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缇勒拉】
我打算当自己没看过这份报告书,放回了原本的地方。因为我判断,即使撇开报告书上了无新意的研究不谈,关于治疗的内容也根本不值得一看。
所幸这个地方是位在王族专用图书馆角落的资料室,周遭没有半个人。此外,也没人看见我进入这个资料室,因此只要赶快离开此处,就不会有人觉得我看过这份报告书了。
即使如此,若是从正门返回图书馆,还是有遭人目击的危险,所以我最后从旁侧的职员专用门进到办公室。我非常清楚,办公室内鲜少会有人在,这里是图书馆中最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毕竟,王族专用图书馆的职员根本就是个空闲肥缺而已。这里的职员全是王族,大部分的职员就只会在开馆与闭馆时间才会来到图书馆,其余时候都是在宫廷内随处走动。
我踏进办公室后再次环视四周,以确认是否空无一人。果不其然,里头没有人在,我看了看丢在橱柜上还没处理完成的文件,不禁发出叹息。因为这些文件从前任负责人完成交接后,看起来像是再也没人处理过了。我趁还没被人发现,靠近到书架前。书本封面布满了灰尘,我克制想要拍除灰尘的冲动,看了封面上的文字。
《圣弟建国史 作者 希勒哈尔•夫尔克雷鲁纳》
这是嘉帝尔王国史书的抄本,是记载了自艾拉纳圣皇胞弟的初代嘉帝尔国王,至第三任国王在位期间的正史。
史书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图书馆职员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替史书内容加注,并且制作抄本。毕竟随着历史演进,语言的用字遣词会改变型态,字义会出现变化,有些场所和建筑物也会不复存在,若不针对这些改变加注解释,史书就会变成无法阅读的物品。此外,为了防止史书失传,制作抄本也是不可或缺的工作,目前每一百年就会进行一次抄录。眼前这本书是第三十六本的抄本,存放在办公室中前三十五本只是抄本,这套史书的正本和其他正史书籍则是严密存放在国王的房间。
(虽说这是抄本,但负责人应该也会被叮嘱不能随便乱丢才对……)
由于我从十二岁开始,大约有三年的时间都是在做抄录的工作,因此看到有人怠忽职守,不免有些感伤。不对,我干嘛感伤,毕竟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在没事找事做。因为目前距离再次抄录,还有二十八年才满一百年。我将原本停滞在作者名字的目光,下移至最后一位,也就是第三十六任加注者的名字,我闷闷不乐地注视那个名字。
注视着「缇勒拉•斐雷•嘉帝尔」这个名字……
我在和进入图书馆时一样,让图书馆前的卫兵搜身检查后,拿回武器和魔道具便离开了。由于我还没整理好思绪,所以相当犹豫直接去见勇者大人,因而前往了休息室。
我之前在图书馆工作时,经常前来这间休息室,由于这个地方位处深宫内院,因此除了前来王族专用图书馆的人以外,基本上不会有人。我觉得这里就是最适合来整理思绪的地方,打开休息室的门进到屋内,在深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为了整理思绪,首先我先开始梳理整件事情至今的经过。
今早,我为了勇者大人之后要到第68号勇者墓地追思,而先前去场勘。他的墓地位在王宫东侧那座略高的人工山丘上,历代勇者的墓地也都建在同一个地方。入口有两处,一处在王宫,一处在王城外围城镇。王城外围城镇的入口只会在建国祭等重要节日时才会开放,平时仅有少数人能从王宫前往。
我在看到立于第68号勇者墓地上的墓碑时,感到有些困惑。因为墓碑上头没有名字,只刻了68这个数字。
不用想也知道,勇者大人看到这种墓碑后,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没有刻名字。我当然可以轻松回答不知道就好,但是那么一来,以勇者大人的个性,他肯定会自己去调查原因。
但是,我总觉得勇者大人若是亲自调查有点太过危险。毕竟在此之前虽然有好几座未埋有遗骸的勇者墓地,没有名字的勇者墓地却是前所未闻,不得不让我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藏有危险。
既然都刻了68这个数字,为什么不干脆刻个假名也好。我这么想的同时,也在思考要如何调查这位勇者的名字。最后,我回想起当初是由王族主导第68号勇者的治疗事宜。既然如此,相关人员后来应该有上呈报告书,所以前往了王族专用图书馆。果然不出我所料,图书馆内存放着当时的报告书,但我还是没查到第68号勇者的名字。
根据报告书中的前言部分记载,透过勇者召唤仪式召唤而来的第68号勇者,因为生病而身体衰弱,无法进行宣名仪式,直接接受治疗。此外还记载,依照规定要在宣名仪式上才会首次公布勇者的名字,所以治疗小组的成员打从一开始与勇者接触时,就是用68号来称呼勇者了。
说到宣名仪式的过程,其实就只是让勇者以自己的名字发誓解救万民,然后再把名字刻到石碑上而已。如果第68号勇者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完成,可见得他当时的身体状况真的非常不乐观。
由于前言部分已先写明这些事情,因此我是完全不抱期待翻阅报告书,觉得就算看过内容,应该也无法确认勇者的名字。报告书内容从初期治疗方式,写到放弃完全治愈勇者并重新调整医疗方式,再写到后期使用的治疗方法,记载得非常详尽。然而,一如我的预测,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勇者的名字。结果我最终只得知了疗程极为残酷、难以用文字形容的治疗方式,还有在我看来是错误百出的治疗相关研究,不过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就是了……
我回想到这个地方时叹了一口气,感叹我的担忧最后都成真……被视为禁忌的并非名字,而是治疗过程。第68号勇者的治疗过程是嘉帝尔官方机密中的机密,勇者大人若是不小心知情,应该一样会吃不完兜着走。
