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年十月十七日(四)一三:四○
佑树的眼前摆着一碗调理包加热的蛋粥。面对迟来的午餐,佑树一点食欲也没有。
不知为何,这碗蛋粥吃起来毫无味道,简直像是发高烧的症状。或许是睡眠不足,也或许是精神承受太大的压力,今天一大早就有轻微的恶心感。
佑树不经意地望向三云,只见她面前的蛋粥一口都没吃。她拿着蓝色和黄色随身药盒,正在发愣。
「身体不舒服吗?」
佑树表达关心,三云露出虚弱的微笑,说道:
「我没事……我的体质容易引发逆流性食道炎,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先吃药。」
黄色随身药盒上,以油性签字笔写着「胃药」,里头是许多没有包装的白色药锭。三云低头看着药盒,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还在担心逆流性食道炎,是不是很滑稽?」
「没那回事。」
「你不用安慰我。」
三云一脸悲伤地低喃,接着拿起蓝色随身药盒。
「我原本有点失眠的症状,所以带着安眠药……没想到完全派不上用场。」
三云从不久前就开始会说一些自暴自弃的话,如今这个倾向似乎益发明显。不管是声音或表情,都毫无生气。
蓝色随身药盒里也有不少白色药锭,盒上写着「安眠药」,同样是手写字迹。
此时,木京露出若有深意的微笑,佑树心头一惊。
佑树也带不少安眠药到岛上来,目的是为了复仇。虽说三云带来的安眠药与佑树无关,但让木京意识到安眠药的存在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木京感兴趣的不是安眠药,而是三云的失眠症。
「你应该要感谢失眠症,总好过在睡梦中被稀人杀死。」
「或许吧……」
尽管佑树带来一些伪装成维他命的安眠药,要顺利使用恐怕不容易。
佑树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刚刚泡了咖啡要分给大家,木京却拒不肯喝。
明知佑树不可能是稀人,木京仍表现出极强的警戒心。吃早餐的时候也一样,木京从头到尾只吃未开封的食物。只要是别人接触过的食物或饮料,他绝不碰。
当然,佑树刚刚泡咖啡的时候并未加入安眠药,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但由木京的举动看来,要让他吃下安眠药,想必极为困难。
另一方面,三云似乎下定决心不吃胃药。
她将药盒扔回公事包里,然后将公事包粗鲁地丢在帐篷旁边。接着,她拿起汤匙,搅拌蛋粥。
佑树没有食欲,不再勉强进食,决定去看看茂手木的状况。
自从被所有人认定涉有重嫌,茂手木一直很沮丧。蛋粥他几乎一口也没吃,体温三十七度三……虽然退烧了,体温还是偏高。保险起见,佑树给他一包退烧镇痛药。
不一会,茂手木再度昏睡,其他五人望向他的帐篷的目光极度冰冷。
木京好几次主张应该立刻把茂手木扔进海里,每次都是佑树劝大家不要冲动。佑树认为,目前没办法百分之百断定茂手木就是稀人,实在不该把一个伤患残忍地扔进海中。
何况,佑树猜测,木京也不是真心认定茂手木就是稀人,他大概只是觉得把一个活人扔进海里很有意思。
茂手木的鼾声在大厅里回响。三云朝佑树低声问:
「接我们回去的船,差不多是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会抵达吗?」
「嗯,预定下午两点抵达。不过,以那个船长的行事风格,或许会提早一点。」
佑树尽可能使用开朗的口吻,八名川却冷冷地说:
「但我们不能让教授也一起上船吧?如果他是稀人就惨了。」
当迎接的船抵达时,到底该拿茂手木怎么办才好?明天中午之前,所有人必须讨论出一个结果。
假如在那之前海面能够恢复平稳,包含茂手木在内,所有人就能一起从码头跳进海里,证明自身的清白。然而,低气压的前进速度缓慢,恐怕还会影响海流一段时间。在船抵达之前,很难指望风浪会变小。
正因如此,佑树不打算被动地等待。
「我知道……在上船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不使用水或火的辨别方法。」
而且还要实现复仇计画……佑树暗暗想着。
*
众人经过讨论,决定将茂手木的监视工作交给木京和八名川,其他人重新将公民馆的所有房间查看一遍。当然,前门与后门都已上了门闩,但既然得知稀人的详细特征,保险起见,应该将整栋建筑物重新检查一次。
行李、帐篷底下、抽肥式马桶里……就连墙壁、天花板、发电机底下的缝隙及汽油罐里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动物或是可疑的物品。
接着,为了补充体力,众人决定小睡四十分钟。
除了茂手木以外的六人,只要采轮流的方式,就不用担心在睡着的时候遇害。一个人睡四十分钟,四小时可以让所有人轮完一遍。这段期间,佑树和西城再度前往码头,只见浪头依然相当高。一如预期,这种状态应该会持续好一阵子。
差不多轮到第五个人的时候,大厅渐渐变暗。于是,众人在大厅的四个角落摆放LED立灯,准备迎接夜晚的到来。
最后轮到木京小睡,他却突然告诉众人:
「我根本不打算小睡,而且今天晚上我也不会睡在大厅,我会睡在小房间的帐篷里。」
木京完全无视众人的决议,大家一时都哑口无言。唯独佑树暗自窃喜,却只能板着一张脸,不敢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情。
从执行复仇计画的角度来看,木京单独行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这样的状况有好有坏,虽然方便复仇,却也给了稀人可趁之机。
