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喀拉,我一边听着轻快的车轮声,头一边慢慢垂了下来。工作结束的疲劳加上上佳马车的摇晃,心情十分舒畅。脑袋掉下来的同时,我猛然醒了过来。
噢,口水都流出了来。
我一边用手帕擦拭一边看向窗外,太阳虽然快要落山了,但依然很亮。
看到的湖面反射着夕阳,湖面闪闪发光。水鸟一齐起飞,似把湖面摇曳出涟漪。
啊,多么的……看起来多美味的鸟儿啊。
每一只都很肥美,不管是做成香草馅的烤鸟还是烤串也很好吃吧。
噢,不行,口水要。
马车的目的地,是能看到湖的伯爵家别墅。
离王都不远、自然富饶的伯爵领地,在夏天似乎特别热闹。
正正是避暑胜地。
我们的领地明明自然资源也很丰富,为甚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呢?
是因为既可以泛舟又可以滑冰的这个湖?还是白树林立的浪漫徒步区?
蓄水池和偶尔有鹿儿野猪出没的山就不行吗?不行吧。
怎么说呢,镇上的建筑看起来就很时髦。不愧是伯爵领地。我家也可以变成这样子吗?
虽然我是觉得养牛猪鸡的写意牧场生活很可爱。不过贵族应该不受这一套吧。
因为有点太乡下而让人惋叹啊。
不好不好,接下来都要工作了。
对,我是来出差的。
呵呵呵。居然会被点名,我的名堂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说笑的。
受到某人的委托,在不久前喊我过去帮忙办茶会了。
指名这不是很厉害吗?很厉害吧。
因为那人的委托,才得以提早下班啊。还包了马车接送,待遇会不会太好了?
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所以这次工作需要留宿。虽然令人期待,不过一定是那个吧。是要工作到半夜的吧。
嘛,反正报酬相当不错,为了阔绰的委托人我就多多努力吧。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敲了敲后,门从外打开了。走下放好的踏台下车后,眼前是一位成熟的管家。
旁边留着整齐的小须,举止端庄,俨然是典范的管家。
「欢迎。」发出的重低音,我都要打寒颤了。多么老成的声线。
也许是沉默寡言吧,从佣人用的小门到目的地间都只提到了最低限的注意事项。明明都想多听几句,可惜。
在带到的门前,挂了一块画上了蓝蔷薇的牌子。
敲了敲门,室内传来回应。
『白色礼服是?』
「永远的憧憬。」
『这手总有天。』
「闪耀的头饰。」
这是甚么暗号啊。是谁想的。
到底是有多想舞会出道啊。
门一下子打开了,我鞠了一躬,走了进去后,被一个接一个的搭话了。
「终于来了啊。真是的~太晚了啰。」
「是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所以我不是一直说,要你辞掉王宫的工作,来当我们的专属嘛?」
面对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粗犷欢迎声,我低下头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点缀着金碧辉煌大厅的亮丽吊灯,茶会用的桌子上备齐了鲜花与茶点。
还有,身穿各色艳丽礼裙的一群绅士。
噢。视觉的暴力……。
腹部用力,忍耐。
变得面无表情实在抱歉。这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喔。
习惯了的话,倒是一幅令人会心微笑的可爱光景就是啦。
「来,快,快,大家都在等着喔。」
穿着胸口绑了个大蝴蝶结的礼服、有点发福的大叔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大厅一角用隔板分开的空间。
这位穿了礼裙的微胖大叔,正是这别墅主人的伯爵,女装名是夏绿蒂。
「好了,凭着举办者特权,先从我开始啰。」
小夏绿蒂已坐到梳妆台前,披上了围兜。
在摆放了两台梳妆台的那里,相熟的小咪咪已经在纯熟地干活了。
「请稍候片刻。」
我摆好带来的化妆工具后,旁边正开始化妆的小咪咪轻轻笑了。微微扬起嘴角的笑容也很男子汉~。不,是女子汉?
「好晚啊,我已经开始了喔。」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点。」
「好了,快开始吧。」
抛了个帅气的电眼,小咪咪又回去为大叔化妆。
受到指名的工作,乃是为女装俱乐部『夜间茶会』的成员化妆。
确认了摊开的整套工具后,我也开始给小夏绿蒂化妆。
事情的起因,是以前帮忙女装的外务大臣再次指名我。被侍女长叫到房间,发现美中年也在场,然后被他拜托帮忙个人聚会。外务大臣的请求自然不可能拒绝了。不过,这么好康的事,也没有笨蛋会拒绝就是啦。
他拜托尽可能提供方便后,侍女长紧绷的表情很有趣。
之后说因为是私事,把侍女长屏退在外时,她的表情变得更糟糕了。明明又不是我的错,希望你别瞪着我。
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的委托是帮忙化妆。女装的。
那个时候,被他……不,是她的化妆所感动的同志,说自己也想要,结果就被录用为秘密俱乐部『夜间茶会』的幕后要员了。
除了收到侍女薪水以外的临时收入,还可以兼做感兴趣的化妆工作。这都不接受是要怎么办啊。
就是这样,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参加了。如何让普通男性看起来像个女性,这个考验很有一做的意义。
多亏了这样,我赢得了各会员的信赖。
但因为要认真做的话会很花时间,所以请求了支援。
找了已经成为常客的『推拿店喵喵♡』里又强壮又漂亮的大哥姐,小咪咪。
店长因为找到大客户而高兴。小咪咪也希望能帮忙纵使身份不同,但志向一样的同志的忙而爽快答应了。除了化妆之外,出差时还会指导怎么瘦身。在意中年发福的人对此很感兴趣。顺便说一下,瘦身指导在夫人之间似乎也很受欢迎。店长看来会笑得停不下来。
一石二鸟甚至三鸟了,简直就是鸡肉派对。
顺便一提,夫人她们是由女店员接待,而接待大叔的时候则由小咪咪打扮成男装。
免得不必要的摩擦嘛。
不如说,我也想看看小咪咪的男装。感觉会很帅。虽然内心是少女就是了。
梳妆台附近设有更衣区,小咪咪的朋友小朱迪和小洛蒂正在帮大家更衣。
两人都是新锐设计师达拉珀尔的弟子兼店员。『夜间茶会』的衣饰几乎都是他们一手包办。因为不止是礼服,连鞋子也要特制咩。脚的尺寸恐怕是我的两倍。
我们四人,现在正为八位会员化妆、穿礼服。名字就叫『美魔女制作队』。
虽然我是唯一的女性,但其他人的女子力却更高,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
今夜也要让你们华丽变身啰。
化好妆后,在渐变稀疏的头发上戴上卷毛假发,用梳子弄得自然就完成了。
不知道为甚么,大家都会看着镜子说「这就是我吗?」而看得入迷。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样式美吗。
「我还是第一次化这么自然的妆。谢谢你。」
「因为本身的底子好喔。结束后会帮您卸妆的,请放心。」
绝对不是奉承话,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啊。只是头顶有点薄,整体比较蓬松而已。
所以,我试着用治愈系弄得可爱一点。
大叔……说错,小夏绿蒂心情愉悦地往大家走去。无论是礼服还是高跟鞋都能轻松驾驭,真心觉得很厉害。
前面有经小咪咪的手变身了的人,也有穿上礼服等候化妆的人,还有礼服和化妆都还没好的人,形成了一片混沌的空间。
绝对不能让深信他们正一边打牌享受一边社交的太太们看到这副光景。
比起这个,为甚么大家变身后的女性度都比我高呢?
垫料……不不,这不可能。
「安娜。这孩子我想交给你办。」
「好的。请交给我。」
听到被搭话,我回过神来。
不好,现在是在工作。
装备齐全的美魔女、别名玛丽安的外务大臣带来的,是一位和我年龄相差无几的青年。
噢哦。看起来很稳重的帅哥。
讨厌,都要害羞了。
有着变身愿望的帅哥。脖子以下是一件淡粉色的礼服。
……嗯。工作吧。
「请坐。」
从他坐在拉好的椅子上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很紧张。
嗯~。虽然也帮你纾解紧张,但我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内向人啦。
「这孩子是我的部下,今天还是第一次,你一定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玛丽安满意地微笑着,回到了朋友那里。
还是一如既往的有魄力的美人啊。
原来是第一次体验啊。拿下了这么温和帅哥的第一次。呀,好羞人。
不要紧,我温柔好好对・待・你。
说笑的。好了,工作,工作。
「那么,请允许我开始。如果您有甚么要求,请尽管说。」
「诶,那、那个……」
「请放松点。您喜欢糖果吗?要来一颗吗?」
我向不知所措的帅哥递上糖果盒,他犹疑一下,拿起一块糖放进嘴里。
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
嗯嗯,甜甜的很好吃吧。
「那么,我先从化妆水开始。有点凉哦。」
用化妆棉浸泡化妆水,轻轻拍打在脸上,开始化妆。
果然,年轻的话肌肤的弹性就是不一样。那么用跟大叔他们稍微不一样一下化妆法吧。
我仔细做好保养,正在烦恼怎么打底妆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青年向我搭话了。
「你都不问我吗。」
「问甚么了?」
「呃,那个,这样的……」
虽然扭扭捏捏摆弄裙子的样子很少女,但因为脸还是男性,不协调感非常重。
「您指女装兴趣吗?如果您想说的话那我很乐意听,如果不想的话,那就没必要问了。」
说实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当兴趣不就行了吗?
根本不需要向一介侍女辩解。我亦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已。
我完全不打算干涉事关人家人生的性癖。你想说的话,那我听听附和一下倒是不妨。
比起那样的事,我比较烦恼怎么化妆。
好,底妆弄亮一点吧。
「各人有各人的兴趣。只要兴趣不会给别人添麻烦,那就没道理要被别人说三道四。比起那些事,请好好享受现在变身了的自己吧。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反正又没给谁添麻烦。
这是一个可以让同伴们毫不顾忌地尽情享受的地方,也是让人从平时的栅栏中解放出来的地方。
因为从明天开始又要作为『男人』努力了,这不是很好吗?我觉得稍微放肆一下也不错喔。
「是、啊。嗯,对呢。」
哦,表情真不错。
嗯,口红果然还是挑粉色系吧。珊瑚粉色看起来不错。
头上戴上跟原来一样的深褐色假发,配上花儿发饰。因为还年轻,稍微大号花巧一点的也会很合衬。
「好的。完成了。」
从正面退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睁大了眼睛。
呵呵呵。连我自己也觉得是浑身力作。
他轻轻伸手,摸了摸镜子。
来吗?要来了吧?
「这就是……我……」
来了──!
也许是禁不住不说吧,在场的人都这么喊了。
我已经到了不听这句就不痛快的地步了。被荼毒了啊……。
「安娜小姐!谢谢你!」
「请好好享受。」
「是的。」
我目送着他笑容可掬地翻起礼服步向会场的背影,迎接下一位客人。
不知怎的,自己也有点高兴。
这份副业,也许也能让我切换心情。
◆◆◆◆◆
每年夏至后第一个月圆之夜,都会举办名为圣乌西萨斯节的祭典。
曾经有一个有名的故事,说一个叫作圣乌西萨斯的圣人在夜路上被恶魔迷惑时,用路边蕴含满月月光的月华草击退了恶魔。
再加上圣维罗妮卡喂苹果来赶走附身孩子身上的恶魔的逸事,把这两个合而为一,于是变成了家家户户挂起苹果和月华草驱除恶魔的祭祀活动,而后来又渐渐地变成了一场狂欢。
现在变成了身穿以月华草和苹果为主题的物品,吃着苹果做的料理,通宵狂欢的节日。
顺便一提,在我家的领地还会拿鸡爪来装饰。虽然是与本土信仰相结合的结果,但摆设在大门的鸡爪,即使看惯了也相当吓人。
来到王都知道原来不会装饰鸡爪的时候很吃惊,不过听的人也同样地吃惊。
而在这样的圣乌西萨斯节,百姓都会又吃又唱又跳,闹得半夜三更。
白天还有互相扔苹果松饼的活动。
那甚么,很好玩的样子。
而贵族的话,会参加由王族主办的晚会。
届时,男女都会佩戴用月华草和苹果制成的首饰。
男性以胸花居多,女性则发饰、胸花都有,那些独具匠心的设计,看着也觉得愉快。
去年王妃拿了真正的苹果来装饰裙子。虽然设计出人意表饰怪装奇,但途中苹果汁流了下来,把裙子染成一片。那个再也穿不了吧。
大家都暗自期待今年又会怎么样。
女仆之间都在猜想是切成圆片还是苹果干了。
料理也有很多用苹果做的料理。
这时节的苹果还带有酸味,不好直接吃下肚,但是煮熟之后会渗透出很重的甘甜味,所以很多料理都会用上果酱或做成馅饼。
而王宫的食堂也提供了各种苹果料理、苹果派、蜜饯苹果等甜点。
看餐单的时候都犹豫要吃哪个啊。令人高兴的是,这天的苹果酱可以随便使用。
陛下万岁!把平时的态度置之高阁,献上感谢吧。
在圣乌西萨斯节的这天。
身为最底层的我,平常的话应该是忙着准备会场才对,但不知为何,这天一早就被邀请到侯爵家了。
被侍女长叫过去时,她皱眉眉头「偏偏在这么忙碌的时候」,一边吩咐我前往侯爵家。坐上马上便来了近接我的马车,一下子就来到侯爵府。
然后就这样被带过去,不知为何就和侯爵夫人面对面了。
因为太紧张,中午吃的苹果料理好像都要倒流了。
只是要是真的流出来会有生命之虞,所以我拼命往肚子和喉咙里用力。就算有点酸也要咽下去。
在紧张的气氛中,我用尽所有学会的礼仪向对方问好。
「初次见面,我叫安娜・罗德曼。」
「我从先生那里听说过你,所以硬是想要见你一面啊。」
在温柔地笑着的高雅夫人面前,我的冷汗都止不住。
提到侯爵夫人,她可是社交界的上流人物。而且,克利福德侯爵家更是个中名门。
是男爵家的我没法轻易见上的大人物喔。
和那些狂躁的老太婆不一样,是为数不多真正有品位的贵族大人。要我不要紧张是不可能的吧。
「这真是生受不起。」
「别那么紧张。今天就拜托你了。我和侍女们都很期待呢。」
这不就像是死刑宣判吗?
心情就像闯入狼群的羔羊啊。
在温厚的夫人身后,有一排侍女正在观察着我这边的一举一动。
好可怕,好可怕。
怕到连笑容都抽搐了。
这位夫人的丈夫,正是外务大臣克利福德侯爵。
对。就是玛丽安的夫人唷。
没想到,居然是夫人公认的爱好啊。真厉害啊,太太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
听到夫人偶尔会和女装的丈夫一起享受下午茶的时光、有时连女儿也会掺合一起时,我都吓了一跳。
高等贵族这玩意,真让人搞不懂啊…。
而没外泄出去的佣仆水平也很厉害。是因为主人的格调不一样吧。都尊敬了。
听迎接我的夫人侍女说,因为夫人对玛丽安的化妆很感兴趣,听说了我的事情后,便拜托也为她化妆。
虽然在私底下被大大提拔了,这可以吗?
跟帮大叔们变身可是不一样的。说到侯爵夫人,那就是社交的中心了。
──这真的可以吗?
夫人的一众侍女表情上虽然很温和,但看不清她们心里在想甚么。
要是心想「区区下人不识好歹」的话该怎么办呢?不,也办不了甚么吧。
不过,如果不行的话,手艺高超的侍女应该会总动员修正吧。
……那么,没问题吧?
没关系……吧。
脑袋里浮现出欧巴桑亲传的遮盖斑纹或小脸化妆,但侯爵夫人既没有斑纹,而且又是不需要化妆掩饰的小脸蛋美人。
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试一下能提升多少。
不需要像平常那样子打好根基。呀不如说,可以让根基更巩固。
既然是侯爵夫人,一定会有高级化妆品吧。有点,不,很想看。而且还可以用。
糟糕。热血沸腾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女人就是要胆量。
──好,做就做吧。
做好觉悟后,剩下只消勇往直前。
「夫人,在化妆前可以摸摸您的脸吗?」
「哎呀,有甚么事吗?嗯,不要紧哦。」
「如果痛的话请告诉我。」
那么,失礼了。
我拿起面霜,用手指和手掌用力揉搓、按压。
这是小咪咪教我的脸部紧致按摩法喔。
可能是有点痛吧,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于是我试着放轻了一下。
还以为会生气,不过夫人似乎比较宽容。难怪会接受丈夫的兴趣了。
相对地,周围的侍女们视线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紧。我是人畜无害的底层侍女哦?
「好的,结束了。请先容我把脸擦干净再化妆。」
夫人也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周围的侍女看到夫人,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吧。是吧。
不仅有着瘦脸效果,也能改善血气运行,所以皮肤看起来也很明亮吧。
我在小咪咪帮我做的时候很吃惊。
「哎呀,总觉得脸变小了。」
「夫人,您的肤色也比平时更好啊。」
「是的,脸颊也变了玫瑰色,很有光泽啊。」
一边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嬉闹,一边检查化妆品。
真不愧啊。侯爵夫人的化妆品看起来华丽得不得了。粗略看了一下,再把自己带来的化妆品放到一边。
自从当上那些外表大叔、内心却是惹人怜爱的少女的『夜间茶会」的化妆师后,我手头的化妆品也变得丰富起来。
因为报酬也算上了必要的经费在内。虽然基本上都是变身用的就是了。
突然变了小富婆的我,到了憧憬的向日葵商会化妆品卖场,体验了扫货购物。那个真是太爽快了。
以人气的夜曲系列为重心,买了十色化妆调色板等各式各样的东西。还买了憧憬的化妆刷套装。
虽然经费一下子就没有了,那个,真是快感啊。
总有一天还想再来一遍。
粉底用夫人的,其他不够的就用自己的。那些大叔们不怎么用的东西,用在夫人身上似乎挺合适。
夫人明明上了年纪,皮肤却很有光泽,所以很容易上妆。
呵呵呵。突然感到很开心。
为了让肌肤看起来更漂亮,认真地打好底妆。眼妆要花些时间,从前面或侧面一边确认一边擦粉,最后把橘色中加入少许红色的口红涂在嘴唇上。因为是晚会,所以得华丽点才成。
也做了保湿,嘴唇软糯糯的很有魅力。
结果非常好。
而侍女总动员绑的发型,则从上面开始往后编,然后放一缕下来。发饰简单地用上月华草和珍珠。
加上化妆,整体上给人可爱又高雅的感觉。
该说是成熟的可爱吧。在花花绿绿的老太婆之中,一定会格外醒目吧。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厉害啊。」
再怎么说也没跑出那句固定台词。那个,也许是内心少女专用的吧。
「艾玛丽,虽然平时也很美,但今天晚上就更美了。让我想起了刚认识你的时候。」
准备完毕的侯爵大人来到这里,一看到就赞不绝口。
侯爵大人的正装也很帅,和夫人站在一起真的很匹配。
明明一饱眼福,不知怎的却依稀看到玛丽安的身影,就只看到一对魄力美人和可爱美人。
太奇怪了。是我累了吧。
「呐,安娜,你已经舞会出道了吗?」
正当我准备打点回家时,夫人向我搭话道。
「是的,姑且也出道了。」
姑且嘛。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搞定了。
爸爸鼓起干劲,说甚么也至少要舞会出道。
虽然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在社交界露面过就是了。因为是底层贵族,又没有人脉和金钱。更重要的是很麻烦。
「那我们一起去吧。」
「…………吓?不,那个,去哪?」
「哎呀,真讨厌。当然是晚会喔。这里有我女儿的礼服,放心吧。莉姬,请把青柠绿的礼服拿来。」
夫人这么吩咐后,侍女马上动身了。
要一起的,代表不是作为甚么化妆师,而是参加的宾客吗。
「不不不不不!请稍等一下!这万万不可!」
「不用客气。这女儿都不穿了,送给你吧。」
好可怕好可怕。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了。
考虑一下价钱啊夫人。不,对侯爵家来说,应该只是唾手可买的东西就是了。
「你们啊,要把她弄可爱一点喔。我们在楼下等着。」
「是的,夫人,请交给我们吧。」
合作无间地抓住了我的手。
呃?等等。不要,不要跑掉啊。
玛丽安跟夫人你们别含情脉脉对望,快快救救小女子。
才不是甚么「我都快认错人」啊。别沉醉到二人世界啊。
等等啊~~~。
可是侯爵夫妇无情地消失到门后,只余干劲十足的一众侍女与待宰羔羊的我。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穿了侯爵千金的礼服会动不了。也会害怕得不敢吃喝。更重要的是,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参加晚会啊。自从出道晚会以来我都没去过好吗。
「好了,来更衣吧。」
等等。诶?稍等一下。
住手,不要剥。
我这寒酸的身体,衬不上那么漂亮的礼服。
办────不────来!!