(好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早知道有这种天大的秘密,我就不会轻易答应要去墓前追思,而是随便敷衍带过了……)
我现在好恨当初要带勇者大人去墓前追思的自己,但是做这种事情根本无济于事,所以我切换了心情。
现在已经不只要担心前去墓地时的情况,还必须提防勇者大人想要打探治疗过程的事态发生。因此我开始思考,勇者大人会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关心当时的治疗方式。
我想大概会和我一样,只会在为了调查第68号勇者的名字而去寻找报告书时,才会关心治疗过程。毕竟勇者大人并非原本就对治疗方式感兴趣,所以若是能知道名字,应该就不会产生想要打探医疗方式的念头。假设他因为同情第68号勇者,想要知道他的病情与治疗方式,到时候我只要告诉他第68号勇者罹患的是原因不明的不治之症,无法采用特殊治疗,他应该会满意这个答案。
(还是我干脆想个假名字告诉勇者大人就好……)
当时官方还没举办宣名仪式,因此才会隐藏名字没有刻载在墓碑上,但医疗人员单靠数字称呼,实在难以进行治疗,所以在私底下问了第68号勇者的名字──这个说法逻辑会通,应该不会被识破才对。然后我只要再加一句「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相关人员就会遭受处分,请勇者大人别告诉任何人」借此封口,假名字的事情应该就不会被揭穿。
(这是个不错的说法耶。问题就是该怎么取假名字了……)
正当我思考到这里时,耳里传来走向我的脚步声,所以我把脸转向入口处。
「缇勒,你果然在这里。」
勇者大人打开门踏入屋内,说着这句话往我这里走过来。
「我们很久没玩那个了,要玩一下吗?」
他兴奋地指着放在橱柜里的木制游戏盘,如此说道。
「要玩是可以,不过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还好,不是什么急事,所以没关系。」
语毕,他拉开橱柜的玻璃窗,取出那个游戏盘放到了桌上。
「你的技术有变好了一点吗?」
我边摆放游戏道具边提问。
「这个嘛……你如果觉得我还是跟之前一样,那可是会吃足苦头的喔。」
我看着说话充满自信的勇者大人,想起刚认识他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身为正室第一胎的我,出生时如果是男生,现在就会是国王了。身怀魔力的我,如果能使用魔法,现在就会是侍奉恩地亚女神的女巫了。然而,这两方面都不具备资质的我,就只剩下政治联姻这条路可走。我的想法根本没人理会,毕竟在嘉帝尔,除非是担任女巫的女子,要不然都是男性较受尊重。
这个国家是从礼遇女性的艾拉纳国独立出来的,因此一般认为现今的重男轻女,是来自独立时的反动。在艾拉纳,仅会由侍奉月亮女神恩地亚的女巫成为圣皇,进而继承皇位,女性的地位非常崇高。相反的,男性地位就低了。
第一任嘉帝尔国王是艾拉纳圣皇的弟弟,平日就经常受到虐待,后来还像拉马车的马般,被迫远征南大陆。结果太阳神萨迪亚的神使现身在圣弟的面前,降下神谕要他在这片南大路上开疆辟土建立国家,所以他才会从艾拉纳独立,建立了嘉帝尔。圣弟可能是因为在艾拉纳怀才不遇,所以国家的重要职务全都任用男性,毫不重用女性,久而久之这种做法就成了老规矩,一直沿用至今。
今天我被告知了和宰相次子的亲事,但我始终没点头,再加上母后从中斡旋,才停止讨论这件事。不过母后当下就在我耳边说:「我不可能永远护着你,你至少自己去找喜欢的对象。」
我没有回话,不发一语地离开了房间。因为我根本不晓得该回答什么才好。其实我懂建国之初,圣弟乐不可支的心情。虽然南征北讨不同于寻找结婚对象,但都是笼中鸟这一点并没有太大差异了。
我不会使用魔法,取而代之的是我勤加学习各种学问、兵法和武术。我相当自负地认为,在我这个年龄层──不对,根本无关年龄,是根本找不到像我这种既精通古代语,又能洞悉战局,还有一身好武艺的人才了。但是,我出任的官职是归类在荣誉职位的王立图书馆馆长。
但能运用学会的古代语将古书翻译成现代语,让我相当乐在其中;想活动筋骨时,也能透过担任骑士团长的剑术老师的人脉,加入骑士团的训练,协助指导士兵。今天在国王召见之前,我也是待在骑士团的训练场。现在虽然因为相亲的事情搞得心情乌烟瘴气,但正因如此,我更想活动一下筋骨,因而返回训练场。
结果,我看见有名身穿浅绿色铠甲、刚才不在场的士兵,在训练场的侧边接受骑士团长的指导。在这个国家,浅绿色是勇者专用的颜色,由于不仅仅是铠甲,连衣服都禁止使用这种颜色,因此一看马上就知道那个人是勇者。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根本不像样。勇者双手高举着剑,拉扯身体前后摇晃,而且身上的肌肉完全不足以让他穿上勇者铠甲,导致他的动作显得迟钝无比。
师父注意到我后,来到我的身边。他可能是交代勇者继续空挥武器做练习,所以勇者现在正在另一头拼命挥着大剑。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直言不讳地询问师父。
「国王下令要我锻炼勇者大人。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第69号的勇者大人是魔导师类型,武术应该不是他擅长的。」
不擅长也不会那样。他已经不是锻炼身体就能改善的了。况且师父可能不知道,勇者在成为勇者时,身上已经先长有超越那个人本身能耐的肌肉了。既然他在那种状态下都还能被武器耍得团团转,就代表他无可救药了。
「看来不能用一般的锻炼方式了。既然是魔导师类型,还不如教他把魔力施加到身体上,直接提高体能可能还比较有效果。」
「我也是那么想,而且已经教过他了,但是他只要一动身体,魔力的流动好像就会乱成一团,然后就变成这种状态。」
「意思是他不要动的话,就有办法操控魔力了?」
「没错。如果是操控魔力或是和魔法相关的事情,感觉他是优秀到不必我教了。而且我听说他的魔力量在历代勇者大人中,也是五根手指算得上的。」
「那么厉害……」
我不禁如此嘀咕。师父回我「你会感到惊讶也很正常。」他最后却像抱怨般对我说:
「正因为如此,才更叫人觉得可惜。我不奢望他能有队长等级的身手,但至少也要有个新兵等级的强度吧。不过,一般的魔导师也不会站到第一线战斗,所以这算是勇者大人才会碰到的问题。」
勇者有时候为了鼓舞我方阵营,不得不站上第一线战斗。历任的魔导师类型勇者虽然也都配有护卫,但史册上也有记载他们上战场打头阵的事迹。因此魔导师类型的勇者应该没有弱到像眼前的这位才是。
「总而言之,勇者大人的骑士团成员要如何组成,还要思考一下才行。假设由勇者大人的魔法负责歼灭魔物,那么骑士团的人选就要以能够保护勇者大人、擅长护卫的人为主会比较好。」
我也点点头回了句「确实是。」同时回想起还没询问师父为什么要来找我,所以开口问了他。
「嗯。缇勒拉,我想你应该也查觉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可能会有一阵子没办法指导你。你想锻炼的时候,就自行训练吧。我会事先帮你安排好,只要是骑士团的训练时段,你随时要来都没问题。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谅解。」
「原来是要跟我讲这件事啊,这样我了解了。」
其实我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学会师父全部的技术了,所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我答得很随性。
「然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那就是当我不在训练场时,你如果有空,能不能帮我训练勇者一下。你操控魔力的技巧已经驾轻就熟了吧。」
「说得也是。有空的话,我去指导他一下。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要把他手上的真剑换成比较轻的木刀?至于你让他穿上勇者铠甲,我能理解是为了不要让他的长相暴露在大家眼前。」
师父点点头说他会参考我的意见后,返回了勇者身边。但即使又过了几天,勇者的手上仍然握着勇者之剑。我一直认为不先换把剑再练,教再多也只会是白教,而且到现在还没跟勇者说过半句话。就我在一旁观察的结果,勇者的剑术丝毫没有长进。虽然我知道他挥剑时不会向后踉跄,不过那也只是因为身体习惯了,并非是操控魔力提升体能后获得的好处,但是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帮不听建言的人做训练。
由于最近吃完午饭后的午休时间,我都拿来练习剑术,因此累积了不少疲劳。今天打算休息一次,所以来到休息室,没想到房内已经有人,这种情况实在罕见。那个人绑着蓝色头巾,脸朝下趴在桌上睡觉,所以我蹑手蹑脚没发出声音,从橱柜中取出游戏盘。接着按照图书馆借来的棋谱,静静地在棋盘上重现书中下棋的过程。
「原来如此。黑子这一手是在右边攻下的白地,同时还彻底切断这个地方与上边白地的连结啊……」
我把第71手黑子放到棋盘上后,不由得轻声赞叹这一手下得真妙。由于这个地方平时都只有我一个人,因此我也很习惯出声自言自语。但是,今天和平时不一样。我在感到后悔莫及的同时,看向桌子侧边,不知能不能算是预料之中,那个人已抬起头看着我。
「非常抱歉吵到你了。」
「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喔。话说回来,你那是在做什么?」
「这个是一种叫做围棋的东西。」
「围棋?」
他不知道也很正常。这是第5号勇者「重人」母国的传统游戏,当时他是为了消磨时间,才引进这种游戏,但难度实在太高,因此只有在皇宫内游玩,而且在他死后,这种游戏立刻退风潮。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像是在判断事物是非善恶之际会使用的字词「明辨黑白」等,世上有许多词汇是从这个游戏衍生而出。
我之所以会懂这个游戏,都是因为在解读古书而翻查各式文献时碰巧发现的。后来出自好玩的心态,按照棋谱写的顺序摆上围棋子后,竟然能了解下棋者的思考模式,在体会到这个游戏的深奥之处后大受感动,所以到今天都还在研究围棋。
「感觉满好玩的耶。能让我在旁边看一下吗?」
我虽然很想一个人度过休息时间,不过把他吵醒的是我,我理亏在先,所以只能勉强点头答应他。
之后的数天,这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从未找我说话,只会在我玩围棋时窥看棋盘,小声发出「嗯~」「喔~」之类的声音。由于他也没有特别找我说话,所以我就静静地在棋盘不断摆上。顺带一提,围棋子就是围棋的棋子,是以贝壳制成,而游戏盘称作棋盘,是以木头制成。我个人相当喜欢在棋盘上放下围棋子时发出的那种清脆响声,这也是我到今天都还能持续玩围棋这个游戏的原因之一。
持续确实有持续,但「玩」应该算是用词不当了。照理来说,围棋这种游戏应该需要两人参与,像我现在这样看着棋谱摆棋子,应该不能称为玩。话说如此,会下围棋的人就只有我,所以我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期间我也想过好几次,干脆邀请眼前这个对围棋有兴趣的人加入,但每次我都犹豫不决,直到休息时间结束都没采取行动。打从出生就不受重视的我没有朋友,兄弟也不是能充分信任的存在,所以我根本不懂主动与人攀谈的方法。结果,我这一天也只是一面感叹如果能有姊妹,自己或许就不会这么怕生,一面收拾好棋盘准备离开房间。
「缇勒拉,原来你在这里!」
耳里传来怒吼的同时,身为我二哥的卡尔玛斯王子朝休息室而来。
「有什么事吗?」
二哥虽然气势汹汹,但我还是跟平常一样说话。
「你还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你竟敢害我那么丢脸。」
「所以你是在说什么事?」
「你拒绝和萨捷尔相亲吧?」
我听到那个名字后,终于理解二哥为何在生气了。萨捷尔就是宰相次子的名字。
「我的好朋友都愿意娶你这种女生了,你竟然敢践踏我挚友的好意。」
