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原本预计直接通过废村,但由于倾盆大雨在一个半小时前落到了一行人头上,所以D将废村选作过夜地点。
“不过只要雨一停,就算是深夜也要出发。要做好准备。”
所有人在进了位于村子中央,像是集会所的砖造建筑物里面后,便听到D如此说了。
若不是不去管那宛如缭绕浓雾般的蜘蛛网与灰尘,室内几乎没有什么破损,在室内点上原子灯后,皮制的沙发便成了妲琪和梅的床铺。
彷如大鼓声的雨声轰响屋外,少女不安地拉紧了上衣的胸襟。
“好的的雨啊。”妲琪的语气中甚至有着畏惧。
“的确,村子旁边有河川流过对吧,不知道会不会泛滥?”
“我去看看。”D回应了男爵的疑问。
黑色身影旋即为同色的黑暗所吞没。
妲琪将视线从两名贵族身上转开。这是由于本能的恐惧与嫌恶之故。
“呵呵呵,害怕是吗?”在只有听见雨声的数分钟过去后,蜜丝卡出言嘲笑。“两名贵族与两个人类——在数量上一模一样。但仔细想想,要是这样没有发生任何事反而才奇怪。”
朝着从另一张沙发站起来的白丽身影,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在小石子打上后方的墙壁之前,蜜丝卡望着扔掷者——梅挥开了妲琪的双手走下地面。
“噢,以挑衅者来说,还真是个矮小的对手。”
望见从微笑的朱唇间露出的雪白獠牙,那凶狞的气势——即使是个比弟弟来得卤莽的少女,也不禁浮现僵硬的表情,但她马上也同样露出了憎恨之意。
“你这种家伙才没什么好怕的。不管是哪个吸血鬼迟早都会被我们给消灭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的支配应该会继续存在才对啦。你们是被这个世界抛弃,没有未来而且即将灭亡的生物!来啊!我现在就打败你,报爸爸和妈妈的仇!”
“噢,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父母被我们吸血了?”
残忍的喜悦在白皙美女的两眼中燃烧,变成了下面的话语。
“真是想不到,他们想必十分荣幸吧。好极了,我现在就让你也步上他们的后尘。”
梅浑身颤抖,并非由于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
“住手!”妲琪嚷着冲了出来护住少女,她望见海蓝色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
“您要阻止我?”蜜丝卡忿忿不平地瞪着男爵。“为何您要庇护污秽的低贱人类——”
“因为和D的约定。”
“像那种混血儿——”
“那个男人在这趟旅程中比谁都重要——就算跟你比也一样。”
男爵的断言让渴望鲜血的女贵族剧烈动摇。
他抓住机会说道:“你难道不觉得雨夜中的散步相当美好吗?”
露出混乱表器的人不只女贵族一个,就连妲琪——甚至梅,都满脸惊诧,两人彼此相望。
因为水——特别是流动的水,会对贵族产生致命的效果。
淋到雨的贵族生物韵律曲线必定会极度低弱,动作缓慢,而且思绪涣散。
正因如此,即使是现在,在要挖开贵族的坟墓时,也会先用喷雾器或水桶洒一下水。也有好几起遇袭旅人,因逃到了适时落下的雨中而获救的例子,而且许多旅行者身上都会带有装水的水壶。
男爵打开之前由马车搬下的箱子,取出电浆长枪交给妲琪,说道:“这是预防万一的准备——我们马上就会回来。”
接着男爵同蜜丝卡一同外出,雨水白花花地描出两人的轮廓,那轮廓不一会便消失不见。
※※※※
黑水滔滔作响奔流过D的眼前。
D的双眼能将暗夜看得如白天时一样清楚,也正因如此,他看出了即使豪雨停歇,也不可能立刻渡过这道浊流。
河宽约有一百公尺,称它是条大河也不为过,虽然以前曾架有坚固的木桥,但在村人离去后,木桥已经崩塌并遭冲走。
在和其他村庄交通的路线方面,只能选择位于遥远的上游处与下游处,沟通两岸的吊桥或是渡船。而且情况并不乐观,只见黑水的水量不停增加,似乎即将越过堤防。
此时,D一面望着流水,一面作了件怪事——他拔处了剑将剑刃抵在左掌上。
“要马上做到是不可能的啦。”一个话声混在雨声中说了。
“何时能恢复?”