◆◆◆◆◆
漫天闪烁的繁星与皎洁照人的满月。而在那遥远的地上,悬挂了彷佛要驱散黑夜一般苹果形的灯笼,照耀着锦衣绣袄的一众贵族。
我便是不知为甚么,会出席在王宫东庭举办的晚会的安娜。
呵呵呵。我为甚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真不可思议。啊哈哈……呜。
只是为侯爵夫人化个妆,结果不知为何会被剥清光,穿上了大小姐的一整套礼服,然后一起参加晚会。顺便也把贵重的首饰借了给我。
全身的总额好吓人。到底相当于我多少的收入了?
你不明白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对吧?因为就连当事人的我也不知道。
超绝混乱中。
在开往王宫的马车里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坐在对面的侯爵夫妇亲热得像新婚夫妇,实在无法依仗。坐在旁边的女儿奥莉薇亚大人太漂亮了,也难以跟她说话。说到底,下面的人本来就不可以随便搭话。
吓得我快要死了。
「爸爸,你好歹得解释一下,不然人家不都享受不了嘛。」
奥莉维亚大人看不下去我紧张的样子,对侯爵说道。
侯爵握着夫人的手,终于向我说明了。
上次茶会时,我和小咪咪她们的闲聊传到了他耳朵里。
听小美她们说,要知道流行的话,最好是去妆容和礼服都是一流的贵族派对。
据小咪咪她们说,想知道潮流趋势,首选便是化妆和礼服都是一流的贵族舞会。
之后,小朱迪她们又开始讨论那家的小姐品味好,那家的公子穿得差。该不会连后面的黄色笑话也听进去吧?
「也是为了今后,希望你能多看不同的人以作参考啊。」
真的是工作。
侯爵大人。如果只是看的话,那我当侍女也可以就是了……。
不过嘛,的确,以我的立场来说,主要就是负责带路往休息室、收拾和补充的工作罢了,不可能走近高等贵族。
不过如果是侯爵大人的话,让我这么底层的千金混进来应该轻而易举吧,但好歹请先说明一下啊。
虽然即使事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嗯,那当然不可能了,谁叫对方是侯爵大人咩。
不过,这人是有多喜欢女装啊。
而接受了这喜好的夫人,胸襟也太广阔了。
「既然你这么不安,那我一直陪着你吧。」
奥莉薇亚大人轻轻戳了我的脸颊,优雅地笑了。长得很像玛丽安的她,一面愉悦地笑说:「我最喜欢有趣的事了。」看来是把我归纳到玩具类了。
虽然一片好心这么提出,但我全力推辞了。
一个底层的男爵千金缠住她的话,以后不知道会被旁人说些甚么。
一旦暴露的话,以后工作就不好办了。
这我想避免。
想到为甚么化妆会连原型都认不出呢。
…………是为了配得上礼服吧。
咳咳。不不,也是为了防止曝光的喔。嗯。
要穿上穿侯爵千金优雅的高级礼服,我的长相未免太平凡了。
平凡中的平凡,普通中的普通,指的就是我。会说我可爱的只有爸爸、温柔的佣人和领地的欧吉桑欧巴桑而已。
为了让我的脸和礼服相配,妆可得大化特化。
特别花心思的是眼妆。画上鲜明的眼线,再用眼影添上阴影,塑造出有神的眼睛。
因为光靠眼睛就能改变印象嘛。
因为我个子矮,与其勉强装成熟,不如弄得可爱点。不准说外貌诈骗。
可悲的是,比起化妆技术,垫料技术更加管用。只要往下看,就出现一道向往的山谷。
明明很高兴,却很复杂。对,这也许就是少女心了。
收下的裙子好像是奥莉薇亚大人十二岁时穿的。明明如此,为甚么胸部差这么远呢……。
想哭。虽然因为会把眼妆毁了所以不会哭,但我在心里号哭。
在发挥本领的期间一直被侍女们盯着看,我柔弱的精神都耗尽了。也说不出叫她们别看。
中途一直被提问,我只好把这想成是现场示范。
这是工作。这是工作。
我在心里念咒一样地默念,总算撑过去了。
途中,我那不会察言观色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一口清掉了递过来的迷你苹果派,结果大家都吓倒了。
诶?这不是一口大小的吗?咬了一口时,派底不都碎掉了嘛。
早知道连着碟子接下来就好了。也罢,再吃一件吧。
是谁啊,说「原来能张这么大」而吃惊的家伙。
真不愧是侯爵家。松脆的派皮和融化的苹果太美味了。
只是后来穿束腰马甲的时候我后悔了。感觉很多的东西都要挤出来了。各位侍女根本毫不留情。
来到王宫的会场,侯爵夫妇向周围打招呼,而奥莉薇亚大人再次邀请我,但我坚辞之下,她便去了友人那里。
听说回去的时候也会一道回侯爵家,换好衣服之后再送我回王宫。多麻烦啊……。
不过,不那样做的话就没法把身上昂贵的东西交还了。这样的东西要时放到王宫的房间,我一定会怕到彻夜睡不着。
奥莉薇亚大人说我索性住下来不就好了,这我郑而重之地拒绝了。
这睡得着吗!
要是流了口水的话……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颤抖。
如果是佣人的房间我倒睡得着,不过这一样很添麻烦吧。
目送三人离去后,我沉吟接下来该如何过。
就照着当初目的,一边观察一边享受吧。难得一场嘛。
一边观察人群一边漫无目的四处走。
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但我装作不知道,擦肩而过。
秘密沙龙的大叔、喜欢用高跟鞋践踏的夫人、爱说喵喵语的大叔,谁都没有注意到变身后的我。
不仅如此,就连偶尔擦肩而过的熟识侍女也没有发现到。
……是化妆的关系吧。绝对不是因为我那垫高高的胸部吧。
往下一瞥,是一条陌生的山谷。
有点儿高兴这点,我就秘而不宣好了。
大致扫视了一遍,在离人群稍远的桌子旁再次开始观察。
晚会这东西也挺有趣的,我的认知都改观了。
既能确认传闻,又能听到新的传闻,跟在幕后时不一样风味的流言漫天飞来。
既能欣赏妇人的时尚和化妆,对男性的时尚也很感兴趣。
虽然是种种麻烦的晚会,但这么看的话,收获也相当大。
嘛,但若问到今后会不会出席,那就很难说了。毕竟没请帖也进不去。我家可是不注重社交的男爵家啦。
看了一会肚子有点饿了,就挑一些尽量能一口吃掉的东西。
虽然有看起来很好吃的烤牛肉啦,照烧啦,满是酱汁的肉啦,但要是酱汁溅出来……一想到这里,我就害怕得不敢伸手。
啊,肉啊。本该被我吃掉的肉,一块接一块被人拿走了。
多么悲伤啊。
毫无疑问,这是本年度最大的悲伤。
因为穿了马甲,我倒是吃不了那么多,但至少想吃上一口。
为了摆脱诱惑,我环顾四周,打算喝点红酒。
正当看到侍应生想要呼唤他,旁边一位青年已先接过香槟,递了给我。
「女士,请。」
因为事出突然而僵硬了,他便对我露出任谁都看得入迷的微笑。
我眨了眨眼,确认了一下那张脸,慌忙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害羞吗?真是可爱啊。」
误解了我态度的那家伙,继续说着轻诉着甜言蜜语靠近我。
我犹如拼命逃脱地退了多少步,他便趋前多少步。
由于穿的礼服不好走动,胜算渺茫。
给我死心滚开啊小白脸。
「这身装扮真漂亮呢。颜色跟月华草一样。虽然华丽的花发饰也很漂亮,但都比不上你的魅力呢。」
呜噢。起了鸡皮疙瘩。
住手,别拉我的手。也许是正在忍住揍他的冲动,我浑身微微颤抖。
而误会了这个的班尼迪克子爵,益发带笑步近。
「是紧张吗?这里太吵闹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欣赏今宵的明月吧?」
呜噫────。
搞不好全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了。
你怎么可能流于只看月亮就满足啊?不如说你半眼也不会看月亮吧。
你要约随你的便,但别找我啊。
「万分抱歉。我的身分万万衬不上子爵大人。」
明明都想尽可能婉拒了,他却抓住我的右手,吻了我的指尖。
你丫的都给我干甚么了。
悄悄用礼服擦拭急忙抽回的右手。就算说戴着手套,但总觉得很讨厌。
「真是个很可爱的人,像苹果一样又红又可爱的嘴唇,能否请教你的芳名。」
别闹了啊,瞎眼子爵。
因为有点生气了,我啪嗒一声合上扇子,嫣然一笑。
这么近的距离都认不出来,让我对自己的变身化妆术都有了自信啊~。
轻轻执起裙子,跟他问安。
「幸会了,班尼迪克子爵,我叫安娜・罗德曼。」
当时候那家伙惊愕的表情,让我看得心花怒放。
把那当作菜肴,我轻轻一笑,把从他手里抢来的香槟一饮而尽。
「这是欺诈……」
旁边的子爵正只手掩脸叹息。
这很叫人郁闷的,你能不能跑去别的地方?
「真失礼了,我不就只是比平常稍微化了点妆吧。」
「稍微!?你是说知道你没化妆的样子的我错了?这是欺诈级的吧?」
「请不要说得太难听了,这只是子爵你有眼无珠而已吧。」
把剩下的苹果酒一饮而尽,递给身边的侍应生。
微微一笑后,侍应生的面都微微红起来。
难不成,化妆后的我挺美的?
哎呀,变得好有自信啊~。
这样的话,就能瞄准那些优质对象了吧。
不过要是卸了妆的话,像子爵那样大吵大闹也挺麻烦。一个不好说我欺诈提诉或是者离婚的话,我也不要。话是这样说,要每天过着化妆状态的生活也很痛苦。
「不化妆果然才是最好的吧。」
「是哪张嘴说出口的啊?」
听不见~。
瞎眼子爵,你闭一下嘴好吗?
遽然一望,刚好看到淋着苹果酱的肉正端到桌上。芬芳的气味随风飘到我这里。
啊,真好啊。肉。
大概、一定、绝对是很美味的肉。是浓缩了浓毛黑牛的滋味的高级肉。
当我想着有没有办法吃上时,视野中映照出子爵的身影。我来回看了看斜前方的桌子和旁边的子爵。
肉。子爵。肉。子爵。肉………。
知道我真正身份的子爵、看起来很好吃的肉料理。
这莫不是神的启示吗?
「班尼迪克子爵,能帮我拿一下那张桌子上的肉吗?」
「吓?怎么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拜托了。不行、吗?」
看到子爵似乎想要拒绝,我立即盖过了他的话。
姿势也滴水不漏。
双掌放到唇上合什,像是抬眼央求似的凝望他,头微微偏侧。然后刻意眨两三下眼睛。
嗓音稍微高一点,音量压低一下。
这种狡猾的动作平时跟我不合衬,所以绝对不会做,但变身后的现在却可以。
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相信吧。现在的我增添了四成!
「……要哪个?」
赢了!
听到几经纠葛吐出来的话语,我笑容绽开。
「谢谢您。麻烦要那个切成方块的肉,还有旁边的烤牛肉。」
就是被叹气我也不会在~意。
肉,肉,肉。
一度死了心的爱肉,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
第一次竟然这么盼望子爵回来。
真是的,心跳得止不下来。望穿秋水的肉,终于可以放进嘴里了。
这份悸动。难道就是恋爱?说笑啦。
看着满怀期待的我,子爵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手不要停,快拿来。
「来,这样就行了吧?」
「啊,碟子就保持那样子,总之先把叉子插到那个上面。」
「这样吗?」
待他想要递来,我用手制止了,插了叉子的肉正浮空在碟子上。
对对。位置刚刚好。
把叉着的肉骨碌一声塞进嘴里。
好吃!
苹果酱的酸甜与肉很配。
我细嚼吃完,「来来,下一份也拜托了。」催促茫然的子爵道。
「甚、甚、甚、你,甚么了?」
「怎么了?脸很红哦?是喝太多了吗?这种事就算了,麻烦拿下一块肉。」
「谁要拿啊!」
不知为何被骂了。
我只是想着自己不动身就不用弄脏礼服而已。
不情不愿地接过摆在面前的盘子,也许是吃得小心翼翼的关系,感觉味道大打折扣。
虽然折半了也很好吃就是了。
总算没弄脏裙子吃完了倒是还好,但要是肯帮我的话,我就可以吃得更从容了。
嘛~。子爵这小器鬼。
夏天的夜晚,白天的暑热消退了,因酒精而燥热的身体也被舒爽的凉风吹拂。
月色也很美,这块肉、那块肉、苹果酒和葡萄酒也很美味。单是这样就有到此一游的价值了。
「有点热。」
该说是弊害吧,可能是用垫料垫高的缘故,都流了不少汗。
那里想擦也擦不了,真让人头痛。
掂起裁成方状的衣领来稍微送点风。当然我才不会拉到让人看得到。这叫矜持。
「你啊,再矜持一点啊。」
以好色闻名的子爵说出了叫人意外的话。真想回嘴说你好意思讲这个。
「讨厌啦。我当然有啊。可是对着子爵忸怩作态有甚么用呢。」
「不,给我作啊。你可是在我面前啊。更要尽量装腔作态卖弄啊。」
「这我敬谢不敏了。」
对着子爵,为甚么就非得干这种累人的事不可了。
「明明比平日可爱多了,多可惜了。要不要教教你其他种种开心的事了?」
拿起我一缕卷起头发,甜蜜地向我低语。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追求的啊。没想到竟然会亲身体验到。
「你这么冷静地看我,这真不好办了。」
「那不如住手吧。」
我摇了摇头,把头发抽回来,子爵把手抵在自己的脖子叹息道。
「真的不好发挥啊。」
把葡萄酒递给状态不佳的子爵一口就喝完了。给我再好好品尝。
「从刚才起我就很在意了,你这假奶是怎么弄的啊。那绝望的绝壁怎么隆了起来啊。」
子爵射来的视线,落在我那与体型相称的隆起的胸部。实不相瞒,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啊。
别死盯着了。你这登徒浪子。
「这是少女的秘密。不如说,请不要看喔。色鬼。」
「我只是有甚么看甚么吧,这只是好奇心而已。谁会对你起色心了?」
「想跟这种人搭讪的你好意思说出口啊。」
看着语塞了的子爵,我在心中握拳,摆出胜利手势。
明明差不多该去觅对象了,可不知为甚么还在我身边,真是不可思议。
心想大概是想休息一下吧,我便大口大口地吃起司烤面包。只要一口吞下去,那便不用怕会掉碎屑了。
「安娜小姐。」
就在我嚼着嚼着的时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居然察觉出变身后的我,到底是谁呢。
心里诧异之际,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帅哥。
一头茶色头发,看起来很稳重的帅哥。柔和的橄榄绿眼睛,确切地看着我。
「………………啊。」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夜间茶会』的新人。
今天穿的是男装,所以才晚了认出来。
男装也很适合呢。
「是安娜小姐没错吧?好久不见。」
「啊,是的。亏你能认得出来呢。」
明明化到连原型都分不清。
明明旁边的瞎眼子爵都完全没察觉到。
「人的骨架都不怎么会变的,所以我很擅长识破乔装。再说你也不是装到另一个人,这马上就认得出喔。」
「啊,真厉害的特技啊。」
「虽然对工作没甚么用就是了。」
我把哈哈哈地笑起来的那张脸,跟前几天的美女重疉在一起。
啊,确实。这么一看,面容倒是挺酷似呢。
「卢卡里奥,你认识这家伙吗?」
「好久不见了,班尼迪克子爵。真少有呢,你居然还在这种地方。」
两人似乎认识的。
不如说,这帅哥原来叫卢卡里奥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因为茶会上基本都是用女性名嘛。
家名和职务之类的,都是靠听到的情报推测出来,但不会刻意询问。
我可不会泄露秘密。因为我是能干的侍女嘛。呵呵呵。
「以前承蒙她关照了。」
「给你添麻烦了就说啊?因为这家伙偶尔也太没常识了。」
要说常识的话,希望你只交一个恋人。我可是正经有常识的能干侍女哦?不接受异议。
「口气简直就像监护人一样呢。不说这个,科兰特子爵千金正在寻你喔。」
「是吗?那差不多该去找个真正的女人了。」
「别啦。」子爵轻轻挥了挥手就走了。
是和子爵小姐到哪里休息吧。可以的话请在室内,还有希望不要弄得太脏。
不要去后院,因为明天是我负责的。
我心中跟消失在人群中的子爵送上祈愿时,卢卡里奥已站到我身旁。搭脉一看,只见他微微一笑。
「实际上,我被克利福德侯爵任命当你谈话对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相伴吗?」
作恶作剧似的把手放在胸口,摆出邀约跳舞的姿势。
看他有模有样的样子,这个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少爷吧。
我也优雅地弯腰还礼。
「那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陪那些千金小姐太累人了,这样正好。」
「那么,虽然抱歉是我,还请您好好喘一口气。」
「哈哈,谢谢。话说回来,你还真变了不少呢。」
被他再次从头到下打量了一遍。
由于眼神不是在评价我,而像是佩服我的关系,我也笑着摊开扇子,装出千金小姐的模样。
「因为礼服很豪华,所以才化得隆重。」
「眼睛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喔。」
「是好好意识到直线而画出的下睫毛呢。看起来变大了对吧?」
还有利用眼线的画法或是阴影的涂法,看起来很差很远喔。偷工减料甚么的我绝不允许。
之后我们一边品尝料理,一边享受对话。
卢卡里奥很会说话,也善于倾听,我们聊得很开心。
也许亦是因为内容几乎都是关于美容和时尚。
对于下次也要参加的他,我隐晦了明确的内容,询问了他的期望,弄得好像在说暗号一样,有点儿有趣。
「上次还是受到侯爵邀请初次参加,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那便是所有成员了吗?」
因为是难以张扬的兴趣,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可是很吃力嘛。不过,只是偷偷做而不对人的话意外地多喔。
成员方面他没听玛丽安说过吗?