还有一点,也让佑树感到疑惑,那就是木京这个举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表面上木京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其实城府很深,能够冷静判断局势。像这样的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做出此一决定。
佑树正在推敲木京的用意,八名川犀利地问:
「大家一起监视茂手木教授,不是最安全吗?」
「我也认为教授多半就是稀人……但我们可能没有注意到什么环节,稀人搞不好拟态成别人,不是吗?」
「就算稀人是别人,一个人待在小房间里还是比较危险吧?」
八名川不死心地追问,木京望着她怪笑两声,说道:
「那是在敌人只有稀人的情况下。」
听见木京话中带刺,佑树不禁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木京竟转头朝佑树瞥了一眼,接着说:
「不知道我在你们眼中是怎样的人,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天底下恨我的人多得数不清。我随时可能被杀,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
任何一个J电视台的相关从业人员,都知道这是事实。
西城、八名川和信乐三人脸色僵硬,并未反驳,就是最好的证据。三云或许听过传闻,她跟其他人一样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佑树心知木京已对自己起疑,仍努力装出平静的表情,看着木京说:
「木京先生,即使你说的是事实,你应该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吧?」
木京一听,忽然扬起眉毛,显得有些吃惊,但马上又笑了起来。
「这句话说得可真酸。就算是我,也没那么厚脸皮。我担心的是有人会『暗中对我下手,却伪装成稀人的犯行』。要是你们当中有两、三个人私下勾结,我可是抵挡不了。」
站在木京面前的佑树,正有着相同的想法。木京自知恶贯满盈,在这种状况下产生与他人截然不同的警戒心,也是合情合理。
如果最后存活下来的仇人是海野或古家,想必不会如此提防。可惜,活着的是最精明的木京,只能说佑树的运气太差。
不过,佑树转念又想,木京要求单独行动,不见得是坏事。于是,他装出退让的表情,说道:
「既然你不信任我们,那就请自便吧。」
但木京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接着说:
「我当然会采取一些保护自己的措施。毫无准备地躲进小房间里,只会落得跟古家一样的下场。」
「保护自己的措施?」
「为了确认是否跟你们随时保持距离,同时提防遭稀人袭击……我要装设小型监视器及监视萤幕。」
八名川吃了一惊,皱起眉头说:
「我们确实带了一些观察野生动物用的小型监视器……可是,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我要在大厅和走廊上装设小型监视器,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
佑树暗叫不妙。一旦装上监视器,几乎不可能在木京没察觉的情况下靠近他。
八名川有些不悦地说:
「用我们带来的缆线,确实能够这么布置……但监视萤幕要怎么办?」
「把监视萤幕放在小房间里。」
「萤幕必须连接发电机。」
这次带到岛上来的发电机,可以连续运转约二十个小时。萤幕和监视器消耗的电力不多,撑到明天早上绰绰有余。只是,发电机在运转过程中会产生一氧化碳,没办法在屋内使用。
「……发电机要放在哪里?」
佑树提出质疑。木京露出狡狯的微笑,回答:
「就放在正门外吧。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是稀人,朝发电机纵火也会害死自己。如果你们都不是稀人,真正的稀人在外面纵火,你们会先被烧死。我的小房间距离正门比较远,有充分的时间逃走。」
虽然这个提案相当自私,但设置发电机对佑树等人也有好处,至少可以在建筑物内设置足够的灯光。
佑树等人经过讨论之后,决定接受木京的要求。此时,三云吐出惊人之语:
「等等……光靠监视器,要提防稀人入侵恐怕不够。」
木京诧异地问:
「什么意思?」
「稀人或许会对监视器动手脚。比起监视器,塔拉更值得信任。狗能看穿稀人的拟态,而且塔拉会对任何人吠叫,只要把塔拉放在走廊上,一旦有人进入走廊,所有人都会听见塔拉的叫声。」
这又是一个相当不妙的提案。
监视器搭配塔拉,确实能够防范稀人或其他人做出危害木京的举动。如何突破这两道防线,成为佑树的一大难题。
木京转头望向放在大厅角落的宠物搬运袋。从袋口只能看见那条博美犬的背影。半晌之后,木京忽然扬起嘴角,说道:
「我突然想到,这条狗该不会是稀人吧?它的身体比猫大了一些。」
关于这一点,倒是完全不用担心。虽然不大情愿,佑树仍开口解释:
「……不可能。带出去散步的时候,我们曾将它抱起来,它的体重很轻。散步回来之后,稀人也没有机会攻击它。」
散步的过程中,佑树和西城一直跟在塔拉的旁边。散步结束,塔拉一直和其他人一起待在大厅里。
其实,从复仇的角度来看,佑树很不想说出这些话。
如果木京放弃让塔拉守卫走廊,执行复仇计画会容易许多。但要是木京怀疑塔拉是稀人,可能会虐待塔拉,这样塔拉太可怜了……何况,就算佑树没有说那些话,西城应该也会开口吧。
果不其然,西城旋即提出相同的看法。木京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就把走廊的监视工作交给那条狗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装设监视器。」