“至少也要一两个小时以后,在那之前得先去找其他的替代品才行。如果是你的话,这附近妖物之类的东西,用这种剑也能轻松宰掉,可是这次的敌人很强——”
“交给你了。”
在D如此说完时,终于越过了堤防的河水滚滚漫来,从他的脚踝一下子淹到膝盖。
下一瞬间,D的身体轻轻越起,落宰后方五公尺的巨树上,落在高度同样是五公尺的枝杆上。
只是,就算他继承了再多的贵族血统,现在不过是要从水流中逃出来,这个动作未免太过夸张。
D凝视黑混浊流的模样说明了原因。
从漫过堤防的河水中,有数个人影站了起来。
之所以会知道那些从头顶到指尖,都裹着果冻状半透明物质的形影是人类,是因为从那物质内侧,隐约浮现出了人影。
不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在这样的雨夜里,会前来荒废村庄的目的,首先只有一个——躲雨,但从他们出现的方式来看,绝不可能是为了这件事。
即使是D也难以决定该怎么做,就在他继续默默监视的期间,领头的果冻物质举起一只手打了个信号,于是那些人便陆陆续续朝着河水一跃,然后就像真正的果冻一样,被同化成水流的颜色,在他们体型上的所有凹凸起伏统统消溶在只有数十公分高的水里后,便流移离去。
“是新的刺客吗?”
D没有回答,就在他打算要跳向下一棵靠近村庄的树木时,那声音又说道:“稍微等一下,我想见识那些家伙的技巧看看。”
※※※※
要是没有这些雨水的话,雨声的旋律听起来甚至颇为悦耳。
男爵与蜜丝卡站在离集合所不远处的神堂屋檐下,眺望着大雨滂沱的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蜜丝卡望向带有高塔的神堂问道。
“应该是祭祀村人们的神明的场所。”
“——祭拜什么神明,真是愚蠢!低贱人类的神应该只有我们而已。是因为这地方的管理局镇压得不过彻底的关系吗?”
“就连在〔都城〕内也有祭祀人类的神的地方,恐怕是因为他们是弱小的生物,所以才会去信仰伟大的存在。”
“您似乎很了解人类哪。”蜜丝卡讥讽地笑了。“之所以会让那些小孩子恣意妄为,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吗?”
“你的……被抑止下去了吗?”
男爵的问话让蜜丝卡动摇了起来。
因为她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吸血的欲望也从她的体内衰退了。
“从你看她们的眼神还有态度中隐约可以感觉到——如果真是如此,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您是指什么?”
“我们或许是首先在人类面前被抑制住吸血欲望的贵族。”
蜜丝卡仿佛触了电似的浑身僵硬,但随即仰起白皙喉咙笑了起来。
“博拉珠男爵,您竟会说出这般愚不可及之事——我之所以没动那些家伙,乃是为了顺应您的心愿。若您允许,我现在马上便折回去药碎她们的喉咙给您看看。”
男爵正想要回答,却突然把脸转到了其他方向。
黑水妖诡地流漫过道路。
“越过堤防了是吗?这雨——”
他低声自语的台阶下方,黑浊水流瞬间盖过,照这速度,水要淹到地板上想来也不用太多时间。
紧张感充斥男爵与蜜丝卡的全身,与黑色形影自水中跃出,两者的时间几乎一样。
“啊?!”蜜丝卡惊叫着遮住脸。
因为那人影从脸部喷出黑色汁液,盖住了她的双眼。
“嘿嘿……”
人脸发出像青蛙——应该说是像两栖类动物的笑声,那张脸在下一瞬间被直劈成两半。
或许他对这种状况会感到无法置信,因为他之前也朝男爵射出了夺走蜜丝卡视力的黏块。
就在他变成尸体落入黑水的前一刹那,他看见了男爵用一只手遮住双眼的模样,黏块正牢牢黏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没事吧?”