既然玛丽安没告诉他,那我也不能透露吧。不如说,我也不知道全体成员的名字啊。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了,但毕竟又没有确认嘛。
「是啊。今后也参加的话,认识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喔。」
「可惜。这不能告诉我吧。」
他用一点也不遗憾的语气暧昧地笑了笑。
因为也答不了别的答案嘛。我只是一介侍女哦?只是个化妆师哦?
「这么说来,原来你认识班尼迪克子爵吗?」
「是的,我很荣幸与他有缘。」
虽然非常不情愿就是了。
不过嘛,也通过子爵拿到了葡萄酒,还有请客过肉啊肉啊还有肉之类的。
只是每次见面都被说教,真让人无法接受。
「难不成,你是子爵的其中一个恋人之类吗?」
「那不可能。」
卢卡里奥的惊天发言都吓倒我了。
你突然说甚么啊。就算是玩笑话也别说了。真的请不要。
看我手头并用全力否定,他歪歪头问道。
「是这样吗?」
「当然了。因为我父亲只是男爵,门不当户不对。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是子爵喜欢的类型。」
「是这样吗?」
「当然是了。」
身份还罢了,生理上没有办法。
虽然意外地好说话,作为一个人我也不讨厌他。但说要情呀爱呀就另一回事了。那个贞操观之低我接受不了。不行。
再说,子爵喜欢的是肉感的美女,虽然当中也有可爱的人,但绯闻的对象全都有着丰满的胸部。
啧。
别以为胸部就是女人的全部啊。
都不知道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真是外行。
那么卢卡里奥是巨乳派吗?不过在说这个以前,既然都有变身的愿望,那对象会是女的呢、还是男的呢。
即使想要变身,恋爱对象可以是同性,也可以是异性,不能一概而论。
正如克利福德侯爵就是个爱妻家。
这种事情真的很复杂呀。
我们的关系又没好到可以当面询问,再说这问题也太敏感了。不是出于一时好奇能问的东西。
「虽然晚了问,我该称呼您做卢卡里奥大人吗?」
「这真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自己已报过名字。我是卢卡里奥・高斯安。」
高斯安?呃,是伯爵来着?因为高斯安伯爵还健在,所以应该是他第几个儿子吧。
「我是安娜・罗德曼。那么,高斯安大人?」
「不,叫卢卡里奥就行了,我只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黄毛小子而已。」
「您太谦虚了。」
从在外务省工作的一刻起就已经是精英了吧。
负责国家政务的基本上都是贵族,但并非所有人都拥有爵位。根据对国家的贡献,会在秋天授勋时封爵,但除了嫡子以外的贵族子弟,都会当上骑士或到王宫工作。虽然及不上拥有领地和爵位的人,但在王宫工作薪水还是挺不错的。而当中,外务省主要从事外交工作,不是精通外语的精英就无法进入。
也就是说,卢卡里奥将来很有希望。
千金小姐们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所以才会这样子避难到这里吧。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在搭讪,不过跟安娜小姐一起时很快活呢。」
「是吗?」
「嗯,和其他千金不一样,感觉很好说话。」
大概是因为彼此都不是对方恋爱对象吧。
对卢卡里奥来说,我是帮她女装的侍女;而对我来说他就是客人。正因为当中没有恋爱感情,所以才好说话。
大概,就是了。
「能够当您愉快的驱虫剂,那是我的荣幸。」
互相微笑后,大厅那边随风传来了舞曲的音乐。
我们没有在舞厅里跳舞,也没有作恋爱的攻防,一直聊到和侯爵约好会合的时间。
卢卡里奥不但护送我到马车停靠点,还一直等到侯爵家的人到来,真是对他不起。
是个好人。因为太好人了,有点担心。
和这样的人结婚一定很幸福吧。
尽管兴趣是女装就是了。对象是哪一边还不知道。
夜也深了,我在边上看着稀稀落落回家的一众贵族,目光停留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
「啊…」
看到视线前方的夫妇,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好像刚好要跨上马车,先上车的绅士执过女性的手。
跟一脚踩在踏板上的女性四目相对。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也许是被绅士催促吧,她微笑坐进了马车里。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马车驶去。
「认识的人?」
「……是我、姐姐。」
因为太过惊讶,光是这样回答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是啊。这样的晚会,那相遇的机率当然很高。
我居然忘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把复杂的心事藏到心里,和侯爵一家人一起坐上马车,交还礼服后再送我回王宫。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马上扑上床上。
啊,好不痛快。
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累了。各方面都累了。
然后,连梦都没做半个,一觉睡到天亮。
◆◆◆◆◆
出道的那一天。
穿上白色礼服,出道社交舞会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是三年前,十六岁生辰迫在眉睫的春天舞会的日子。
虽然爸爸向我道歉,说连出道的礼服都没能为我准备套新的,可是姐姐和玛姆亲手修改的白礼服,姐姐出道时戴过的那顶憧憬的头饰,我都深感自豪。
因为是连侍女也没有的贫穷贵族,原定是让王宫侍女来帮忙,但姐姐谢绝了,在为我所准备的房间里,像往常一样愉快地帮我盘起了头发,第一次替我好好化了妆。
「要让安娜变可爱,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调皮地笑起来的姐姐是个大美人都是众所周知的了,自己长相平凡这我也有自觉。然而,姐姐却总是赞我可爱。
我闹别扭说不可能,就被她捏着鼻子说:「笨蛋,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把头发编起轻轻盘在脑后。第一次认真化了妆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增添了两成。
还记得当时我边看着自己的变身,边和姐姐闲话家常,紧张感便慢慢消失了。
因为父亲要帮忙看母马生产,所以由大哥代为担任护花使者,姐姐也陪着我。
明明都夸奖哥哥,说他穿起礼服也有模有样,却被他捏了脸颊。我生气说这是该对淑女做的吗后,姐姐看着我们都笑了。
最后向两位陛下问了好,虽然有点笨拙,还是第一次和哥哥跳了支舞。
因为好几次踩到哥哥的脚,本来以为之后会被骂,他只说这都是意料中事。
「因为都尽量找了双坚固的鞋,所以不成问题。」
听大哥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恼得想再踏他一脚,却被他躲过了。
「你这家伙~」
愤怒的大哥手握成危险的形状。
「慢着。发型会乱掉的。」
急忙躲到姐姐背后,姐姐乐陶陶地包庇了我。大哥也拿我没办法,重重吐了口气放弃了。
大哥真是宠姐姐啊。也许因为长得漂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多少次想过,要是对么女再温柔一点就好了。
在哥哥四处打招呼,我背后这么抱怨时,姐姐却微笑着说:「哥哥对安娜也很温柔喔。」但我觉得没有这样的事。他待我也太粗暴了。
姐姐戳了戳我鼓起的脸颊,笑了。
看到她开心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因为大哥和姐姐陪在我身边,所以我也不太紧张。
虽然之前拒绝过一次,但那时候感到,能让我舞会出道真是太好了。
偏偏这都被那个男人糟蹋了。
美丽又聪明又温柔的姐姐,我一直引以为荣。
代替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不在的母亲,姐姐担起了女主人的梁子。明明还是未出道的少女,姐姐已经在帮家里和领地的忙了。尽管一定很吃力才是,却还是笑着待我的姐姐,我最喜欢她,一直引以自豪。
大哥结婚后,好不容易才从这担子解放出来,重获自由。却因为那个男人,结果又要遭大殃。
伯爵的嫡子纳西尔・克鲁采。
以一头混着红发的金发为傲装腔作势的那男人,在姐妹间度过着愉快时光的时间现身,跪在姐姐面前吻了她的右手,向她求婚。
「亲爱的卡伦,我的『真爱』永远只属于你。请收下我的心。」
以一头红发混在一起的金发为傲的男人,出现在姐妹相处融洽的膝盖处,跪在姐姐面前亲吻她的右手
用湿润的眼睛望着姐姐,做梦似的说出的表白,让周围都响起了尖叫与祝福。
好死不死,
偏在我出道的日子,
向我最喜欢的姐姐,
扯甚么『真爱』,
求婚了!
那个性急的男人!
一次又一次为着当时没有立刻踹那家伙的脸而后悔,同时又想表扬一下忍了下来的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伯爵很早前已在追求姐姐了,而姐姐好像拿「等到妹妹长大成人……」为由拒绝了。
照单全接的伯爵,想到既然我都已经出道了,应该不成问题了吧,于是才急着在大庭广众前表白。
听了理由后,我对纳西尔・克鲁采的印象掉到最坏最差的谷底,这自不用多说了。
恨不到每走一步都会有石子跑到你鞋子里。
后来,我家收到了正式订婚的聘书,很快就接受了。
因为是伯爵发来的正式聘书,一介男爵自然是拒绝不了。
刚出道的小丫头也做不了甚么,只能跟那个来找姐姐的伯爵,做些不起眼的恶作剧。
到了第三次来访的时候。恶作剧被发现了,我不情不愿地去道歉时,他就像教育孩子一样对我说。
「小安娜,你是不是太依赖卡伦了?都出道了,你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举止要多注意点。不然不只是你,连卡伦也会被人嘲笑的啊。」
明明被他说的话而震惊,那个男人却继续穷追猛打。
「差不多该解放卡伦了吧?她一直在照顾你们啊。你就没想过让结婚后当上伯爵夫人的卡伦得到自由吗?」
我很清楚,姐姐在百忙中也会照顾我。所以,能做的我都做了,我都以自己的一套方法努力了。然而却被正面否定,因为戳中痛处而无法反驳。
不知道姐姐心中想的是甚么,感觉有点站不住脚。
离开了我,姐姐就会幸福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相信你也希望卡伦能得到幸福喔。」
想揍那张像是告诫傻孩子而露出不带感情的笑脸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那以后,我连脸也不愿意见到,直到婚礼前极力避开他。
看到姐姐美丽的新娘打扮而感动流泪的婚礼上,我本来心里念着让她旁边的伯爵闹肚子冲去厕所,但令人生气的是,婚礼安然无恙结束了。
在婚宴上,虽然对站在姐姐身边的伯爵满肚是火,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地度过了。我一边巴不得他滑倒摔一大跤,一边专注于美味的料理。
本期待会不会有个满口『命运』或『真爱』的女人闯进来,结果却平安完结了。
伯爵和姐姐一起送行时,虽然真心祈求伯爵能有一头个性前卫的头发,但这个愿望至今没有实现。
每当看到姐姐因为嫁出去而空无一人的空房间,我都差点儿要哭出来,心里向神祈祷,祈求伯爵每次出门时,门口都会看到死虫子。
之后虽然姐姐几次写信邀请我去玩,但因为要去那伯爵的家让我很光火,所以全都拒绝了,就这样过了两年。
为甚么会碰到呢!
而且还是以变身全妆下遭遇,不带这样啊。一下子就被认出,而且还被看到帅哥卢卡里奥站在我旁边,不带这样啊~。
肯定是被误会了。那道微笑,看起来就是误会了「哎呀,安娜的春天终于也来了」。
总觉得,总觉得,羞得想找洞钻。
而且还久违地见到那个伯爵了!
从三年前一直在下的秃头诅咒,似乎还没有发挥效力。
看不到的地方给我出现五六个圆形秃吧。
给我因为自豪的头发掉光而恐惧颤抖吧。
我把无处可去的愤怒,发泄到了工作和刺绣上。
打扫了外面走廊的污垢,浴场的水垢也全部擦光了。楼梯的扶手擦得吱吱作响。
如果是现在的话,估计锅子的焦痕也擦得掉。
不过厨房是厨师的圣域,我没有这么干就是了,但气势就是那样了。
挂毯也比预定时间提前完成了。
愤怒的力量真厉害。
手比平时动得更快。把布想成是那家伙的脸时,刺绣的速度也会提升啊。
第一次派上用场了啊,伯爵。不过我可一点也不感谢就是啦。哼!
给我尿频半夜三不五时起床吧。「明明这么年轻,真可怜。」让佣人同情你吧。
把做好的挂毯摊在桌子上。
接到课题,花耗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挂毯,终于完成了。
感慨万千。
完成后的喜悦,让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嗯嗯,我很努力啊。
稍微往下看一下整体。
占据了挂毯下半部分的桌子上,放着水果和三个盘子,上面放着情妇的首级。其中一个还蒙着布,一个因为朝向国王的正面,只能看到后脑勺。另一个是往斜前方的脸,眼睛和嘴微微张开,面向国王。
若无其事的莎美蓉王妃,拿起盖住盘子的血布,向国王亮出首级。国王瞪大眼睛,一脸恐惧地看着只剩一颗脑袋的情妇。
这张惊愕的脸很难画。
外遇被发现的恐妻家男爵,谢谢你。为你的牺牲来奉上感谢吧。
白色的柱子后面是广阔的蓝天,国王和王妃的背后是色彩鲜艳的花朵。
从盘子里流出来的血变成血泊,把桌子染成深红色滴落下来。
飞溅在王妃白色礼服上的飞沫已经变成了茶色。
王妃的指尖也变红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做得真棒。不是指甲,是指尖。这里要很讲究。
背景的平和美与凄惨的桌子的对比。
嗯,好。做得真好。
刺绣没有绽开和走线的痕迹。
完美。
不是很厉害嘛?我这浑身的自信作品。简直就像一幅画。
课题的评价自不必说,不是马上就会在艺术祭上被买走了吗?万一买家蜂拥而至怎么办?要拍卖吗?
「都要害怕自己的才能了。」
不妙。我有新的才能开花了吗?
这样的话嫂子也能收货吧。一句怨言也不会有。
因为比想像中提前完成了,再刺几件东西吧。
这么讲究的东西当然没办法了,花花狗狗之类的也许不错。没办法,接下来就讨好大众吧。
目标是增加收入!
好用的手帕虽是首选,但竞争对手太多也让人头痛。小袋子和小靠垫也不错。
好!加油啊!
发掘出新干劲的我,收到了姐姐久违的来信。
「欢迎过来玩」「想看看你的脸」,看着这样的邀请,尽管心里很复杂,但我还是答应了。
也许,我也差不多该蜕变成大人了。
◆◆◆◆◆
给姐姐回信的两天后便收到了回信。
然后极速便决定下星期的休息日造访伯爵家。都决定好了。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天姐姐丈夫上的伯爵因为工作,白天好像都不在家。你一整天都不在也没关系。干脆一个月不在也不打紧。
不用见上伯爵真是太感谢了。
那家伙随便怎么也好。
比起这个,我该以怎样的表情见姐姐才好呢?
不但太久没见,而且还是自己主动避开她,总觉得憋不住,心里静不下来。
不不不,不是厕所喔。虽然会顺便去一下,但不是的。
不管多么迷茫、多么困扰,工作还是要做的。
今天是打扫温室。要一个人打扫蛮宽敞的温室。
再说一遍。
是一个人来打扫蛮宽敞的温室。
一般是两、三个人做的吧。咦?
咦?就我一个?
嘛,算了。我会做啦。嗯,当然会做啦。
在王宫东庭园阳光普照的地方建造的温室,是个奢侈地用上大量玻璃的庞然大物,种了南国的稀有植物。
只在白天开放,可以小憩或散步,是识途老马的好去处。
当然,入口处有管理员在,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基本上只有王族或伯爵以上的高等贵族才能进。顺便一提,只要他们的同伴是贵族,那阶级也不成问题。
怎么说呢,是用于带情人进去的规则吧。
温室里的植物是园丁的工作,所以我不用做拔杂草、浇水等与植物有关的工作。
清扫地面、捡垃圾、打扫凉亭式的休憩处和长椅,检查是否破损,还有就是打扫休息室。
虽然要做的事情只有这些,但因为面积大,光是打扫就很费事。
而且,有两个休息处背后都长了高大的植物,这根本是为了那档事才种出来的吧?是谁设计的啊。
明明来的人很少,使用率却奇高,每次都会弄脏。
给我正常地休息看植物啊。
请不要因为一半算外面而兴奋,或者因为外面太冷这些鬼扯理由而跑来这里。
休息室这个,是指可以在温室最里面边观赏植物边休息的房间。据说是先王为喜欢植物的王妃而建的。
温室一侧的墙壁上嵌着一块大玻璃,摆着统一的白色、造型优美的圆桌和四张椅子。
前王妃好像都会一边欣赏温室里鲜艳的花朵,一边优雅地品茶。
但不知道为甚么,稍远处放了一张软绵绵的沙发。怎么看都是后来才放的。就是这么的突兀。
过去打扫这里的时候,这沙发没一次不脏的。
如果前王妃知道中意的休息室被用作这用途的话,想必也会在草叶后面哭泣吧。虽然她还没死就是了。
前王和前王妃退位后,就在远离首都的离宫里悠闲地度日。
悠然自得的隐居生活。即使说是乡下,但肯定不是我家那样的乡下吧。
想着麻烦事还是先弄好而快步走,我听到小猫的声音。
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因为地方广阔,找起来很麻烦,但放任它胡闹也很头痛。也得经管理员跟园丁说一声才行,当我这么想到之后的事时,才发现好像有点怪怪的。
小猫的哭叫声之间夹杂了人声。
即使是宠物也是禁止入内的喔。真是的。
正要敲休息室的门的瞬间。
「喵啊啊啊啊!」
从打开了一个拳头宽的门里传来的,是有如猫咪一样嗲声嗲气的声音,那显然是女人的声音。
猛地把想敲门的手缩了回去,两手掩住嘴巴。这时候哪怕只是呼错一口气,也会被发现。
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正要离开时,一个声音传到了耳边。
「啊哈,不行喔。我说了要惩罚你吧?」
「对不洗~」
「连口齿都不清啰。多么可爱啊,我的公主。来,不好好撑着的话会会掉下来的哦。」
听到那欢快的声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甚么啊。
所谓的惩罚又是干甚么了。
不明白对话的意味。
听你的声音这么开心,好可怕,到底都在干甚么啊。
不,不用了。我不想听。听了之后好像会很不妙。
有人在就跟我说啊,管理员!
当我说要去打扫的时候,他摆出的微妙表情原来是说这个啊!?是说这个对吧!?
大概是被封口不许说出去吧,不过,好歹含糊点告诉我啊。
只是坐着的木头人的话,那你就别当管理员了!
「你看,都流了这么多啊。呐,公主,你想怎么办?告诉我吧?」
「……对……做……」
「呼呼。我听不见喔。来好好央求我。」
「喵啊啊啊啊~」
莺莺的,喵喵的,吵死了啊。
是发情期的猫吗。这是迟来的发情期吗。
还是在主张自己的地盘吗?
要做标记的话,给我回自己的房间做啊。
「呜,莉莉、莉莉安,欺负人喵~。」
听了猫女的娇喘,我冷汗直冒。
你说了甚么?
莉莉安?莉莉安难不成,就是王妃的护卫女骑士莉莉安・雅诗兰大人?
