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一幕

村里出生的男孩子们,都喜欢挥舞木棒扮演勇者的角色,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有时也会有对此不感兴趣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在大家都不喜欢的教会礼拜时虔诚地祈祷,并向村里唯一识字的祭司请教。渐渐地,有人成为商人,有人成为村里的公证人,还有人立志成为未来的圣职者。

像这样的立身出世的故事有很多,它也成为酒馆里乐师们最受欢迎的演奏曲目之一。

只是,凡事都有利有弊,更何况,当真的做成了自己一直梦想的事后,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那般,这在世间也是常有的事。

特别是,大家都憧憬的,所谓的荣誉地位,更是如此。

「……大哥哥,要在这个城市待到什么时候?」

在颠簸的马车里。

车厢上垂下绯红色的帷幔,一看就知道是贵族专用的。

以宣扬净化教会为名,与教会长年骄奢淫逸积累下来的腐败作斗争的黎明枢机,坐在这样的马车里,总觉得有些矛盾。

但是如果不坐马车在城里行走会怎样,前些日子才刚刚经历过。

在大教堂的会议结束后,我坚决拒绝了大主教提出的,用马车送我们回旅店的提议,和缪里一起在艾修塔特的街道上散步。

在黎明枢机的冒牌货蒙蔽人们的眼睛时,即使正值大集市时期,艾修塔特的街道也很冷清。但是自从那些为了那个冒牌货而狂热的人们被我们泼了一头冷水,清醒过来之后,艾修塔特重新恢复了热闹。

于是,缪里央求我一起去逛大集市。

我本想至少先回旅店换身衣服,但是经过漫长会议而积攒了怨气的缪里根本不听我的。

因为参加大教堂会议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包括附近的领主,所以我穿着从海兰赠送的僧侣服。缪里那边也身披纯白的长袍,打扮成据说笑容能治愈疾病的太阳圣女的样子。

虽然两套衣服都有些古板,但是我想着只是逛个大集市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想象着缪里一副清纯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样子,却啃着滴油的烤猪肉串,我觉得有些不妥,想着用蜂蜜做的糖果应该比较适合这身打扮,正在买给她的时候。

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因为有数不清的人们远远地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

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一边将视线从马车帷幔外的集市,转移到坐在身旁的缪里身上。

「我们还需要在这个城市逗留一段时间。首先,为了与大主教大人就今后的事宜达成协议,我们必须等待从温菲尔王国派来的专门文官。而且据大主教大人所说,听说了我们的事迹的各地领主,正在赶来这里的途中。在与他们见过一面之前,我们是不能离开这座城市的」

归根结底,正是因为只有黎明枢机的名字传遍天下,却没人知道他的长相,才会发生冒牌货事件。即使与达官显贵们的会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光是见面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

但是另一方面,缪里似乎认为既然是大人物的会谈,一定会端上美味的食物吧。

确实,每次都会摆出一些好吃的东西,但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接二连三地被人打招呼,被要求握手,祈祷,然后又开始被推销说长子和您年纪差不多……

就连缪里也像被人缠得烦了的猫一样,身心俱疲。

平时的话她早就脱下圣女的长袍,握着铜币冲到街上去了,但是很不凑巧,这次做不到。

因为整个城里的人,都认得我们的脸。

「唉〜……好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啊……」

缪里靠在我身上,把脸埋在我的腋窝下嘟囔着。

因为脸被人认出,加上头发的颜色很显眼,一个人悠闲地在街上散步是不可能的。

但是以她的性格,让她一个人留在旅店看家,肯定也做不到,结果还是跟着来参加大教堂的会谈。

正因如此,在没人的地方,她就这样随心所欲地撒娇。

如果城里的人们看到黎明枢机和太阳圣女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在那个大集市上给缪里买蜂蜜糖果的时候,城里的人们似乎从中看到了田园诗歌般纯洁的兄妹之情……但是,太阳圣女既不清纯也不温顺,当然黎明枢机也与完美的圣人形象相去甚远。

「你现在稍微理解了一点,我说过的讨厌名声的意思了吗?」

说这话时,我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是因为对缪里说教很有趣。

名誉虽然是麻烦的东西,但也有好处。

在打败冒牌货的时候,为了顺路调查事情而前往大教堂的藏书室,那时还需要繁琐的手续和捐款,而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出入了。而且不管什么书都可以随意借阅。

今天借了珍贵的圣经注解书,爱惜地翻动着布满灰尘且粗糙的书页时,缪里就在喉咙深处发出了怨恨的呻吟。

「因为,完全没想到连自由玩耍都做不到啊……」

现在我们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只有这辆马车、旅店,还有伊弗租下的仓库而已。

除此之外无论去哪里都有人盯着,被祈求治愈疾病,赐予幸运,或者不管怎么样都希望得到神的庇佑的人们包围着。

就连在旅店,如果不是店主体贴地照顾我们,恐怕房间前就会排起长队吧。

「大教堂的藏书室里有很多书哦。你不是也很高兴能自由出入藏书室吗」

彻底厌倦了会谈的缪里,经常趁机躲在藏书室里。因为那里也有很多记载了战争的书籍。

只是,似乎想一睹太阳圣女芳容的人们,也涌入了藏书室。

守护藏书室宁静的司书们,似乎已经赶走了那些明目张胆的家伙,但人们的目光是无法完全排除的。因此缪里只能挺直腰杆看书,像躺在床上啃着肉干,一边摇晃着尾巴一边看书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梦中的梦,缪里对此满腹牢骚。

「唉……明明鲁华叔叔他们还要教我剑术的」

总是精力充沛的缪里,现在就像发了霉的面包一样蔫蔫的。

虽然有点可怜,但如果这样能让她的野蛮收敛一些,学会端庄文雅就好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随意地摸着缪里的头,说道。

「不是正好能亲身体验公主想方设法逃出城堡的故事吗」

缪里停止了呻吟声,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肋下,然后就赌气般睡过去了。

在大教堂和旅馆之间往返的生活,让缪里的不满几乎要爆发的时候,会谈终于告一段落。

于是,时隔许久,我重新拜访了伊弗借用的仓库。

如果贸然前往,会被城里的人们围堵,为了驱散人群,还需要出动城里的卫兵,所以来到这里并不容易。

正因如此,缪里正在中庭里挥剑练习,仿佛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一般。

其余的大人们聚集在仓库的一楼,商讨着今后的事情。

不久前还很冷清的仓库,现在已经被货物塞满。伊弗似乎依仗着黎明枢机的威望,在努力经商。

所以我们首先得避开货物腾出空间,搬来长桌,并展开了一张大地图。

恐怕是这个城市里最热衷于黎明枢机的迦南,现在正几乎要趴在地图上,热切地写写画画。

「有了贵族阶层如此强大的支持,我认为不仅是艾修塔特的大主教大人,想要获得其他选帝侯的支援也是不难的事吧」

地图上密密麻麻写着的,是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城市与黎明枢机会面的贵族们的名字。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一带,帝国各地都在向大主教大人询问。大家都在密切关注寇尔先生的动向!」

最近一段时间,在会议和会谈的场合上,迦南都像一位忠实的秘书官一样忙前忙后。

仅仅是艾修塔特所拥有的领地上,就有大量的城市、村庄和教会,每天都有几十人前来希望会面。光是有名的领主就有相当多,所以我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迦南努力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如果对方有特别的请求,就与对方的文官交谈,对于「一定要来我们领地参加宴会」这样的邀请,也会适当地予以拒绝。

这方面的举止,似乎是在教廷工作时锻炼出来的,那里全年都挤满了前来请愿的人。

他运用着贵族般的热情和某种冷漠,「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地左右应付着。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觉得拒绝太过失礼,总是为此烦恼不已,最后被对方再三请求下一不小心就会同意,而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会说「那么请务必也来我家」,最后肯定会陷入困境。

而在这方面,我家的骑士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迦南真的帮了大忙。

只是,由于迦南的角色,会议期间大多时候都是他陪在我身边,因此有了一个问题。

当我与缪里一起回到旅馆时,狼女就会带着狐疑的眼神绕着我转圈,故意发出嗅嗅的声音。

之后过分地靠近身体,与其说是撒娇,不如说是在宣示领地吧。

一边叹气,一边望着迦南在地图上标注着可能成为盟友的领主们的位置,这时另一个人叫住了我。

「寇尔先生。我们接到了很多关于记录寇尔先生教诲的书籍的询问」

是书商鲁・罗瓦。

「希望您能尽快提笔写作」

虽然这位书商笑容可掬地说着,但他是一个不能掉以轻心的人。因为他曾经提议过,如果写一本批评教会的书,肯定会大卖特卖。

不过,大主教也说了类似的话。

黎明枢机的想法,应该尽快记录成文字。

「我赞同鲁・罗瓦先生的提议!」

从地图上抬起头的迦南,大声喊道。

迦南对黎明枢机的态度,连缪里都感到警惕,但当然他也考虑到了实际的问题。

黎明枢机的传闻,在其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传播。正因如此,世人对黎明枢机的印象,似乎已经飞跃到了对枯草说话就会开花,发现不正之事就会召唤乌云落雷的程度。