小型监视器的架设及发电机的设置,是由西城及佑树负责。
木京特别指派两人,因为「至少这两人不会是稀人」。
有些小型监视器会将影像档案记录在监视器的内部,但木京听了西城的说明之后,不希望使用这种内部记录式的监视器。
「就算录到关键画面,凶手只要抽走记忆卡,或是破坏整台监视器,就能湮灭证据,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们拍摄《来去闹鬼饭店住一晚》那个单元时,不是把监视萤幕和记录装置都设在另一间房吗?帮我布置成那个样子。」
西城一脸无奈,还是照做。佑树在一旁提供协助,木京从头到尾监视着两人,不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为了装设监视器,两人追加两座LED立灯,但四周依旧阴暗,作业的速度缓慢。
首先,两人在大厅的墙壁上装设两台监视器,接着在走廊的墙壁上装设一台。这三台都不是内部记录式的监视器。
缆线及连接线尽量拉到窗户的外侧。然而,走廊上的监视器没办法这么做,只能让这些线材从门板的缝隙穿过。
刚好连接古家的小房间与走廊的那扇门板有点走位,转动不太灵活,门板右侧与门框之间有一些缝隙。不过,那缝隙并不大,穿过线材之后,缝隙几乎完全被填满。
设置监视器的过程中,佑树和西城取来一条浴巾,盖在古家的遗体上。毕竟两人的意志力,并没有强韧到可以在尸骸的注视下做事。
设置完监视器,发电机的部分基本上是由佑树负责。
首先,佑树将发电机与一罐汽油搬到门外,设置在门口的右侧。将汽油倒入发电机的步骤最危险,特别需要集中注意力。
在一旁监督的木京彷佛等着这一刻,竟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菸。佑树大吃一惊,赶紧劝阻:
「请不要抽菸!要是起火就糟了!」
「我不会点啦……啧,菸剩下没几根,我的胃又开始痛了。」
监视器和发电机的装设时间超过预期,木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或许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西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未开封的「Six Star」牌香菸。
「如果不嫌弃,这给你。」
木京伸手抢过,看了一眼后,说道:
「没开封的?那我就收下了。」
约莫是多了一盒香菸的关系,木京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些。
接着,佑树等人移动到木京的小房间里,着手安装监视萤幕与记录装置。基于木京本人的要求,监视萤幕放在从帐篷里也看得到的位置。
这段期间,木京持续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佑树没办法动什么手脚。佑树无奈地往木京的帐篷内瞥了一眼,只见帐篷内的地上摆着五瓶葡萄酒。那些应该都是木京带到岛上的酒,全是未开瓶的状态。木京喝酒的品味相当高,那些都是以美味着称的知名红葡萄酒。
接着,佑树从正门走到屋外,拉动发电机上的拉柄。发电机发出钝重的马达运转声,开始供应电力。
靠着发电机提供的电力,大厅、走廊及木京的小房间都可以设置照明灯。这次出外景,佑树准备两座小型的作业用照明灯,现下分别设置在大厅和木京的房间里。虽然好几种电器必须共用一条电线,至少整栋公民馆变亮许多。
最后,由西城在变得明亮的小房间里,进行监视萤幕与记录装置的设定及调整作业。亲自确认系统正常运作之后,木京喜孜孜地说:
「很好……完全没有问题,差不多该吃饭了。」
时间已接近晚上八点。
由于适合当晚餐的调理包食品不够,众人决定从村公所事先准备的储备粮食里找一些出来吃。主要是不用加热就可以吃的调理包咖喱,以及速食米饭的组合。除此之外,众人也决定将那几箱紧急用维生物资,全部搬到大厅。
就在大家各自准备咖喱饭时,木京竟泡起大量的咖啡。
不久前木京才拒绝喝佑树泡的咖啡,此时他似乎终于压抑不下想喝咖啡的心情。或许他认为既然不能喝别人泡的咖啡,不如干脆自己泡吧。
对佑树来说,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只要能够让木京喝下安眠药,下手时就不会遭受抵抗。虽然如何躲过塔拉的监视仍是一个大问题,至少能够降低复仇的困难度。
佑树一直在等待下药的机会,可惜木京的警戒心依然相当强。他同样使用未开封的纸杯,而且泡咖啡的时候不让任何人靠近。
到头来,佑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接下木京递来的纸杯,成了一个单纯喝咖啡的人。
佑树懊恼地喝下那杯咖啡。大概是木京平常从不自己泡咖啡的关系,就算是以即溶咖啡的标准来看,依旧异常难喝。
八名川和西城约莫是需要咖啡提神,都喝了第二杯。不然就是他们刚好都是味觉白痴。
佑树决定暂时忘掉安眠药的事情,走过去查看茂手木的状况。
茂手木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晚餐也几乎全部吃光。或许是退烧镇痛药发挥效果,体温下降到三十七度。帮他换绷带的时候,纱布上也没有脓。
但毕竟茂手木受伤才过一天,接下来才是化脓的高风险时期……当然,假如茂手木就是稀人,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担忧。
接着,佑树准备狗食给小瓦吃。
小瓦原本蜷着身子在毛巾上睡觉,一闻到狗食的气味,立即醒过来。它的食欲还是一样旺盛。