因为创建了由非常讨厌男人的女性组成的百合骑士团,那个有名的莉莉安・雅诗兰大人?顺便说一下,也有传闻说她也是王妃的其中一个情人。
那么,声音尖亢的猫女,也许就是最小的第三公主。不,十中八九不会有错。
因为我偶然听过她那高得让人烦躁的娇喘声。
当时跟我一起的玛蒂达欧巴桑说她的声音和年轻时的王妃一模一样,听起来很不舒服,于是就不知不觉记住了。
真的假的。
第三公主不是预计明年会嫁给帝国的第五皇子吗?
顺便一提,第一公主已经嫁给了西方一海之遥的米纳克王国的第二王子,第二公主则嫁了四十有五的公爵。虽然因为年龄差距而引起了王家的纠纷,但好像是第二公主硬跑上门的。也太大叔专了。
不,这个怎么也好。
莉莉安大人和第三公主的组合嘛。
…………亲子井吗。
不不不。不对,现在该在意的不是那个。
莉莉安大人跟王妃的终究只是传闻。
就算再怎么接近黑色,毕竟只是传闻而已。
更重要的是公主。
因为双方都是女性,没有跨越那一妓,所以还好吗。
诶?才不好吧。
可是,既然不是男人,应该没关系吧。
等等。混乱起来。
……嘛,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啊……嗯。呀。啊,不、不行,不行~~~」
吵死了。不行的是你那响亮的娇喘啊。
再压低一点声音吧。要是被发现,不妙的可是你吧。
「你那惹人怜爱的声音搞不好被甚么人听到哦?怎么办了?要不要把你那凌乱的模样给人看看了?」
「呀。莉莉欺负人……」
小心不被发现悄悄地把门关上,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我正要关上微微打开的门,一道影子落到我递出的手上。
感到不对劲而生出一肢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慢慢抬起头来,从比刚才拉得更大的门缝中,一对冰冷的眼睛正俯视着我。
「!」
我拼命用双手捂住因惊吓而差点发出惨叫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
但也因此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好痛。
近距离看到的莉莉安大人美得威风凛凛,用丽人这个词用来形容她刚刚好。
如果是正常地相遇的话,大概会看得入迷吧,但现在情况不妙。
状况上,我完全就是个偷窥狂。
冷冷俯视的蓝色眼睛好可怖。
不是很不妙嘛?这不是死亡事件吗?
不对。我没打算偷看的。门从一开始就打开了。
不如说,我明明又没偷看。反而是想关上的。
门轻轻地打开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怕。
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冰冷表情好吓人。
不妙。会死。会被杀。
爸爸,盖尔哥哥,凯因哥哥,姐姐,妮娜嫂嫂,原谅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因为我撞碰了公主和女骑士幽会而遭到不测。
但愿至少尸骨能送回老家。啊,还有至少藏在房间里的私房钱也是。
我微微颤抖,目光没有离开莉莉安大人,她便在跌坐地上的我面前单膝跪下来。
「呐,你能帮我拿杯热茶和毛巾来吗?」
听到她低诉的请求,我用手捂住嘴,猛地点头。
露出魅惑微笑的莉莉安大人,把身体探得更近了
「你知道喋喋不休的麻雀活不久吗?」
耳边传来明显的威胁,我咬紧了嘴唇。抬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莉莉安大人,只见她露出了与她的美貌相称的冷酷笑容。
颤抖的双腿用力,总算站了起来后,我挺直腰杆,用带着答应的意思低下头。就这样往后退时,听到关门的声音,我急忙跑了起来。
好可怕了。真的很可怕。
还以为会死,但总算还活着。太好了啊啊啊啊。
心脏都怦怦直跳。
即使被男人轻视是女性,好歹也是骑士。当时要是发出了半声惨叫,说不定就会被砍了。她的眼神似乎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那太不妙了。
不可以跟她为敌啊。是个不能靠近的人啊。
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避开她,然后除了热茶、点心和毛巾之外,还多准备了一条蒸毛巾。
当站在休息室前面,莉莉安大人就像看准了时机一样走了出来。
好可怕。
我不发一言,从放了准备好的东西的推车往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在紧张中,随着脚步声而放低视线,只看到莉莉安大人的鞋尖。
我的紧张感和心脏都快要达到极限了。
「我喜欢机灵的孩子。」
被这番话吓出一身冷汗。
不用甚么牵制了,快点回去啊。
「我会记住你的。」
莉莉安大人丢出多余的一言,推着推车回到了休息室。
我不动声色地迅速离开,回到温室入口附近。
啊,紧张死了。
一下子累了。明明都这么累了,半点也没打扫是怎么样啊。
虽然很想回去,但那也不成。
没办法,只好从入口附近开始打扫。尽可能安静点,消除气息。
我也明白她们尽可能不想被人看到。因为感觉会非常麻烦嘛。
一边捡垃圾,一边都要深深叹一口气了。
尽管从进王宫工作后就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场面,但这次真的不妙。
谁会猜到公主的对象是莉莉安大人嘛。明明都于归在即,到底是在干甚么啊。
咱们的国王和王妃,你俩要好好教育啊。
不如说正因为上梁不正,所以公主才会变成那样吧。
不不,还是得好好教育才成吧。也许正因为不是男性的恋人,所以搞不好是有好好想过。只是那又如何就是啦。
我们王族真的不行啊。
第一公主我是不知道,但第二公主喜欢枯朽大叔,第三公主也跟女骑士卿卿我我。说到底,国王也是萝莉控,而王妃也养了好几个男女情人。
正经的应该只有王太子吧。
干吗会变得这么专攻色情了?『真爱』就是色情吗?是色情对吧。
是吧,是吧。
『真爱』果然不是甚么好东西。
也就是说,姐姐丈夫上的那个伯爵也是好色吗?
不行。姐姐竟然要被好色变态袭击了。
下次去见姐姐时,送她把护身的剑好了。选个杀伤力强的吧。
捡起长椅附近熟悉的垃圾,用抹布擦去上面的污渍。时间久了的污垢可是很顽固的啊。好想用水刷一下再洗。但考虑到会发出声音而没办法,真不甘心。
你们能快点出去吗?
正当我专心打扫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
慌忙躲进长椅后。从遮挡视线的高身植物的缝隙中,看到了两个依偎一起走着的身影。
公主大人,你的脚不都摇晃晃的嘛。莉莉安大人不都满脸愉悦嘛。
内心傻着眼一边偷看,这时莉莉安大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轻轻抬起头,跟她四目相对。
她扬起嘴角,食指轻轻抵住唇边。看着明明是性感的动作,却只感到恐怖。
直到看不到她若无其事地离去的背影,才觉得终于可以呼吸了。
啊,好紧张。
当然。我才不会说的。我又没有自己冲入火堆的M癖好。
最重要的是,很麻烦。别瞧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啊。
好,忘掉吧。
我甚么都没看到。
我甚么也没听过。
来,复述。
休息室的沙发不出所料地脏了。
该说只是弄脏沙发已经是万幸了。
但是,然而!
都乱七八糟的就是了。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乱七八糟的。
原来女性之间也会弄得这么脏啊,我又增加了不必要的知识。
把脏兮兮的沙发套用力除下来。
沙发套又厚又重啊。光是换新的就已经是件重劳动啊。
真是的……
直接给我在这里放张床啊。
◆◆◆◆◆
奥尔兰王国的王都兰德里亚,是以王宫为中心呈扇子形状扩展的贵族区、以及再以之扩张的市民区所构成的。
王宫的背后是包括离宫在内的庭院和国王直属森林,再往前是属于神域的卡普诺斯山。越过山阴虽有两个小国,但由于卡普诺斯山非常险峻,之间几乎没有邦交。
西边是克莱尔海,对面有几个国家有邦交。
东边是西贝达帝国和亍彳亚(チェチィア)王国,西南方是基努公国。
王国跟她们都各有邦交,表面上过着友好泰平的日子。
贵族街与市民街被城墙阻隔,出入须得穿过四处城门。而从门里延伸出来的,正是繁华的大道。
在这么的大道一旁,有一条工匠街。位于西侧的那条大道,有着不同工匠开的工坊。
有铁匠、打锻金属的雕金师、家具工匠、陶器匠等等,道上处处传来种种不一的声音。
因为会贩卖武器,因此很多士兵或骑士前来。而且由于贩卖的都是高价商品,常有卫兵巡逻,在市民街之中属数一数二放心、安全的地区。
售卖王宫骑士和士兵使用的武器或防具的其中一家铁匠铺『达顿』也是矗立在这条小道上。
因为是超过六十年都没打过大仗的盛平时代,军事上的生意虽然赚不了多少,但研磨和修补等生意每月都有,而且还有祝贺成人等赠送的装饰刀剑的订单。
老字号『达顿』既有信誉也有业绩,但他们没有不思进取,反而潜心钻研,是士兵之间很受欢的工坊。
莎拉以这样的老家为傲,这一天也在看店。
小小的店面不摆设东西,而是根据客人的要求提供商品。
由于大多数都是接外包,来店里的客人不多。身为女人的莎拉进不了工场,所以想着至少要帮忙看店和算帐。
自己是男人的话可以进工场了。非常喜欢武器的莎拉一边叹气,一边出神地望着祖父打的小剑。
叮当一声门铃响了,一个客人进来了。
是侍奉哪里人家的侍女吗?茶色头发编在脑后,穿着朴素但品质不坏的衣服。
「欢迎光临。」
当我笑着接待后,她说:「我是卫兵长格雷先生介绍的。」
啊,是王宫的侍女吗?
王宫的卫兵长格雷十年前还是一介士兵,经常光顾我们。
虽然表情严肃,其实很喜欢小孩子,以前经常陪我玩。现在变成了偶尔来夸耀女儿的溺爱爸爸。虽然有点烦人,但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像这样口耳相传介绍了我们店。
「原来是格雷先生介绍的呢。谢谢您。请问您想要甚么呢?」
「有护身用的剑吗?是贵族女性用的。」
「嗯,有啊。那您有甚么要求吗?」
如果是女士用的,大多是精致的装饰,或是想镶宝石呀、雕家纹甚么的。
侍女想了一会,非常认真地开口了。
「尽可能杀伤力强、一击就能杀死的就好。因为想贴身携带,有没有甚么又小巧又轻便的吗?」
唔?我刚好像听到是女士用的。
杀伤力是甚么鬼?
「敝店的刀具每一把都很锋利哦。」
「我希望当中找一把能够一击必杀的利器。」
「呃呃……」
那位妇人是预算和甚么战斗了?
侍女的眼睛转也不转,是家里发生了甚么纠纷吗?
讨厌啊。不要拿我家的武器用在那种事情上啊。
「是用来防身,没错吧?」
「当然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她便一脸认真地回了句完全不能信的答案。
怎么办?
虽然犹豫了,但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没法子,只好拿出几把防身用的匕首。
格雷先生,我真的很信你啊。有甚么事你要负责啊~~。
她说这次没时间了,所以就是现成品也不打紧,害我益发不安了。
一边流着冷汗,一边介绍了女性用的装饰匕首。
因为她一脸认真地听我说明,我也有点来劲,甚至还拿出了实用的锋利上品。
我是不是太轻率了。
把商品摆到谈生意用的桌子上,请侍女坐下来。
「请慢慢挑选,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告诉我。」
放下迎宾的红茶,匆匆忙忙回到柜台。
侍女用看着杀父仇人的表情,仔细地看着匕首。
至于不时听到的「只要击中要害」、「一击必杀」等令人不安的自言自语,我就竭尽全力装作没听见。
格雷先生!我真的很信任你啦!
侍女在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在最后的三柄之间犹豫不决。
非常厉害的集中力。或者说,压力好吓人。
是甚么呢?真的不是杀父仇人吧?
我试着向格雷先生祈祷,却只想起他女儿菈芙的可爱模样。
不由得叹了口气,正要吐出来的时候,门铃「叮铃」的一声响了。
「欢迎光……临……」
慌忙露出笑容后,却发现站在那里的,是个很怀念的人。
「……詹姆……啊,失礼了。」
「不,不用,像往常一样叫我吧。」
詹姆笑着说。
看到那个笑容让我有点难受。一阵苦涩似要从喉头深处溢出来,我勉为其难笑了。
「那可不行喔。那么,今天怎么了?」
「莎拉,我有事要告诉你……」
「如果没有甚么事的话,请您回去吧。」
不要听到我的话而露出受伤的表情啊。
受伤的人明明是我。怎么你会摆出那表情了?
詹姆的真名是詹姆斯・彻瑟。是这个国家西侧,跨越克莱尔大海后的米纳克王国伯爵的公子,本来的话,不是我能跟他搭话的人。
一缘一会,我在在一年前偶然认识来到这国家工作的他,彼此互相吸引而交往了。
当然,我不知道他是贵族,只把变装了的他,想成是有点富裕的人家。
真心爱上了他,第一次和他合而为一的四天后,才知道他是别的国家的贵族。
他的同事还特地到店里告诉我。说他在米纳克王国有未婚妻,跟我只是玩玩罢了。
贵族和平民是不能结婚的。
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他分手了,为甚么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明明都想着别要再撩动我的心了,但一见上了又觉得很高兴,心里很是难受。
「莎拉,我爱你。」
我摇头拒绝詹姆伸出的手。
「骗人!你明明已经有未婚妻了。」
「才没有。那只是马克撒的谎。那家伙说的统统都是假话。」
听着他拼命说着,我不由得想偎倚这番话了。
可是……
「但你其实不是贵族嘛。我只是铁匠的女儿喔。只是个平民啊……身份不一样啊……」
「……我舍弃了。」
「诶?」
我喃喃地反问道。
你说了甚么?
「我回到了祖国,舍弃了身份。你讨厌变了平民的我吗?」
詹姆的话,惊得我不能言语。
舍弃了身份?为了我?
你甚至愿意放弃贵族身份,也要选择我吗?
神啊。这是我的愿望吗?还是南柯一梦?
「詹姆……真的?」
「嗯。不能和莎拉一起的话,我才不要甚么身份。」
当我用颤抖的声音一问,他便用交往时经常看到的灿烂笑容回道。
居然、会这样。
不双手捂着嘴,我怕会尖叫着哭出来。
啊,神啊。
詹姆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爱你。」
「……詹姆!」
跑到张开的双臂里,强壮的臂弯紧紧抱住我。
啊,这气味。是我最喜欢的詹姆的味道。
很高兴很高兴,眼泪和心情都要弥漫不止了。
「我也、我也爱你。」
「啊,莎拉。我爱你,我的命运、我的女神。我会把一切全奉献给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不要离开我。啊,詹姆。詹姆,我爱你。」
我们一边交换着爱的话语,一边互送火热的吻。
◆剧终◆
给我等一下ーーー!!
你们是不是忘了有客人吧?完全忘记了吧!
突然开始的恋爱剧,马上在眼前迎来最终幕。
甚么,接下来是谢幕吗?要加演吗?
要我泪如雨下来鼓掌?别开玩笑了。
一直犹豫该选哪一把,好不容易选好了,刚想结帐,却发现来的客人和店员的气氛都很严肃,于是我察言观色地消除气息,结果给我来这个。
更糟糕的是,他们两人正好挡住了出口。既然走不了也没办法,本想着再等一会,但他俩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真想把这匕首插到发情热吻的两人的鼻上。
不不不,那样会变成动刀子,而且搞不好会遭到男方的报复。
我只是个柔弱的侍女。不行不行。
只要死了心看戏了。
快点演完吧。又或者察觉到有客人在。
喂喂,小哥,你的手伸进店员小姐的衣服里了。我都瞥到健康的肌肤了啰。
再进一步的事留在卧室里做吧。在那之前先让我买东西。
然后把店关了,再尽情地亲热不是很好吗?啧。
然而,戏还迟迟没演完。
彼此唾液缠绵,互抱的男人的手,一直不规矩地往女人的大腿游走。
不知怎的让人联想起蛇。
但这也太久了。我的忍耐差不多到极限了。
我朝大蛇般的这对恋人,送上用力的鼓掌。
心情上来说,这算是应酬了无趣的演戏后的谢幕吧。
这时才想起我的存在的两人转向这边。
店员小姐满脸通红,慌忙想要离开,但男人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让她走。
「恭喜你们,能够见证到一对恋人诞生的瞬间,真是难得可贵的体验。虽然我也想通气点速速退场,但可以帮我算一下这个吗?」
「是、是的!对不起,我现在就来。」
店员小姐慌忙接过我递出的匕首,回到柜台。
我又对着那有点慌乱的背影,追加了要求。
「因为是礼物,所以能在包装上系上丝带吗?啊,也请帮我封上工坊的火漆。」
除了礼物,否则不会弄甚么包装,而若非给女性用,不然也不会绑甚么丝带。
至于工坊的火漆,虽然可以为工坊做宣传,但要烧蜡烛后滴上,戳上刻印,然后冷却,因为有点麻烦,所以在赶时间的时候会被人讨厌。
当然,这是故意找碴。
不就是稍微拖延一下两个人独处的时间嘛。不就是阻挠一下嘛。既然都在眼前演了出廉价爱情剧害我尴尬了。你们就忍耐一下吧。
我对着愁眉苦脸的青年堆起满脸笑容。
「因为是送给重要的人的礼物。」
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就诅咒自己那在客人面前蠢动的下半身吧。
反正我回去后,你们也会关了店卿卿我我吧。
啧。你们幸福就好。
巴不得接着又有客人进来。
生意兴隆嘛,这不是很好吗?
◆◆◆◆◆
……………………。
……………………。
…………果然还是再上一次厕所吧。虽然好像甚么都上不出就是了。
站起来,想一想,又坐下。重覆几次,活像是甚么重训一样。
没忘东西吧。装礼物的纸袋、放着手帕之类的包包也带了。
…………还是趁能上的时候上吧。
哎,紧张得连早餐都几乎没吃。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
但总觉得可以上点甚么。
我是在王宫的马车等候室里,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站了又坐、坐了又站、形迹可疑的女人。对不起。
差不多该在意零星的旁人目光,死了心老老实实地坐下来。
等候室在上班的大清早和下班的傍晚会很挤,其余时候人相对少,但也不是无人。
在被当成怪人之前,我还是老实一点吧。
今天是跟姐姐约好的日子。
因为说了来接我,我在约定时间的三十分钟前已经来到了。
已经紧张到坐立不安了。
怎么办?
说肚子痛拒绝吧?