而如果只是这样荒唐的话还算好的,甚至还有黎明枢机拿着死神般的镰刀到处斩杀恶人的传闻,而且似乎也造成了实在的负面影响。

实际上,代表交通不便的城市前来的商人们,握着帽子一脸认真地诉说道。

我们想遵守神的教诲,但是,黎明枢机大人啊,如果完全禁止赚钱的话生活就无以为继了,请发发慈悲吧,黎明枢机大人……

这样的误解,并不局限于很少与外界交流的人们。

就连艾修塔特的大主教也有类似的想法。

在欧柏克的骚乱之后,当我请求他们对冒充黎明枢机名义的冒牌货以及被他们蒙骗的霍贝伦给予宽大处置时,他们惊讶的表情,至今难以忘怀。

据大主教说,他们以为黎明枢机是为了向所有不端之人降下神罚,寻找恶人而周游列国的。

所以,为了纠正世人的误解,着书总结自己的想法,确实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只是,总觉得非常担心。

「我有想要改革教会的愿望,但并不是说要广泛传播自己的想法……」

而且我还担心不管写什么,都会被误解和歪曲。

在大集市上悠闲地与缪里散步,买蜂蜜糖果时不经意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到那副情景。

缪里当然注意到了跟在我们身后的人们和他们的视线,但似乎没想到会如此热情。难得地像真正的妹妹一样,躲在我的身后。

向这样的人们阐述自己的想法,让我感到非常害怕,而且觉得太过自以为是了。

虽然下定决心背负黎明枢机之名,但双脚还没有得到充足锻炼。

突然背负重物的话,恐怕会倒下吧。

「那么街头布道如何呢」

发出这样声音的,是在仓库一角聚精会神地阅读圣经的流浪布道师皮耶雷。

「街头布道不错啊。直接引导人们走上神的道路真是令人兴奋!要不要和迦南先生一起,我们三个人去呢?有你们两位在,我这个糟老头子也会更有干劲啊!」

皮耶雷擅长将神的教诲灌输给不愿听的人们,面对他的热情,迦南和我都回以含糊的笑容。

不过,皮耶雷之所以在伊弗的仓库,是因为最近在某些方面一直依赖皮耶雷。

因为来大教堂的不仅有黎明枢机的支持者,还有来凑热闹的人,其中也有些持批判态度的领主和贵族。每当这些人一边握手一边向我投来带刺的言辞时,皮耶雷就会慢悠悠地现身。就像一场战斗一样,看着他手持圣经赶来,让人感到非常可靠。

这时,传来了干燥的双手拍打的声音。

「诸位,看到你们精神饱满我就放心了,但能不能赶紧决定下一个前往的城市。我这边也需要时间做准备啊」

出现在大厅的,是负责我们衣食住行以及繁杂事务的伊弗。作为海兰的代表,她一直在照顾黎明枢机一行人的世俗生活。

「按顺序考虑的话,应该是剩下的选帝侯领地之一吧」

鲁・罗瓦捧着肚子,看着铺开的地图。

「如果是这里的大主教大人交好的选帝侯,事情会更好办。或者,可以前往帝国内另一个教会都市,但我不太推荐。迦南先生怎么看?」

迦南脸上还沾着墨迹,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同意鲁・罗瓦先生的看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兄弟,反而不会互相倾听。尤其是因为艾修塔特的大教堂历来一直在与教廷争夺权威,所以另一个大教堂往往会对教廷采取相对融洽的态度」

据说艾修塔特是在古代帝国扩张版图时,随军圣职者们所建立的教堂。

出于这个原因,人们似乎有这样的看法,认为艾修塔特的大教堂与教廷同时建立,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更古老,当然具备着更高的权威,这就是为什么艾修塔特和教廷的关系不好。

「所以,如果要为大公会议招募盟友,大主教大人建议前往人脉广泛的戈布雷亚选帝侯那里」

「戈布雷亚……没记错的话,是帝国内最有实力的选帝侯吧」

伊弗眯着眼睛,双臂交叉地看着地图。

「如果能拿下那里,其他选帝侯也会动摇吧。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了过半数拥有皇帝选举权的选帝侯,皇帝也会站到寇尔这边吧。如果顺利的话,确实是一招妙棋」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通过阐述批评教会言论的正确性,以获得更多人的支持,但世俗的权力者们往往会根据政治判断来决定站在哪一边。

这样一来,就像在棋盘上下棋一样,必须小心翼翼地注意棋子的走法。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但在击退冒牌货的那一天,面对着决堤后河水涌入的泥沼,我发誓要担起黎明枢机的职责。

我吞下了一些苦涩的东西。

「那么,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吧。各位,可以拜托你们吗」

我觉得自己从纽希拉出来时就没有改变。

但周围聚集了强大的人们,向我伸出援手。

他们手臂的长度,足以从这张展开的地图的一端触及另一端。

「当然」

「好的」

「我也是」

在大家各自表示同意的时候,最后发话的是如家长般的伊弗。

「权力者的角色,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有点上手了?」

面对她调侃的笑容,与被叫做寇尔小鬼的时候相比,我觉得自己多少能回以成熟一点的苦笑了。

来自温菲尔王国的文官们到了。

本来教会与之斗争的起因,就是温菲尔王国公开对教会的横暴发起了反对,所以在世人眼中,温菲尔王国被认为是旗手。

而且众所周知,黎明枢机与王国的王族关系密切,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但是,这个世界总是对名誉非常敏感。

大陆那边的领主中,当然有人憎恨教会,但他们也对温菲尔王国充当旗手感到不快。

更麻烦的是,隔海相望的温菲尔王国和大陆诸侯之间,历史上有过许多恩怨。

要一口气招募支持黎明枢机的人,为此必须解决的问题可谓堆积如山。我完全不懂在这方面需要注意的细微之处,所以需要文官这种专业人士的协助。

在这样一群官僚的包围下,我越来越像「黎明枢机大人」时,艾修塔特大教堂终于正式达成了支持黎明枢机的共识。

虽然如释重负,但从负责交涉的温菲尔王国一行人那里,收到了需要双臂才能抱住的信件。

带回旅店房间时,缪里露出了厌恶的微笑。

因为厚厚的纸堆里大部分都是海兰写的信。

上面充满着对旅途的担忧与关心,比如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吃到美味的食物等。此外还有圣经俗文译本的印刷工作正在顺利进行,不久就能从后方支援黎明枢机的战斗,以及我们帮助过的圣库尔泽骑士团的成员正在王国内到处惩治腐败的教会等大量近况报告。

当然给缪里的信也有很多,包括了详细的礼仪说明,以便她能够复习在离开王国前,海兰教给她的作为太阳圣女的礼仪。

在信件堆中,罕见的有海兰的哥哥克里凡多王子的问候,甚至还有夏珑的信。

收信人当然是缪里,信中提出了不要过度使用鸟同伴之类的抱怨。

对于海兰的信,缪里只是满足于阅读。但对夏珑的信,她就像拔剑一样拿出了笔。

在此期间,大教堂的会议已经过渡到了由王国专家们进行的实务工作,来访的领主人数也逐渐平稳下来。

前往新城市的时机已经成熟,为此的各项准备也在进行中。

所以现在是下一次旅行前的小憩。

就在这样难得安静地在旅店房间翻阅圣经时,一只鸽子降落在窗边。它的脚上系着信,我还以为是缪里和夏珑在隔海吵架。

但那只鸽子身上没有海腥味,羽毛也没有被海风吹得破破烂烂。

相反,它身上有一股干燥的尘土味,神情也与街上吃饱喝足的鸽子不同,充满了精悍之感。

在床上躺着写理想骑士故事的缪里也抬起头,走了过来。

「谁的信?」

「稍等一下」

我解开系在鸽子脚上的纸。

在小小的纸上,写着更小的字。

「……是瓦登先生呢」

「咦,老鼠先生?」

缪里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是因为老鼠化身的瓦登是个在海上操纵船只的海上老鼠,不久前还和古怪的贵族一起从事走私。

但我的鼻子告诉我,这只鸽子身上完全没有海的气味。

缪里把脸凑近鸽子,鸽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那个老鼠先生说了什么?」

缪里从快要逃跑的鸽子面前移开脸,从布袋里抓了一把豆子,一边在窗边放下作为奖赏的豆子,一边问道。

「那个……」

我的目光扫过那段简短的文字,话语却戛然而止。

缪里抚摸着得到豆子后放松警惕的鸽子羽毛,对我的样子感到不解。

「马上换衣服」

「嗯?」

「我们要去伊弗小姐他们那里」

缪里看着我,像探寻森林深处猎物的脚步声一样,狼耳朵交替地动着。

「伊蕾妮亚小姐好像被关进了牢房」

缪里睁大了眼睛,手中的豆子被捏碎了。

旅店前聚集了许多想一睹黎明枢机风采的人,但我们从人群中挤过,乘上马车,急忙赶往伊弗等人所在之处。

只见伊弗仓库前堆积如山的物资边上,聚集了大量的人群。

但是,他们并非前来祈祷的城里居民。

从马车上下来的缪里,突然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啊,对了。叔叔他们也要出发了啊」

缪里这个名字,本是古代狼的名字。

而世代继承这个古老名字的,正是缪里佣兵团。

他们在黎明枢机冒牌货骚动中赶来相助,但和平的城市并非他们的容身之所。

骚动告一段落,王国派来了文官后,他们似乎决定撤离。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救伊蕾妮亚小姐吗」

如果是面对天真的一无所知的小女孩,我大概会说那当然了,但很可惜缪里并非如此。因为缪里非常了解伊蕾妮亚。

伊蕾妮亚有着蓬松的头发,给人以温和的印象,但她并非普通人类。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只巨大的羊,能用系在脖子上的绳子把搁浅的船只拖进大海。

因此,即便伊蕾妮亚被关进牢房,准确来说应该是「在牢房里安分地待着」。

而且仔细阅读完瓦登的信,也没有什么紧迫的气氛。

所以想要借助鲁华等人的力量去救伊蕾妮亚,其实是缪里把内心的另一种想法换了种说法。

「旅途中离别是常有的事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缪里头上,难得的没有被甩开,她显得十分平静。

但当缪里用肩膀推开仓库沉重的门时,她已经恢复了骑士的神情,仿佛在佣兵团面前,不能露出软弱的表情。

「大家听我说!我想去救伊蕾妮亚小姐!」

听到这响亮的声音,正在仓库里商议出发事宜的伊弗和鲁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派人去叫回在大教堂与王国文官们一起工作的迦南和皮耶雷。

然后也让人去找跑去书店进货的鲁・罗瓦。

在这期间,我向伊弗解释了从瓦登那里收到的信的内容,也征求了鲁华的意见。

「伊蕾妮亚会安静地待在牢里,肯定有相应的理由」

作为伊蕾妮亚的雇主,伊弗率先这样说。

「但是啊,有没有可能是伊蕾妮亚小姐被一个连她都对付不了的强者抓住了?」

伊蕾妮亚虽然看起来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但她的固执和决断力可是相当厉害的。

以为缪里只是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才这么说的,但这个少女紧接着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抓住伊蕾妮亚小姐的,是传说中的佣兵王吧?」

什么?