至于塔拉,则是由三云提供食物。塔拉对三云表现出一副「我才不信任你」的态度,咬着食物的容器,躲回当狗窝使用的宠物搬运袋内。就连用餐时间,它都不打算出来。
所有人都喝完咖啡的时候,众人逐渐产生睡意。虽然大家下午都曾小睡,疲劳毕竟是会累积的。
西城似乎是为了甩掉睡意,起身说道:
「差不多该让塔拉发挥实力了。」
西城为宠物搬运袋里的塔拉扣上狗绳,想办法将它拉出来。原本在袋里相当安静的塔拉,开始大声吠叫,对着西城及上前帮忙的三云龇牙咧嘴。
趁着塔拉的注意力被两人吸引的时候,佑树将狗绳的另一端绑在走廊墙壁的电灯架上。狗绳颇长,照理来说,塔拉应该不会感到不舒服,但它似乎不喜欢这个地方,一边大吵大闹,一边在原地绕圈子。
「……虽然很吵,不过值得信任。」
木京说着,来到走廊上。西城拉住塔拉的项圈,木京趁机步向走廊深处。走廊仍有些昏暗,木京的右手拿着立灯照亮地板,左手拿着原本放在大厅里的无线电通话器。
有了无线电通话器,就可以从小房间直接联络大厅里的人。虽然距离这么近还使用无线电实在有些愚蠢……
木京带着讥讽的表情,朝众人挥挥手,走进小房间。
佑树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木京进房之后,关上连接走廊与大厅的门。
塔拉被单独留在走廊上,不久后便不再吠叫,在门边坐了下来。为什么待在大厅里的佑树等人能够知道塔拉的举动?理由很简单,因为那扇门上嵌有一大片白色毛玻璃。
隔着毛玻璃没办法看清整个走廊的景象,紧贴在毛玻璃上的东西却能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大家看到的是白色博美犬那毛茸茸的屁股。
信乐看着毛玻璃,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它也有可爱的一面。」
那偶尔会左右晃动的尾巴具有十足的疗愈效果,因此,除了躺在门边睡袋里的茂手木之外,所有人都为了看塔拉的屁股,在靠近大门处,面对毛玻璃门坐下。或许是感到寂寞,塔拉偶尔会转过头,前脚在门板下方挖个不停,那动作也相当可爱。
目前,整个大厅被两台监视器照看着。一台在靠走廊侧的门边,另一台在大门的旁边。
佑树抚摸着跳到膝上的小瓦,看着门扉,陷入沉思。
依目前的状况,不管是稀人或人类,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木京的小房间。若是擅自闯入,必定会遭到木京拼命抵抗。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复仇了……但佑树还有最后一招,就是在回程的船上,偷偷将木京推入海中。趁着木京沉浸于获救的安心感时,将他推入绝望的深渊……这样的复仇方式也不错。
就算木京没有溺水,也没关系。反正木京是最后一个复仇对象。佑树大可假装要下海救他,再设法让他溺死。只要能够确实杀死木京,自己落得什么下场都无所谓。
当然,在这么做之前,佑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把稀人找出来。唯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弥补破坏卫星电话的罪过……这可说是佑树肩上的最后一道责任。
回过神来,佑树发现膝上的小猫触感消失了。
低头一看,小瓦拖着后脚,在大厅里散步。虽然后脚的伤势逐渐好转,但现在是必须静养的重要时期。
于是,佑树抓起小瓦,放进事先铺好宠物便溺纸巾及毛巾的贴身背包里。
待在大厅里的六人,起初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事,但时间并没有太长。每个人都身心俱疲,没有多余的精力闲聊。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原本隔着毛玻璃可以看见尾巴的塔拉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吠叫。
众人吓一大跳,急忙开门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木京从小房间里走出来。
木京一手提着立灯,一手握着葡萄酒瓶,温吞地说:
「不用紧张,我只是上个厕所。」
众人事先讨论过,木京使用放置在公民馆厕所内的简易马桶,大厅里的人则使用放置在休息室内的简易马桶。由于大厅里多达六人,简易马桶放了三座。
休息室与大厅可直接连通,佑树等人要上厕所不必进入走廊,但木京每次上厕所都必须经过走廊,引来塔拉的吠叫……不过,这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可以确认木京还活着。
而且,狗绳的长度并不足以让塔拉跑到走廊的深处,因此木京半夜上厕所经过走廊时,不用担心塔拉会扑上来。
佑树等人一打开门,塔拉登时兴高采烈地想要冲进大厅。由于狗绳似乎快要打结了,西城赶紧将叫个不停的塔拉赶回走廊,将门掩上。
虽然门已关上,众人仍不由自主地凝神倾听。数分钟之后,忽然传来咚一声,似乎是细微的碰撞声响,紧接着又传来木京的咒骂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坐在白色毛玻璃另一侧的塔拉又站起来,大声吠叫。
「……木京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由于隔着毛玻璃没办法看见走廊的状况,佑树扬声问道。走廊上传来回应:
「没什么,只是洒出一些葡萄酒……算了,反正帐篷里还有一瓶,没什么大不了。」
声音到后来变得有点模糊不清,接着传来粗鲁的关门声。木京应该是回到房间了。最好的证据,就是塔拉又回到原本的位置,在毛玻璃的旁边坐下来。