不,不成啊~。
如果这时候拒绝了,可以预见一定会拖拉不去见面的。
加油啊我。不是教过我女人就是要胆量吗。
「您便是罗德曼男爵千金对吧。敝人是克鲁采伯爵家的仆人岑克。」
来迎接的人,向正握紧了拳头的我喊道。
啊,早知道果然还是再上一次厕所就好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伯爵家仆人的恭请下坐上马车。
被出货的家畜,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我看着流逝的风景,叹了口气。
啊,王宫要远去了。
任凭身体随意摇晃,跑了数十分钟。
从马车的窗户看到的克鲁采伯爵家,是一栋还算大的房子。
虽说是还算,但能在王都拥有这么规模的宅邸,即使是伯爵级,也算得上是相当富裕的了。
作为一介男爵的女儿,这头婚事可说是破格了。假如对方不是那个伯爵,我也会祝福他的。
…………大概。
打从一见面开始就是差透烂透了,之后印象也同样地坏。多半今后也不会上升吧。
要去那种家伙的住所虽然很火大,但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不会表露出来。
自从买了护身用的匕首当礼物后,我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因为能提升姐姐的攻击力跟防御力。就算发生甚么,也能保护到姐姐吧。
由于这样一来,以后见上姐姐的次数也会增加,遭遇到那家伙只是时间问题吧。
于是我便灵光一闪!既然我都长大了,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相处比较好。
能和姐姐圆满离婚固然是最好不过,但我想不出怎么办才成。要是他能外遇个一两次,那便最为简单就是啦。
但从传闻的溺爱程度来看,这方面看来很渺茫。
没办法。把真心话藏起来,表面上平稳相待吧。
就让我发挥这两年培养出来的侍女能力吧。
但是,马上是不可能的。希望能留待下次再下次再下次再说。
来随伯爵家,门关已经看到叫人怀念的姐姐。似乎是特地跑出来迎接我。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我不由得咬紧嘴唇忍住,然后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克鲁采伯爵夫人,感谢您是日的邀请。」
「欢迎。终于能邀到你了,我很高兴。」
对于互相用上陌路人的态度,我们都相视而笑。
气氛顿时变了。
从端庄的伯爵夫人变回了熟悉的姐姐,刚才的紧张都烟消云散。
姐姐亲自带到的,是间能看到庭园的房间。
能清楚看到庭园盛开的花儿和工致的林木。
侍女准备好茶水后便离开了,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姐姐。
姐姐拉起我的手,露出依旧美丽的微笑。
「很高兴见到你。因为一直叫你也不来,好寂寞啊。」
「对不起。」
「要我原谅你的话,以后也来玩吧。」
「……只有姐姐一个的话,我会来的。」
还只是第二次的话,我没自信不跟那家伙找碴。我也不愿给姐姐添麻烦。
看到我移开视线,姐姐扑哧一笑。
「哎呀,就不能像平时那样叫我吗?」
「可是,都已经成人了……」
「在人前就没办法,可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真想你能像以前那样叫我啦。」
正当我不知怎么回答时,她刻意地叹了口气,悲伤地垂下了眼睛。
「啊啊,不但被无视了两年多,连这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好寂寞啊。」
「真是的!欧涅酱!」
「是~的。」
她回了个灿烂的笑脸。
刚才那个娴雅的美人去哪里了?
虽然有些傻眼,但实在太像姐姐的一套了,不由得笑了出来。姐姐也温柔地笑了。
明明之前那么紧张,却总觉得变得和结婚前没甚么两样。奇怪。
这里是伯爵家,姐姐已经嫁为人妻,而我亦已经成年工作了。
但当喊她欧涅酱时,她也会像往常一样笑着回答「是~的」。
我高兴得不得了,有点害羞。
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两个人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谈论着近况。
果然不出所料,姐姐误会了卢卡里奥,我诚恳仔细地解释那只是误会,但不知为何她连班尼迪克子爵的传闻都听说过,这也完全否认了。
那个绝不可能。
虽然意外地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对我来说却不是恋爱对象。
恐怕对子爵来说我也不值一提。如果知道被人流言蜚语,也许会嗤之以鼻。
「果然嘛。因为都不合安娜的喜好嘛。」姐姐也二话不说信了。
顺便说一下,那也只是子爵众多的传闻之一,所以流传得并不广。得救了。
问到为甚么她会知道我认识子爵,她说上次子爵请客吃肉的时候,克鲁采伯爵碰巧在店里。
真的假的。
完全没有注意到。
不,假设察觉到,我也搞不好会皱起眉头,所以没发觉也许更好。
之后还谈了之前回乡时老家的事情,妮娜大嫂教我刺绣的事。
聊天乐不思蜀,把礼物都一整个抛诸脑后了。看到映在视野一角的纸袋,这才终于回想起来。
哎呀,因为太亢奋了,本该是一开始时就要送的,我都忘了。
「欧涅酱,这是礼物,万一有甚么情况,请不要客气拿来用。」
「哎呀,这是甚么呢。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了。」
这可是挑了我很久的佳品喔。
简单易用的固然很好,但既然是大美女姐姐用的,毕竟会想要相应的装饰吧?
所以,才选了雕刻了铃兰和独角兽的这一柄。
一击必杀。论锋利也是超伦轶群。
我雀跃不已地等待姐姐会有何反应。
姐姐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打开盒子,不知为何,动作一瞬间停住了。
啊,难不成是看入迷了。
因为雕刻挺功致啊。很漂亮对吧。
会不会中意呢。
「如果发生甚么事,要拿它保护好自己。听说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喔。」
单是稍微出鞘,剑身便已亮出寒光。
姐姐慢慢地把它收回剑鞘,把剑放回箱子里,呼的透了口气。
因为拿了不习惯的东西,所以紧张了吗?
就算装饰了,好歹也是剑嘛。明白明白。
「安娜……不,没事。谢谢你。你的剑很漂亮。」
「不客气。要是遇上甚么无法无天的事,就不要犹豫用吧。」
「嗯,嗯……。对啊,遇上的话。」
虽然应该会踌躇吧,但万一觉得有危险,就不要在意是礼物,尽管使用吧。
因为就是为了这种用途的工具。
「这个是?」
取出纸袋里的另一个盒子。
「那是我亲手做的曲奇饼。可以的话,请和伯爵一起吃。」
「……安娜。」
「之前对他的态度很恶劣,算是赔罪……。但是,之前的我可不会道歉的。谁叫他把姐姐抢走了,那点儿的就该心甘情愿接受喔。」
大概是传达出我想走近一步的心意,姐姐温柔地抱住了我。
「谢谢你,安娜。」
「但是,果然还是讨厌喔。虽然我决定和他正常相处,但是,还是讨厌他。」
「没关系喔。那也没关系,谢谢你。」
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是与以前不一样的香水。
质比以前的好,很适合现在的姐姐,带着温柔的微甜气味。
这些细微的差异都让我想哭。
明明是我的欧涅酱。
我不知道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了。
明明答应过会待在我身边,明明说过最喜欢我。
「果然,我不要你结婚啊~」
满腔的东西,一下子涌了出来。
大概,那都是从那求婚时一直积攒下来的真心话。
因为说了会让她为难所以没说,但其实我一直都这么想。
──不要走
──别丢下我
像孩子一样任性。
真没出息。
明明已经成年了。
明明是大人了。
因为,我以为我们还能在一起。
我做梦也没想到,在成年的一刻就被伯爵横手夺去她。
「不要和那种不可靠的男人结婚。」
「哎呀呀。」
我一哭起来,姐姐就像小时候一样摸着我的头。
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
「可是,都已经结婚了啰。」
「不要~,那种胆小没用的家伙当欧涅酱的丈夫,我不要。明明是个看到牛就会吓得僵硬,踏到马粪就会惨叫,简单的陷阱都会踩中,青蛙丢到头上就会跳起来啊?看到产牛犊的话绝对会晕过去哦?我可以打赌。」
要他帮爸爸的话不是绝对办不来嘛。给我昏倒了,然后被欧吉桑嘲笑「真没用啦」吧。
我苦痛欲绝地诉说了对伯爵的不满,却被姐姐双手捏住脸颊强行扯起来。
在我惊讶的视线前方,只见露出了圣母一样微笑的姐姐。
「安娜。谢谢你担心我。不过不要紧哦。纳西尔大人意外地可靠喔。」
「可是,他不都弱不禁风嘛。想跟欧涅酱结婚就得更强壮,能守护欧涅酱、然后、然后,若不是只爱欧涅酱一人,我不要……」
「……纳西尔大人虽然不强壮,但也会守护我,也只爱我一个人啊。所以,不要紧喔。」
姐姐温柔而坚硬的话,让我无法反驳。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姐姐幸福地这么说,我甚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但只是扶在脸颊上的手却使了把力,我瞪大了眼睛。姐姐那在极近距离的笑容很是犀利,我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
「那么,陷阱和青蛙指的是甚么呢?请解释清楚清楚,好让姐姐也能明白。」
「那个,这个……该怎么说呢……」
「安娜。过来这边坐下吧。」
「…是,是的……」
搞砸了……。
我把自己从树上,向到访家里找姐姐的伯爵头上丢青蛙或蛇,吓了一跳的伯爵,摔了一跤踩到马粪,高声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的事情说出,「然后呢?」、「还有呢?」在和稳的笑容面前,我就像条件反射似的,把其他干过的好事都一五一十统统和盘托出了。
人家明明都没揭发了…。
「安娜,你有在听吗?」
「是的,我在听。」
就这样,原本应该是和睦的姐妹茶会时间,全部用在了说教上。
转眼间就到了回去的时间,姐姐把我送到大厅。
明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拜访的,这种疲惫感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还留下若干的悸动,但种类不一样。
「安娜……」
「是、是的。」
不知是刚才的余韵,还是被刻到深处的条件反射,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你的饼干颜色很古怪,里面放了甚么?」
啊,是那边啊。
太好了。还以为又要说教甚么呢。
「嗯,是对生发有好处的猪肝和海藻粉末,但只加这些会不好吃,所以我又加了蜂蜜作提味秘方。」
也是对着一直以来赔不是,我才把有助生发的东西加进去,看我多体贴了。
因为牧场的大叔说「金头发比较容易变稀疏」嘛。
我有好好问过医局的医官啊。听说很多人都因为童山濯濯而烦恼。
刚烤好好像有点点的怪味,不过是错觉啦,错觉。因为都加了砂糖和蜂蜜嘛,味道一定是又甜又好吃才对。
虽然我没吃过就是了。
因为我又不稀薄。
「为甚么会这么担心到头发了……」
「啊!欧涅酱你也吃吧!」
「……嗯,谢谢。」
虽然听不到姐姐的呢喃,但既然对头发有益,那姐姐的头发应该也会变得更亮丽吧。
下次再多做一些带来吧。
正当我烦恼下一次该放甚么时,姐姐神色凝重地抓住我的双肩。
「下次想让你吃我做的东西啊。」
「啊?真的?好高兴啊。」
「下次请绝对要空着手来。」
听到姐姐的请求,我全力颔首。
在结婚前她也偶尔会给我做。
特别是挞和派,很好吃!
太棒了!好期待!
兴高采烈地走向来程时同一辆马车。
姐姐也送到我马车前,和我轻轻拥抱。
「下次要再来玩哦。」
「嗯,我会再来的。」
「忘了告诉你,安娜,你明年就是姨姨了啰。」
临离开时,姐姐在我耳边低语。
诶?
因为无法理解内容而迷迷糊糊的我,在仆人岑克的催促下坐上了马车。
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马车开动了。
「随时过来吧。」
看着远去的大宅,听到姐姐的声音时,我推下马车的车窗,稍稍探出头来,看到姐姐用手怜爱地抚摸着还没隆起的肚子,笑容满面地向我挥手。
「骗~人~~~!」
致。姐姐明年生下的小婴孩:
求你,求求你了,请生得像母亲吧。
虽然就算长得像父亲……也不会讨厌。不,倒是接近讨厌,不过,因为你是无辜的,所以罢了。但是,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长得像母亲,拜托了。
啊啊,我果然讨厌那伯爵啊。
◆◆◆◆◆
在相隔两年后跟姐姐再会的翌日清早。
醒过来的我,裹在被子里苦闷难当。
呜哇哇哇。真是羞死人了。
甚么不要嫁人了,小孩子吗?都十八岁了,还小孩子吗!
是因为好久没见姐姐,于是退化成幼儿吗。
哭着撒娇甚么,这可不是成年的淑女该做的事啊。
咕哇哇哇。有没有人能消去这段过去了。
有洞的话想钻进去。不如说索性自己来挖。
钻进去反省一下的话,过去会不会消失呢。
不会消失吗。不会消失吧。
那埋进去也是白费工夫,挖洞也是白费劳力嘛。
好,忘掉吧。
然后,下次见面时就装没事人吧。
反正到时也只会跟姐姐见面。
如果是熟知过去百般事情的姐姐,应该不会介意吧。……不,搞不好会故意挖出来,给我精神打击。
过去的诸如此般都是孩童时代的事了,昨天的我举止很成熟哦。
呜哇哇。搞砸了。
试着不是埋在洞里,而是埋在被子里。
恰到好处的弹性和温暖,感觉好舒服。
不妙。快要睡着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窗外传来一声呼喵!猫儿的威吓声惊醒了。
是真正的猫咪大战吗……真是和平啊。
把抱着的枕头放在固定的位置「嘭」的一声拍了拍。
冷静点,忘记吧,不能再想下去了。
吸──呼──我做了个深呼吸,终于跑去换衣服。
速速换好衣服,去吃早餐吧。
因为饿着肚子,所以都没能好好思考啊。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点的时候,又不小心想起了昨天的事,结果头重重撞上了房门。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会坦诚过去的恶作剧。
败给了姐姐笑容可掬的压力,我一五一十招认了。
这不就刚出道的妹妹可爱的恶作剧嘛,真希望你能一笑置之啊。
在伯爵的红茶加了大量的醋,姐姐和哥哥都很生气,连爸爸也难得地教训了我,说不能糟蹋食物。
……嗯。爸爸的说教有点离题了。
把苦苦的药草磨成粉末撒在伯爵的饭菜上,结果也被发现,被哥哥们教训了一顿。
陷阱挖到一半就腻了,明明只挖到脚踝那么深,而且上面隆起的泥也挺好懂才对,万万没料到居然会上当。我觉得那是这也能中招摔倒的伯爵太笨。
明明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却被姐姐没完没了地说教。
正因为是正论,所以无法反驳,只能一味听着的痛苦。
哥哥的说教偶尔也可以当耳边风,但因为会被姐姐看穿,所以只能认真听。一旦暴露会很可怕。
幸好没要我从头再学礼仪。不过却把礼仪教材递给我,让我再看一遍……。
下次去的时候好像会有考试。呜。
还好是薄薄的精读本。真不想再读以前那本厚厚的书了。
柔弱的我,顶多只能推迟下次的访问吧。……不,要是推太晚的话又会来发催促信了,好可怕。
…………总之,暂时忘掉吧。
穿上夏天的制服,拍了拍脸颊,抖擞精神。
好!今天也加油吧!
在我鼓起干劲做完女仆工作,正要回休息室的路上,在树丛缝隙里发现掉落了的记事本。
手掌大小的皮革手帐。看起来很高级。
因为装饰很少,虽然是女性用的,但给人一种欧巴桑年代的感觉。
上面既没看到缩写,也没有名字。
稍微烦恼了一下,还是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说不定能找到失主的线索。
一边想着对不起失主,一边在翻开的第一页上,用流丽的字体如此写着。
寒风轻轻吹到 凛然冻结我身心
我的王子 请快点现身……
愿君将火炽的爱 融化我冻僵的心
被你那一片火热 包我身
望君呀君 我的甜心
趁我身与心 尚未冰中寝……
「噗!」
空气遽下从紧闭的嘴角流出。顺便腹肌也要用力。
住手,别逗我笑了。拜托了,我的甜心。
「唔唔。」
不行。戳中笑穴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用颤抖的手又翻了一页。
未懂初恋的我 乃是冰之少女
厚冰重重封闭我心坎
融化的可又是谁人?
熙春普照旭日似的爱恋
又似夏日阳光一般的爱
于我心 绽开的欢欣
你的那怜爱 你的那热吻
你的那激情 通通往我渗
化作只属于你 春天的女神……
「嗯噗,咕呼。呜~~」
我用没拿记事本的手掩住了嘴,但还是漏出来,发出古怪的声音。
我的腹肌大显神通。
合上记事本,放进围裙的口袋里后,我忍不住当场蹲下来。
「~~!!」
真想拍着地面笑个不停。好想捧腹大笑。
不妙。冰之少女要杀死我了。
在融化之前我就要死了。住手,我的肚子好痛。
是谁啊,把这凶器掉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拷问。不妙,要死了。
虽然拼命闭上嘴,但忍不住的大笑,害我浑身都发抖。
如果不堵住,搞不好会大声笑出来咩。
憋得太厉害了,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旁人小心翼翼的问候,我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停住了。
糟糕!有人。
再这样下去,就会被认定为可疑人物或病人。
双手按着嘴,深呼吸调整呼吸。为了表明自己很健康,我猛地站了起来。
「让您担心了,我没事的。」
回头时,我挤出来的笑容僵住了。
视线的前方是班尼迪克子爵。
今天也无意义地闪闪发光。……因为天气很好啊。
眯起眼睛看着阳光照射下的金发,感叹他的发色即使减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知道最近的子爵是不是直觉很好,他皱起了眉头。
「你又在想着甚么多余的事吧?」
「不敢。只是看到您的头发安泰。我就放心了。」
「这甚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那样。」
别深究了。会减少的。
这种时间会出现也挺……常见吧。大概是冶游归来吧。虽然没带上女人倒是罕见就是了。
「没事吧?」
「?」
听了他的话,我歪头畹思。
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原来是在说那个。
「嗯,没事。只是不小心捡到个意外的笑料。」
「还是老样子不懂你在说甚么。」
糟了。早知答他天水来了不就好……。不,天水是甚么了?
虽然很想众乐乐给他看看记事本,但这再怎么办说也太残忍了吧。
「嘛,没事就好,身体不舒服就休息吧。」
担心我的慰问,又让我想起笔记本上写的「王子」这个词,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立刻用双手掩住,但不行。
也许是急促闭住呼吸,害我咳嗽不止。
冰之少女啊。单论外表很王子的人就在这里喔。高兴吧,我的甜心。
不妙。思考变奇怪了。
可怖的冰之少女。
「喂、喂,你没事吧?」
只要笑到快死掉而已。不过没事。我正要抬起手,身体却一下子浮了起来。
吃了一惊,咳嗽和笑声都止住了。
「给我乖乖别动。」
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时,却看到子爵的侧脸。
竟然被横抱起来了。
「诶?诶、诶诶?没、没事的,请我放下来。」
「咳得那么厉害还说甚么?快去看医师。」
「咳!不,真的没事,我只是笑过头了。」
我说了实话后,他才停下了脚步。
他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我。
「吓?」
「我说只是笑过头了。」
就是这样,把我放下来吧。
啊?王子低声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我放了下来。在我心里佩服明明起来很瘦却意外地有力气的时候,子爵注意到我的视线,突然微笑起来。
「甚么啊,你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吗?」
「没这回事。」
「不要秒回答。」
对不起,我是个正直的女人。
「然后呢?为甚么会笑了?」
「因为我捡了点东西。」
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捡到的记事本。
当然不能把内容让他看了。说实在,我是很想给他看看内容,分享这份喜悦的。不过是要公开了的话,失主不是会很尴尬嘛。
因为,如果是认识的人,不就麻烦了吗?