当我诧异地看着她时,鲁华双臂交叉,一脸严肃。

「看来这个叫伊蕾妮亚的姑娘,似乎拥有着和小姐一样的力量……但关于那个佣兵王也拥有这种力量的传闻,我连听都从未听说过。而且传说中的人,应该是他们的先祖才对,最近也没听说那里的国王有要出征打仗的事」

鲁华一本正经地和缪里交谈着。

鲁华对缪里特别亲切,但也不是那种陪着玩过家家的感觉。

「那个,传说中的佣兵王是指?」

我忍不住问道。

「大哥哥不知道吗?传说中的佣兵王,铁腕的杜兰啊!」

我正要冷冷地回答不知道,但那个名字让我在意起来。

也许是因为喜欢故事的缪里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所以我在哪里听到过吧。

不对,是最近听到的名字。

想到这里,我注意到了地图上写着的文字。

「杜兰选帝侯」

是神圣利沃利亚帝国内的七位选帝侯之一。

「伊蕾妮亚说,她为了找人而前往那个杜兰选帝侯的领地,结果被以绑架罪关进了牢里?」

听了伊弗的话,缪里点了点头。

「她说是去找占卜师的」

「是天文学者」

我立即纠正道。

在缪里看来,天文学者和占星术士可能差不多吧。

「为了探索新大陆,她在寻找天文学者。因为天文学者们一直在研究星星的运动。在这其中,她得知这位杜兰选帝侯召揽了一位技艺高超的天文学者,于是前去见那个人,结果发现她失踪了。可能因为时机不对,伊蕾妮亚小姐被误认为与天文学者的失踪有关……大概就是这样吧」

信中由于篇幅的关系没有详细说明情况,也要考虑像是鸽子被某个猎人抓住之类的情况。只写了请来到乌班这座杜兰选帝侯治下的山城,协助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而不是救出伊蕾妮亚,这其中有言外之意啊」

伊弗似乎觉得有点有趣,鲁华接着说。

「但是,叫寇尔……不,叫黎明枢机的理由,我大概明白了」

鲁华故意把小时候认识我时的称呼改口,说道。

「杜兰选帝侯的领地是严酷的山区,土地贫瘠,经常面临饥荒。所以像样的工作就只有砍伐丰富的木材,或者利用木材进行铁器锻造。剩下的人都做着手拿长矛,以佣兵为生的行当。本来杜兰家就是从佣兵发迹成为帝国选帝侯的,所以也有传统的一面」

「他们很强,但不懂变通」

鲁华听到伊弗的这句话,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忠于职守,笃信宗教。因为是山里人,所以固执己见。大概是和平原地区那些花花公子般的教会最不合拍的一群人吧」

看到缪里伸长脖子兴奋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对鲁华说。

「意思是在与教会的战斗中,他们可能会站在我们这边?」

「我认为可能性很高。而且考虑到今后的事,这里的地理位置也不错」

「地理位置?」

我追问道,缪里趴在大桌子上,把地图拉过来。

「头儿,什么意思?」

被称为头儿的鲁华笑了笑,用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乌班在这里」

「嗯……是内陆很深处的一个城市呢。看起来不潮湿,挺不错的!」

艾修塔特周边由于来自海湾的潮湿海风和泥地的缘故,稍不留神面包就会很快变质。

缪里总是抱怨头发不服帖啊,尾巴黏糊糊的之类的。

「在这里的东边……稍微往南一点的地方呢。是比这里稍微暖和一点的地方?」

「不,恰恰相反。那里很冷,实际上比这里更接近北方」

「嗯,咦?」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话,缪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耳朵和尾巴。

6

「缪里,耳朵和尾巴」

反正迦南他们还没来。缪里做了个鬼脸,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收起了耳朵和尾巴。

「这个叫乌班的城市,是世人皆知的山岳都市」

「……」

缪里皱起了眉头,是因为老家也在深山老林吗?大概是出于对抗心理吧。

「那里和纽希拉不一样。直插云霄的高山上连树木都不生长,据说就连古代帝国时期的精英骑士们都不敢轻易翻越」

「要不是那座山挡路,从北方到南方本来可以一路直达。那座山脉让商人们叫苦连天」

听了伊弗的补充说明,缪里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盯着地图。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古代帝国时期的事。据说当时有一位勇猛善战的古代皇帝,带领军队在这座山上开辟了道路。但是在南方地区,这个故事被当作了一条谚语,意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乌班不被视为南方地区。从人口流动的角度来看,乌班也被归入北方地区的南端」

从地图上看,从乌班到教会总部教廷的距离其实也不算太远。感觉和从这里到大学城雅肯的距离差不多。

即便如此也不被归入南方地区,大概是因为阻隔道路的山脉实在太险峻了吧。

「特别是在冬季,大多数道路都会被封闭。冬天大雪纷飞,春天雪融水泛滥,桥梁坍塌,道路崩毁的情况比比皆是。乌班就是被这样的群山环绕着的盆地,是天然的要塞」

纽希拉虽然也在深山,但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绵延起伏的群山深处,所以和乌班的氛围应该大不相同。

缪里听得入迷,双眼放光地听着鲁华的讲解。

「不过,乌班北面的群山没有那么险峻。有一条大河从中流过,沿着河谷一路向下,就会抵达西边的大海」

「啊,我们从劳兹本乘船来的时候不是途经了这个城市吗?」

从海兰所在的劳兹本渡海来到大陆时乘坐的船只。虽然中途经过了几个城市,其中一个就是名叫阿贝尔克的港口城市。

「但是,大叔。为什么说这个山里的不便之地在地理位置上有优势呢?」

鲁华看着缪里,耸了耸肩。

「其实这座山脉也并非完全无法越过,对于意志坚定的人来说,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也就是说,从这里出发的话,对该死的教会总部发动奇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缪里睁大了眼睛,又露出了耳朵和尾巴,但毛发竖起的样子和刚才不同。

我放弃了提醒她,转而向鲁华提出疑问。

「如果能得到统治乌班的杜兰选帝侯的协助,就可以给教廷施加相当大的压力,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从地势平坦的教廷望去,隐约可以看到这片山脉地带。虽然没有正经的道路相通,但如果那里有天敌盘踞的话,想必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那张狡黠的笑脸,非常适合凶猛的佣兵。

「姐姐的部下伊蕾妮亚什么的大概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要把黎明枢机请去吧」

被鲁华称为姐姐的伊弗,有些不服气地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顾虑吗?」

伊弗斜瞥了鲁华一眼。

「有两点。一是,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缪里的尾巴像看到肉干的狗一样竖了起来。

鲁华注意到这一点,像是在请求原谅一样朝缪里摇了摇头。

「很遗憾」

「为什么!?」

面对气势汹汹,几乎要扑上来的缪里,鲁华一边用双手安抚她,一边说道。

「大批人马走山路所需要的花费极为昂贵。嗯,我相信这位姐姐的钱袋应该足够支付。但问题是,那里是佣兵王的地盘」

听到地盘这个词,缪里的耳朵抖了一下。

「而且地点特殊,不可能装作只是路过。通往乌班的道路,乌班就是终点」

鲁华把手放在腰上,疲惫地笑了笑。

「如果有一群其他的狼闯入小姐的地盘,会怎么样?」

银色的小狼露出一副老成的表情。

「会问他们有何贵干」

「对吧?强大的狼不能同时占据同一片土地。雄性和雌性另当别论」

听到这句话,缪里不知为何看了过来,然后心领神会地叹了口气。

「我可以借一两个身手不凡的人充当护卫和向导。当然,只要管饭就行」

这句话是对着伊弗说的。

「所以,小姐,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听到鲁华的话,缪里的表情从村里的孩子头头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随时叫我,我会马上赶来」

如果被鲁华这样一张凶恶的脸说这种话,大多数女孩都会一见倾心吧。

缪里当然也不例外,她感动得紧紧抱住了鲁华。

「那么,姐姐的另一个顾虑是?」

鲁华一边抱着缪里,一边问道。

伊弗一边对紧紧抱住鲁华摇晃着尾巴,像个守财奴一样缪里感到无奈,一边又似乎乐在其中,然后小声说道。

「乌班很难做生意,有限的流通管道被当地人牢牢把控着。这次的事几乎全都要从我的钱袋里掏」

「对姐姐来说确实是个大问题」

鲁华戏谑地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你们这些需要花钱的家伙,可都是我在照顾」

伊弗说完,就向鲁华打听去乌班旅行需要的东西,吩咐手下立即去大市场采购。

对于前往乌班的路线,虽然也考虑过先到阿贝尔克,然后逆流而上,但因为绕路太远而被否决了。

虽然伊蕾妮亚好像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但毕竟特意放了信鸽过来,所以尽快赶去总是好的。

