买下了照片,拿来利用了。”
再追究下去,文香可能会注意到照片背后的隐情,加茂刻意转移了话题。
“说说第二起凶案吧。关于这起案件,我的推理和文香的有极大不同。”
正如他所期待的,文香马上揪住这句话追问:“我的推理哪里不对?”
“首先,第二起凶案凶手没有用到D.卡西欧佩亚。凶手杀害太贺用的不是穿越时空的方法。”
这句话让除了雨宫以外的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独自坐在床上的凶手说:“有意思,我是怎么做的呢?”
见他如此,加茂反问道:“这次的凶案牵扯到穿越时空这一特殊技术,可要是这种特殊技术毫无转折地直接与案情挂钩的话,你不觉得太没技术含量了吗?”
“或许是吧。”
“实际上,要是利用了穿越时空的技术,文香的推理才更有无法说通的部分。比如比萨窑里的尸体。文香认为那是凶手带来的不明身份的尸体,可现在这个季节,这么做太不合适了。”
闻言幻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插了一句:“确实。气温太高,尸体大概很快就会腐坏。”
“做饭的时候我检查过冰箱,确定里面没有尸体。如果把尸体放在别的地方放好几天的话,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腐烂。可那具死尸烧损不太严重的地方也没有发出腐坏的臭味,因此,那不是凶手从外边带来的,就是太贺的尸体。”
文香面露疑惑,反驳道:“可怀表停止的时间确实表示怀表被调包了。”
加茂拿出文香的怀表,盯着刻在上面的龙图案,说道:“停止的表针并非暗示着怀表被调包了,还可以证明太贺晚饭之后没有回辰龙间。”
“啊?”
“晚饭之后,太贺本来就没打算回辰龙间,并做好了长时间不回房间的打算。他打破了平日的习惯,晚饭前给表上好了发条,才离开辰龙间……为了尽量不让表停下。”
雨宫的笑意加深了,看他的表情,文香意识到加茂的推理是正确的,可她仍掩饰不住疑惑地说:“爷爷是七点到餐厅的,如果是在那之前上的发条,表针停在六点四十六分倒是确实说得通。”
“证据不仅如此。还记得从放在辰龙间的轮椅上掉出来的珍珠领带夹吗?”
“嗯,那领带夹应该是放在桌子上的,不知为何掉了下来,在爷爷没注意的情况下夹进了轮椅吧。”
“太贺是几天前丢失了那个领带夹的,如果他每天都用那辆轮椅的话,丢失的次日,早上打开轮椅的时候领带夹应该就会掉出来,从而‘失而复得’。而事情却没有这么发展,这就说明太贺这几天都没用那辆轮椅。”
“那难道是……”
“对,房间里的是备用轮椅,放在楼梯旁那个空间里的才是他平时常用的轮椅。而常用的轮椅放在房间外,就说明太贺没回辰龙间。”
文香立刻皱眉反驳道:“可是辰龙间的钥匙在房间里,那应该是爷爷回了房间的证据吧。”
“那把弯折了的钥匙不是辰龙间的钥匙。”
“怎么会!加茂你试过那把钥匙的吧?”
“为了让假象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凶手需要把辰龙间的钥匙留在房间里,这样让人以为太贺是回了辰龙间的。为此,凶手玩了个花样……从屋内的状况来看,钥匙应该是不会弯折的吧?那是凶手故意弄弯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在屋内捡起钥匙,我应该会立即插入辰龙间的门锁,确认是不是这个房间的钥匙。可当时大家急着寻找失踪的太贺,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时间把弯折的钥匙弄直查证。凶手的目的就是这个。”
这次是月惠惊讶地开口:“可就算争取到了时间,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同啊。”
“怎么会没有不同呢。凶手猜到我们会把辰龙间旁边的房间,也就是卯兔间的房门合页也弄坏,他预料到我会要求去锁住的房间调查……而别墅的房门全都一样,是桃花心木颜色的,光看外表区分不出来。”
月惠点点头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加茂继续说道:“雨宫弄坏了辰龙间和卯兔间两个房间的房门合页,把房门拆下来靠墙立在了走廊上。我们调查卯兔间的时候,他应该能找到机会对调放在走廊的两扇门,把卯兔间的门移到辰龙间旁边。”
“那也就是说,弯折的钥匙是卯兔间的钥匙?结果你是把卯兔间的钥匙插到了卯兔间的房门锁上,所以就吻合了?”