信乐取出智慧型手机看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唉,才十点半。」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小瓦安安分分地待在佑树的贴身背包中,几乎没有任何动作,约莫睡得正熟。
「你们最后发现的焦尸……那真的是海野导播的遗体吗?」
过了一会,八名川忽然抛出这个话题,大概是想借由讨论案情来赶走睡意吧。此时,茂手木难得醒着,平淡地回答:
「烧掉尸体的目的,通常是为了隐瞒身分……分尸的做法也相当可疑。」
信乐与八名川各自瞪了茂手木一眼,露出「你别多嘴」的表情。他们似乎并不怀疑茂手木是稀人。
佑树看着以右前脚拨弄毛玻璃的塔拉,说道:
「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假如那具遗体不是海野导播,又会是谁?对了,除了这次出外景的人之外,幽世岛上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吧?」
「嗯,一般人不能擅自登岛。」
西城低声回答。三云接着开口:
「照理来说,这座岛上应该只有我们这些人……如果不论生死,总共是九个人。」
或许是三云这句话讲得太可怕,大厅登时一片寂静。佑树苦笑着说:
「目前在这栋公民馆里,包含我在内,『表面上的幸存者』共有七人,但其中只有六人是『真正的幸存者』,剩下的一人是拟态的稀人。」
「『真正的幸存者』只有六人,代表已死三人。」
三云应道,佑树点点头。
「没错,这三人分别是海野导播、古家社长,以及稀人为了拟态而杀死的『某个人』。」
茂手木毫不在意众人的白眼,继续高谈阔论起来。只能说不管他是稀人还是人类,心理强度都是最高的。
「如果稀人杀死第四个人,『表面上的幸存者』必定会只剩下六人。」
「没错,这时『真正的幸存者』就会剩下五人,包含拟态的稀人只有六人。」佑树说道。
隔着毛玻璃可看见塔拉那宛如棉花糖般的身体,它慢条斯理地左右绕起圈子,或许是在追自己的尾巴吧。
八名川忽然抱头呻吟:
「真是复杂……既然在这里的『表面上的幸存者』有七人,遗体也只有三具……那具焦尸一定是海野导播,不可能是其他人吧?」
「在拉监视器的缆线时,我们确认过古家社长的遗体还在。所以,在公民馆外头的遗体,应该是遭稀人拟态的『某个人』,以及海野导播。」佑树说道。
「唔……把身分不明的遗体与海野导播的遗体互换,对稀人来说没什么好处吧?两具遗体的距离很近,到头来也只是变成两具身分不明的遗体,我完全想不透稀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稀人不希望我们查出『某个人』的遗体,只要烧掉那具遗体就好了。如果两具遗体都有不希望我们发现的秘密,也只要把两具遗体都烧掉,不必互换。」
听了佑树这句话,西城问道:
「你的意思是,海野导播的遗体上有对稀人不利的证据,烧掉遗体是想湮灭证据?」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最高。」
结束这个话题之后,感觉时间过得更加缓慢了。
到头来,大家只是想找一个跟案情有关的话题来聊而已。所有能够讨论的要素,都已讨论完毕,依旧找不到任何足以厘清案情的线索。
在上厕所方面,众人经过讨论,订下「轮流去」的规则。这是最能够确保每个人安全的做法。唯一的例外是茂手木,他是稀人的可能性最大,又受了伤,必须由佑树陪着一起去。除了监视之外,也能够提供协助。
过了一段时间,信乐的身体出现状况。
凌晨两点多,信乐去厕所,却一直没回来。经过十分钟,众人忍不住担心的时候,信乐才脸色苍白地走回大厅。信乐发现每个人都在看着他,苦笑着解释: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我这个人的抗压性不太好,有时候会发生这种状况。」
幸好吐过之后,信乐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又开始参与众人的闲聊。
……到了四点,已有两个人睡着。
信乐的身体状况毕竟没完全恢复,靠着墙壁睡着了。另一人则是茂手木,他在睡袋里发出微弱的鼾声。
剩下的四人继续撑着,没把那两人叫醒。
在监视的过程中,佑树发现西城每次上厕所都会趁机补充尼古丁。上完厕所回来,他的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菸味。
另外,不管是谁,都有一个现象……那就是上厕所的时间变长了。主要的原因,在于不习惯使用简易马桶。这种防灾用的简易马桶,每次使用完都必须换掉塑胶袋,并且清掉卫生纸、湿纸巾等垃圾。
时间有如蛞蝓爬行一般,前进得非常缓慢。
这段期间,塔拉反而起了安抚人心的效果。那条白色博美犬一直待在门边,有时伸舌头在门上乱舔,有时将可爱的右脚抵在门上,怎么看都不会腻。
佑树看着塔拉,内心持续推敲着案情。
佑树告诉众人「杀死海野的凶手是黑猫(稀人)」,是在前天下午四点多。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与西城在一起,可以互相证明对方不是拟态的稀人。
木京的情况也大同小异。他是当初前往神域的人之一,回到本岛之后,虽然并非一直与佑树待在一起,但身边随时都有两个人以上,因此他应该也不是稀人。
至于剩下的四人,上次已分析过,都可能是拟态的稀人。
茂手木曾失踪超过十四个小时,待在公民馆内的三云、八名川和信乐也各自有超过十五分钟的独处时间。从时间上来看,他们都有办法杀害古家、将遗体搬到外头丢弃,以及到墓园纵火。
唯一的差异在于,有没有机会焚烧遗体……关于这个部分,佑树总觉得一定有没注意到的重要关键。
除了茂手木之外,其他人真的都不可能是稀人吗?