与其说是好意,对方打的肯定是政治上的算盘。证据就是那个男的从未对我表达过好感。我想平息二哥的怒火,但他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还强硬地抓住我的手。
「废话少说,跟我走!你的那些借口根本不重要,跟我去萨捷尔那边跟他道歉!」
我虽然被突然抓住手腕,但只是被二哥这样拉的话,根本拉不动我。我反而立刻扭摆身体,甩开了被抓住的手。
「你在反抗我喔!」
二哥的手掌瞄准了我的脸颊,但我准备后仰上半身躲开。只是没想到,他的手在挥打到我之前,先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好了啦。」
「你这家伙是在干嘛!」
二哥抽回被抓住的右手,接着撞向用左手抓住他的对方。结果那个人「哇啊啊!」地大叫,接着被撞倒,然后忽然痛苦呻吟,按着胸口蹲在被撞倒的地方。
「王兄,你这样做也太过火了吧。」
「谁叫他要多管闲事。而且仔细一看,这不是勇者吗?真是太可笑了。」
我震惊之余,靠近到二哥称呼为勇者的那个人身边。勇者如果想反抗王族成员,据说就会感受到犹若心脏被用力掐住,还有全身犹如刀割般的痛楚。我单膝跪地,对他说话。
「你没事吧?」
但是,勇者对我的话没有反应,只是继续痛苦呻吟。
「你到底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现在重要的是,要赶快到萨捷尔那边去。」
二哥这么说后,不耐烦地往我靠了过来。我站起身的同时,转身面向二哥。
「我要带勇者去医务室。」
「你别闹了,这种家伙丢着不用管也没差。我们先去道歉比较重要。」
「你确定要这样做?之后勇者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纵使是王兄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喔。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勇者召唤仪式很难再举行第三次了。」
二哥对勇者召唤仪式这几个字有了反应,皱起了眉头。
「好吧。不过我也要跟去。去完医护室后,我们就去萨捷尔那边。」
我勉强背起痛苦不堪的勇者后,离开了房间。二哥虽然跟在后头,但我无视他的存在,接着来到图书馆入口前和待命的卫兵说话,告诉他我要把勇者背去医务室。然后用二哥听不到的音量加了一句话,请卫兵待会前去面见母后,再把母后带来医护室。
因为正式回绝此次相亲的是母后,所以我觉得母后能做我的靠山,打消二哥要我去道歉的念头。二哥若是没把母后放在眼里,母后应该会搬出国王来回击吧。嘉帝尔的女性纵使地位再低,母后可是深受父王宠爱。如果不是公开的政治事件,父王肯定会站在母后这边。这么一来,二哥应该也只能摸摸鼻子闪边去。
虽然这么做会稍微给母后添麻烦就是了──我这么想的同时,尽量加快脚步前往医务室。
翌日的午休时间,我前往了休息室。
昨天我把勇者背到医务室时,医生告诉我勇者应该明天就会好转,当下我对医生流畅的处置过程感到意外。看样子,勇者应该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这种状况了。我在思考此事的同时,拜托医生转告勇者身体康复后来找我一下,便离开医务室。接着和二哥与母后交谈,最后如我所愿打消了要我去道歉的念头,不过在我们三人谈话的期间,我依旧相当在意医务室中的状况。
今天早上上班前,我为求慎重而前往医务室探病,结果医生说勇者昨晚就已返回自己的房间,所以我就直接来到图书馆。然后已是午休时间的现在,我在休息室内排列围棋子,等待勇者前来。
没错,我是在等勇者。这种感觉实在奇妙。我一面摆着围棋子,一面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勇者?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扣除母后,至今根本没有任何人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自己可能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勇者产生兴趣。
「那颗棋子真的可以放那里?」
我原本是在凝视右手的棋子,下意识摆放而已,耳里传来这个声音后,我就回过神来。勇者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窥看棋盘了。
「不是的,我因为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分心摆错地方了。话说回来,你的身体已经没大碍了吗?」
「嗯。我平常就会那样,所以你不用担心喔。」
他面带爽朗的笑容,坐到了我对面的座位,接着应该是在等待我重新把围棋子摆放到棋盘上,所以开始一直望着着棋盘。但是,我迟迟没有摆放围棋子,而是对勇者说:
「你不要光看,要不要一起下啊?」
瞬间,勇者「咦!」地发出惊叹。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人玩的游戏耶。」
围棋这个游戏本来应该是两人轮流置放白色与黑色的棋子,一步步围出白子与黑子的地盘,最后占领较多地盘的一方为赢家。看来我先前的玩法,完全看不出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毫无预备知识的话,确实有可能会出现勇者那样的误解。我这么想的同时,开始收回棋盘上的围棋子。另一方面,勇者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当然不可能玩到一般水准,这时我想起围棋的不成文规定。
当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时,有种游玩方式是让实力较差者先多下几手棋,名为「让子」。我虽然也是第一次和人对弈,但考量到经验差距,因此最后让了25手棋,接着还让勇者先攻,请他先下子。
「如果你因为我是初学者就觉得我好对付,那可是会吃足苦头的喔。」