憋不住插话的是霍拉。
“就是这么回事。那把弯折的钥匙跟其他钥匙相比感觉更旧,凶手多半是弄到了太贺保管的卯兔间的钥匙吧。”
听到这里,文香还是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
“那这样的话,爷爷晚饭之后跑到哪儿去了呢?”
“太贺上了二楼。无论是从升降机停在二楼,还是两辆轮椅都在二楼来看,这一点都是肯定的。实际上,在我躲进清洁工具间之前,轮椅就放在楼梯旁边的空间。”
“可不管在二楼的什么地方,雨宫都做不到避开我们的监视杀害爷爷啊。”
“不,有一个地方我们看不到。那就是小型物品升降机。”
文香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表情,月惠和幻二也茫然对看了一眼。幻二像在替众人说出心中所想般开口道:“可是,那台升降机连我都进不去,一层只有一米一乘七十厘米乘二十七厘米左右的空间而已。”
“是倒是,可小型物品升降机那地方很特殊。载物厢停在二楼时,人也可以在一楼操作,让二楼载物厢里的东西送到一楼,这是不被我们看见而把太贺带到一楼的唯一办法……实际上太贺确实从二楼消失了,那就只能认为他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
这番草率粗暴的逻辑分析让幻二皱起眉。
“爷爷年轻的时候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吧?由于年龄和生病的原因,身体大概更为僵硬,我不认为爷爷能钻进升降机里去。”
加茂没有理会幻二的反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太贺是因为糖尿病恶化,才不得不坐轮椅的吧?糖尿病这种病,若疏于治疗,后果会很可怕,好像会出现身体末梢部分血液不流通,甚至坏死的现象。”
幻二像是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双颊抽搐,说道:“你不会是说……爷爷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双腿截肢了?”
“恐怕是的。但因为他的父亲和叔叔这对双胞胎之间曾发生过骨肉之争,太贺不愿对亲人坦白这一弱点,一直隐瞒着双腿截肢并装了义肢的事。”
若以加茂所在的现代的观点来看,认为因生病而失去双腿是个“弱点”,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奇怪。但是在太贺艰苦地与病魔抗争的时代,对残疾的歧视肯定比现代要根深蒂固。
加茂继续说道:“在比萨窑找到的尸体没有双腿,但那不是被杀害时割下来的。这么一想,找不到被割下来的双腿也就理所当然了……凶手是为了隐瞒太贺没有腿,才烧了尸体的。”
“这就是比拟鵺进行杀人的另一个理由吧?即使爷爷的尸体没有腿,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听到月惠难过的低喃,加茂点点头。
“是这样的。为了不被看到,凶手应该是趁大家都在沉睡的时候把尸体搬运到了比萨窑。而幻二在我们进入清洁工具间后马上就回到了丑牛间,到早上都没出来过,所以他没有机会转移尸体。”
听了这话,幻二露出无力的笑容,说道:“感谢你为我洗脱嫌疑……那么,在比萨窑的灰烬中找到的涂了涂料的木片,那应该不是涂了涂料的柴火,而是义肢烧剩的部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加茂赞同道。
文香垂着头,声音哽咽地说:“可怜的爷爷……可是,雨宫是怎么唆使爷爷进入小型物品升降机的呢?”
“拆下义肢后,太贺应该就能钻进只有一米一的空间了。而且太贺的手臂肌肉很结实,平时他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吧?”
“嗯,这点他总是很自豪。”
“这样的话,在二楼楼梯旁从轮椅上下来,折叠起轮椅藏到油画后面,再利用手臂的力量移动,他应该可以自己进入小型物品升降机。”
对这点没人提出异议。加茂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可是,不管太贺如何小心地隐瞒自己装了义肢一事,平时照顾他的人还是瞒不住的。所以至少刀根川和雨宫都知道,对吗?”