因此,决定从艾修塔特向东进发,走为数不多由山脚通往乌班的山路之一。

「在我的佣兵生涯中,总是被人送行。能成为送行的一方,还真是新鲜」

本以为鲁华他们会先离开艾修塔特,但由于风向不利,没能找到船只,反而是我们先出发了。

聚集在伊弗仓库前的鲁华愉快地说。

「下次一定要教我剑术!」

「当然,不过在那之前要再锻炼一下身体。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虽然这是鲁华恰当的建议,但作为哥哥,我其实不太希望他对缪里说这些话。因为缪里本来就很能吃很能睡。

「那么,出发?」

尽管每次出发冒险时都兴奋得像蘑菇放出孢子一样,但这次却用疑问的语气依依不舍。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出发吧。伊弗小姐,关于给海兰殿下的联络等等,就拜托你了」

「是是是。我也会在沿途的城市安排手下,有什么事就找他们」

站在留在艾修塔特的伊弗身边,皮耶雷举起法杖高声说道。

「大教堂的事就交给我吧!」

「我也会在稍后追上各位」

除了皮耶雷,鲁・罗瓦也要在艾修塔特停留一段时间,然后从另一条路前往乌班。之所以留在艾修塔特,是因为这里的领主们想要圣经的俗文译本,需要从王国取来圣经俗文译本的节选版。

不过,走不同的路前往乌班还有另一个原因。

伊蕾妮亚被关进监狱,是因为有一位天文学者失踪了。

天文学者和占星术士很接近,而占星术士又和异端很接近。

所以虽然伊蕾妮亚的情况还不清楚,但稍微调查一下处于风口浪尖的天文学者的底细也无妨。于是鲁・罗瓦决定先在阿贝尔克查阅书籍交易记录,然后再前往乌班。

如果想在深山中的乌班订购书籍,肯定要依靠这个港口城市,而看她读了什么书,就能大致判断她是不是异端。

而且以我这个肚子在狭窄的山路上可能会很碍事啊,鲁・罗瓦一边捧着肚子一边笑着说。

但鲁华听了这话却没笑,而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和迦南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那条路真有那么险峻吗?

虽然有这样的担忧,但前往乌班的一行人最终还是由伊弗的部下、鲁华的部下、迦南和他的护卫,以及我和缪里组成。

似乎只有我和迦南两个人在担心能否走完这条艰险的山路。

「大叔,再见!」

和我骑在同一匹马上的缪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头向鲁华挥手告别。

鲁华他们也在准备出发,手下们正忙得不可开交,但那个凶恶的头目却一丝不苟地向缪里挥手回应,让停下了手中工作的手下们都笑得很开心。

终于拐过一个弯,建筑物遮住了视线,缪里虽然还继续盯了一会儿后方,但最后还是重新坐正在马背上。

「满意了吗?」

「我想跑回去,再抱一次」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禁笑了出来,然后用双臂环抱坐在怀里的缪里。

「这样不行吗?」

「细胳膊!」

缪里不满地说着,把背靠在我胸前。

「……希望伊蕾妮亚小姐平安无事」

「她会没事的。倒是我们能不能平安通过山路,这才令人担心吧」

缪里仰望晴朗的天空,然后就这样倒着看向我。

「担心的只有大哥哥吧」

「咦?迦南先生也……那个,应该差不多吧」

「迦南小弟说他从教廷到王国的时候,走过类似的路」

确实,在劳兹本初次相见时,他浑身破烂,眼睛却炯炯有神。据说是因为路费不够,没法走海路,所以不顾护卫的反对,沿着山脉一路北上而来。

「而且迦南小弟比大哥哥可靠多了。大哥哥动不动就崴脚,还会被树根绊倒掉下悬崖」

对家人毫不留情。

不过,我当然知道这也是一种暗示。

「是是,你说得对。所以在路上,请你作为骑士保护我」

失去了鲁华陪伴的缪里,渴望听到这句话。

「哼哼。交给我吧!」

心情愉悦地重新坐好的缪里说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慢慢地靠在我身上。

「那么,在轮到我出场之前我要睡个午觉。因为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

她立刻就把鲁华的话当作挡箭牌。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自己细细的胳膊紧紧搂住已经发出均匀鼾声的缪里,以免她从马上掉下去。

从艾修塔特出发的第二天,在东方的尽头看到了我们要挑战的山。

那座山就在平原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不知道神是出于什么样的心血来潮的想法而创造了那座山。

而且听说现在看到的只是山的一小部分,在越过险峻的群山之后,矗立着真正陡峭的山峰,就像王中之王戴的王冠一样。

到了第三天,道路就开始崎岖不平,到了第五天,走在路上的人明显减少了。那天傍晚到达的一个比较大的城市,是人们为即将开始的真正的山路做最后准备的地方。

另一方面,既然有人要去山里,也就意味着有人终于越过了山,对他们来说,这也是越过险峻的旅途后遇到的第一个热闹的城市。

因此,这个城市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即将出发的人们的期待和不安,与刚刚结束艰难旅程的人们的安心和释然交织在一起。

在这样的城市里,缪里不可能安分下来。

为了照看兴奋的缪里,我陪她逛了露天市场,但似乎被当地人看穿了即将进入山路的人特有的紧张感。当缪里在看装饰品时,我不得不从露天商贩那里听了一大堆关于山路的可怕故事。

面对瑟瑟发抖的我,摊主说「请放心」。

「戴上这个护身符,不管多陡的坡都不会摔倒,这可是教会认可的好东西」

递过来的是一个山羊形状的铁制工艺品。

借助即使在几乎垂直的墙壁上也能轻松上下的山羊的力量,多少坏路都不在话下,但是因为缪里看起来非常不高兴,所以我谢绝了。

「为什么是山羊?应该是狼吧!」

离开小摊后,缪里气鼓鼓地说。

「而且我觉得也不需要山路向导」

缪里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不只是因为护身符。

「有我在就足够了。不需要雇什么向导」

在深山老林的纽希拉出生长大的缪里,似乎对此有着一种奇特的自豪感。

但是从伊弗在艾修塔特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与熟悉山路就没问题这样的说法似乎也不太一样。

「据说道路不仅险峻,而且经常发生山体滑坡和雪融水侵蚀,需要熟知路况。遇到突然的天气变化时,还要知道可以躲避的小屋的位置。这就像捕鱼一样,在河里和海里完全不一样,不是吗?」

听了这番解释,缪里勉强点了点头,但似乎还是不太服气。她可能想象着带领大家,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的情景。

特别是这次要前往传说中的佣兵王的领地。

出发前,缪里在大教堂的藏书室里读遍了所有关于佣兵王的书。

不仅如此,她还求伊弗叫来了城里的诗人,听遍了所有关于佣兵王的歌曲。

现在她的脑子里肯定充满了冒险的色彩。

我无视缪里的不满,第二天去城里的商行安排山路向导。

缪里则是完全在闹别扭,赌气装睡。

我一边感慨着「真是麻烦」,一边安排妥当。回到旅馆,正想着在找到向导之前打开圣经看看。

闷闷不乐的缪里的耳朵和尾巴突然竖了起来。

不久,房间的门被粗鲁地敲响了。

这种敲门方式不是迦南,我看了看缪里,想着是不是旅馆老板,但缪里没有收起耳朵和尾巴。

「喂,你在里面吧,开门」

听到那个声音,我有点吃惊,因为我听过这个声音。

但我还是将信将疑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青年。

「……瓦登先生?」

操纵船只的海上男子。

不,海上的老鼠回答说「哟」。

暴风雨之夜里,在温菲尔王国的沿海出现的幽灵船。

造成这个传闻的原因,就是操纵走私船的老鼠们。

而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就是这个名叫瓦登的非人之人。

「伊蕾妮亚让我来接你,说你肯定会从这里经过。真是粗暴地使唤老鼠啊」

「伊蕾妮亚小姐还好吗?」

盘腿坐在床上的缪里,将跟着瓦登进入房间的小老鼠召唤到手边,在手心里和它玩耍。

「很有精神哦。她无论如何都很坚强」

缪里笑着耸了耸肩,老鼠差点从手心里掉下来,她慌忙抓住。

「但是啊,为什么伊蕾妮亚小姐会在牢里?」

如果是被诬陷了什么罪名,卷入了什么事件,还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从瓦登的信里没有那种感觉,见到他本人也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是这样的,与其说是伊蕾妮亚,不如说是各种人都被扔进了牢里。伊蕾妮亚是故意装出有点可疑的样子,进了牢里」