勇者开心地拿着黑子,放到了棋盘上。他下完后,我也放了白子。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拿勇者之剑接受训练啊?」
「咦?我们之间的第一个话题要聊那个?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耶!?」
我心想确实是,然后把手上的棋子摆到棋盘上。我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问,思考后觉得可能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了。
「唔~嗯嗯。」
他是在烦恼怎么对付白子?还是在烦恼要怎么回我话?还是他同时在烦恼这两件事?我虽然看不出来,但勇者是鼓着脸颊瞪看棋盘,边下黑子边对我说话。
「因为勇者之剑太帅了。」
「你认真的?」
面对勇者下的那手黑子,我下了一手白子将其从黑子阵地隔绝开来,接着他下的黑子就像要逃往自身阵地,而我的白子只是毫不留情地穷追不舍……
「你知道围棋的规则吧。」
「咦、咦咦咦咦、啊啊啊啊!!」
勇者有一部分的黑色阵地被白子占领了。
「你刚才逞强下的黑子称作『无理棋』。现在的状况就和你要拿勇者之剑一样喔。」
我从棋盘上拨下黑子,想借由这个状况劝勇者拿其他剑来代替勇者之剑。
「这个嘛……我如果只是想变强,训练时换拿其他剑应该是再好也不过,但我是勇者。」
勇者还不屈服,在其他地方摆了黑子。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下一秒立刻回话。
「第一次受训的那一天,我也觉得自己应该撑不起这套装备。不过,四周的骑士们轮番来跟穿着勇者装备的我说『勇者大人,训练请加油』呢。」
勇者暂停下棋的手,继续说话:
「在那之后,我就懂了。对骑士团的人,不对,不只是他们,而是对这个国家的人民或全世界的人们来说,勇者就是希望,而我那副穿着打扮就是希望的象征。所以我下定决心,只要是到了人们面前,就绝对不能毁了勇者的那种形象。」
语毕,他终于把手上的黑子放到棋盘上。我赞叹他原来是这种想法,现在不像样的地方是,以他的棋艺,黑子的地盘肯定会全数沦陷。
「我刚才那一手白子是弃子。如果太执着一些小地方,可能会因此误判大局。」
「你这是在讲围棋?还是在讲剑的事情?」
「两边都有。」
我的一手棋,再度断了黑子的退路。
「没办法,谁叫我觉醒成勇者了。」
勇者在新的地方放下黑子。我觉得他这番话里隐藏了他的真心话,同时也认为若是希望对方诚实以待,那么自己也不该有所隐瞒。
「对了,我们还没自我介绍耶。」
我立刻摆下白子,并且这么说。
「你怎么又突然换话题了。算了,没差。我的名字是……」
勇者用力放下黑子发出响声,他的说话声音都被盖过去。他明明还在自我介绍,看来是相当有自信,才会下棋下得那么用力。
「我的名字是缇勒拉•斐雷•嘉帝尔,嘉帝尔国王的第五个孩子。」
我没把白子放到棋盘上,只是望着勇者。
「你原来是王族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勇者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想必是因为他已被王室强迫做过太多事情,留下太多痛苦回忆。就连他在介绍自己的出身时,也不说是被召唤来,而是说觉醒,由此可见一斑。
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会有的反应。毕竟不仅是反抗王族,而是只要做出不利王族的事情,勇者手上的勇者之证就会制裁勇者本人。这样的机制等同否定了勇者的人格。勇者在面对把这种机制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王族时,理所当然会提高戒心。所以之前我才不想表明自己的身分。
「我确实是王族,但只是被当工具使用。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但昨天那样的待遇就是我的日常生活。不过我和你不同,没有受制于你那种防止脱逃的机制,所以处境应该算是好了那么一点就是了。因此,请你不必对我怀有戒心。」
我试着这么解释,但勇者的疑心应该没有就此消失。毕竟如果是我,也不会相信这种话,就此打开自己的心房。
「我懂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相信你。」
勇者开朗地点了点头,彷佛刚才那种闷闷不乐的表情是假的。
「真的吗?我不觉得你那么轻易就会相信我……」
感到失落的我,用少根筋的语气反问勇者。
「我看人眼光就是准得不得了喔。」
看起来实在不太像就是了。
「而且,你表明了本来用不着表明的身分,不就代表你决定要对我开诚布公了吗?然后我觉得你这样说,也是希望我能跟你说出真心话。所以,我也只是想回应你的这些想法而已。」
原来如此。我在心中撤回前言,没想到勇者的洞察力意外地敏锐。
「你说得没错。我想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因为我很纳闷,你明明不是觉醒而是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为什么会想当这个世界的勇者?」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纳闷的啊?话说,缇勒拉大人,你快点下白子。」
我本来觉得勇者已经无心继续下围棋,所以就没把白子下到棋盘上,如今勇者看到我下的白子后,兴奋地出手应对。在我看起来,他的表情不是装的,而是自身的自然反应。他说会相信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虽然我不是自愿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但能死而复生就让我感激不尽了。因为死之前还有想做的事情没有完成。只不过如果能复活在前一个世界就更好了。」
看样子勇者已经找到黑子的活路,面对我这一手棋,也是立刻展开反制。