雨宫发出低沉的笑声,歪着嘴,抬起头,说道:“你答对了。我和刀根川知道老人家的腿的事。”
“那事情就简单了。你假装发现凶手在比拟鵺,给太贺老人灌输‘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住寅虎间的漱次朗、住巳蛇间的月彦和住酉鸡间的刀根川’的想法,还向他推荐了绝佳的监视场所吧?只有太贺老人能进入的地方,让凶手想不到的地方,就是那个小型物品升降机了。”
雨宫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开口说道:“那天晚上,准备晚饭的时候我去了辰龙间,趁着说比拟杀人的事情的时候,把预先弄弯了的卯兔间的钥匙放在了床脚。老人家对我极为信任,毫无疑心地听信了我的话。最后我都没怎么诱导,他就自己说要躲到小型物品升降机里去。我随便编了句谎话,说我会在自己的房间监视酉鸡间。”他露出一个微笑,接着说道,“不过,喜欢侦探小说的人真有意思啊,会像故事的主角一样一头扑进危险中。鼓足了劲儿,就想亲手抓住凶手。”
“可是,太贺应该不会不带任何武器伏击凶手的,他大概是拿着猎枪钻进小型物品升降机里的吧?”
“聪明。我劝他带上猎枪自卫,老人家就把存放猎枪和子弹的储物柜的钥匙给了我,我把东西拿出来,事先放在了升降机里。”
“这是为了让太贺在进入升降机时不会心生怀疑吗?”加茂问道。
雨宫点点头,答道:“要是没有枪,再怎么莽撞的老人家说不定也会害怕。我帮他换上便于行动的甚平,顺便准备了用于替换的、颜色相近的另一件甚平摆在椅子上。我做这些,就是希望你们认为发生了时空悖论。晚饭之后,老人家偷偷去了小型物品升降机,而我只要等待下在餐后咖啡里的安眠药发挥作用就好了。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加茂。”
“我?”
“正因为有你这个可能看过文香的日记的人在,我才不得不改变原定的行凶顺序……说实在的,这让我和D.卡西欧佩亚都苦恼了一番。对我们而言,霍拉是一个未知的时空穿越装置,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跟你说了D.卡西欧佩亚的存在。不过,来到‘这里’的你,似乎没有做出什么着重调查是否有人藏着沙漏的举动。”
加茂无言以对,雨宫又继续说道:“于是我们推测,由于霍拉十分不想透露玛丽斯的事情,因此,就连D.卡西欧佩亚的事都没告诉你。如果你不知道还有一个沙漏在,那就很容易猜到你会根据日记的内容,在清洁工具间里监视。果不其然,你本想紧紧跟在老人家后面离开餐厅的吧?而我叫住了你,跟你说话,以此绊住你。”
“我耽误了二十分钟……”
“有了这二十分钟,老人家就能顺利进入升降机。在那之后我只要看准时机,让升降机降到一楼就好了。”
“回想起来,躲在清洁工具间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过升降机运行的马达声。但那时我以为是地鸣声,和文香都没多想,现在想想,这样就合乎情理了。”
雨宫好像有一丝惊讶,不过马上又说道:“之后,我把睡着了的老人家勒死,取走了辰龙间的钥匙,因为不能让这把钥匙留下来。然后我把尸体和义肢放进比萨窑,点火焚烧,在窑前丢下龙的根付,准备工作就结束了。第二天,我的工作就是趁人不注意时,把弄坏了合叶的辰龙间的房门和卯兔间的房门对调。”
有一阵子没人说话,打破沉默的是霍拉。
“第三起凶杀案,是为了封住刀根川的嘴吧?”
“嗯,要让第二起凶杀案成立,就必须把知道老人家有义肢的人杀掉。幸好加茂说要调查窗格,所以刀根川让我们进了她的房间。那个时候,我趁人不注意,在她的杯子上涂了大量的毒药。”
他像在聊家常一样叙述着杀死刀根川的过程。得知是自己的要求害死了刀根川,加茂一时说不出话来。
雨宫的视线充满挑衅意味,他瞥向加茂,说道:“那么,第四起凶杀案的真相是怎样的呢?”