我看是看了,但谁会猜到内容会那样子嘛。
子爵的视线从我的手上移到斜后方。我顺着回头一看,只见侍女长正忙碌地四处张望。
真少见。
明明总是抬着下巴走路。
正想着看到稀客时,她的目光却停在我这边。准确地说,是看着我的头顶。
回头一看,是一个长相和身份都无可挑剔的遗憾色男。
原来如此。歇斯底里的侍女长也是个女人呢。
「班尼迪克子爵,好久不见。」
侍女长像少女一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笑逐颜开向他打招呼。看到难得一见的笑容,我嘴巴都撑大了。
「好久不见,康德利侍女长,好像害你要匆忙跑来,对不起。」
「哎呀,请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
「谢谢你。不好意思。你那可爱的发饰要掉下来了,我可以帮你戴好吗?」
听了子爵的话,侍女长满脸通红地说:「怎么,那太不好意思了。」但脸上也不是没那个意思……
子爵熟练地摘下发饰,仔细地重新戴上。
至今为止,你对多少人这样做过了啊。
「年纪这么大,还戴这么花俏的饰物,真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跟你非常配。」
「哎呀,哪有了,谢谢您。」
侍女长的脸变成了少女。
哇,这里有个花花公子。虽然我早知道,我当然早就知道,可是亲眼目睹惨遭花花公子毒手的猎物,我嘴巴到现在还是张大了。
不如说,我是不是被当成摆设了?虽然没差就是了。
「你好像在找甚么东西,请问怎么了?」
「啊,你看到了吗?我朋友说她的记事本掉在这附近,我正在找。」
「康德利侍女长为人不仅高洁,而且很温柔呢。」
「遇到那么困窘的人,我不能置之不理啊。」
侍女长用手托着染红的脸颊,娇滴滴地看着子爵。这是谁了?
「是记事本吗……」
子爵喃喃地说着,视线落在我手里的笔记本上。对子爵送上热切目光的侍女长也跟着瞧向这边。
似乎总算认知到我的存在。
做梦般的眼睛一看到我手里的笔记本,一下子睁大了。
好可怕。
「你、你,那是……」
盯着记事本,沙哑地问道。
「刚才我发现掉在那里,是侍女长大人的朋友掉的东西吗?」
「你、你、你。有没有打开看了?」
瞪得更大的眼睛好可怕,不由得猛猛摇头。
「怎可能了。我没看,因为真的刚刚才捡到。」
这么回答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个反应,难道,难道说,这记事本是侍女长的?
那个少女心全开的发梦诗,难道是侍女长写的!!
我勉力把涌起的笑意硬生生咽回去,轻轻递出记事本的手微微颤抖。
不行。不能在本人面前发笑。
忍耐啊腹肌,僵住啊表情肌。
她二话不说递了过去,侍女长迅速拿起,迅速检查里面的内容。
「这确实是我……是我朋友的。」
你刚想说我的对吧。
小心翼翼地把记事本揣进怀里的样子,完全不见平时的傲慢。
「能平安找到真是太好了,这都多亏了她。」
子爵格外明快地说。
侍女长神色突然一变,笑着对子爵说了句话后,也向我道谢。
那位侍女长,竟然向我这一介侍女道谢。
明天是下雨还是下雪?
我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
「那我告辞了」看着侍女长依依不舍离去的背影了,我禁不住喃喃自语:「不会吧,我的甜心。」
幸好没听见。
「所以呢?会笑过头的原因,莫非是那本记事本?」
「诶?诶诶?呃,我保持针默。」
「这不跟招供了一样吧。」
失策了。
不过,只要里面的东西没暴露就不成问题了。
「具体内容我不能说,但我敢断言一定会捧腹大笑。」
「这不是让人更在意吧?」
呃。因为我又不知道还有甚么说法。
「您跟她打好关系,让她给您看看不就好了?」
「……你说过会捧腹笑死对吧?」
「至少我是。」
「要是笑出来会很失礼吧。」
听到这正经的回答,让我意外地惊讶。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子爵虽然好女色,却是个女权主义者。
「甚么?再一次迷上了我吗?」
「本来就没迷过,所以不成问题。」
要是没有这种自信就好了。
不过,没有自信的子爵还能称为子爵吗?
「这真是个难题。」
「你在说甚么?」
抬头看着纳闷地歪着头的子爵。
「也就是哲学很深奥的。」
子爵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那么,从事女仆工作的侍女,是侍女还是女仆呢?这也是个深奥的难题。
◆◆◆◆◆
今夜会举办夜间茶会。
这次告一段落后,夏天期间将会暂时。
因为天气快热起来了,各方面都差不多来到极限了啊。假发啦礼服啦垫料啦。因为一旦出汗就会很不得了。
就是这样,今天会于克利福德侯爵家在王都的别邸举办茶会。
不愧是克利福德侯爵家。单是在王都拥有别邸就已经很厉害了,而跟国王直属的森林地区相邻就更让人吃惊。
有钱人~。
看到这幢没事的话没机会造访的豪宅,我的嘴巴都半张了。
建筑自然是了,连庭院也很厉害。各种各样都很厉害。
对不起,我的表达力和词汇力都当掉了。
该怎么表达才好呢。该说是在沉稳中显出品位和厚重感的建筑吧。虽非金碧辉煌却有种昂贵的感觉。
不行。要变成古怪的美食解说家了。
王宫或是离宫的话,占地和建筑固然也很厉害,不过那是国家的物件,厉害也是理所当然的。
与此相对,明明是个人的资产,感觉却不输人,真厉害。
一言以盖之,就是高雅的有钱人。
这次侯爵夫人和千金都来了,说明天化了妆再回去。似乎非常中意那眼妆呢。
侯爵家的侍女们每次都紧紧细看,搞不好下次就用不着我了。她们都勤勉得吓人。
我也不能输呢。
我得更努力学习。
要加油啊。
尽管明天不是休息日,但因为是侯爵委托的工作,好像被视为出差了。虽然事前跟侍女长说过了,所以不用担心。但最近有些事情很在意,让我该说是无法老实地高兴起来,还是该怎么说呢?嗯——。
「在烦恼吗?」
听到卢卡里奥先生的声音,我急忙回过神来。
糟了。
我一边涂上底妆一边思考,结果一留不神连彩妆都弄好了。手还会下意识动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厉害。
「失礼了。我在想点东西。」
「安娜小姐会放空甚么的,真少见呢。」
卢卡里奥眯起眼睛笑了。
因为还在涂底妆,帅哥清爽的笑脸好刺眼。
自从上次的晚会后,我跟卢卡里奥就变熟络了。话虽如此,也只是见上面会打招呼的程度而已。既然会客气跟我搭话,也许代表心中已把我视作友好的朋友吧。
「因为最忙有点忙,可能因为这样才松懈了。」
最近啊,与其说,烦恼的事,工作上的事也增加了。
比如上次那个温室吧,「唉?一个人打扫这里?」这样的事情变多了。
来到打扫的地方,本应一起打扫的人不在或者迟到。后来一问才知道,不是弄错了地方,就是临时才变更了。
去了休息室才一坐下,大家就跑掉,又或是碎碎念咒骂。
可能是误会,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呢,是不协调?疏离感?
而负责侍女的工作时,也会被分派奇怪的工作。
也没严重到要高呼出口。可是,总觉得很不舒服。
想不明白。
我是做了甚么吗?
啊,不行。我还在工作。
画眉毛,加粗眼线,用眼影画出阴影,让眼睛看起来更大。
眼睛下面也稍微涂上一点亮色,就会显得有点妩媚。涌出恶作剧的心,也画上了泪痣。
轮廓部分也用阴影掩饰,让脸部轮廓看起来更柔和。将侧发沿着轮廓轻轻垂下,这就完美了。
卢卡里奥的脸型比较长,所以在颧骨稍往下的地方画了腮红。
涂上少许混合紫色的红色口红,风情万千的美女就大功告成了。
这次也很满意。
在我整理假发的时候,他抬眼往上看着我。
这样啊,说不定男人就是被这动作打败了。又学了一课。
可悲的是,我不觉得会有能活用的一天。
「要不要跟我约会,转换一下心情?」
「吓?…………唉!?」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害我都发出了怪声,但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说甚么!?
约会,是谁和谁了!?
我一脸混乱,呆呆地回望后,卢卡里奥微微一笑。
「约会只是门面话,你能陪我去买东西吗?我想去看看衣服和首饰,但一个男人去的话,再怎么说也太尴尬了。」
啊,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吓到我了。不小心都心动了。
万红丛中一点绿,的确是很醒目的,想买东西也很难吧。
可是嘛,你还真的迷上了呢,女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乐意。」
不过这可以算作约会吗?
要说的话就是陪伴购物,但名义上是约会。
这是人生第一次约会喔。好厉害好厉害。
虽然其实不是,不过算啦。
我也能看到新款色,有点期待。
是日天朗气清,是约会的好日子。
虽然其实只是陪着买东西而已。
说是陪伴,但可是和男人一起出门哦。而且对方还是卢卡里奥。
和帅哥约会甚么的,有点害羞呢。
虽然买的东西都是和女装有关,但我不在意。
但是,有一个问题。
要穿甚么去呢?
会一边看着自己的私服一边烦恼,这也许还是第一次。
因为啊,是约会哦?
跟自己一个人去逛街购物不一样。跟和女性朋友去逛街聊天也不同。
是约会哦?
是和男人一起出门的哦?
跟和爸爸一起去巡视家畜,抑或和哥哥一起去视察采购也不一样。
不,我懂的喔?不过是以约会为名目的购物。
但还是会激动起来吧。这也不激动,就算不上女人了吧。
平时重视方便活动的衣服有点不行。虽然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出门衣服中挑,但这太难了。
因为实际上又不是约会,所以要是太用心的话,一旦人家心想「唉?你怎么这么拼了?」,那不是很丢人吗?
有没有像这种,虽然不至于太拼,但又适度地时髦的衣服了。
干脆,不如穿侍女服去?不,那肯定会吓坏了吧。我也不要。
嗯,很难啊。
最后,选择了去年买的淡绿色连衣裙,配上同色蝴蝶结的帽子。
……没被虫蛀和沾脏吧。
重重检查了后,时间就变得很吃紧了。
太得意忘形了呢。回过神来,登时有点害臊。
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贵族区广场的喷泉。
虽然他说要来接我,我婉言谢绝了。
要是被人知道了就麻烦了。因为卢卡里奥大有前途很是吃香,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怨恨。
坐上定期往返贵族区的马车。幸好同乘的人没有认识的人,我松了口气。
心里忐忑不安,雀跃地抬望晴空。
明明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卢卡里奥已经到了。
好早。
沉稳的灰色,上下配上深绿色,非常匹配。
我,可以走在这个人旁边吗?
往右转回去吧。不,既然都约好了,身为一个人,这样不行的吧。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被卢卡里奥发现了。正当我犹豫该如何反应时,他走了过来,我慌忙向他行礼。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只是我太期待而早到而已,请别在意。我们走吧。」
说着,他伸出手臂。
这就是所谓的护花使者?是要我抓住这条手臂吗?
不行不行不行。
明明又不是晚会,你要我挽着你的手臂!?
「那个,呃,我们又不是恋人,这该说是有点不好办吗……」
「今天是约会,请不要想得太复杂。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他用右手握住我的右手,放在他的左臂上。
要松开手也很失礼,所以在催促下我们开始走。
一连串的动作很潇洒,可以推测一定很习惯吧。因为没听说过他出现类似某子爵的传闻,应该是认真的谈恋爱吧。
…………至于对方是不是女性,这一点很难说就是了。
正当我觉得有点不好走路时,左手和左脚同时抬出来了。
我是有多紧张啊。
回过神来,卢卡里奥在停下脚步的我旁边,笑得双肩发抖。
呜,丢人了。
虽然开头长这样,不过约会(笑)进行得很顺利。
首先是来到附近的杂货店。
除了镜子和刷子,还有八音盒或置物盒等很多东西,像玩具箱似的。
「这个,一样的呢。」
卢卡里奥指着的,是一个糖果盒。
和我那个一模一样。
「是我第一次见到安娜小姐时,用来放送我的糖果的罐子。」
「你记得真清楚啊。」
「我记得喔。因为那时候很高兴。」
看他高兴地微笑,我也变得开心起来。
当时我也没有那么细心应对,害我也有点过意不去,但既然不是说谎就算了。
虽然没有甚么特别需要的东西想要,但看到一组漂亮的套装信,就买了下来。
「真漂亮。」
「嗯,我想用来写信给姐姐。」
「可以的话也能给我写信吗?」
卢卡里奥也喜欢这个套装信吗?对呢,用了的话就不剩嘛。
「如果这么喜欢的话,待会分你两三张吧。」
「……。谢谢你。」
怎么了。这停顿是。
是有甚么不对吗?
不过既然都笑了,算了吧。
接着去的是珠宝店。店里只有情侣或夫妇,搞不好我们看起来也是这样。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店员已问道:「是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吗?」卢卡里奥你也别要爽快承认啊。
不是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是来看看你用的首饰而已。……这我可说不出口。
只好暧昧微笑搪塞过去。
恋人的设定比较自然嘛。
「我想和女朋友一起挑,决定了的话会跟说的了。」
说着屏退了店员,两人自己在店里逛。店员大概也习惯了,笑眯眯地目送我们。请不要用那种欣慰的眼神看我们。
会害我想嚷「不是的」。
店里从大概是夏季用、用上清凉颜色玻璃的廉价物品,以至使用宝石的高价物品都有。
那个也好,那个也很漂亮,我们聊得很起劲。
心情上就是和女性朋友一起购物。
用绿色和淡蓝色玻璃做成的发夹映入眼帘。泪珠型的玻璃轻轻摇曳,十分可爱。
「很有夏天的感觉,很可爱呢。」
「对呢。」
不过,对卢卡里奥来说可能有点太可爱了。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买给自己时,卢卡里奥叫来了店员说要买下。
中意那个吗。也许下次打算打扮得可爱点吧。
不过下次办茶会时夏天都完了,这个不合适。
或者是给个人享受吧。很多人在俱乐部以外也会享受女装乐趣。
结帐柜台旁边有一个玻璃的展示柜,里面放着一条豪华的项炼,
察觉到我视线,店员介绍说这是纪念成婚二十周年时,国王送给王妃的项炼的复制品。
用黄钻石包围一颗大粉钻石,再用小钻石和稀有的粉蓝宝石点缀,一件可爱又精彩的作品。
当然,店里的只是用彩色玻璃制成的复制品,但据说价格也是不菲。
「能够感受到国王陛下的深情呢。不愧是因真爱而结合的两位。」
虽然对不起感叹的店员,但我很怀疑他们之间有没有爱。不过对店家来说既当作宣传,他们想必也是美滋滋吧。
不过天掉下来也不会有人送我,要是被人说我那只是羡慕嫉妒,我也回不上嘴就是了。
但不计数种种想法,项炼本身是很漂亮。
虽然粉色太多有点儿那个就是了。外观做得挺可爱,用来送给已婚女性是不是可爱过头了?
不过因为是送给自己太太的,所以也没差就是啦。
与其说是国王的品味,不如说好像能看到他的愿望…。这么说来,他的情妇也是一张娃娃脸。
萝莉……说错说错,不敬,不敬。噗噗。
讨厌,我们的国王简直就像个罪犯嘛。恶心。
走出店门,卢卡里奥把刚才买的包裹递给我。
「这是礼物。」
「啊?啊,不,我不能要。」
我刚要还回去,双手就被他包住,害我心脏直跳。
「我觉得很适合安娜小姐。」
被这么微笑了,我甚么也说不出,只能挤出道谢。声音虽然小,但似乎还是明确传到了。
呜,脸好热。
可恶,你这个帅哥。
在接下来拜访的向日葵商会的化妆品柜台,我几乎乐极忘返。
刚才微妙的难为情也而烟消云散。
虽然正值盛夏,但走在流行前端的向日葵商会已经推出了秋装。
红色、绿色、黄色都是深邃沉稳的颜色,每一种都是秋天的感觉。
「今年秋天的新配色真漂亮。」
「啊,颜色真好。」
「你喜欢哪个?」
「这个不错,这个也不错。」
在别人看来,好像是女朋友向男朋友索要礼物,但实际上我是在帮男朋友(表面上)挑选他用的东西。
据卢卡里奥说,克利福德侯爵打算在秋天举办只有几人参加的茶会。
由于到时可能会找他,所以决定先买好秋天的新配色。
也就是说,那全是给卢卡里奥和大叔们用的。
兴高采烈地挑选商品时,发现展示柜中有一件特别显眼的东西。
是一个可以单手握住的椭圆形盒子。全是金色的装饰,上面有金色的猫爪,非常豪华。
「这是甚么?」
我好奇地跟店员一问,店员笑眯眯地解释。
名为宝石粉的这款商品,是将无法出售的碎屑宝石磨成细细的粉末,涂在皮肤上就会闪闪发光。用细刷一扫弄出的细腻纹理和宝石般的光泽,确实是魅惑的商品。
只是,很贵。
正因为原料是宝石,所以比粉底之类的贵上差不多五倍。
也不是买不起。只要放弃原定要买的一半东西就能买得到了。但若问要不要放弃其他化妆工具,那倒教人迷茫了。……会犹豫的话,那就代表没有缘份了。
这次就干脆点放弃吧。
我坚持不让卢卡里奥代付,结完帐离开了店里。
如果是卢卡里奥专用的,我倒可以不客气让他付,但不巧这是别人也会用上的工作工具,虽然不好意思,但我也只能辞退了。
再说我都收下包括经费在内的副业钱了,工作上的用途还要人家请客,毕竟心里会有罪恶感吧。
嗯。这里不能让步。
在那之后,逛了别的店子后,我们来到咖啡店用午餐。
好像是最近很受好评的店。
因为我不去那些时髦的店,所以都不知道。
「你经常来的吗?」
「咖啡店我是时常光顾,但这里还是第一次。因为有听说过口碑,所以一直想来一次。」
说话时有点害羞的卢卡里奥,不经意觉得好可爱。
又帅气又可爱,似乎哪一门都很吃香。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点好的餐端了上来。
是卢卡里奥推荐的餐盘。
有配料十足的汤,长棍面包配蔬菜油酥,配着七彩沙拉的香草烤鸡。
外观很华丽。
味道也很好吃。
饭后端上的磅蛋糕和红茶都很美味。
因为说是答谢我陪他,我就毫不客气大快朵颐了。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说不出口。
我想吃满满的肉。
这种的话。
我说不出。仅有的少女心堵住了我的嘴巴。
像沙拉配菜一样的鸡肉根本不够吃。至少要牛肉……不,猪也行。好想吃鲜嫩多汁的肉块。
干脆去平民区小摊吃烤串──这我实在说不出。
约会原来这么劳神的啊。我都不知道。
中午后,我们来到了卢卡里奥事先预约好的工作室『达拉珀』。
这里是『美魔女制作队』的小朱迪和小洛蒂工作的裁缝店。
虽然有听说过,但亲身造访还是第一次。
不知怎的,突兀得好像只有这里是异空间,跟周围格格不入。难怪开在稍稍远离大道的地方了。
浅橙色的墙壁上,画上了同色的波浪。而店名就是沿着起伏一笔写出来的样子,只是乍一看看不出来的吧。
卢卡里奥握住手臂形状的把手,打开了门。
与前卫的外观不同,店内气氛明快清爽,令人沉静下来。
顶多就是茶几和柱子都是流线的,但因为不太夸张,所以也没怎么在意。
左边的螺旋楼梯扶手上,加上了玫瑰藤缠绕的装饰。瞄向处处盛开的玫瑰,看到花瓣的缝隙都被填满了,打扫起来应该很轻松。
「欢迎光临,高斯安大人。」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的小洛蒂。右肩用柔软的布做成的蓬松蝴蝶结很是可爱。
因为熟悉的面孔而高兴起来,我在卢卡里奥身后向他挥手,他瞪大了眼睛,瞬眼间走了过来。
小洛蒂一把抓住我的双肩,严肃地盯着我。
好近,好可怕。不如退后一点吧?