看来有一些信里写不完的复杂情况。

「是去找占星师了吧?」

「是天文学者」

「不都一样吗,观察星星,占卜未来」

「……」

我找不到适当的反驳话语,沉默不言,瓦登咯咯地笑了。

「还是老样子啊,连举世的黎明枢机阁下也拿你没办法」

「满嘴歪理,真是伤脑筋」

缪里没有理会这番话,将老鼠放在肩上对瓦登说。

「把大哥哥叫来,是为了找那位占卜师吗?」

「差不多吧。说到底,天文学者的存在是从那位鸟儿炼金术士姐姐那里听说的」

身为鸟儿化身,同时也是炼金术士的狄安娜,在瓦登他们引发的骚动中也提供了协助。

「狄安娜姐姐吗?」

炼金术士、占星术士,还有天文学者这些职业的人,不只是粗枝大叶的缪里会将他们混为一谈,就连普通百姓也会将他们等同视之。

实际上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同伴意识,有着一定的联系。

「我虽然不懂优秀天文学者的标准,但是她似乎掌握了宝贵的情报。就是所谓的神的法则,浩如烟海的星星的运行图」

这话题听起来很有趣,缪里换了个盘腿的姿势。

「当然,那不是一代人就能建立起来的东西。师傅和师傅的师傅……就是这样脚踏实地积累起来的分量,才能滴落下一滴黄金般的知识。天文学就是这样的东西」

缪里咕噜地咽了口唾沫,也许是想起了高级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吧。

将葡萄装入挂在屋檐下的袋子里,只使用其重量滴落的果汁酿造而成的珍品。

「我们为了探寻海的另一边的新大陆,需要星星的地图,所以在寻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所在地,但当我们拜访时,她已经不见踪影了,因此所有看起来和失踪有关的家伙都进了牢房」

「是被绑架了吗?」

「至少选帝侯是这么认为的」

「咦,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在寻找新大陆咯」

缪里稍微抬起腰,在她肩上洗脸的老鼠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我也这么想,但情况似乎有点不同。似乎有不少人在渴望着星星的知识。比如说,在播种作物时就很有用」

「……播种?」

缪里歪着头。

「最近天气异常温暖,会让人迷惑是不是已经到春天了吧,但是天空上又没写着季节。所以要看星星的位置,判断是碰巧遇上了暖冬,还是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来临。如果错以为是春天就播种,结果下霜那就麻烦大了」

教会的节日集中在春秋两季也是这个原因。

历史悠久的教会,拥有自己的天文学者,通过观测星星的运行制定历法,帮助人们把握季节。

不过,据缪里的母亲贤狼所说,虽然这个历法在历史上经过了数次修订,但精确度似乎还是很差。

村里的节日随着年代的推移,举行的季节也在偏移。现在在春天举行的节日,在很久以前是在秋天举行的,而更早之前则确实是在春天举行的。

阅读古老的圣人传记时,经常会看到在冬天举行的节日上,人们却穿得很单薄,还以为是因为信仰而能忍受寒冷,结果只是因为当时节日是在温暖的季节举行的。

「而且由于总是夜复一夜地在塔上观察星星,还会被教会视为异端。因此,那些盯上了优秀天文学者的家伙,背后关系都很复杂」

瓦登靠在木窗的窗框上,数着手指。

「潜在的嫌疑人实在是太多了。粮仓地带的领主们,想抓异端的异端审问官,想招揽有名学者的虚荣领主大人,啊,还有一些不要命的想去新大陆的家伙」

缪里茫然若失,可能是再次认识到,世界上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吧。

「而且天文学者比炼金术士更烧钱。选帝侯为了观测星星,加高了塔,准备观测仪器也花了大价钱。所以天文学者不太可能出于自己的意愿失踪。恩义什么的倒是其次,找到愿意出那么多资金的领主,本身就极为困难」

「……但是国王不知道占卜师被谁绑架了,所以把各种人都关进牢里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大概是觉得总能蒙对一个吧」

我想象了一下挤满无辜百姓的牢房,不禁对这种草率的做法感到无语。

「但是,为什么要叫大哥哥来呢?大哥哥自己都会迷路,经常找不到方向,帮不上什么忙吧」

「……」

即使我投去了不悦的目光,缪里也只是看着我,可爱地笑了笑。

瓦登苦笑着说。

「理由有两个。第一,有你这只狼在」

「我?」

「你应该能嗅到我们察觉不到的东西吧」

瓦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指着缪里的脸。

露出了狼耳狼尾的缪里,不服气地用尾巴拍打床铺。

「我不是猎犬哦!」

「还有一个理由是,选帝侯其实对犯人有些眉目。但不知为何,他好像无法追捕那个犯人」

瓦登无视了缪里的抗议,看着我。

「你的话,说不定能对抗那个敌人。所以伊蕾妮亚向选帝侯提议,如果能请来黎明枢机,就授予我们搜寻天文学者的特别权限」

「我……吗。咦,那么,所谓的犯人——」

「没错,是教会。但是,伊蕾妮亚和我都觉得很奇怪。如果是异端审问的话,没必要偷偷摸摸地绑架。直接大摇大摆地踢开府邸的门,连同选帝侯在内,当面拿出教宗的诏书就行了」

教会的异端审问官,对缪里他们这些非人之人来说也是天敌。

不过踢破门追捕猎物的样子,似乎引起了缪里的共鸣,尾巴尖兴奋地摇晃着。

「而且从情况来看,绑架发生在融雪前,也就是两个月前。但是选帝侯那里没有收到教会的任何联络,这就很难认为是异端审问官了。异端审问官们总是想高调地宣扬捉拿邪恶并将其烧死在火刑架上的成果」

这样做是为了警示人们不要染上异端思想,这是他们的职责。

所以几个月杳无音信,确实很奇怪。

「教会自己也在观测星星,所以也有可能是为了得到新的天文学者而绑架。但即便如此,他们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吗」

「应该……不会吧」

至少应该会有谈判的过程。如果谈判破裂,绑架倒是有可能……的吧?

「而且,选帝侯的态度也很奇怪。明明把所有和天文学者有关系的人,或是来拜访天文学者的人,一个不落地关进牢里。但感觉又不是在认真搜查,连鞭打一下都没有」

听说伊蕾妮亚被关进牢里时,最先担心的就是这个。

「偶尔好像想起来了,就从牢里叫人出来,进行审问,但问题总是很含糊,也不知道到底想问什么」

「就像大哥哥布道时的感觉?」

我对这个把神的教诲说得含糊其辞的野丫头感到头疼,但瓦登还算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在我们看来,选帝侯是个聪明人。所以那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无法问核心的问题而感到为难吧。有时候问真正想问的问题,就会让想隐藏的秘密一起暴露」

「……咦?会有那种事吗?」

缪里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于是我这样说道。

「假设我在食物储藏室里藏了一坛蜂蜜,有一天去看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些」

缪里看向我。

「如果问小狼是不是舔了蜂蜜,那同时也等于暴露了蜂蜜的存在。所以提问的方式需要非常小心」

野丫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朝我露出了牙齿。

「当然,我们很想调查选帝侯到底有什么秘密。但他非常小心,只把秘密藏在自己心里」

瓦登是老鼠的化身,这世上没有老鼠钻不进的建筑。

瓦登他们应该可以侵入任何宅邸的任何房间。当然,杜兰选帝侯的事情,从一日三餐的菜单到夜里的梦话,应该都了如指掌。

连瓦登都没能揭露的秘密,那大概就真的是秘密了吧。

正因如此,伊蕾妮亚才会想要召集我们这些人,这层防护是如此严密。

「要坦白所隐藏的秘密,圣职者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玩笑话,但看来前方等待着的难关,似乎不只是山路而已。

雪融水的千年冲刷,侵蚀了山峦,形成了深邃险峻的山谷。

人们在悬崖上开凿出犹如附着其上的道路,并经过不懈的努力,在山谷间架起了桥梁。

但每隔几年就会降下大雪,春天融雪后形成洪流,摧毁了道路和桥梁,马上又会将一切冲走。然后,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在这样的土地上,人们为何还要居住,旅人们为何还要挑战穿越呢?似乎总有相应的理由。

「现在,我们正走在地图的这个位置对吧?」

与瓦登会合,顺利雇到了向导,经过一番休息和准备后,终于踏上了布满难关的山路。一路上,我们借宿在简陋到只供歇脚的旅店,或是只有牧羊人居住的村落,一心一意向着山的另一边前进。

这样的行程进入第三天,终于来到了一处阳光明媚的高地,我们在那里吃了午餐。

缪里和迦南像亲密的姐弟一样并肩坐在岩石上,一边吃夹着奶酪的黑麦面包,一边看着地图。由于地势险峻,物流匮乏,没有奢侈的餐食,但奶酪的种类却非常丰富,就连贪吃的缪里也吃得很满意。

缪里用小指将嘴角的奶酪碎屑推进嘴里,专注地看着地图,指着背上长着翅膀的马正要飞跃而过的山岳地带的正中央。

「伊弗姐姐抱怨说,要是没有这座山,南方的橄榄果实就能立刻送到北方内陆了」

实际上,想要「立刻」送达的人,正是那些与我们的轻装简行不同,背负着如山一般货物在险道上前行的人们。

只需要靠自己的双脚运送货物,所需费用仅仅是果腹的面包。

如果能平安越过山口,就能节省大量运输费用和时间。

即使在这样的道路上,人们还在往来,沿途有旅店和村落,因为对于初出茅庐的商人来说,这里就是通往黄金的捷径。

「迦南小弟你们来王国的时候,也是走的这一带吗?」

「不,不,怎么可能。我们走的是稍微南边一点的路,山没有这么高。不过,也相当辛苦」

「我听伊弗姐姐说,一般都是坐船的」

「我们路费不足,又很急,等不了西边航线上需要看风向的船」

「西边航线是指,穿过大海,绕一大圈对吧」

缪里将手指从我们所在的山脉向南移动。

那里是古代帝国曾经的首都,也是现在信仰的中心,教廷的所在地。从那里乘船前往温菲尔王国,就必须绕过西南方向突出的大半岛。

而且风向多为西风,途中经常会被迫滞留。

所以,这趟旅程实际上要比地图上看到的花更多时间。

「古代帝国时期有另一条道路,可以直接越过这座山。据记载,从教廷到乌班,一周就能走完」

「这个故事我从鲁华叔叔那里听说过,原来是真的啊」

缪里从地图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高耸入云的山顶。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是在想象古代帝国骑士们行进的身影。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来往的人,必定要通过固定的道路」