加茂回瞪对方,开口道:“关于第四起命案,文香的推理大致正确。这次你确实利用了穿越时空的技能。”
这话让幻二一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刚才你不是说利用穿越时空的技能杀人太小儿科了吗?”
“我说的是毫无转折、直接利用的手法没有技术含量。第四起凶案并非没有转折地直接利用。”
“好吧,让除了凶手和遇害的两个人之外的所有人都穿越时空,这确实是个让人意外的方法。”幻二说着,却仍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加茂进一步说明道:“首先我们来想想文香的推理哪里有问题吧。第一点是,从昨晚到今早,我们经历的时间原本应该是晚上九点到清晨六点的九个小时。”
说着,他用圆珠笔在文香写的笔记上加上了几行信息。
——※假设PM九点穿越时空,目标为次日AM零点
——出发时间 到达时间 实际感觉到的时间
——PM九点→PM十点(误差为负两个小时) 八个小时
——PM九点→AM零点(无误差)六个小时
——PM九点→AM两点(误差为正两个小时) 四个小时
“你们看到了,本来应该有九个小时,但实际最短可能变成四个小时。不管多迟钝的人,肯定都能发觉异样吧,D.卡西欧佩亚应该不会做这么不切实际的计划。”
“还真是……”文香垂头丧气地嘟囔着。
“第二点和胡须有关……来到‘这里’之后,我一次胡子也没刮,样子糟透了。幻二的络腮胡也比上次在露营拖车里的时候更长了。”
幻二闻言摸了摸脸,苦笑道:“我也一天多没刮胡子了啊。”
“跟我们比起来,雨宫的胡子却没怎么长,之前在露营拖车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被害人漱次朗和月彦也一样,看尸体的样子,像是刚刮过胡子不久。”
月惠眯起眼睛回忆着,随后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呢。父亲的胡子像是打理过,哥哥也没有胡楂儿。”
“特别是月彦,我们一起找东西堵后门的时候,我记得他是有一点胡楂儿的。这么一来,说明他在变为尸体被我们发现之前应该刮过胡子,可他的头发和额头上却沾着尘土……没有洗澡,甚至没有好好洗脸,却只刮了胡子,这挺奇怪的吧?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凶手刮掉了两个人的胡子。”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听到文香的问题,加茂用食指指着自己的下巴,说:“胡子这东西,虽然每个人的浓密程度有所差异,但还是能大致依长度判断几天没刮的。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在知道二十五号中午左右会发生泥石流的前提下,如果想让我们都死在泥石流中,要怎么做好呢?”
霍拉发出一声不像AI的惊叫,说道:“不会吧!D.卡西欧佩亚设置的时空转移目的地不是几个小时之后,而是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以为今天是二十四号,但其实是二十五号。”
“我明白了……也搞清楚重力波的测算值发生大幅度偏差的原因了。如果今天是二十五号的话,那就和测算值完全一致了。”
这时,终于理解了的文香双手捂着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就算知道发生泥石流的时间,可要是弄错了今天是几号,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这是为了确保将我们全部置于死地,雨宫设下的最后一个圈套吗?”
“在增加新的受害人的同时把我们全部引向死亡,这才是他犯下第四起凶案的真正目的。刮掉胡子应该是为了掩饰我们在露营拖车中度过的天数和漱次朗他们度过的天数之间的偏差。”
不知何时,一直倾听的雨宫的眼里明显浮现出绝望的神色,这比什么都有力地证明了加茂的推理是对的。
*
不知从何处传来叮咚叮咚的声音。
加茂反应过来,那是怀表动力即将不足时的提醒音。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怀表,打开盖子,说道:“自我们在露营拖车中被带着穿越时空,过了不到十一个半小时……因此,至少还有三十分钟,D.卡西欧佩亚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闻言雨宫一怔,马上咬着嘴唇说:“文香最后一次给表上发条,是在我们第一次进露营拖车的时候啊?也就是我出到车外,D.卡西欧佩亚进行时空转移的前一刻?”