在连忙奔来的男爵面前,蜜丝卡沉着地说:“眼睛看不见了。”
“会痛吗?”
“不会,可是这好像不容易去掉。那家伙是什么人呢?”
“我心里已经有数。”男爵用沉痛的声音说了。“回去吧,说不定集会所会遭到攻击。”
“你——又在担心那些下贱人类的事?!”蜜丝卡的声音虽充满憎恶,但因为眼睛张不开,所以也失去了相应的气势。
男爵抓住她的手,迈开了脚步。
就在这一瞬间,大地倾斜。
难道是因为暗浊水流的力量?——不,水流虽然汹涌却没有如此程度的力量。这里的建筑物在建筑时,也考量过了淹水的状况。
男爵不禁一个踉跄,从他背后的水里,跳出了三个从体积上来说不可能藏得住的人影。
男爵左手依旧抓着蜜丝卡,用右手拉住屋檐的支柱。他完全失去了自由。
背后敌人的手中发出浑浊光芒。那是钩爪,长度足足有二十公分。
或许他们觉得已经稳操胜券,在跃入空中后便毫不犹豫地将钩爪朝两人背上挥下。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闪光斩过三人身躯。
不知他们是否能理解,那光芒是由男爵的斗篷下放出的?
人影们喷洒着比黑浊河水更加浓暗的液体摔落地面,男爵对他们看也不看,左手大力一扯,抱住一下子被扯得飞起来的蜜丝卡,接着他一蹬双腿,屋檐处的天花板猛地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这是一记惊人的踢击——或许该说是惊人的脚力。
他的双脚就这样直接通过洞穴,不知是用上了何种技巧,男爵的身体,接着还有蜜丝卡,也通过了天花板。
虽然是在倾斜的屋檐下,但蜜丝卡依旧保持镇定与平衡,她问道:“大地倾斜也是那些家伙造成的吗?”
“显然是没错。”
男爵取处宛如夕暮色调的暗蓝手帕,递给蜜丝卡,告诉她用它来挡雨。
击毙三名刺客的闪光业已回到斗篷内侧。它的速度、它的变幻自如、它的威力——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想乘机偷袭,一遇上男爵能守护全方位360度的密技,在进行攻击之前恐怕就会送了性命。
即使是D也一样。
“要走咯。”
男爵抱住密丝卡的纤腰。
急速的跃降一闪而过,让他们的形影显得模糊朦胧。
接着,两名贵族消失不见。
※※※※
“是水?!”恰巧走到门口窥探外面状况的妲琪,转过身叫了起来。
“河水泛滥了啦,上去二楼吧。”在说完话时,少女的身影已经带着耀眼的光源,往楼梯那边跑了过去,带着原子灯和手提得动的随身行李——梅也是生活在边境的人类。
当妲琪到了楼梯处时,焦油似的河水已经溢出大门下方,如黑烟般在地上扩散晕开。
高度不及十公分的河水突然从内侧裂开,跳出了两个人影,降落在还差一阶就能爬到二楼的梅眼前。
就在她“啊!”地尖叫时,抬头望向她的妲琪已经举起了电浆长枪。扣住扳机的手指,在和发射位置差了一线的地方停住。
因为一个有着酷似青蛙的脸部和体型的人,用长着异样锋利钩爪的手抱起了梅。
下一个瞬间,由于背后闪过灼热痛楚,妲琪不禁仰起身子。因为无声自水中跃出的人影对她挥动了钩爪。
滑溜溜的手臂抱住她失去平衡的身躯,那人张开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就像裂出了一道裂缝,说道:“那个小鬼是人质。”