插话的是一直在观察周围情况的瓦登。

「虽然不认为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被绑架的天文学者会沿路撒豆子,但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不过看来没人看到坏蛋夹着人走」

缪里轻笑一声,将一块面包扔进嘴里。

「被坏国王绑架的公主,把耳环和戒指沿路丢下,让骑士发现是惯用手段呢」

听了缪里的话,瓦登耸了耸肩。

「虽说道路有限,但没有什么近路吗?」

迦南一边说着,一边环顾着将蓝天切割开来的险峻山峦。

在雄伟的景色中,很容易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同时,也会觉得既然它如此之大,应该有很多容身之所。

「当然,我也向当地向导打听过,但他们只是半开玩笑地说,除非你有山羊的脚,或者能像鱼一样在那里游泳」

他指向的是,将恬静的高原风景切割开来的黑色急流。

冰冷的雪融水咆哮着流淌,到处都露出黑色的岩石。据说正是因为这条河,即使是坐落在同一山谷的村庄,彼此间也很少有联系。

在这样的土地上,走当地人也不走的无路之路,看来并不现实。

即使是想节省一个铜板的初出茅庐的商人,也不得不雇佣向导前行,否则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当然,如果天文学者失踪与非人之人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

或者天文学者本身就是非人之人。

「但是啊,到处都是这样的道路,真的会有那么大的城市吗?」

「就连接乌班和下面世界的道路来说,这边算是后门。我们是从你们所在的艾修塔特更北边一点的海岸出发,前往乌班的」

「阿贝尔克是个港口城市?」

「对,就是那里。主要的商业路线是从阿贝尔克沿河而上。如果从北边进入山脉,那边的山没有那么险峻。南面的路,都是冒险者专用的」

听到冒险者这个词,缪里似乎很高兴。

这几天爬山,弄得满身尘土。

我叫她至少在睡前擦擦脸,但这个野丫头似乎把脏兮兮当成了无所畏惧的证明,故意不洗。

「所以如果学者真的被人绑架了,首选应该是北边的路,我的同伴正在那边探查」

「嗯,嗯。在这样的路上,像大哥哥那样的学者走着肯定很显眼。我还以为是装在箱子里运的,但现在看来那也很困难」

背着沉重的箱子,在一个人勉强能走的悬崖小道上前行。

迦南似乎想象了那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是,还是无法相信」

听了缪里的话,迦南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这座山的更深处,竟然有一座大城市」

确实,一路上看到的只有令人窒息的陡坡、深邃的山谷和铺满地毯般的草原,很难想象前方会有一座大城市。

「虽然海底沉没的城市全是骗人的,但山中的城市却是真的」

缪里笑了一阵,叹了口气,伸直双腿仰望天空。

「占卜师小姐也在什么地方,仰望着同一片天空吧」

与平原不同,这里阳光明媚,天空呈现出强烈的蓝色。

如果仔细观察,即使在白天,也能隐约看到白色的星星。

在一行人经历了被落石吓到、帮助因货物散落而陷入困境的商人等冒险后,终于越过了最后一个山口。

在山口的顶端,有一座由旅人们堆积的小石头山,上面插着一根棍子,破布在风中飘扬。这是为了祈祷接下来旅途的平安,感谢神明至今的庇佑。

虽然没有信仰,但很喜欢做这种事的缪里,当然也在那座小山上放了一块石头,我们每个人也都地放了块石头作为纪念。

然后,从那里看到的景象,我们感受到了在严酷环境中生活的人们的力量。

「……好厉害啊」

不是缪里平时那种喧闹的说法,而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显示出绝景的壮阔。

「而且,整个城市就像要塞一样」

从这里可以看到乌班的全景。

建在盆地状山谷中的石头城市,确实是天然的要塞。

看起来特别像要塞的原因,周围山脉的海拔太高,从半山腰开始就完全没有树木生长。

相反,随着海拔的降低,逐渐开始被绿色覆盖,到了盆地的底部,可能是因为丰富的雪融水的缘故,生长着茂密的黑森林。

像大蛇在爬行一样的粗大河流流过那片森林,与绿色的雪崩一起从乌班的北侧山谷流向西北方。

那条河的沿岸应该就是瓦登所说的主要商业路线吧。

「在战乱时代,被称为易守难攻的理由非常清楚呢」

在艾修塔特充分阅读了乌班的故事的缪里,伴随着热切的叹息说道。

在古代帝国崩溃,争夺其衣钵的时代,占据了乌班的佣兵王,任何国王都无法将其击溃。多亏了这一点,本来应该由六个选帝侯组成的新帝国,不得不加入第七个人。

据说那第七个人就是至今仍在延续的杜兰家的祖先。

「敌军只能从北边的山谷过来,但不管走多远两侧都是高地。而且还有这么多用来投掷的石头,是绝对无法攻克的吧」

喜欢战记作品的缪里兴奋地说着,迦南惊叹地听着。

「就算想从背后偷袭乌班,能通行的道路也只有我们走过的那样的路」

听别人说起来也就觉得「原来如此」,但是当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却会被这个事实所震撼。

乌班就是这样典型的城市。

欣赏了一会儿令人惊叹的绝景后,我们终于开始下山。

「冒出那么多烟,不会是温泉吧?」

缪里说这话的时候,是因为景色太过雄伟,看似很近实际上却很远的乌班,终于开始展现其细节。

「应该是铁匠铺的烟吧。听伊弗小姐说,铁匠是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

这绝不是说规模小的意思。

「浓密的森林一直延伸到尽头呢,说不定比纽希拉还要厉害。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在山的另一边也有几个国家吧?」

「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由分散的村落和聚落组成的联合体。据说作为代表,乌班的杜兰选帝侯统领着这片山岳地带。铁矿石从东边的山上运来,木材从西边的山上运来,在这个乌班变成铁,沿着那条河运走……」

「佣兵王的铁匠铺,也做了很多剑吧」

「我可不会买哦」

泼了缪里冷水,被她吐了舌头。

沿着下山的蜿蜒道路前进,乌班的城市终于变得清晰可见。石头建筑物居多,可能是因为石材丰富,但也可能因为是铁匠之乡,火灾也很多吧。

「城堡是那个吧」

「有一座塔,所以我想是的」

「那占卜师就在塔顶咯」

从事先的谈话感觉来看,给人的印象是从人烟稀少的深山领地,大胆地绑架了天文学者。

但实际的乌班要比想象中大得多,从这里绑架一个人,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沿着北边的河道,把人装进行李运走似乎也不难。

我多少能理解选帝侯破罐子破摔,把所有可能与事件有关的人都关进牢房的心情。

「不管怎样,这里是适合冒险故事的地方呢」

在尘土飞扬的山路上走了好几天,缪里的样子也灰头土脸的。

但是这样的打扮,最适合野丫头的笑脸。

到达乌班后,瓦登的同伴前来迎接。

看起来无法化作人形的家伙也来了不少,他们从各个缝隙侵入乌班的建筑物,为我们找到了外表不怎么样但住起来很舒适的住处。

在拜访选帝侯的府邸之前,我们首先想亲自收集一些情报。

特别是想切身了解一下这位选帝侯的为人。

不过说实话,其实是刚翻越山路就要和选帝侯打交道让人很不情愿,所以想稍微休息一下。

当然,冒险中的缪里是不知疲倦二字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要回来!」

就算告诉她你很累了要乖乖的,她也不会听吧。不过,缪里的话即使是第一次来的城市,也不用担心会迷路。而且肩膀上还放着一只很快就和瓦登的同伴打成了一片的老鼠,所以大多数事情应该都能应付过来。

「好的!」

缪里像往常一样敷衍地回答,换好小男孩的装扮后,就从房间里飞奔而出。

「真是的……」

「是个精力充沛的女孩啊」

正当我感到无奈的时候,变回老鼠形态的瓦登在桌子上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能和伊蕾妮亚小姐取得联系吗?」

「啊,我已经叫人去告诉她关于你们的事了。还有,好像我不在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在桌子上说话的瓦登脚下,不断有同伴老鼠过来。

要是让人看见的话,肯定会拿着扫帚大喊大叫吧。

我自己要是看到温泉旅馆的食品库变成这样的话也会晕倒的,但现在看来只觉得像是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中的一个场景。

也可能是因为包括瓦登在内,进进出出的老鼠们毛发都很有光泽吧。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线索,对吗」

「你觉得绑架她的,是非人之人吗?」

从塔顶,在没有任何目击者的情况下就把天文学者掳走了。

作为狼女的兄长,我当然也没有排除这种可能性。

「比如说趁夜色掩护,有大鸟把观测星星的天文学者给……对吧」

「如果是鸟类炼金术士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在和这个瓦登,以及他的奇怪贵族主人诺德斯通的骚动中,协助过我们的炼金术士狄安娜。她也是非人之人,据说是大鸟的化身。