“那之后你应该动过这块表,所以怀表此时显示的九点三十三分这个时间很可能不准。不过可以把它当计时器用,因为这只特殊定制的怀表被设计成上一次发条仅能支撑十二个小时。”
雨宫稍稍抬起被绑着的双手,耸了耸肩,道:“你是这样来计算D.卡西欧佩亚恢复时空转移功能所需的十二个小时的啊……但是我调表针的时候可以顺便上发条啊,你没考虑这一点吗?”
“这块表上发条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你肯定是找准机会偷偷调整表针的,那样的情况下应该无法上发条。”
边说加茂边转动怀表的发条,怀表发出熟悉的吱嘎声。
凶手放弃了挣扎,喃喃说道:“你说得对……到头来,我最应该戒备的原来是龙泉家的怀表啊?而来自未来的你也真了不起,不愧是玛丽斯的祖上。”
加茂没理睬这句讥讽,目光落在怀表的表盘上。
“没时间了。在D.卡西欧佩亚恢复功能之前,把凶案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吧。”
“好吧……先说第四起凶案吧……实话跟你们说,是我想到让大家,连同露营拖车一起穿越时空的哦。是听到加茂提议说要不大家都集中到露营拖车上过夜的时候,一瞬间灵光一闪想到的。幸运的是,月彦马上说要留在别墅里。唉,即使他不说,我也打算适当激怒他,引他留下来呢。”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笑声,继续说道:“我先在红茶里下了安眠药,当然,这是为了将漱次朗和月彦的还手之力降至最低限度。之后我说想确认安全,先行一步来到露营拖车上,并利用车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机会,把D.卡西欧佩亚藏到了提灯里。”
“为什么要藏到提灯里?”幻二惊讶地问。
加茂浮现出苦笑,答道:“因为那里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啊,出人意料,又很安全。而且,那天晚上为我们照亮的不是提灯发出的光,而是D.卡西欧佩亚。”
这话让幻二一脸呆滞,雨宫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点点头道:“嗯,她储存的能量甚至足够进行时空转移,照亮四周自然是轻而易举。所以我想,若是把她放到提灯这个车里唯一的光源里,不管是搜查露营拖车,还是搜身,都能躲得过去。”
“霍拉说过他能充当手电筒,所以能用她照明一事我是知道的。而且,我有一次撞到了提灯,对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你过于紧张,想要阻止幻二拧怀表的发条,结果脖子撞到了提灯。当时我有些心惊来着。”
加茂摸了摸脖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道:“那时我没感觉到提灯在发热。二〇一八年的话,有不易发热的LED灯,可一九六〇年应该还没有这一技术。这么一来,我就在怀疑那个提灯里有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了。”
闻言雨宫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居然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被你看穿……我本来的计划是靠‘伪解答’争取时间,在发生泥石流的前一刻只带上加茂穿越时空呢。”
雨宫将饱含遗憾的视线投向发光的红酒瓶,继续对第四起凶案进行说明。
“那天晚上在露营拖车里的人中,幻二和月惠是抽烟的。我认为他们俩会顾及讨厌烟味的文香,很可能去外边抽烟——当然也要看雨下得大不大。”
“幻二马上就出去抽烟了。”
“幸亏他这样,我就能放心地下手了。按之前说好的,D.卡西欧佩亚趁我出去的时候,带着你们转移到了二十四小时之后。等你们跟着露营拖车一起消失,我就去冥森取出藏在树洞里的斧头、柴刀和猎枪。”
“然后你砍破了大门,闯入了别墅,对吧?”
“嗯,给漱次朗和月彦下的安眠药很管用,我没遭到任何抵抗,就进了他们的房间。”
“可你应该没有马上杀死他们。”加茂冷酷地说,雨宫点点头。
“因为我想着,把死了快一天半的尸体说成死了不到九个小时,有被人看穿的危险。所以我又用注射器给两个人注射了更多的安眠药,然后就悠闲地等待时间过去。”说到这里,雨宫哀伤地皱起眉摇着头,“遗憾的是,有一件事我算漏了。等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正准备送那两个人上路的时候我才注意到。”
“是胡子吗?”