如果青蛙会说人话的话,应该就是发出这种声音。
“这一个——就杀掉。”
那人从妲琪瘫软靠在自己身上的肉体反应来看,认为她无力抵抗后,便举起了夺命的钩爪。
钩爪缓缓落下。
“那可敬谢不敏。”
在猛地一顿的钩爪下方,妲琪满是鲜血的身躯做了一个回转。
她朝斜上方撞去的右肘,准确无比地陷入了蛙脸的正中央。
接着妲琪将“呱呜!”叫了一声,脚步踉跄一下的家伙,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往墙壁撞去,之后当她跳离对方时,已经把电浆长枪架到肩上。
楼梯上方,抓着梅的家伙的同伴跳了下来。
鲜红光束迎击了他气势十足的下跃,以命中的颈部为中心,他的上半身被化成蒸汽。
妲琪飞快地奔了上数阶楼梯。
“我会杀了这个小鬼!”青蛙的声音落了下来。
下方也传来“把枪丢掉!”的吼声,这是刚才被打中脸的家伙的怒吼。
但由于他的脸本来就扁平,再加上又没流血,所以只能从他的语气推定有遭到伤害。
但无论如何,妲琪显然都陷入了束手待毙的困境,若是一放开手中的电浆长枪,恐怕钩抓便会毫不留情地剜出她的心脏。
“大姐姐?!”
梅的叫声刺入鼓膜。似乎对方做了什么,她发出像是无法呼吸的声音。
“别对那女孩动手!不然我会开枪的!”
“丢下枪!”
叫声交错,让叫声停住的是——
“大……姐姐……”
痛苦的呼救声变成无法估算的重量,添加到妲琪手中的电浆长枪上。
看见枪身开始垂下,下方的蛙男呱呱呱地笑。
就在这一瞬间——面对二楼走廊的一扇窗户,发出了像是爆炸的声响碎散裂开。
虽然蛙男及时转过身,举起梅当作盾牌,但下一刹那白木针就射进了他的一只眼睛内。
不过,在下一瞬间发生的事,就连蹬地奔来的D也没有想到。
梅的身体一滑,从蹒跚摔倒的敌人手中逃脱出来,紧接着俐落地翻了个筋斗,由下翻起的脚还踢中了敌人的下巴,接着才离开敌人。
在看到自楼梯下方射来的电浆灼流,让敌人身体消失一半的瞬间,D的剑刃在空中翻转,化为一道闪电。
正要从妲琪背后扑过来的蛙男,腹部上多了把长剑,这一掷的冲击力让他当场毙命,这个两栖人类连试着拔出长剑都没有,转了一圈翻过扶手上面后便落入黑水中。
“你去看看。”
对还在楼梯中央发呆僵立的妲琪如此说后,D从扶手处跃下,去取回长剑。
当他从浮在水上的圆凸肚子里拔出剑,走上二楼时,少女被妲琪抱在胸前的身子正不停发抖。
“她没有受伤。”妲琪一面抚摸小小的脑袋,一面说着,“真是个坚强的女孩,也没有哭呢。”
D不答,望着妲琪说:“做得很好。”
妲琪吐了一口气,“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语气似乎有些愤怒,这是由于安全感所带来的精神失调之故。
一路从树林间不断跳跃的D赶到时,黑浊河水已经淹到了集会所内。
降落在屋顶上的D从天窗发现状况后,便千钧一发地挥出了解围的长剑。
瞧向倒在不远处的黑色人影,D问妲琪:“你有印象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
“他们不是约翰卿的小道具?”
“我没有看过。或许是他的秘密武器也不一定。”
D默默转到妲琪背后。
在她右肩正下方有两道撕裂伤延伸到腰部,要是往脊椎方向再靠近一公分,脊椎恐怕就会遭到致命伤。
“别动。”D说完将左掌按到右边的伤口上。
“不要碰我!”