「想做却没完成的事情吗?」
我这一手白子打安全牌。
「嗯。我以前很想成为勇者。但是当时比现在更没力量,魔力也相当稀少,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惨事在眼前发生。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想说,假如能有勇者的力量就好了。」
勇者说的事情相当沉重,但他的专注力还是集中在棋盘上。面对我刚才的上一手,他立刻出手反制,但现在可能是换了个想法,所以双手交叉微幅晃动身体,花费时间进行思考。
勇者刚才的那番话中,令人在意的地方实在太多,诸如他的前世发生过什么事?他过了什么样的人生?但我觉得不能触及这么私人的事,因而把问题聚焦在最一开始的目的,接着继续提问:
「可是,当上这个世界的勇者,不等于你已经实现你的愿望了吧?」
「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喔。如果在自己生活的地方,看到有人受苦受难,一般来说,都会想要变成能拯救他们的存在吧?」
纵使勇者认为一般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在我的人生中,从未想过要变成那样的存在。我认为这都是因为我不喜欢自己的成长环境。但对勇者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他应该要爱护的对象,这就是我们俩的差异所在。
我本来应该是在期待勇者会是个与我类似的存在……但在得知他果然和我不一样后,让我感到有些沮丧。
「如果能在自己的故乡变成现在的我,我肯定会更高兴。」
勇者可能是思考出了结果,因此终于下了一手。相较于刚才立刻出手的下棋模式,他应该是改变了思路。
「你还真善良耶。」
我摆好白子后这么说。但是,我深刻体会过,光靠善良根本无法存活下去。我藏在心里的那句话是「人有多善良就代表他有多蠢」。
「听到你这么称赞我,我也开心不起来。毕竟勇者必要的并不是善良……」
勇者说出令我意外的答案,同时这次是毫不犹豫地摆下黑子。
「此话怎说?」
我也立刻摆下棋子,并且回话。
「勇者必要的是公正。就算是自己的亲人在眼前向我求救,我也要丢下他们,去救大多数的人。因此,若是有人称赞我善良,我真的是没办法坦率地感到开心。」
勇者在向我回话的同时,手上的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到了棋面上。
话说回来,我实在非常怀疑,勇者描述的那种勇者形象,真的是人类吗?不对,我知道的神或精灵,都不是以那种心境在行动。至于勇者召唤仪式要求的勇者灵魂资质,严格说起来并未要求勇者必须具备公正的心态。毕竟历任勇者中,也有勇者排斥拯救自己讨厌的人,最后是王族直接强迫勇者完成任务。
「勇者虽然会受制于嘉帝尔这个国家,但是只要忍受这件事,不就能活得自由自在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那种没道理的事情呢?你虽然是勇者,但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我是觉得你照你喜欢的方式过日子就好了。」
由于我早就决定白子接下来的棋路,因此摆下白子时,注意力是全放在等待勇者的回话。
「如果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活,那就称不上是勇者了。我不想成为那种假勇者啊。在我原本的世界,大家所认为的勇者是怀抱勇气贯彻公平正义,即使得罪人也能当机立断的存在。如果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活得自私自利,人们绝对不会称呼那种人为勇者。」
他就和刚才那一手应该已经先思考完成的黑子一样,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番话,让我感受到他的坚定决心。此外,从他不愿意换剑训练时,我就怀疑他是个不知变通的人,如今他的这番话,已让我的怀疑变为百分之百的肯定。然后,我心中还敲响了警钟,觉得这位勇者肯定是前途多舛。
勇者只要不反抗嘉帝尔,以他身怀的超强大力量,足以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当然反过来说就是,勇者若无法接受嘉帝尔的思想观念,那就会被迫度过不幸的人生。这种不幸的存在,其实两只手都数不完。我眼前的这位勇者看起来,也想让自己名列于那些不幸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这样的他令我感到焦急。无论勇者该注重的是公正还是善良,对我眼前这位不知变通的勇者来说,等待他的都不会是幸福的人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不想见到他遭遇不幸。
结果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先下最后一手的白子,把内心的疑问留到之后再说,反而打算先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再来了结这盘棋,因此我停止落子。勇者露出纳闷的表情看着我。他会有这种表情很正常。毕竟不管怎么看,勇者下一手能下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他若是下在那个地方,就能连结两处的黑子地盘,代表黑子到时候能继续对弈下去。
但这只是棋盘上的情况。我质问自己,勇者有办法变得幸福吗?等等,当我刚才自问自答应该没办法时才注意到,为什么要问自己有关「幸福」的事。原来如此,此时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希望勇者能变得幸福。