“是的。他们两个人的胡子都长得比我想象的要长。好不容易从你们那儿夺得二十四个小时,要是因为胡子长了这个细节被识破,那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没办法,我决定刮掉他们的胡子和我自己的胡子。”
这番功夫还是制造了线索,让人留意到有二十四个小时被盗取了。
加茂继续提问:“然后你就杀了他们两个?”
“我把月彦伪装成上吊的样子,漱次朗是用枪打死之后砍下他的双臂。这次时间充裕,还能好好洗个澡,轻松处理了溅到身上的血。”
加茂想起雨宫回到露营拖车上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是湿的,那是被雨淋湿的,还是因为洗澡洗掉了溅在头发上的血呢?
“得手之后你就待在某个地方,等着露营拖车出现吗?”
“我将目的地设定为二十四号晚上九点,可因为那该死的误差,实际上晚上十点之后你们才到。以防万一,我傍晚七点就在门厅等着了,所以我等了三个多小时,再久一点可能就要感冒了。”
他和善地笑了一下,之后继续道:“据D.卡西欧佩亚说,加茂所在的未来普及一种叫什么智能手机的带手表功能的无线对讲机,对吧?听她说这种无线对讲机很容易没电,就算还有电,她也能搞乱内部的时钟……所以,回到露营拖车时我反而比较担心其他人用的普通手表。好在因为下雨,大家都把手表和怀表从身上拿了下来,我可以调时间……好了,我的说明就到这里了,可以吗?”
“说到底,你究竟是什么人?”幻二立即问道。
这个问题想必大家都想知道答案。
雨宫微微缩了缩脖子,答道:“我吗?羽多怜人跟他的父亲龙泉太贺很像,他也一样藏着一个私生子……在去战场之前,他和羽多家的远亲雨宫铃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就是我。”
看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雨宫讽刺地撇了撇嘴,继续道:“我没见过亲生父亲,母亲刚生下我就去世了,是被父亲的伯父博光抚养成人的。博光爷爷完全没向龙泉家透露过有我这个人,他大概是怕私生子的事闹出来,会让父亲的立场更加岌岌可危吧……所以,直到一九四八年父亲失踪,我一直认为博光爷爷是我的亲生父亲。”
“羽多怜人被杀害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加茂问道。
雨宫淡淡地说:“得知父亲失踪,博光爷爷确信他是被龙泉家的人杀害了。他的直觉是对的,月惠已经证明了,对吧?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对我念叨对龙泉家的憎恨。要说他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该怎么做才能复仇,该怎么杀人,就是这些。他疯了,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复仇的道具吧。”
“你居然经历过那么可怕的过去……”
文香向雨宫投去同情的目光,可这只是让雨宫觉得有趣。
“我并不觉得自己不幸哦。博光爷爷的教育得到了回报,因为我也打算向龙泉家复仇,并乐意奉献出自己。可在某天,我遇到了D.卡西欧佩亚,她让平凡无知的我重获新生。”
说着,雨宫眼里发出几近狂热的信仰之光,继续说道:“说到博光爷爷,他总想把我置于他的掌控下,太烦人了,所以我就伪装成强盗杀了他。值得感激的是,他死之前曾威胁龙泉太贺的朋友,为我铺好了被领去龙泉家的路。知道这个的时候我高兴得几乎流下眼泪,我想这样就可以复仇了。”
雨宫的遭遇无疑值得同情,可他内心也有不值得同情的一面。羽多博光制造出了一个恶魔,又被那恶魔夺去了性命。
加茂感到无奈,盯着放在身旁的红酒瓶,说道:“说起来,雨宫可能也受到了D.卡西欧佩亚的影响。不知道他是本来性格就扭曲,还是因为这家伙才变成这样的。”
雨宫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又说道:“要这么说的话,加茂你不也是霍拉的受害人吗?被迫穿越时空,又被他剧透了根本不想知道的未来……你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被骗了。”
这句话里有话,让加茂皱起眉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骗加茂!”