「安娜。你竟然穿上去年退流行的款式就来我们店,胆子真大啊。」
「呜哇。马上就露馅了。」
「那是当然的吧。我可是开拓潮流尖端的老师的自称第一弟子喔!一看就知道了。」
「真不愧是小洛蒂,呼♪~好厉害。」
「别想曚混过去了。你过来一下,我要剥个精光。」
后颈被他抓住,一如字面地被拽走了。
住手,人家又不是猫。像人一样对待我。
「等、等一下吧!今天人家是客人。我说啦。」
「高斯安大人,我想借用一下这孩子。朱迪,你来带路。」
在想要逃跑的我耳边,小洛蒂低声威胁说:「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剥光了。」我便放弃了抵抗。
男人部分都跑出来啰,小洛蒂。只是因为太可怕,没办法说出来就是了。
「安娜小姐,那我先走一步,加油啊。」
在小朱迪前来带路下,该说是完全没感觉到杀气腾腾的气氛吧,卢卡里奥带着平静的微笑上了二楼。
你这个寡情的人。
在一楼最里面的小房间里,被剥得一干二净的我,穿上了小洛蒂挑选的连衣裙。
「真是令人遗憾的胸部呢。请你好好养大它吧。」虽然听到了多余的一句话就是了。
可悲的是,它根本论不到我养不养喔。哼。
以水蓝色为基调,点缀着淡紫色图案,略显成熟的连衣裙。
袖子的部分是蕾丝的,腰部斜前方有个优雅的蝴蝶结。裙摆也有蕾丝,看起来很轻盈。
「今年夏天是蝴蝶结喔。而且是成熟可爱的蝴蝶结。不能太多哦。要简单可爱。」
最喜欢衣服的小洛蒂一边帮我穿上,嘴上一边不停说明。
换好衣服后,顺势坐在梳妆台前。然后上身就被盖上布,脸上的妆被卸下来。
「流行是生物,是有生命的!居然还穿去年的衣服,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不买新的,你也可以修一下吧!?如果你也是团队的一员,就该对流行敏感些。就算是女人,也不能因为性别而不思进取喔。」
「我没有不思进取,只是没有时间修改而已咩。」
「才不是『咩♪』啊!明明只是个安娜别装可爱了,时间跟乳沟一样,挤一挤就有了!」
你说得有道理,可我又要刺绣又去姐姐家,忙得不可开交啊。不过我还爱惜生命,这样的借口只能咽下去。
所以不要钻太阳穴啊。好痛好痛好痛。
「虽然不知道你为甚么和高斯安大人在一起,但好歹也是跟好男人出门,你的化妆是不是偷懒了?发型也和平常一样,你是在瞧不起人吗?你不当女人了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对不起,我没有不当女人。
「可是,太用心的话不是反而很不好意思吗?」
「吓?笨蛋吗?你笨蛋吗?你笨蛋吧。不管是甚么状态下,和异性出门都绝不可能敷衍了事啊。要有着令对方迷上自己的气势才行。」
明明用语这么粗鲁,为我放下头发用梳子梳的手法却很温柔。
原来如此。我似乎明白了那些肉食女人每次都总是那么闪闪发光的原因。
我可能不行。
「今年夏天的概念是成熟可爱喔。哎呀,因为刚绑了辫子,有点松松的感觉不坏呢。那我帮你弄个公主头吧。发夹借你。」
「发夹的话我刚买了。」
秀出刚买给我的发夹,看颜色合衬就用了。
从侧面的头发拿起两束绕起来,固定在脑后。然后把绑起的头发一点点拉出来,营造出俏皮自然的感觉。
「你看,光是换发型不就不一样了吗?因为你总是扎成一束盘起来,这种时候就该把头发放下来,要突出年轻的一面啊!毕竟上了年纪,就很难再弄可爱的发型了。」
「是~的。」
「别答得那么无精打采啊。信不信我侵犯你啊。」
因为在我耳边低语,结果被吹了一口气,一股寒意从耳朵蔓延到全身。
我赶紧用手捂住左耳,回头看着小洛蒂。
她把飘落的头发挂在耳边的动作,性感得让人怦然心动,开心地眯起的眼睛,就像小恶魔一样可爱。如果不是那句台词的话。
「小洛、洛洛洛蒂是、女孩子对吧?」
「啊?」
一脸你在说甚么?的表情,不过我才想问你。
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像个男人一样了。
「外表看起来是女孩子,但内心却是男生哦。女装只是我的爱好,放心吧。」
这句话完全不能让人放心就是了?
甚么了?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小洛蒂其实是男人吗?明明外表是美少女?
他扶着混乱的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就这样子满脸涂上化妆水,化上底妆。
「你看,我不是很可爱吗?可是不输给寻常女人的美少女哦。要穿上不华丽的男装多浪费了。是人类的损失嘛。好。闭上眼睛。为了世界的美,我才女装打扮得美美的。虽然只要好看,男装也完全没有问题,但不巧的是,能配得上我美貌的衣服太少了啊。这样一来,自然就多作女装打扮啊。好。睁开眼睛,往上看。我见尤怜的天使的我,要是举止也优美的话不就完美了吗。最强的吧。不管是女装还是男装都是天使的我,你不觉得我这美貌很造孽吗?会这么想吧。那是当然的。啊,虽然我会上女孩子,但男孩子也可以哦。不过重点是我来上。因为我没兴趣被上。这可别搞错了。来。张开的嘴合上。含着这个。不过处女甚么的太麻烦,我不会抱上就是了,但如果是安娜的话我可以哦?想舍弃的话跟我说一声吧。好,完成。」
小洛蒂口若悬河,我根本没插口的余地。
在化妆完成之前,我感觉小洛蒂的情报以惊人的速度更新了。因为情报过多,思考都跟不上。总觉得处处带着与其说危险、不如说是没礼貌的话。
要是和小洛蒂发展成这种关系,表面上虽同为女性,但实际上是一对男女呢。
小洛蒂是男,我是女,所以不成问题吧?
在那之前,要和比自己更漂亮的小洛蒂做,精神上有点勉强吧?
不如说,好像会批评我内衣不行,然后开始美容讲座。不是好像,多半会这样。我可以断言。
总之,就当没听说过吧。为了内心的平静,这样也比较好。
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蓬松的发型很可爱,妆容虽然是比较沉稳的色调,但是腮红和口红都让妆容显得有点甜美。
我试着轻触脸颊。
「这就是,我?」
「……你只是想说一次看看吧?」
「被猜到了?这毕竟是老规矩嘛。」
尽管没好气地看着我,不过这不说不可吧。
两人相视而笑。
不,我好像有点理解大叔的心情了。
让别人来做就不一样了。
眼角好像闪闪发光……。
「咦?小洛蒂!这,这里!这闪闪发光的,难道是宝石粉? !」
眼角闪闪发光的,难道是宝石粉!?
向日葵商会时死心没买的那个对吧。
看着惊讶的我,小洛蒂隔着镜子笑了起来。
「不错吧~是我的信徒送我的贡品。不过,这不是宝石粉啊。」
「骗人!怎么看都是宝石粉啊。」
「其实呢,这是西贝达帝国最近发售的魔法粉啊,原料是帝国内的矿石。听说既可以大量取得,而且脆弱易碎,很容易加工。」
啊,原来如此。所以颜色比宝石粉略淡啊。不过闪闪发光的感觉还是有,而且比宝石粉末还细。
作为代用品已经足够了。
「可是,帝国产的话,不是很贵吗?」
「这就是瓶颈啊。不过即使这样,价格也只有宝石粉的四分之一喔。」
「好便宜,真好啊~,我也想要。」
既然说最近,代表可能还没流通多久。在向日葵商会还看不到,是还在看准时机吗?
啊,不过真好啊。我想要这个。
帝国产。
流通。
关税。
外交问题。
不是有嘛!合适的人选!
被小洛蒂变身的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二楼奔去。
小洛蒂敲了敲二楼的一道房门,帮我打开了门,我跟着进去。
目标人物坐在看来很贵的沙发上优雅地喝着红茶。那张脸对着我微微一笑。
「发型也换了,很适合你……」
「卢卡里奥大人,我有件事想求你!」
似乎打断了卢卡里奥的话,但我根本顾不上,只想把最重要事项告诉他。
我把掌上的小容器给他看,伸出双手,好让他看得清楚。
「这个,这个叫魔法粉的商品,能不能从西贝达帝国进口了!?」
我一边展示从小洛蒂那里借来的商品,一边飞快地说明这商品是多么有魅力。
刚才试过的口红和腮红也很适合。要是混合白粉薄薄地涂在胸口上,不是很漂亮吗?
还有很多东西想尝试。看起来很开心!
「安娜小姐,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
伸出的双手,被卢卡里奥的双手包住了。
啊,手意外的大。果然是男人啊。虽然看起来很纤细,但骨节分明。
这么说来,手套也是特别订制的吧。偶尔也有人满臂浓毛,即使戴上白手套也隐约可见,不过因为总不能剃那里,所以很烦恼。
肌肉和毛发是男人的烦恼。不,毛的烦恼是男女共通吗?
「确实,看着是很棒的商品呢,请放心,我会向上司好好上奏的了。不过由于要仔细监察,所以我想一时三刻办不来。对不起。」
「不,是……」
因为思绪转向了别的方向,终于冷静了下来。
明明做了相当失礼的言行却不责备,卢卡里奥的胸襟真广阔。是个好人啊。
「谢谢您。虽然晚了,请原谅我失礼的态度。」
露出营业性的微笑,轻轻松开手,拉开距离。
糟糕糟糕。距离好近。
姐姐平静地生气的脸都浮现在眼前啊。淑女,要淑女。
我一边呵呵地笑,一边把借来的魔法粉还给小洛蒂。
「这个恋爱白痴。」
「小安娜,下次借你恋爱小说吧。」
不知为何小洛蒂咂了咂嘴,小朱迪也投来遗憾的眼神。
反正我又没甚么兴趣,没差吧?──这么回答后,两人都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啊。想说甚么的就说出来啊。
虽然有点晚了,但我还是向坐在沙发对面的达拉珀,为刚才的失礼道歉。
豁达地笑说不介意的达拉珀,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留着标志性的细长胡子,但炯炯有神的眼睛,总觉得就像个少年。
唇上标志性的胡子很幼,梢端弯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小习惯,每次说话时,手指都会挠着胡子。
好想伸长测量全长的应该就只有我吧。
之后问问卢卡里奥吧。
我在他的劝说下坐到了沙发上,但为甚么要我坐到卢卡里奥旁边呢?
距离不是太近了吗?都可以感觉到体温的距离,不会太近吗?
啊,因为是约会(暂定),所以没问题吗?
想起了刚才卢卡里奥温暖的手,试着开合自己的手掌看看。
因为是男人,所以也是当然就是了。
这么说来,小洛蒂和小朱迪在性别上也是男人呢。
可是,卢卡里奥跟她们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我就说不上来了。
卢卡里奥要来谈的是订购秋季礼服。
由于达拉珀对女装很理解,会根据男性的体型好好定做。当然,平时也设计女性礼服和男性正式服装。
女装俱乐部的会员中,好像有一半都会穿达拉珀的作品。
他和克利福德侯爵也很熟,听说这次正是公爵大人介绍的。
房间里的假人模特儿上,穿了三套新礼服。
右边是深米色质地的礼服。在裙子那厚实的褶裥下面,浓茶和红褐色的荷叶边宛如染了色的秋叶。
正中间是一件晚秋黄昏般由红到紫渐变的礼服。领口和手臂的部分是近乎黑色的紫色豪华蕾丝。
左边是像夜空一样光泽的蓝色礼服。左肩有一朵用珍珠色布制成的大朵花,宛如满月。星星般的小花瓣点缀及腰。
似乎是以这些作基础,一边听取客人的要求一边改良。
每件礼服都造型新颖华美,但却不失品味。
达拉珀的礼服虽然很受喜欢新事物的年轻一代欢迎,但对于保守的欧巴桑世代来说,也有一些人会皱起眉头。
不过夜间茶会只会有怀着变身愿望的男性参加,所以可以放心冒险。
如果是卢卡里奥的话,米色的礼服很适合她。但是,蓝色也难以舍弃。
那样的话,怎样的妆才好呢?今天买的秋天的新色好像很适合呢。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仔细打量着礼服,这时有人在旁边搭话。
「──这可以拜托安娜小姐吗?」
「啊?好的。」
我条件反射地回答,对方笑着说「谢谢」。
糟了。没听到。
我正想问到底在说甚么,已被小朱迪抓住了右手。就这样被拉了起来,直接被带到更衣室。
「诶?甚么事?甚么事?」
「果然没在听啊。试穿喔,试穿。」
为甚么要试穿?我歪头回问。
一般来说,光看假人模特儿的话有时会不好懂,所以会亲自穿一下来确认。不巧的是,今天卢卡里奥穿的是男装,所以才拜托我了。
原来如此。漏听的是那个吗。
「可是,我身高差很多啊。」
「不要紧,这里有高跟鞋。不然给你放个踏台吧?」
我才没有那么矮。
「可是,你瞧,我都是女孩子嘛?」
「没关系的,不是都差不多的绝壁吗?」
才不像咩。和男人比起来还是有的咩!……不过,要是和被肌肉美附身的肌肉男相比的话,搞不好难分高下。
才不会输。就说才不会输。
虽然想到了种种事情,但试穿非常开心。毕竟没甚么机会能够穿新设计的礼服嘛。撇除鞋底垫高了有点害怕之外。
顺便说一下,没有加料。
在我试穿和换衣服的途中,礼服似乎已经订好了。
从试衣间出来,抱着设计图的达拉珀正好走出房间,打算马上就开始工作。
「老师是个工作狂喔。」小朱迪苦笑着说。
疑似同样是工作狂的小洛蒂说了声「辛苦了」后端上来的茶和点心都非常美味。
聊着订购的礼服,待要回去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登时慌了。
「小洛蒂,这个,得把这身连衣裙换回来。」
差点不小心穿了回去。好险好险。
早知刚才试穿之后换回平常的那件不就好了。这不是要换两次吗?
「不用了啰。来。」
接过纸袋一看,里面放着我的连衣裙和帽子。
刚抬起头,帽子就压到了我头上。
「这是谢谢你陪了我一天的谢礼。非常合衬喔。」
卢卡里奥爽朗的笑容十分耀眼。
我吃惊地拿起戴在头上的帽子,发现是和连衣裙的成套。
呃?所谓的谢礼,莫非就是一整套连衣裙和帽子!?
达拉珀的衣服,很贵的哦。
「不,我不能接受这么贵的东西,因为我也买得很开心。」
「你不喜欢吗?明明很可爱。」
「不,不是这个意思,该说是太浪费,还是说衬不上吗……」
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也买得挺开心的,单方面收到感谢好像不太对。
「安娜。那件连衣裙不是老师的作品,是我的哦。」
小洛蒂一脸得意地告诉我。
如果是弟子的作品,价格也不至于太高吧,但若说要不客气收下,我也不好意思。只是,塞回去的话,对卢卡里奥、对小洛蒂都很失礼吧。
「卢卡里奥大人,谢谢您送我这么棒的礼物。下次的茶会我一定会更加努力,让您谁都更漂亮,敬请期待。」
既然不能回以同等的物事,那就只能用技术来回报了!
交给我吧!我会让你比玛丽安大人、比任何人都要可爱!
小洛蒂看着充满决心的我,投来了傻眼的目光,小朱迪也困窘地摇了摇头。?甚么了?
我不明白她们的反应,被默默笑起来的卢卡里奥催促着走出了店门。
当时一定是很微妙的表情吧。卢卡里奥用手背轻抚我的脸颊。
「我很期待。」
不明白为甚么要摸我的脸颊。
而且,感觉视线和平时不一样。总觉得羞羞的,总之就是坐立不安。
这是甚么?
我不知道这份朦胧不清的感情到底是甚么,就让他送我到马车乘车站。
虽然他好几次说要用自己的马车送我,但被人知道我坐伯爵家的马车回去好像会很麻烦,所以婉言谢绝了。
再说卢卡里奥也不愿跟我传出这样的绯闻吧。
「如果是跟安娜小姐的绯闻,我不介意喔。」
「给我介意哦?」
就算是拿来驱虫也要挑对象吧?
如果是卢卡里奥,应该会有不赖的选择吧。
嗯。不过,知道了女装兴趣的我,也许最适合用来驱虫吧。
哎,可是交到真命天女的时候,不是会闹别扭吗?
麻烦事就饶了我吧。
「就算是驱虫,对贫穷男爵家的我来说担子也太重了,而且这不是没意义吗?」
接过久候的纸袋,便看到定期班次的马车来了。
「意外地难对付。」
「唉?说甚么了吗?」
因为声音很小,我担心自己又听漏了甚么,但卢卡里奥只是笑而不语。
然后,他抓起我空着的右手,嘴唇吻了下去。
「叽!?」
发生了甚么事。
我吓得浑身僵硬,卢卡里奥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下次我会拿出真本事努力的。请做好心理准备。」
你是要怎么样去努力些甚么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甚至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
他护送目瞪口呆的我坐上马车,在窗外挥手目送我离开。
我好不容易总算低头示意,但在回到房间之前,我甚么都想不了。
那是甚么啊?
约会结束会做那种事吗?
是白日梦吗……?不不不,那不可能。我好好醒着的。
在不明白卢卡里奥行动的意义的情况下,从连衣裙换成了家居服。
即使脑袋放空,身体还是会动。
挂起脱下来的连衣裙,把买好的化妆品放进专用的化妆箱里。
收拾好坐在床上,看着挂起来的连衣裙。摸了摸后面的头发,玻璃发夹确实还在。
说是礼物来着。
再豪爽也有个限度啊。明明我只是陪你买个东西而已。
为了不让脸颊放松,我试着用手按着,但它就是在我手里乱动。
不行不行。那只是名义上的约会,不要会错意了。
不过,要说半点也不高兴倒也不是。不,其实挺高兴的。
没甚么特别的深意就是啦。
他说甚么来着?
没记错是甚么下次努力,甚么真本事啦。
……。啊,这样啊。
要在下次的茶会上提起干劲吗。
毕竟又买了新裙子。那当然是很有干劲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这么迷上了女装啊。因为底子很好,可以变身成相当漂亮的美女呢。
今天买东西也很起劲。
今天送我的连衣裙和发夹虽然算不上贿赂,但我也怀着回礼的心意,一定要如我宣言,让她变身成大美女。
在秋季茶会之前,我还得磨炼自己的手艺。
好!干劲来了!加油!