“是治疗。”
随着手掌下移,白烟从接触部位袅袅上升,裂开的皮肉奇迹似的愈合了。
治疗了另一道伤痕后,D站起身。
“后天就会痊愈了。”
妲琪轻轻摆摆头,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与其问我,更该先问他们吧。”D答道。
“来问我吧。”有另一个人回话了。
博拉珠男爵与蜜丝卡正站在大厅门口。
男爵把视线从D杀死的敌人身上移开,说:“这是我父亲派来的刺客。”
※※※※
走出安置两名少女的空房后,D进入隔着走廊的对门房间,男爵与蜜丝卡正待在里面。
这里似乎是会议室,在十五、六坪的空间中散布着粗陋的桌椅。
“睡着了吗?”男爵问。
“恩。”
“雨好象不会停,我想休息一小时后就赶紧出发吧。”
“可以。”
“为何不立刻出发呢?”一直眺望窗外的蜜丝卡转过来问了。
“人类需要人类的睡眠,你就姑且容忍一下吧。”
“既然这样就让她们永远睡下去吧。如果不想如此,便应当在先前刺客的同伴赶来前起程。无论怎么想,立刻离开这里才是上上策。男爵大人,您这可是在把自己的脖子放进吊索里,这一切全都是由于那些累赘的缘故——请您抛下她们别管吧。”
深沉目光迎上了几欲喷火的眼眸。
“我不能这样做,况且时间还很充裕,我一定会负起责任将你送到目的地的。”
“那些家伙是合成生物。”D改变话题,他是指那些形似青蛙的刺客。“你清楚你父亲的力量吗?——要是他抢先埋伏的话,情况就棘手了。”
“知道一些,但也有一些不知道。”男爵淡淡回答。
他要杀死亲生父亲,亲生父亲也要杀死他,他的表情仿佛对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件事,完全了然于心。
接着他又说:“腹背受敌——D啊,变得有点棘手了哪。”
“你父亲知道你的能耐吗?”
“知道很久以前的。”
这种回答很有拥有永恒生命的贵族的风格。
“可以抛弃马车吗?”D说。
“那倒是没有关系。”
“从地图来看,附近有个飞行器的起降场,虽然已经很久没使用,但我以前听说那里还有飞行器留着。”
“噢,”男爵眼睛一亮,“这样的话只要飞一下就到了。你说的以前是多久以前?”
“很遥远的以前。”
“搞不好剩下的只有飞行器的传说而已哪。”男爵苦笑。“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有前往的价值,如果它不是个幻影就好了。”
没有回答,D似乎在倾听雨声。男爵也跟着他那样做。
天籁——只能以此形容的优美旋律飘荡室内。
“这是——竖琴吧?”蜜丝卡闭着眼睛说道,就连她也侧耳倾听着。
“正确来说是水琴。”男爵望向窗外。“敌人要来了呦,D。”
“水琴是什么?”