霍拉像是生气了,发出红色的光。雨宫的视线也落在红酒瓶上,说:“机会难得,直接听她说说怎么样?”
加茂拿起绿色的瓶子,一狠心拔出了瓶塞。他在厨房的洗碗池把瓶子倒过来,只见一个沙漏随着水流出来,掉落在了水池里。
“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吗?”
从发出淡光的另一个沙漏传出的,是比霍拉的声音更尖细的女性的声音。
加茂立刻问:“告诉我,D.卡西欧佩亚,我被霍拉骗了是什么意思?”
“现在马上把她放回瓶子里去!”
虽然听见了霍拉的叫声,可加茂没听从他的指示。D.卡西欧佩亚哧哧地笑了起来,说:“你以为回到二〇一八年就有能和伶奈一起生活的未来等着你吗?霍拉应该让你相信会这样吧,可那是骗人的。”
“不行,不许听!”
“你闭嘴,霍拉大师。只要想想就能知道,让你和伶奈走到一起的起因是‘龙泉家的诅咒’,如果诅咒消失了,你们相识的命运不就也没有了吗?未来变成没有伶奈的状况了,这样真的好吗?”
这话让文香倒吸一口气。加茂也知道这邪恶的沙漏说的是对的,所以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说道:“这个啊,我早就想到了。”
过去霍拉曾说过“加茂的性格跟档案中记录的数据极为不同”,那时他便明白过来,这是因为遇到了伶奈,受到了她的影响,同时感到一种无计可施的绝望。
霍拉的档案中记录了D.卡西欧佩亚改写过去之前的一切事情,其中加茂的性格与现在不同,那就表示在没有“龙泉家的诅咒”的未来,他就不会结识伶奈。
他一直觉得能和伶奈结婚近乎奇迹,这直觉是对的,他们注定只能在被D.卡西欧佩亚改写了过去、失去了平衡的世界才能相遇吧。
听了加茂的话,最先显得惊疑不定的是雨宫,他像是看着无法接受的外星人一样盯着加茂。D.卡西欧佩亚的声音也变得极为慌乱。
“你要是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要跟我作对?”
“因为你是杀人魔,是会把未来搅得一团糟的罪犯。”
“可我不是你的敌人。”
“不不,只是因为我是玛丽斯的祖先,你才没有杀了我吧?”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不懂变通的霍拉不一样,我能帮你把未来改写成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你能如愿跟伶奈继续一起生活,生病的时候我还能带你们转移到二〇五〇年,那样就能接受更发达的医疗治疗哦。”
面对这个诱惑,加茂用力摇了摇头。
“没必要。免疫系统紊乱的疾病,压力是发病的导火索。只要‘龙泉家的诅咒’消失,她长年承受的压力就没有了,患上急性间质性肺炎的未来应该也会消失。”
“可是那时她的身旁没有你。”
“那无所谓,只要她不会生病……就算没遇到我,她也能找到幸福。”
说完加茂低头看着胸前口袋里的霍拉,又说道:“之前你说过吧,时空穿越装置经不起火烧。”
“嗯。为了让时空旅行者在必要的时候能把我们毁掉,时空转移装置上设计了一个弱点,那就是热。放在火中烧的话,能消除包括AI在内的所有数据。”
加茂拿起不停在叫着什么的D.卡西欧佩亚,丢进放在厨房的陶瓷烟灰缸里。他不理会雨宫的呻吟和沙漏的尖叫,看了看怀表。
“现在是九点五十五分,D.卡西欧佩亚马上就能恢复穿越时空的能力了,没时间了……有人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吗?”
幻二和月惠分别拿出火柴和打火机,加茂接了过来,然后从一条白色毛巾上撕下一条,轻轻包住D.卡西欧佩亚。做好所有准备花了不到三分钟。
他把点着的火柴扔进了烟灰缸。
注释:
[1]日语中表示解决的“解ける”与表示融化的“溶ける”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