「那样的话夏珑小姐的同伴应该能知道些什么吧」

虽然姑且是有夏珑的鸟类同伴从艾修塔特跟过来,但在海拔太高的地方就折返了。除了因为空气稀薄之外,在路上也经常看到展开巨大翅膀在天空盘旋的猛禽。

绕大圈避开山岳地带,从北侧重新朝这边过来,缪里好像听到他们说了类似这样的话。

「我们这边姑且也问了问这个城市的鸟,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

对普通人来说,非人之人的力量完全就是童话故事。

「那么……本人有可能是非人之人吗。如果是瓦登先生的同类的话,悄悄藏在怀里也能带走」

老鼠耸了耸肩,一副觉得这个玩笑并不有趣的样子。

「嘛,这方面等狼小姐去了塔应该就能知道了」

虽然比不上她母亲贤狼,但缪里的鼻子也不输给狼。

和迦南呆在一起开很长时间的会后,她就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嗅来嗅去。

如果塔里发生过争执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而且天文学者如果是非人之人的话,她也一定能察觉到。

「总之,我想稍微休息一下。如果在船上的话不管怎么晃都不会觉得累啊……」

作为一伙人的头目,在处理完部下们络绎不绝的报告后,瓦登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在书库啃书,在食品库啃食物,在住处啃人脚趾的可恶老鼠,这样一看却也觉得有点可爱。

「听说迦南先生也在城里逛了一圈,要不要顺便买点什么回来呢。就像在路上时提到的,据说乌班以奶酪而闻名」

瓦登圆圆的耳朵机敏地动了动。

「……那样的话,我知道一家好店」

「就拜托你了」

从瓦登那里打听到推荐的店铺,我走出房间,邀上在隔壁房间焦躁地望着木窗外的迦南,轻松地在乌班城里逛了一圈。

在买了大块奶酪往回走的路上,在旅店门口和缪里不期而遇,安抚她可费了一番功夫。

在旅店的酒馆里,巨大的奶酪总是放在壁炉旁边。

将表面烤化,用同样巨大的刨刀刨下来像瀑布一样浇在肉上,是这里豪迈的招牌菜。

对我和迦南两个人在城里散步这件事而闹别扭的缪里,多亏了这道菜才愿意消气。

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被从头顶倾泻而下的融化奶酪压扁的梦。

当然罪魁祸首是趴在我胸口打呼噜的小狼。

「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早上醒来想把她从身上挪开,撒娇的骑士却扭来扭去地抵抗。

正当这时,我感觉到头顶上有动静,一只老鼠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缝隙里探出脑袋。

「这就是黎明枢机啊……」

「……早上好」

等到瓦登灵巧地沿着墙爬下来,啃了一口昨晚从酒馆带回来的葡萄干时,缪里也醒了。

「有伊蕾妮亚小姐的味道……」

「咦?」

「不愧是狼啊。就用那个鼻子去追踪天文学者的行踪吧」

缪里先是蜷成一团,然后打了个大到尾巴毛都膨胀起来的哈欠,最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呼啊……要是在森林里的话就算翻山越岭也能追上,但是这里到处都是铁匠铺,可能有点难。整个城里到处都是木炭和铁的味道」

昨天虽然一到城里就立刻出去散步了,但看来并不是只顾着玩。

「去了学者观测星星的房间的话,多少能找到一些线索吧。不对,这种情况下应该说鼻索吗?」

「伊蕾妮亚小姐有说什么吗?」

从床上下来的缪里也伸手去拿葡萄干,顺便用手指戳了戳老鼠形态的瓦登的脑袋。

「她说自己过得很舒服,让我们不用担心」

缪里咯咯地笑了。

「我们到达城里的事,选帝侯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一边喝了一大口水壶里的水,一边说道,对狼和老鼠的嬉闹置之不理。

「这里倒是没有特别被监视的感觉。狼怎么看?」

「应该没问题。谁会想到这位大哥哥,其实是那个在世间引起骚动的黎明枢机的假扮相啊」

「……那太阳圣女也是一样呢」

就算这样反驳她,缪里当然也毫不在意,她只要是看到我不高兴的样子就会很开心。

「那,今天也要去城里散步吗?」

少女抱住我的手臂,笑嘻嘻地说。

迦南他们去教会打听消息,我们则去商行和工匠作坊打听。

伊弗还让我们去调查乌班铁制品的行情。

缪里昨天已经到处转了一圈,所以很轻松就找到了工匠区。

据鲁华所说,乌班的男人几乎都有过战场经验,在紧要关头,他们会拿起自己打造的武器奔赴战场,而且看这气氛,似乎确实如此。

「大家虽然都是工匠,但个个都很强壮呢……」

「靠墙放着的枪和剑,也都不是摆在房间里装饰用的。而且你看」

缪里指的是,是流经密集的工匠作坊之间的水道。

在清澈得令人眼前一亮的雪融水上,载满刀剑的船只来来往往。

那些堆积如山的刀剑,人力无法背负,但用河流就很容易运输。

它们肯定也会顺流而下,去到海上,销往世界各地吧。

「那么,我们就去打听一下情况吧」

缪里说完,就率先走进了第一家作坊。

听完一番交谈后,差不多也到了跨越水道的桥边,缪里一脸不高兴地俯视着水面。

「这里的领主大人被称为佣兵王,好像是到上一代为止的事呢」

声音之所以很小,并不是因为这里是选帝侯的地盘,而单纯只是因为她很失望。

而且,商人和工匠们对选帝侯的不敬,就已经到了让人不由得四下张望的地步,所以现在也没必要特意压低声音了。

「商人和工匠们之所以满口不满,除了因为同伴被关进大牢这一点之外,大概还有别的原因吧」

选帝侯为了寻找他的御用天文学者,把所有可疑的人都关进大牢的事情,是从瓦登那里听说的。理所当然这种暴行在乌班城里引发了各种矛盾。

受到特别不合理对待的,是制作天文学者观测用器具的铁匠们。因为他们在专门仪器的制作上,经常需要与天文学者接触,所以最先被怀疑是绑架的实施者。

而工匠们除了注重手艺好坏,也非常看重面子。

于是当同伴被认为参与了坏事后,血气方刚的铁匠们勃然大怒,结伙前往杜兰选帝侯的府邸。因为他们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会拿着长矛作为佣兵出去打工,所以气势和实力想必都相当了得。

虽然没有强行突袭监狱,救出被关押的人,但杜兰选帝侯似乎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所以现在变成了一种奇怪的状况,工匠们以一定的人数轮流进入监狱。

这样的话,把嫌疑人关在监狱里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这大概只是为了维护选帝侯的面子,与工匠们妥协的结果吧。

此外,经常与外界往来的商人们也被怀疑参与了绑架,被关进了监狱,但情况也差不多。

在粮食收成贫乏的山区,要度过冬天就离不开商人们的力量,但选帝侯担心商人们为了抗议而在冬季打包离开乌班,所以连家宅搜查都没能进行。

但也不能就这样无罪释放,所以现在有几个商人把监狱当做临时办公室,虽然有些不便,但还在营业。

会变成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当然是有原因的。

「听说他被称为从未上过战场的佣兵王」

选帝侯天生体弱,而且儿时从马上摔下来后,就一直拄着拐杖生活。

虽然杜兰家凭借武力的强大夺得选帝侯的地位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传统是一种强大的东西。

人们期望杜兰家的当家是一位武人,所以历代似乎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坐在王座上。

而且据说就是凭借这种武威,才能强有力地团结起独立心强的山民。

「有点像是大哥哥继承了鲁华叔叔的地位呢」

「就像是你成为圣职者一样」

「我的话是做得到的哦?」

我惊讶于她竟然这么说,然后把话题拉了回来。

「从刚才的谈话来看,杜兰选帝侯似乎没有什么权威,而且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虽然无法强行推行自己的意愿,但作为领主也不能表现得太软弱,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处境」

从工匠和商行的人那里听来的情况来看,大家一致认为杜兰选帝侯正处于失去地位的边缘。

据说在乌班的东边有一个聚落,住着从杜兰家分出去的旁系。

他们掌控着铁矿山的权益,据说那位家主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选帝侯的位置,现在已经到了寻找起兵时机的阶段了。

「如果这座山上没有人支持选帝侯的话,任何人绑架天文学者都不奇怪」

「就是为了找茬吧?」

「没错。如果连一个御用学者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保护这片高地的人民呢。对于那些觊觎选帝侯宝座的人来说,这是个绝好的借口」

领主之所以征税,是为了保护领地不受敌人侵犯。

温菲尔王国之所以最终反抗教会,就是因为教会一直在为早已不存在的异教徒战争征税。

「如果是这样的话,选帝侯认为犯人就是教会……」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缪里用红色的眼睛看向我。

「说不定,其实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无法指认教会以外的人是犯人吧」

如果指责当地的某个人是犯人,可能会引发骚乱。铁匠们已经发出了近乎起义的威胁。

但是如果是教会的话,按照现在的时势,批评也是被允许的。

虽然有些姑息,但这可能是一种现实的判断。

「事情并不像故事里那样进行呢」

期待着一位光辉的佣兵王的少女,露出了如梦初醒般失望的表情。

「但是,伊蕾妮亚小姐为什么要叫我们来呢?」

凝视着水道水面的缪里,像是确信似的抬起了头。

「大概是因为如果能帮助陷入困境的国王,就能讨个人情吧」

伊蕾妮亚当然也知道,我们正在寻找能成为盟友的权力者,以对抗教会。

从这个意义上说,杜兰选帝侯可能是个有很多可乘之机的目标。

「从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选帝侯虽然作为武人有些令人生疑,但似乎是个信仰虔诚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有可能与我们的想法产生共鸣,成为与教会战斗的可靠盟友……」

站起身的缪里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子,啪嗒一声落进了水道。

「但是,去帮助一个头上顶着铸铁王冠的国王,也没什么意义吧」

虽然说得很直白,但大致上是对的。

而且从城里的情况来看,就算勉强保住了王位,作为与强大的教会组织抗衡的盟友,也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当然,如果这起天文学者绑架事件是某人策划的阴谋,而正直的选帝侯是充满恶意的权力斗争的牺牲品,那么帮助他就是符合正义的善行。