勇者当初说了句「能让我在旁边看一下围棋吗?」后,便经常来到这处休息室,对我来说,他已经不是外人了。保护我的勇者,如今已经成了无人可取代的存在。然而我对自己的单纯和纯真感到傻眼,甚至忍不住心想,我竟然只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对方视为无可取代的人,但一切的一切就是如此真实。
「你觉得善良是自私自利?出手拯救我是为了你心中的公正?」
我祈祷着,不对,是绝对相信他会否认我的说法,同时摆下最后一手的白子。
「……就是因为……」
勇者没有摆下黑子,而且支吾其词。
「……我们是朋友。」
勇者摆下这局对弈的最后一手黑子,同时小声地说:「抱歉,最后我擅自认定我们是朋友。」
「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没有要下的地方了,你还有吗?」
我自认是带着柔和的心情,面带笑容亲切地回应他,但勇者却只是抽动着脸回了句「没有了。」我实在不懂他为何这么反应,同时说了句「谢谢你今天的指教。」后,勇者也恢复到正常表情,然后效仿我跟我道谢。这时我告诉勇者,今天是他输了,接着来讨论一下今天这盘棋后,拿掉棋盘上的黑子与白子,将棋盘上的棋局恢复到勇者陷入沉思许久的那个时间点。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改变了黑子的迎战棋路?」
勇者心神不定地不停瞥看我,然后叹了气。我完全无法意会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代表什么意思,结果他可能是想开了,开始轮流摆起黑子与白子,同时开始向我说明。
「起初,我是觉得这样下应该就可以了……」
勇者这么说后,摆好棋子的棋盘上,在中央偏上的地方出现一个偌大的黑子地盘,在我看来这个下法是正确的棋路。
「可是这样一来,左侧的黑子地盘就会被白子吃掉了……」
勇者一面这么说,又把棋盘恢复到刚才的样子,接着又再摆起黑子与白子。最后完成的棋盘是终局时的棋盘,中央偏上和左上的两处黑子地盘相互连结,勉强撑了下来。
「我后来是想这么下,让这两处地盘都能撑到最后。」
「不过,前一个棋盘的黑子地盘比较大吧。以黑子来说,刚才的下法才是正确的下法喔。为什么你后来想和右侧相连?」
勇者明明知道正确的棋路,却下了错误的一手棋,所以我提出了疑问。
「因为我觉得它很可怜。」
勇者回答得既干脆又流畅,害我不禁笑了出来。
「你干嘛笑我!?」
我看着涨红脸提出抗议的勇者,不禁心想看到他这种模样后,果然希望他能一直一直活下去。更重要的是,我实在无法相信,现在在我眼前展现出善良内心的这个人,有办法具体体现他心目中的勇者形象。
「你看着的只不过是围棋棋盘上的一处黑子地盘,你却说那种东西『很可怜』,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要对那种棋子和棋子围出来的范围投入像你那么多的感情,一般来说根本没人做得到。从这里也可以感觉得到,你就是个超级善良的人。所以我能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你绝对当不成什么公正的勇者。」
我慢慢压抑我的笑容,同时直言不讳地这么说。
「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觉得难得有机会当上勇者……」
勇者一脸打从心底感到遗憾的表情。
「既然如此,你就成为既不像前个世界的勇者,也不像这个世界的勇者的这种勇者就好了。」
「那样的勇者是什么样的勇者啊?」
「有颗善良的心,无时无刻都会帮助人们的勇者。」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那样的勇者耶!」
勇者露出不服的表情,但他的说法非常正确。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是我想出来的勇者形象。」
接着换瞪大双眼大感惊讶的勇者说:
「仔细想想,确实不适合走什么公正路线……可是,当勇者时要我混入私欲,实在过不了我心里这一关……」
「你只要在帮助人的心态上不要挟带私欲,不就没问题了吗?你在帮助眼前的人时,就算这世界上的某处也有几十个人需要帮助,但你要怎么样获得那些人的资讯,然后怎么去帮助他们?如果帮助眼前人的动机不是出自于利益,而是出自善良的心,那就不是私欲了吧。我是觉得,你只要成为适合你的勇者就好。」
我坦然地说出我的想法,看着勇者心想他不知道会不会接受我的建议。
「……你说得或许没错。缇勒拉大人,事情或许就像你说得那样。好,我决定了!我要成为善良的勇者!」
勇者沉思一阵子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这么幸运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当然想尽量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但是你指出我没办法走公正路线,我认为你说得对,更何况拘泥公正与否的这段期间,也无法帮助眼前的人。我不想要这样,既然如此,我想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对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
「我认为你那样想就可以了。」
我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接着发出叹息。
「话说回来,缇勒拉大人,原来你也会像这样笑,用这么随兴的语气说话喔。」
经勇者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我上次显露出这种模样,应该是小时候跟母后相处时的事情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脸突然涨红。
「没有,那个……因为你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好像就有点太随便了,真的是非常抱歉。若是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勇者听完我这番话,只是露出满脸笑容。