“那是张挂在水中或是雨中、瀑布下方的水潭内的丝线,一遇到水便会发出美妙的声音,一遇到生物的话就会缠上去杀死对方。对于靠近它的人——”
男爵开始迈开脚步,穿过门口走入走廊。
确认没有人的气息后,他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有个白皙身影刚将一只脚踏到窗户敞开的窗台上,探出了上半身。
男爵轻快一跃,抱住妲琪的腰把她拉了回来。
在坚硬如钢的手臂中,妲琪挥打双手想要出去,但她脸部毫无表情,显得相当诡异。
D乘机走近窗边,视察吞噬了梅的虚无空间。
“大概不是想抓人质。”他说。
“没错。正因为我跟你,所以才能抵挡得住,能抵抗水琴声的人,就算是在贵族中也十分稀少——得赶快去找那女孩才行啊。”
男爵的话还没说完,D就已经离开房间,他走入另一间房间,旋即又转了回来。
不知男爵用了什么方法,妲琪已经在床上睡着。
“蜜丝卡呢?”男爵问。
“被引走了。”D走近窗边,水琴的旋律依旧不绝于耳。“街道约往南走二丁(丁,亦作‘町’,为日本长度、面积单位,一町长度上为109.09公尺。)的地方有栋祭祀馆,移动到那里去。”
这大概是在说这里已经被发现的意思。
“我知道了。”
不待男爵点头答应,黑衣的俊丽身影已然同化于黑暗中。
男爵以阴郁的侧脸迎着雨滴弹奏出的琴声,一边道:“拜托你了,D。”
如此说完后,男爵轻轻抱起了少女。
※※※※
D将宛如道路融化而成的漆黑浊流,看得像在白天时一般清楚。
尽管水势已失去刚刚淹过堤防时的力量,但在淹至膝盖稍下的黏浊河水中,恐怕没有人能自由行动,显然梅和蜜丝卡都是从屋檐下的木板走道走出去的,又或是有人带走了她们。
四处似乎布满了琴弦,魅惑的乐声究竟是远是近。
D在屋檐上朝北前进。
因为在从天而降的大雨、奔流地面的河水、穿插其中迸现的琴声——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中,D听出了些微的不和谐。
敌人在水中移动,竟然连D也没有察觉道他们的气息,恐怕他们也躲过了遍布四周的琴弦。
水声的不和谐,显然是因为正带着蜜丝卡与梅的关系。人质在某种意义上,乃是最大的弱点。
来到成排房舍的末端后,D脚步节奏丝毫不乱地跃入空中。
美丽的黑暗跃过夜暗,降落在附近十公尺外树木的粗大树桠上。令人惊讶的是,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产生晃动。
D之所以选择在空中移动,不用说,自然是为了回避在敌人的势力范围——水的世界内交战。
不老不死的贵族同时也有相当多的弱点,水就是其中之一。若是雨水直接打在身上,新陈代谢机能便会下降将近一半,而他们沉入水中的身体,则会变得如手脚僵滞的木偶一样。
摆好要从最后一棵树跳下地面的姿势后,D忽然停下动作。
这里是在村外,外墙的栅栏有一部分消失不见了,就像是被吞咬掉了一样。梅和蜜丝卡大概就是从那里被带走的。
D对着黑暗集中意识。
在他伫立的枝桠与树木之间,斜布着一条白线——
这里也装上了水琴。
若是平时的D,应能轻松发现它才对——大雨的影响果然攸关生死。
D化为黑风穿过丝线右侧。
他的身体忽然发出声响,因为风雨在再巧不过的时机,扑打到他身上。
尽管如此,他的动作仍不受影响,照样跳到了目标的树上,不愧是D。可是一只脚却在表面积了水的树枝上滑了一下,实在是飞来横祸。
他正要取回平衡,风雨却又再度拍击晃动中的身体,他的左手碰到琴弦。
紧绷琴弦的震动传到了树上,传入了地面。
下一刹那,不知装在何处的数十条琴弦突然出现,朝树枝上的D扫来。
不知道演奏者到底要如何使用这种竖琴?接触到树杆的琴弦砍入树里直至树身中央,粗大的树枝被砍成像帘子一样一片片。如果这是从同一地方来的攻击,应该还能加以防御,可是琴弦却是从四面八方扫来。
雨突然停歇,不对,雨是被斩断的,被奔闪过黑暗种的银刃所斩断。
飞溅到地面、树枝、栅栏上的雨水中夹带着琴弦。
在飞来的细长凶器被悉数化为寸断后,D的身影已跃往下一棵树。
※※※※
蜜丝卡一直意识清醒。
通常被水琴声音催眠的人,会陷入梦游症状态,急忙赶到声音发出的地方去。蜜丝卡之所以能够感觉到周围的状况,果然还是托了贵族的超能力之福。
