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千花,你一定要去幽世岛才行。」
父亲操纵着小型船舶,一边说道。他的表情很少这么凝重严肃。绘千花臭着一张脸,仰望父亲,问道:
「什么意思?」
早上,绘千花突然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今天是最后一次出海,一直觉得很郁闷。
此时,绘千花还在就读小学六年级,无法理解父亲话中的深意。父亲被诊断出罹患末期肺癌,但直到住院之前,都没将这件事告诉绘千花。为了专心接受抗癌治疗,父亲辞去了工作,原本为了工作需要而租来的船,明天也必须归还。
这阵子明显消瘦许多的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三云家担任神职的理由……以及岛上神域的特别之处。」
绘千花朝着站在操舵室的父亲瞪了一眼,应道:
「什么岛上有怪物,会刺穿人的心脏……那种骗小孩的鬼话,爸爸以为我会相信吗?」
父亲难过地摇摇头,凝视着海平面说:
「那都是真的……三年前你还愿意相信爸爸说的话,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了?」
绘千花发出略带讥讽的笑声。
「只是我的想法变得成熟了吧。爸爸,你是不是相信世上有吸血鬼、时空旅行及外星人?」
「没那回事……不过,『稀人』是真的存在。」
父亲平常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但今天他实在太固执,而且表情太认真,绘千花渐渐有些受不了。
「……那种会夺走猎物的血肉,改变自身外貌的生物?」
「不仅如此,智商相当高,所以才可怕。」
「但关于『稀人』的细节,爸爸总是一问三不知,这就证明爸爸根本是在说谎吧?」
当年第一次听到有关「稀人」的故事后,绘千花每天晚上都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己的房门,担心「稀人」会突然开门冲进来……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父亲为绘千花的房门装上小小的门闩。
上了小学高年级,绘千花才终于摆脱这种幼稚的恐惧与幻想。
想法变得成熟了,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绘千花实在想不透,为什么父亲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话。
站在操舵室里的父亲,神情痛苦地垂下头,说道:
「中学的时候,爸爸的想法跟你一样,恨透岛上的传统习俗,认为那些人都疯了。于是趁着升上高中,选了所有学生都必须住宿舍的学校,离开那座岛。」
「噢……原来那时候爸爸还是正常的。」
此时,父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或许是在哭泣。
「如果可以,爸爸好想回到那时候,让一切从头来过……在高中的学生宿舍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得知发生『幽世岛野兽事件』,爸爸马上知道凶手是『稀人』。」
绘千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
「爸爸,你清醒点。那起惨案的凶手是人类,世上根本没有『稀人』。」
「不,凶手是一九七四年来自神域的『稀人』。直到现在,一想到当时你的祖母是怀着什么心情独自对抗那个怪物,爸爸仍非常心痛……」
父亲突然关掉船的引擎,绘千花惊呼一声,差点整个人往前冲。父亲以火烫的手掌按住绘千花的肩膀。
「爸爸真的很后悔,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学,不知道雷祭的详细做法,就离开幽世岛。」
「好痛……」
绘千花拨开父亲的手。然而,父亲不以为意,继续道:
「但爸爸还是知道一些事情……从前提过雷祭分为『伪雷祭』和『真雷祭』,你记得吗?」
「记得啊,你说通常岛上举行的是伪雷祭,每隔数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真雷祭。」
听绘千花这么回答,父亲露出安心的表情。接着,父亲紧紧抱住绘千花,说道:
「绘千花……接下来的这些话,没有详细跟你说过。真雷祭是固定每隔四十五年举行一次,下次举行真雷祭是在二○一九年……到时,你必须前往幽世岛。」
绘千花一听,不禁愣住。
「为什么?」
绘千花虽然不知道真雷祭的细节,但听父亲提过,举行祭典的过程相当危险。此时父亲突然说出这种话,绘千花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绘千花,爸爸原本也不愿让你做这种事。如果可以,爸爸想亲自完成下一次的真雷祭。」
「既然如此,就不要告诉我!爸爸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绘千花哭着大喊。父亲痛苦地摇摇头:
「爸爸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就像当年你的祖母跟『稀人』同归于尽一样,爸爸已有为此牺牲生命的觉悟。可是……对不起……爸爸发现自己没办法完成这件事了。」
父亲想必是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才会说出这些话。然而,当时绘千花一无所知,只是不断埋怨父亲。
父亲再度启动引擎,小船缓缓前进。直到船入港,两人都没再开口。
下船之前,父亲又以极度微弱的声音,说道:
「爸爸明白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要求,但一定要有一个知道『稀人』存在的人回到幽世岛才行,否则……」
父亲后来说了什么,绘千花已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