*
刚过凌晨五点,塔拉忽然压低身子,发出低吼声。
由于塔拉整个晚上不曾做出这样的动作,众人有些不安,于是打开通往走廊的门。
然而,打开门的时候,塔拉已恢复原本的态度,对着佑树吠叫。佑树望向走廊的深处……发现厕所前方有一滩黑色水渍。
佑树一看,脸色大变。
「那该不会是血迹吧?」
西城拉着塔拉的狗绳,佑树与三云急忙上前查看。八名川说要把信乐和茂手木叫醒,转身奔回大厅。此时,走廊上依然有点阴暗,但勉强看得清地面。
佑树来到厕所前方,小心翼翼地蹲下,避免踩到水渍。这一瞬间,佑树闻到一股独特的气味。
「原来这不是血,是葡萄酒。」
佑树松了一口气。三云眯起双眼,说道:
「我想起来了,木京先生昨晚上厕所的时候,曾说他洒了一些葡萄酒。」
「我也想起来了,那时候还发出『咚』的声响,应该是葡萄酒瓶掉到地上了吧。」
公民馆的走廊铺设的是塑胶地板,一大滩红葡萄酒在地面形成椭圆形,有点干掉了。
保险起见,佑树打开手电筒,仔细查看地板,没有任何踩踏葡萄酒后留下的足迹。
……这表示木京拿走了葡萄酒瓶,但并没有踩踏到地面上那一滩葡萄酒。
佑树确认完站起身,除了木京以外,所有人都已聚集在走廊上。
塔拉绕着圈子,一边吠叫。对一群睡眠不足的人来说,那叫声异常刺耳,众人只好决定先将塔拉关进休息室。西城虽然承受着塔拉的猛烈吠叫,仍抓着塔拉的项圈勉强将它带进休息室,把狗绳绑在窗户的金属网格上。约莫是叫累了,塔拉变得安分了一些,坐倒在休息室的地板上。
走廊安静下来,信乐不安地说:
「刚刚走廊吵成这样……为什么木京先生毫无反应?」
这也是每个人内心的疑问。
佑树走上前,敲了敲木京的房门,暗自祈祷他只是在睡觉。等了一会,房内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一打开门,佑树果然看见心中最害怕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左边地板上的两只空葡萄酒瓶,接着是监视萤幕及记录装置周围的一大滩红色水洼……在作业灯的照明下熠熠发亮。
但佑树的视线并未停留在这些景象上,而是直盯着房间最深处的帐篷。
只见木京倒在地上,鲜血自胸口汩汩流出。
佑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确认木京的脉搏。可惜期待落空,木京的身体不仅没有脉搏,而且已有些冰凉。
……又被捷足先登了。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佑树一时茫然自失,几乎站不起来。
当初佑树来到幽世岛,是为了替菜穗子复仇。但他在岛上到底做了什么?整个复仇计画中,唯一顺利执行的步骤,只有毁掉卫星电话。然而,这个行为害好几个局外人被迫置身在危险中。
除此之外,佑树从头到尾都在想方设法,防止复仇对象遭稀人杀害……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最悲惨的是,连这些努力也全是徒劳。
西城察觉佑树的表情不太对劲,不安地低头看着他,问道:
「……你还好吗?」
佑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勉强点头,慢慢站起。
菜穗子从小就是一个拥有自我信念的人。许多外人眼中的奇特行径,在菜穗子的心中必定有着合理的解释。长大之后,菜穗子的性格没有丝毫改变。没想到,菜穗子最后竟死在那三人的手里。
如果今天来到幽世岛上的是菜穗子,遇上稀人,她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她不会让稀人逃离这座岛屿,不会让岛外出现新的牺牲者。为了打倒稀人,她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佑树明白这也是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任何人死于稀人的手中……
佑树再度环顾木京的小房间。
木京的遗体就横躺在帐篷里,周围没有任何抵抗的迹象。连衣着也相当整齐,不见丝毫紊乱。除了胸膛遭细针刺穿之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接着,佑树仔细查看帐篷的内侧,有上次就看过的未开瓶葡萄酒、无线电通话器、铁撬……以及一把切肉用的菜刀。
信乐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举办烤肉大会用的菜刀……怎会在这个地方?」
「大概是木京先生私下取走,想当护身用的武器吧。」
西城说道。然而,佑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以护身武器来说,这两样东西的攻击性会不会太强?尤其是菜刀……」
「这么说也有道理……」
「木京先生似乎是在睡梦中遭到攻击,现场完全没有抵抗的迹象。」
信乐一听,露出不知该说是同情还是无奈的表情。
「这种危险时刻居然还睡得着……八成是喝了葡萄酒的关系。」
佑树不禁点头同意。木京酒量相当好,连喝数瓶葡萄酒也不会有丝毫醉意,但在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对酒精的抵抗能力当然没有那么高。