「什么嘛,真是太好了耶!刚才我说我们是朋友后,你回了那些话,害我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你讨厌了,还为此感到很沮丧。结果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喽!那么缇勒拉大人,今后也请你多多照顾啰。」
经勇者这么一说,我终于能理解他刚才为什么会出现那些令我无法理解的举动,其实我心里涌现一股无法精确形容的莫名感受,当中有一半是我觉得整件事逗趣到让我想笑,另一半是我对勇者感到歉疚得抬不起头。即使如此,我为了不让勇者查觉我还不晓得要如何看待现在的心情,因此是假装镇定,并且告诉勇者:
「亲近的人都是叫我缇勒,所以可以的话,也请叫我缇勒就好。」
我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应该就只有母后在我小时候这样喊过我。
「那么,你也叫我的外号……」
我打断勇者的话。
「你如果有心想当好善良的勇者,我随时随地都会尽全力协助你的,勇者大人。」
「耶,我终于赢了!」
我和勇者大人整理了黑子和白子,确认过双方各自的地盘大小后,勇者大人开心地这么说。
「确实是你赢了。下次开始,我就只让9子。」
让子的数目从最初的25子逐渐下滑,最近减少到10子。勇者大人下棋时虽然一如往常,全都专注在扩大地盘一件事。即使如此,我还是观察到他的棋艺日渐提升,之后如果能顺应棋局合理出手,我觉得这样让子的数目会变得更少。不过,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因为我没有资格跟他说这种事情。
事情是发生我们以让12子进行对弈的某日,勇者大人罕见地牺牲一颗黑子,然后把那颗黑子放到了其他盘面上。我说了声「真稀奇耶~」后询问原因,勇者大人便苦笑着回话:
「缇勒,因为你说过如果懂得有效运用弃子,我的围棋实力就会变高,所以我有稍微思考了一下弃子。结果,我果然还是觉得于心不忍,不过如果只是要舍弃一颗棋子,我把那颗棋子想像成是自己的话,就不会觉得它可怜,然后就能勉强下到棋盘上了。但是,这世上我这个人就只有这么一个,所以一局对弈里,这种方法大概就只能用一次而已。」
勇者大人这么说后,我脸色变得苍白接着大怒「你绝对不能再用牺牲自我的心态下棋!」然后勇者大人回覆「那这样我就没办法运用弃子了。」为此我告诉他「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勉强自己运用弃子。」自此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建议他顺应棋局合理出手了。
「那么,勇者大人,可以请问一下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在收拾棋子的同时,询问了勇者大人在对弈期间没有触碰到的话题。
「对耶对耶,还有这件事。国王陛下说他有事情要跟你讲,所以到处在找你,不过在我来这里的前一刻,陛下又改口说明天再去找他也没关系,只拜托我来传话一下。不过,我想还有我之外的其他人会来跟你讲这件事。」
我不用想也大概知道,父王应该是要跟我说有关前去参加艾拉纳王国凯旋仪式的事宜。前几天,嘉帝尔才举办讨伐魔物群的凯旋仪式,当时艾拉纳皇族以使者身分前来参加。因此父王要求勇者大人出席即将在艾拉纳举办的凯旋仪式,以作为前次艾拉纳皇族前来参加仪式的回礼,看来应该是决定好了出发日期。不过现在让我更好奇的是,勇者大人为什么有办法找到我身在何处,因此我开口问了他。
「要找到你还不简单。缇勒,别看我这样,你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喔!」
「你能不能把寻找过程再解释得稍微具体一点?」
在勇者大人的思考模式中,思考一下原因马上就会连结至结论。再加上,他常常就把这样的思考结果直接说出口,因此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过程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靠直觉在解决问题,结论其实都包含了逻辑清晰的想法,只不过勇者大人思考事情时,都在脑中瞬间处理完成,所以他本身只是几乎没有意识到思考过程罢了。
我觉得他这样的思考能力非常适合运用在一个人单独行动,但团体行动时就会显得格格不入,而这一点也是我接下勇者大人骑士团将军一职的主要原因之一。
「缇勒,你如果想调查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把这间休息室旁边的图书馆当作最后手段喔。」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调查困难的事情?」
「今天早上你没有到我那边去吧?平常你都是在处理和我相关的事情时才会这样。更何况,你调查事情的时间已经长到开始传出没人知道你在哪里的消息,所以我才会认为你是遇到了难题喔。」
勇者大人自信满满地叙述着他的主张,我实在佩服他的敏锐洞察力,同时开始思考要如何不说出今天得知的一切,含糊带过这个话题。
「看样子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你在调查什么事情,你应该没碰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勇者大人用担心的语气询问我,我回他:「我没有,你放心。」
「没有就好。你总是叫我不要牺牲自我,不过你轻易就会选择牺牲你自己,所以我才会这么担心。总之你绝对不要逞强喔。」
听到勇者大人这么说后,我重新体认到全盘托出可能还比较单纯,直接告诉勇者大人千万不要去碰第68号勇者的事情,要不然他和我都会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