离开房间后,她先走入了流经道路的河水里里面。于是有某种东西抓住她的两只脚踝,接着开始逆流移动。
以足以媲美高速艇的急猛速度破水前进的,是一股连她也无法理解的违反物理法则的力量。
不到五分钟,蜜丝卡已经离开村庄,还轻易而举地穿过了河流,最后消失在北方森林中,一棵高耸巨树根部附近的大洞里。这期间速度一点也没有慢下来过。
巨树在数百年的漫长岁月中,被拿来作为各种用途的原因,正是由于它那惊人的巨大。
根部部分粗得要有一百人牵手才能将它围一圈,凌驾四周树木,它挑衅穹苍的高度,足足有一千公尺。
而知道它内部存有巨大空洞的人们——这块土地的主人,已然换了好几代,一面巧妙地利用它,一面配合他们自己方便挖凿了通路,修筑了大大小小的房间,配置武器与人员,并搬入大量物质。
巨树有时会成为再好不过的监视塔,偶尔变成飞行器的起飞处,还有发挥在大灾难时作为避难所的功效,也曾被当作便利的仓库。
只是这一次,它的用途或许变得有些古怪。
杂乱的楼梯与通路、小房间,甚至还建有两层楼、三曾楼小屋的广大空间,在那儿的一个角落,有着早蜜丝卡一步被抓来的梅,以及十来名黑色人影正等着蜜丝卡。
这些人影发出犹如两栖类鸣叫的声音,一望可知他们的真面目是合成生物,而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普通人的人影走了出来。
“真不愧是贵族,就算身体自由活动的能力被夺走了,脑袋好象也还是不受控制。”他说。
在附有夜视镜的头盔下,他的右眼散放出凄厉光华。
他是个独眼龙,鼻子以下挂着金属制的口罩掩饰真面目。那口罩似乎兼有发声装置的机能,每当男子一呼吸,会发出“呼、呼”的声音。
“不过这也是你的不幸,一旦被我知道你是个贵族,你就不能轻松得到解脱了哪——把她泡到瓮里!”
蜜丝卡似乎知道那是会带来何种结果的酷刑,这名宛如傲慢结晶的美女,脸上像是退潮般地刹时惨白。
紧接着,从被黑暗遮蔽的天花板上,一个大概可以装入五、六个人的容器,随着滑轮升降了下来。
在首领身后的几个人连忙跑了过去,把它固定在地上。那里面装着满满的水。
“听说只要泡上一整天的话,就算是贵族也会死掉,这是真的吗?不过我还想给你其他的刑罚——先把她放到水里!”
数只手臂抱起犹如人偶的蜜丝卡,把她泡入大瓮内。
“加强酸进去!”
一名部下抱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瓮出现,他开始用木制长柄勺将瓮里的东西加到蜜丝卡所在的大瓮中。
半透明的液体一碰到水之后,便冒出了犹如间歇泉般的白烟。
无声惨叫让诱人性感的红唇张大扭曲,加了强酸的水或是加了水的强酸,烧灼蜜丝卡的肌肤,腐蚀她的肌肉。
“这是贵族用的拷问酸,能承受它的只有贵族哪。”首领愉悦似地说了。“虽然不会完全死去,却能够给予极度的痛苦。人类也好、贵族也好,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呀。”
“你——是谁!”
蜜丝卡听着自己的声音,由于剧烈的疼痛,所以声带恢复了机能,然而身体依旧无法动弹。
“你最好干脆点杀了我——抱着这种半调子的游戏心态……我迟早会让你尝到千倍的痛苦之后再杀了你……”
说话声变成了咬牙忍痛的呻吟声,因为又加了强酸进去。
“先到这个程度就好——可是别让强酸变淡了。”首领对拿着长柄勺的手下说道,然后看向呆呆站在旁边的梅。
他的右手一碰梅的颈窝处后,梅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双眼恢复了意识。
“放心吧,暂时还不会对你做什么。”首领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原本打算拿你当人质,但没想到女贵族也跟来了。我跟她还有事要办,先乖乖地待着。”
被带有恐吓意味的目光一瞥,梅浑身僵硬。
“你要对她做什么?”梅看着装有蜜丝卡的大瓮问道。
“我已经决定好了,她是你之外的预备人员。运气还真好。”
“她好像很痛苦,你做了什么?”