接着,佑树检查木京的衣着。
自从昨天早上换过衣服之后,木京一直穿着深蓝色的连帽上衣及黑色棉裤。由于颜色较深,不容易看出有没有沾上血迹。
脱在帐篷旁的运动鞋看起来有点旧了。在佑树的记忆里,木京很爱穿这双运动鞋,就算是进电视台也都穿着。鞋身是黑色,胶底是略带粉红色的灰色。
佑树拿起运动鞋仔细查看。鞋底有点磨损,但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一点脏污或泥土,简直像是才刚清洁过。
佑树指出这一点,接着确认木京的其他遗物。
从黑色棉裤的口袋里,找到打火机及一盒被压扁的「Six Star」牌香菸,里头只剩一根菸。胸前的口袋里,则有一盒尚未拆封的香菸。
「西城哥,这盒新的『Six Star』牌香菸是你给他的吗?」
西城点点头。或许是想到昨晚的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真可怜,一根都还没抽就被杀了。」
佑树继续在连帽上衣的口袋里摸索,又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连信乐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三云小姐的药吗?」
如同信乐所说,那是两个有点眼熟的随身药盒。一个是黄色的药盒,以签字笔写着「胃药」,里头的药锭似乎完全没有减少。另一个是蓝色的药盒,里头的药锭数量变得相当少。
看见药盒,佑树登时愣住,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城似乎也在思考相同的问题,出声道:
「对了,木京先生好像说过胃痛之类的话。」
「偷拿别人的胃药还能理解,但为什么要偷安眠药?而且为什么里面的药少了这么多?」
面对信乐犀利的提问,西城不知该如何回答,毫无自信地应道:
「难道是木京先生把药吃掉了?」
「说过『应该感谢失眠症』这种话的人,怎么可能会吃安眠药?」
「……有没有可能是木京先生把安眠药丢到马桶里了?」佑树说道。
信乐与西城一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佑树接着说:
「木京先生不仅怀疑稀人会对他不利,也怀疑我们所有的人。由于担心有人会对他下安眠药,于是偷走安眠药。他本来想把安眠药全部丢掉,又想到或许有别的用途,所以留下几颗。」
佑树说到这里,忽然察觉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我从以前就觉得,龙泉很有推理的才能。」
「真的,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侦探样。」
见西城与信乐一脸认真,佑树不禁露出苦笑……事实上,佑树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能够在一瞬间吐出这样的推论。
「请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捧我,可拿不到什么好处。」
佑树随口敷衍,将装着小瓦的贴身背包轻轻移开,把三云的药盒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接着,佑树开始检查窗户。
虽然为了让监视器的线材通过,窗户打开了一点缝隙,但网格与玻璃都没有任何异状。窗户与帐篷之间的距离超过五十公分,与遗体之间的距离更远,稀人绝对不可能从窗外以细针杀害木京。
「糟糕,看来这玩意没救了。」
听见背后有人这么说,佑树转头一看,八名川一脸忧郁地看着监视萤幕及记录装置。佑树走向记录装置,才发现损坏的状况远远超出预期。稀人以细针在上头刺了好几下,还洒上葡萄酒。
八名川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拆开检查,或许能找到没有坏掉的部分……只是,凭我和西城的能耐,没办法修复里头的纪录。就算是最专业的修理师,在这种无人岛上也是束手无策。」
走廊上的茂手木听见这句话,忽然说道:
「一定是小型监视器拍到稀人的行凶身影,为了彻底消除影像资料,所以它毁掉监视萤幕及记录装置。」
佑树漫不经心地听着,注意力放在地板上的两只空葡萄酒瓶上。那是相同牌子的红葡萄酒,其中一只酒瓶的标签上沾着不少酒。
佑树想起,昨晚木京上厕所不小心洒出葡萄酒时,确实说过「反正还有一瓶」。
标签沾上酒的那一瓶,可能就是掉落在走廊上的葡萄酒,木京捡回房间。至于另一瓶,可能是木京新开的……不然就是稀人为了破坏记录装置而开的。
佑树将整个房间看过一遍,回到走廊上。
依照茂手木的个性,应该说什么也会参与命案现场的调查才对。然而,他一直没踏进小房间,佑树感到有些意外。
来到走廊上一看,只见茂手木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他一直待在走廊上,原来是因为伤势没办法久站。此时,他皱着脸,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三云也在茂手木的身边。她选择不进小房间,或许是不忍心将受伤的茂手木单独留在走廊上。
佑树向三云说道:
「对了,保险起见,我想重新检查整栋建筑物是否有可疑之处。三云小姐、茂手木教授,请你们暂时待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佑树、西城、八名川和信乐四人,便将公民馆彻底查看一遍。
稀人干过焚烧遗体的恶行,但这次没对古家的遗体做出任何事。古家遗体的状态,跟佑树昨晚盖上浴巾时一模一样。佑树将浴巾摺起,放在遗体的旁边。房间里的两个汽油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状。
四人查看所有的小房间,以及走廊、多用途大厅、休息室,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小动物或金属材质的物体。
最后,只剩下厕所。佑树等人绕过地上的葡萄酒,走进厕所。这里也没看到疑似稀人的生物。
就在这时,三云从走廊上探头进来,询问四人的状况。
「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佑树正在查看厕所门口左侧墙壁上的污渍。以手电筒一照,那似乎是少量的葡萄酒,洒在厕所内侧的墙壁上(参见图1)。
「大概是木京先生洒出葡萄酒时,有一些沾在墙壁上了。」
「应该没错……该看的都看完了,我们出去吧。」
来到走廊上,佑树朝着聚集在眼前的五人说道:
「这次的杀人手法比前几次高明……稀人能够靠吸血获得知识及记忆,它现在很可能比刚开始的时候更聪明。」
八名川用力点头,接着问:
「没错,稀人到底是怎么进入木京先生房间的?走廊上有猛犬塔拉守着,稀人如何能够不被发现?」
八名川说出了重点。狗不仅能够看穿稀人的拟态,还会对着稀人吠叫。更何况,塔拉本来就是一只会对任何人吠叫的狗。不管是稀人或人类,都不可能在不遭塔拉吠叫的情况下,进入木京的小房间。
而且,昨天晚上只要有人离开大厅去上厕所,其他人都会隔着毛玻璃确认塔拉的状况。当然,这不是什么大家事先讲好的规则,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佑树记得很清楚,昨天整个晚上,不曾发生塔拉在有人去上厕所的期间吠叫的情况。
关于这一点,唯独信乐感到不以为然。他不满地说:
「可能只是那条狗刚好睡着了。」
八名川旋即反驳:
「应该不可能。昨晚我没事可做,只好一直看着毛玻璃。塔拉从来没有离开门边,所以隔着毛玻璃能够清楚看见它的状况……整个晚上它不曾长时间静止不动。」
整个晚上看着塔拉的人,似乎不止八名川一个。此时,西城点头附和:
「我也看了一整晚,塔拉确实不曾离开门边,也不曾睡着。」
事实上,为了打发时间,佑树也是整晚看着塔拉,所以完全认同两人的说法。最后,他做出结论:
「既然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应该能够认定塔拉整晚都守在门边,没有睡着。」
同时,这也证明塔拉不可能是杀害木京的凶手。
「……这么说来,这是一起真正的不可能犯罪?」
三云一脸无奈地咕哝道。佑树轻轻点头,说道:
「很可惜,似乎没错。总之……先确认木京先生回小房间之后,大家分别是在什么时间离开大厅去上厕所吧。大家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单独行动,把每个人上厕所的时间和次数都列出来,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于是,众人各自凭着记忆及互相确认,列出每个人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上厕所时间。
木京 PM10:20前后(五分钟左右)
龙泉 PM11:00前后(五分钟左右) AM03:20前后(五分钟左右)
三云 PM10:30前后(五分钟多) AM00:50前后(五分钟多)
AM04:40前后(五分钟多)
西城 PM11:20前后(十分钟左右) AM03:50前后(十分钟左右)
八名川 PM10:50前后(五分钟多) AM02:30前后(五分钟多)
茂手木 不曾单独行动
信乐 PM11:40前后(五分钟左右) AM02:05前后(十五分钟左右)
茂手木的情况恰恰与过去相反,唯独他完全不曾单独行动。因为每次他要上厕所,佑树必定会陪同。
表格完成后,八名川看了一眼,无奈地说:
「教授完全没有机会杀害木京先生,龙泉和西城则是不可能被稀人拟态……有嫌疑的人只剩三云小姐、我和信乐。」
要刺杀熟睡中的木京,毁掉监视萤幕及记录装置,再洒上葡萄酒,只需要五分钟。如果分成两次执行,第一次杀害木京,第二次破坏仪器装置,需要的时间更短。
……然而,汇整出来的这些细节,对案情没有太大的帮助。
昨晚这起命案最大的重点,在于「稀人究竟是如何入侵木京的房间」?从这个表格无法看出关于犯案手法的蛛丝马迹。
坐在浴巾上的茂手木开口:
「稀人一定是利用本身的能力及特质,也就是所谓的『特殊设定』,玩了某种诡计……看来『袭击之谜』的第二阶段也要进入重头戏了。」
茂手木似乎又开始发烧,不仅面色潮红,而且说起话来声音虚浮、神情恍惚,但这疯言疯语却带给人莫名的恐惧。
距离迎接的船只抵达幽世岛,只剩下七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