只是,像伊蕾妮亚那样的人,会仅仅因为这种事就把我卷进来吗。

因为如果她想贯彻正义的话,一个人就能做到。

「见了面就知道了」

这时,缪里以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

虽然很喜欢童话故事,但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现实。

「说得对。我们回旅店吧。迦南他们应该也打听到了不少情报」

虽然这么说着迈开了脚步,但缪里不知为何却没有动。

「怎么了?」

回过头去,这个有着狼血的少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指着反方向说「旅店在这边」。

在旅店与迦南汇合,也叫上了瓦登一起整理情报。

这样看来,乌班教会的情况,大致在预料的范围之内。

尽管人们的信仰本身很虔诚,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与外界交流较少,教会似乎总被视为外来者。而且由于地处偏远,乌班教会本身在教会组织中也容易被孤立。

因此即使他们被选帝侯指认为绑架犯,也无法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据说还有数名圣职者被关在牢里。

不过,他们的待遇与商人和工匠们没有太大区别,好像有事的时候还可以自由地从牢里出来,果然选帝侯还是完全掌握不了权力。

「选帝侯大人本身并不坏」

我们询问的工匠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个窝囊废,商人们的评价则是,虽然他也算是在努力了,但气势太弱,不太可靠。

特别是他们共同提到的是,由于选帝侯的软弱,导致他们的生活受到了压迫,这是他们的不满之处。

「因为选帝侯的威信低,所以从乌班流出的河里聚集了大量的盗贼贵族。

因为那帮人随心所欲地征收关税,进口商品的价格被不当抬高,出口商品的利润也在不断被蚕食」

也因为这样的情况,从山脉南侧那条险峻到无法设置关卡的道路上,不断有初出茅庐的商人们扛着货物前来。

「选帝侯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善良的人未必能成为优秀的君主,这样讽刺的事在世上比比皆是」

迦南悲哀地说道。

毕竟是个身边有天文学者的领主,与其说对挥剑更感兴趣,不如说是个热爱学问和诗歌的文人吧。如果是在平原地区那样安逸的领地,或许会成为一位明君,但这里可是连生存都很艰难的山岳城市。

如果没有粗暴到强硬的手腕,就只会被堆积的大雪压垮。

「不过,在教会听大家说的时候,有一件事让我感到不可思议。实际上,圣职者们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

「疑问?」

「是的。为什么选帝侯会如此执着于天文学者呢……」

缪里看了看我和迦南,轻声说道。

「跟告白有关系吧?」

可能是因为是道听途说的词汇,发音有些奇怪,但说的并没错。

「虽然跟缪里小姐说的一样,但好像在得知学者下落不明的时候,选帝侯的样子相当慌张。因此,也有人说了些不得体的话」

「不得体?」

迦南像是对世态炎凉感到无奈似的垂下肩膀。

「因为天文学者好像是位年轻女性」

男女之情。

缪里的眼睛有些发亮,作为执着于天文学者下落的理由,这确实很容易理解。

但是,这样的话就更让人觉得说不通了。

据瓦登所说,杜兰选帝侯似乎有什么秘密,之所以在绑架事件上不能采取果断的手段,除了权威薄弱之外,那个秘密也可能是原因,这是他的看法。

还是说跟男女之情常见的情况一样,只有当事人自己觉得没被发现?

不过最让人在意的果然还是伊蕾妮亚把我叫来的理由。

「瓦登先生,我想直接和伊蕾妮亚小姐谈谈」

我向靠在房间角落里的墙上,双臂交叉听我们说话的瓦登说道。

瓦登直起身子,说了句「等着」就走出了房间。

牢房这个词,会让人联想到河边桥下阴湿的地下室。

但从信中感觉还算悠闲,从工匠和商人的话中也没有感受到多么阴森的气氛。

实际到了地方,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原本是个仓库之类的地方。

地点在选帝侯的府邸内,但在乌班,选帝侯的府邸似乎兼具市议会等公共机能,各种建筑聚集在一起,整体相当宽广。

基本上人员可以自由出入,白天的话无论是谁在走动都不会有违和感。

我想着这样的话,绑架一个人应该不会太难吧。

在瓦登的带领下,我们也在这样的府邸内堂而皇之地行走,也没有人来盘问。

至于所谓的牢房,门是敞开的,也没有士兵把守,工匠们甚至在牢房前摆了张矮长椅,专注于工作。抱着一摞摞纸匆忙进出的,应该是商行的小伙计们吧。

「牢房?」

缪里歪着头向瓦登询问,老鼠头目耸了耸肩。

然后瓦登进入建筑物内,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少女眯着眼睛走了出来,似乎是还不适应外面的光线。

「伊蕾妮亚小姐!」

「好久不见,缪里小姐」

缪里扑向伊蕾妮亚,伊蕾妮亚也高兴地抱住缪里。虽然事先听说她平安无事,但在真正见面之前,我和缪里都有点担心。

伊蕾妮亚看起来很健康,完全没有被关在牢房的样子。就像是在一个有点古怪的旅馆停留一样。

「寇尔先生也特意来到这种地方,真是感谢」

伊蕾妮亚虽然一副虔诚的样子,但看起来完全没有怀疑我会来这里,让我有些苦笑。这个羊女,有着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一面。

之所以被伊弗雇佣,不仅仅是因为作为羊的化身可以鉴别羊毛,还有其他相应的理由。

「那位是?」

伊蕾妮亚看向迦南,迦南难得紧张,挺直腰杆做起自我介绍。站在伊蕾妮亚旁边的缪里看着迦南像初次见面男孩子的样子偷笑,然后悄悄在伊蕾妮亚耳边说了什么。

[插图]

大概是告诉她还没有向迦南透露非人之人的事吧。

简单的自我介绍结束后,伊蕾妮亚马上讲述了至今为止的经过。

和诺德斯通一起乘坐瓦登操纵的船环游各地,收集新大陆的情报,从狄安娜那里听说了这里天文学者的事。于是前来拜访,但她却不知去向。

然而,听说选帝侯将所有与学者有一点关系的人都关进了牢房,伊蕾妮亚便主动进入牢房,从里面的人那里打听情报。

大致就是这样。

「那个天……天文……占卜师,为什么会是我们的同伴呢?」

缪里说不出天文学者,换成了更熟悉的占卜师这个词,然后这样问道。伊蕾妮亚从瓦登那里接过甜面包,一边掰开面包分给缪里,一边回答。

「要渡过广阔的大海,只能以星星为线索。在这一点上,她应该相当优秀,狄安娜小姐是这么说的」

缪里点点头,咬着分到的面包。

「但是,选帝侯真的是在随意抓捕嫌疑人,牢房里完全没有可疑的人」

商人、工匠,还有圣职者,似乎都因为有着对选帝侯最低限度的敬意而留在牢房里。说不定最可疑的反而是伊蕾妮亚。

「人人都摇头说,爱情会让人变得奇怪」

喜欢爱情故事的缪里开心地听着伊蕾妮亚的话。

但我实在忍不住开口了。

「听你的话,我还是不明白伊蕾妮亚小姐把我叫来的理由」

我并不是想说自己是黎明枢机,但也不是闲着没事做。为了准备与教会的战斗,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且如果是以被关进牢房,让人来帮助为由把人叫来,我觉得还需要更多理由。

说不定我会带着鲁华他们,做好战斗的觉悟赶来。

「是啊,要把闻名世间的黎明枢机大人叫来,确实需要理由呢」

伊蕾妮亚呵呵笑了笑,继续说道。

「杜兰选帝侯的权威如同风中残烛,自己膝下的御用学者被掳走,却无法进行像样的搜查。甚至还有不靠谱的恋爱传闻,或许不是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事」

伊蕾妮亚带着像她那蓬松的头发一样柔软的微笑,注视着这边。

羊这个词,通常用来表示软弱、愚蠢、被吃的一方等意思。

但如果你曾与草原上的羊对视过,就应该再加上一个词,执着。

「在收集新大陆的情报时,偶然得知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消息」

「无法忽视的消息?」

缪里追问,伊蕾妮亚回以微笑。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之所以找到那位天文学者,是因为她在追查一个奇怪的传闻。天文学者在探究的过程中,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狄安娜小姐的传闻,似乎曾去狄安娜小姐的工房打听」

伊蕾妮亚的话,有点像谜语。

因为不明白天文学者去找炼金术士打听的理由。

通过观测星星得到的知识,说到底就是在某个季节的黄昏,在东方天空能看到什么星星,同时,也不超过这个范畴。

越过这个界限的人,通常被称为占星术士。

他们从星星的运动中读取未来,有时甚至试图治愈人的疾病。

但占星术是没有效果的,因为星象相同的双胞胎的命运却不同,这一点在千年前就被伟大的教父揭穿了。

但伊蕾妮亚提到了狄安娜的名字。

狄安娜是炼金术士,比天文学者更接近占星术士。

但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成为占星术士之前,狄安娜还有另一个身份。

那就是——。

「各位,知道天文学者的别名吗?」

面对伊蕾妮亚突然的提问,博学的迦南回答了。

「是追寻星星之人吗?」

「没错」

伊蕾妮亚微笑着说。

「失踪的天文学者,在寻找「猎月熊」」

吸气的声音是我发出的,还是缪里发出的?

伊蕾妮亚用仿佛是在月夜草原上凝视着前方,在思考未来的道路的羊一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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