“她正被泡在能腐蚀贵族皮肉的强酸里面,虽然不会死,但也因为这样会非常痛苦喔。”
“你竟然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请不要这样,救救她吧!”
“什么?!”
首领仔细地打量了梅之后,说:“你……我听说有人类的小孩和他们同行,本来以为是这些家伙的食物,可是看起来好像是正常的人。人类为何要袒护贵族?”
关于梅的报告,他大概是从先前攻击的刺客那里得知的。
“我才没有在袒护。”少女有力地说着,“只是,如果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我们就会变得和贵族一样了呀。”
首领的眼睛睁得老大。
“大概是被洗脑了吧,对这些家伙来说,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才没有。我很正常,所以才知道做这种事情是不可以的。”
“对方可是贵族呀,可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把我们人类像虫子一样残忍地杀死的家伙,换句话说,这是在报仇。”
“你——也是人类吗?”
听到这认真的询问,首领出声笑了起来。
“没错。只是托了你要袒护的贵族之福,才变成了这副德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
“那你这个人类——为何要听贵族的命令?”
仿佛从地底传来的低沉话声,让两人转了过来。
在沸滚的大瓮中,蜜丝卡用炯炯有神的双眼瞪着他们。
“你应该是男爵大人的父亲所派遣来的刺客吧。呵呵,想与我们为敌?真是笑死人了!贵族养的狗看到人类之后就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用两只脚站了吗?”
“你说得太过火了呦,小姐。”
首领走近她,抓住蜜丝卡的左儿垂,拔出配在腰间的大把山刀抵在她的耳根上。
“不——”
梅还没叫完,女贵族的一只耳朵就被切了下来。鲜红血滴流入沸腾的酸水中,瞬间将它染为红色。
“接下来要削掉鼻子、挖出双眼,不过就算这样你也还是不会死吧。对于招呼你的方式,我可是还有好几个有趣的想法呢。”
“当然不会死。”
蜜丝卡的回答让梅僵住。
“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伎俩就想杀死贵族?虽然我想说这还真像虫子的想法,但我还是很喜欢虫子,所以我会把你和你的同伴大卸八块后做为虫子的饲料的。换言之,你们是比虫子更低下的存在。”
蜜丝卡正要露出笑容的脸一阵痉挛,因为首领抓住她的金发,一口气将它扯下来。
看到美女的半张脸——不,是整张脸被染成鲜红的骇人景象,还有更可怕的——被扯去一半头发的头部凄惨的模样,梅不禁用手掌遮住了脸。
扔掉满是鲜血的耳朵与头发后,首领把手伸入酸液中。
“好惊人的一张脸呢,得要消毒伤口才行哪。”
掏起的酸液浇到伤口上,皮肉溃烂,蜜丝卡放声惨叫。
“再来一次。”
朝那牵带着水线举起的手,一个黑影撞了上去。
跳起来的梅在通过首领身边时,用一只脚踢了他的手腕,液体洒到首领的上衣上,白烟冒出。
数个人影围往落到地上的梅。
“别动手!”首领大声斥喝,“不管是品行多高洁的人,只要是人类,都会用欢呼声迎接贵族的苦难的——把女贵族关到牢里,把这女孩带去我房间。”他反而像是颇觉有趣地说道。
“迦力禄大人。”一名部下用青蛙似的声音叫道。
“什么事?”
“有一部分的水琴被切断了,好像有敌人从那里入侵了。”
“让他来。敌人大概是男爵或者是那个保镖,无论是哪一个,都有资格作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