自从购物约会后,很快便过了一个星期,卢卡里奥送来了一个小箱子,还附了一枚精美的卡片,说是礼物云云。
读着由贵族风格的华丽辞藻写成、内容大意是「请使用」的卡片,我打开确认箱子里的内容。
从塞满了盒子的魔法粉中,可以窥见卢卡里奥有多认真了。
居然那么喜欢啊。哎,虽然推荐的人是我啦……。
在爱好上的热情也太厉害了。
在佩服他认真的同时,我也燃起了对抗心。
这是对我的挑战状。
既然认真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能输,就用上这东西,把你弄得比谁都还要漂亮吧。
好不容易有这么多魔法粉,于是试着把口红和粉底诸如此类的东西混在一起。
木以为市面应该有成品才是,也由于还未确立通路,找起来很是吃力。
而且自己动手调出喜欢的颜色,不是更恋恋不舍吗?
经济种种尝试,其中最喜欢的是护肤霜。单是薄薄的涂一下,肌肤就会闪闪发光,很漂亮啊。
要调得隐约地亮晶晶可不容易。多放了会变不雅,少放了的话,感觉就像沾了尘埃一样。
护肤霜也有分为容易混合和不易混合的,所以挺不简单啊。虽然是很吃力,但是很开心,在完成的时候还因为成就感而浑身颤抖。
我也试了弄护手霜,不过工作的时候手闪闪发光,让人有点在意。而且一做沾水的工作就会冲掉。
护手霜有点失败吧。至少我不会用。
因为今天要工作,所以只涂了普通的护手霜。
平淡无奇的右手又开又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手背和手掌。
虽然不算粗糙,但要说是千金小姐的手,又好像有点不对。跟克利福德侯爵千金的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对我这样的手做出那种事,是有甚么好玩的?
那是甚么意思……不,不会吧。不会不会。不可能。大概。应该不会。
不然就奇怪了。
「小安娜,你的手怎么了?」
「呜哇,吓了我一跳。怎么啊,只是个爱伦啊。」
「啊,太过分了。」
突然被人搭话,心脏瞬间跳了一下。
别吓我啊。柔弱的心脏都怦怦直跳。
从斜后方走过来的爱伦,鼓起脸颊抗议。
我觉得这动作只适用于未成年人。
「手。受伤了吗?」
「啊?不,没有啊。」
正疑惑她为甚么要这么说,才发现自己正用左手包着右手的手指。
「……哇哇。」
慌忙松开手,手轻轻拍打裙子。
在爱伦看来,会觉得我右手手指受伤了吧。
「你的脸好红啊?」
「甚、没甚么。对,没甚么。没问题,甚么也没有。」
「呼呼。小安娜好古怪。」
因为今天负责的地方途中跟爱伦也顺路,所以我们边走边聊。
聊的几乎都是爱伦的感情生活。和闹了那么久的汉斯分手了,现在又火速开始了新的恋情。真坚强。
尽管爱伦是个恋爱脑,但从来不会把『真爱』说出口。因为开口闭口都是恋爱,我曾经因稀奇之下问过她。
「可是,每次谈新的恋爱都这么说的话,不就说得之前的恋爱并不是嘛?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我都是认真谈恋爱的。如果能够至死都一起的话,那么跟他的话也许便是『真爱』吧。」
所以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她挤出一张怪脸傻笑道。
虽然是个乐天的恋爱脑,有些地方我也不擅自应付她,但我不讨厌坦率的她。
「小安娜。」
对话突然中断,爱伦拉了拉我的袖子,站住了。
因为表情比平时来得认真,虽然心想真少有呢,但我还是停下脚步看她。
「那个呢。说了可能会让你不舒服,但不说又会挂在心里,所以还是说好了。」
「嗯,甚么事?」
「那个呢,这阵子你留心点比较好。我偶然听到那些女仆在说小安娜的坏话。安娜最近不是和班尼迪克子爵或高斯安大人很要好吗?有些人好像怀恨在心。」
听了爱伦的话,最近模糊不清的念头终于明确出来。那果然是故意找碴吗?
打扫的地方没人来,不事先通知工作变更,跟她们说话也很冷淡。
卢卡里奥也还罢了,子爵那个我好想大声否认。但她们也不会听进去就是吧。单是谈个话就被嫉妒,这也太不讲理了。与其莫名其妙地嫉妒我,怎么不直接找本人好好秀一两波。
可能是露出了不快的神情吧,爱伦开始担心了。
「不要紧。我只是想明白了而已。」
「我虽然不怎帮得上忙,但我可以随时听你发牢骚。」
「……爱伦,谢谢你」
「因为你总是听我的嘛。这是回礼。」
明明只是个爱伦。不是有点让人感动嘛。
「不过,我不认为小安娜会轻易被打垮就是啦。」
收回前言。把感动还给我。
看着一边诶嘿嘿地笑着一边挥手告别的爱伦,我不由得半眯起眼来。
在王宫工作的女性,分为侍女和女仆两大类。
侍女主要照顾贵人,也会到王宫各省帮忙,所以一定程度的休养是必须的。而女仆的主要工作是洗衣服、打扫、协助烹饪,基本上都是幕后工作
要成为女仆需要介绍信和面试,而侍女的话需要两封以上的介绍信、还有通过一年只有一次的录用考试和面试。相当严格啊。
不是我自夸,那个录用考试我合格了。
没想到姐姐的淑女教育会那么有用。顺便从哥哥那里学到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不过家畜的知识就用不着啊,爸爸。
明明努力被录用为侍女,工作却几乎都是女仆的,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工作内容我也不讨厌,又可以好好拿到工资,倒是没差就是啦。
因为侍女的薪水会更高哦。这可以吗?
底层的要想提出改善,必须先跟侍女头襄理说,然后由侍女头向侍女长沟通。到时再调查现状并改善。
那个名声坏透的侍女长,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介普通的侍女而行动,所以既然没闹甚么麻烦的话,就这样一直搁置不管了。
现在的侍女长是康德利伯爵的妹妹。虽说是妹妹,其实是跟父亲同辈的未婚女性
对女人很严厉,但对上男人时却态度大变、上恭下倨等等,恶评都满天飞。
硬是装嫩在异性之间也大受劣评这一点,好像只有她本人没有注意到。为了显得美白,涂了与肌肤不相称的厚重粉底,年纪反而显得更碍眼了。
有时也想过就没人提提她吗,但就是说了也不会听进去,反而还会迁怒吧。
「就不知道甚么年纪做甚么事吧。瞧的人反而更加难为情,所以也没办法吧。」
「大概是不知道甚么叫自知之明吧,看着都觉得尴尬啊。」
玛蒂达欧巴桑曾经不快地对我说过。说她的择偶条件随着她年纪年年提高,但却是完全不打算妥协的老顽固。
该说是直言不讳吗,欧巴桑她形容得真准确,嘴上毫不留情。这值得多多学习。
好像也是因为她是王妃大人的远亲。
玛蒂达欧巴桑怎么就那么讨厌王妃大人呢。多半是以前发生过甚么事吧。只是水好像很深,所以我没探究就是了。
找碴日子一直继续的某一天。
在我打扫好老样子脏兮兮的亭子回去的路上,被甚么东西绊到了脚。
从啪嗒一声摔了一跤的地上,慢慢爬起来。
坐起上半身,用手扫去上半身的污垢。
啊,手的皮磨破了。血从擦伤渗出来,疼得很。
不过比起手,双膝痛得更厉害。大概擦得比手还厉害。
啊~,好痛。真的很痛。他妈的痛。
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膝盖好像在流血,都黏到裙子的衬里了。
不妙。好像挺严重的。我真不想看啊,这个。
「哎呀呀,没事吧?是不是最近都太飘飘然,所以才没留心脚下了?」
抱着手臂俯视着我的,是卡罗琳・布罗肯。是个画着强调出与她要强性格相符的吊眼浓妆的男爵千金。
不均匀的粉底、左右长度和角度都不一的眉毛、涂得过多的腮红等,个人觉得这化妆到底搞甚么鬼了,不过因为是人家的事,我当然不会置喙了。
在平民居多的女佣中,有些平时被人瞧不起的贵族千金会摆出高姿态,所以不太想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因为一阵麻烦的气味都扑鼻而来。
「明明是平凡又不起眼的平民,最近却嚣张起来喔。」
才不是平民啊。
在做女仆的工作又不会特意报上家名,再说我也不想和这种人交朋友,所以没打算解开误会就是啦。
一边把喋喋不休的吱吱喧哗当耳边风,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和木桶。幸好里面没有水。
「你有在听吗!?」
「是是。有在听喔。那么,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
「吓?你以为在跟谁说话啊?」
跟你哦?
还有别的人吗?难不成还有甚么人我看不见了。
呜哇好可怕啊。
「偷懒会被扣薪水的哦?」
「啊?我没有偷懒,只是稍微休息一下而已。和你不一样,贵族的我有很多事要忙啊。」
不,那不就是偷懒嘛。
工作哪有分平民或贵族千金了。
我和你确实不一样。你是上一代发迹的男爵家,我们家是传承了好几代的贫穷男爵家。
我家似乎没一个有骨气的人,想要立功或升爵甚么的。听说领地跟几代前几乎没分别。
或许可以说很有我家的风格。
「不愧是贵族千金大人,真是辛苦啊。这么说来,听说今天好像有突击巡查……啊,这跟忙碌的贵族千金小姐没有关系吧。」
我这么一说时,盛气女便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给我在浅台阶上跌倒吧。啧。
可是,就算你跑这么急,能不能赶得上呢?
歹势,歹~势。我搞错了。
突击巡查不是今天,在三天前早就结束了。
小安娜,一时糊涂。诶嘿嘿。
三天前她跟我一样要打扫同一个议会室,但她和另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来。结果落得两个人来打扫那个足以容纳二百人的议会室啊。
因为老是蹲着擦椅子和桌子,腰痛得很啊。下次放假的时候得去一趟推拿店了。
中途被好像是来巡查的女仆头襄理问道「其他两个人呢?」,所以我诚实不昧,回答「她没来。也没通知一声,我很困扰」。
说谎这种事情,我当然是打死绝不会做的啦。
我没有添油加醋,如实告知最近工作时完全没见过她。看我多细心了~。
请不要客气,狠狠扣她薪水吧。
倒不如说都偷懒了那么久,单是减薪不就万幸了?
在偶尔进行的突击检查中,如果评价不佳,最坏可能会被解雇。
不过这跟认真工作的我又没关系咩。
我洗了洗脏兮兮的手脚,正要去休息室处理伤口时,碰上了玛蒂达欧巴桑。
欧巴桑看到我受伤的双手很吃惊。
「不小心摔倒了。」
诶嘿。我这么装傻笑后,双手却被她抓住仔细确认,还突然掀开裙子,看我受伤了的膝盖。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摔倒……。」
对着一脸不快的欧巴桑笑说「没关系的」,想要蒙混过去时,结果被她弹了一记额头。
好痛。
「哇,好痛。刚刚这一下,额头比膝盖还痛,好过份啊玛蒂达欧巴桑。」
「谁叫你摆这张怪脸了。你在里面等着,我去拿急救箱。」
额头被敲了一下,大婶走开了。
把手放在被弹的额头上。因为知道是在担心自己,所以虽然语气很粗暴,依然让人觉得很高兴。
我老老实实进去,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洗过了的缘故,伤口一直阵阵作痛。
回过神来,一个女仆站到我面前。后面还有一个人。
心想是有甚么事吗,我抬头盯着她看。一呼吸的沉默后,对方开口了。
「安娜,听说你是贵族来着?明明大家都是女仆,却在背地里瞧不起我们吧。」
我没印象。
既没必要特意说出自己是贵族,也没印象瞧不起她们。
但就算反驳,她们多半也不会听进去吧。因为语气都这么断定了,感觉也不像要听我分辩。
啊,好麻烦啊。
「我是没打算瞧不起你,可你有被瞧不起的理由吗?」
因为脚被绊倒而受了伤,然后又遭人莫名其妙地找碴,于是我也来了劲。
就是你要吵架那我全力奉陪的心情吧。
「太狂妄了。」
「你真没礼貌啊。」
我随即反驳时,她的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
「这么说来,不但班尼迪克子爵大人,听说你对侯爵大人都摇着尾巴?」
后面的一人向前走了一步。
「摇的不是尾巴,而是腰吧?」
「说得没错。听说她面不改容做着些阴险的事啊。」
又多了一个人。
我认得这人。就是刚才和卡罗琳一起翘班的孩子。
甚么是阴险了。我可没印象喔。
「我不记得自己有做过比你睡朋友的男友更阴险的事就是了?」
「不要胡说啊。」
我这么嘲讽她后,她满脸通红地瞪着我。只好告诉她了。
「一周前,马厩,午后。」
光是这样,她表情就变得苍白。
现在,我的表情多半非常邪恶吧。对方会怎么样我才不管。
是你找架吵的,可别怨人哦?
「甚、甚么啊?不要因为被大人物看中就沾沾自喜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们触发了,原本笑嘻嘻看戏的欧巴桑们也掺一脚。
「听说你很讨他们欢心哦?是用了甚么手段啊?好羡慕,我也想学一学啊。」
「你那寒酸的身体居然能攻陷侯爵大人和子爵大人,教教我啊。」
「下面一定很爽吧。呐,你到底吃过了几多根啊?」
「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内里却是假正经,多可怕的孩子。这么淫乱是遗传自父母的吧。」
「难不成,是父母吩咐的吗?乡下妹单是能当上侯爵大人的情妇就该大呼万岁了吧。」
听着格格笑声,连本来烦躁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基本上的事情我都可以当作隔岸观火不去在意。即使是不擅长的人,也只会说句「嘛,算了」而了事吧。
但是,唯独是辱及家人不能原谅。
甚至已超越了愤怒,表情冰冷地僵住了。
只有脑袋一头热。
就在我举起握紧的拳头的瞬间,传来了玛蒂达欧巴桑的声音。
「用巴掌!」
这要求也太胡来了。
挥下去的时候张开了拳头。
虽然速度慢了下来,但似乎还是很有威力,对方连人带椅子华丽地倒了下去。
「你侮辱了我爸爸。」
开甚么玩笑。
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我家人没理由要被你们这种人贬低。
「你突然是干甚么啊?」
「是你主动挑衅,别怨天尤人啊。」
瞧她正打算抓住我。我待要应战的时候,一声怒吼响彻整个房间。
「停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回头一看,只见愤怒的玛蒂达欧巴桑站在那里。
「不要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吵架啊。」
「可是,玛蒂达你不也看到了吗?我被这孩子打了啊!」
被打的女人指着通红的脸颊抗,但玛蒂达欧巴桑哼了一声驳了回去。
「那是一大群围着受伤的孩子的卑鄙小人说得出的话吗?单是巴掌就算捡到了。」
玛蒂达欧巴桑按住我的肩膀,不由分说让我坐到椅子上。
「有甚么想说的就单独一人当面说,这看着都觉得羞人啊。对着年纪比你小的人哇哇大叫,你不觉得没出息吗?」
玛蒂达欧巴桑的话,大家都尴尬得不作声了。
看了看周围,房间里的人都批评她们「说得太过火了」。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丽达姐姐拍拍手,把大家都驱散了。
「好啦好啦,没甚么好瞧的,解散解散。」
看戏的气氛烟消云散,一下子回到了日常光景。
丽达姐姐依然面带笑容,对还是忿忿不平的她们说。
「你们也动动脑子吧?如果安娜真的被侯爵大人他们看中了,那你们也得担心一下自己的首尾哦?」
搞不好,也要担心一下首级哦?
丽达带着这弦外之音,做出砍头的样子,她们都抖着走了出去。
虽然我的身份轮不到拜托这种事,不过我还是别说出来好了。
你们就给我怕到发抖吧。
「好孩子的小安娜不会那么做吧~?」
「……就是想做也做不来啊。」
「原来想做啊。」
丽达姐姐哈哈大笑,摸了摸我的头。
因为,就是那么的生气嘛。
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亲手解决,但因为太生气了,要是真的能拜托的话,搞不好我真会那么做。
「你再为自己生气一下吧。」
玛蒂达欧巴桑没好气地给我涂了药膏。
真的好痛。
「我有生气哦?」
你没看到吗?我可以久违的发火了哦?
「那是因为你父母被辱吧。我不是说那个,是指你要为自己被骂而生气啊。」
裙子被掀开,膝上也涂上药膏,贴上纱布。
不太明白她说的意思。生气还有分区别吗?
玛蒂达欧巴桑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我刚治疗完的膝盖。
「好痛啊~~」
膝盖痛到穿透脑门。
我不由得按着膝盖,蜷起了身子。
「好,结束了。明天早上再换纱布吧。」
玛蒂达欧巴桑那劳动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她那略带粗糙而温暖的手,让我高兴得快要哭了。
「好痛啊~」
为了掩饰一眨眼睛就会掉下来的水滴,我抱住了膝盖。
看穿了一切的玛蒂达欧巴桑明快地说:「是吗是吗。」一边抚摸着我的后背,直到我平静下来。
女仆的工作很轻松。
只消吩咐甚么便打扫甚么,聊起闲话来兴致勃勃,然后发这个那个的牢骚逗发笑。但我在当中却是个异类。即使拟态了,一旦被揭穿就完了。已经进不去。回不去了。
「欧巴桑,我想辞掉女仆的工作。」
殴斗的第二天,我把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告诉了玛蒂达欧巴桑。虽然也可以默不作声辞别,但我还是好好告诉照顾过我的玛蒂达欧巴桑和丽达姐姐。
「啊,那不是挺好的吗?」
玛蒂达欧巴桑的视线没离开报纸,干脆地点头了。
「你也太干脆了啊。明明人家这么烦恼的。」
「不如说你太迟了吧。给我早一点决定啊。」
玛蒂达欧巴桑好冷淡。
取而代之的是丽达姐姐,她笑嘻嘻地把手搭在我肩上。
「她虽然这么说,但一直很在意你喔。所以呢?文件写好了吗?」
「姑且写好了。」
把呈给侍女长的上书递给丽达姐姐,她约略看了一眼后又交给了玛蒂达欧巴桑。
「要发就发给女仆长吧。因为那个侍女长和侍女头都是不做事的人,不知道甚么时候才会看。」
「明明人家都想回本职工作了,别再吓我了。」
两个头顶上司都用不上,不是只会让人不安嘛。
我是不是太急进了?可是也无法回头了。
「嘛,不久就会改变的了,放心吧。」
「……你意思是?」
「长年的经验和女人的直觉啦。」
折起报纸咧嘴一笑的玛蒂达欧巴桑很帅。讨厌,都要迷上了。
「不行的话你再回来吧,我会把你使唤个透的了。」
听着丽达姐姐姐的一套鼓励,我笑着回答:「我不要。」
虽然上司很让人担心,但不要紧的。因为我在这里好好磨练过了,可以努力的。
玛蒂达欧巴桑说要把文件修一修后再呈上,这我便拜托她了。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加油啊。」于是,我辞掉了女仆的工作。
然后,我作为王宫侍女的日常生活开始了。(预定)
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宫侍女固然很好,但来到这里我毕竟也是个底层。因为侍女的大前提是身为贵族,在身份上我也是属于底层。
只要努力,可以一定程度上出人头地,所以想要努力。
「啊,多么美丽的肌理啊。白皙而艳丽,还如此光滑。看这迷人的曲线,细长的小嘴,太完美了。你也这么想吧?」
「正是这样。」
我到底在奉陪甚么东西了呢?我模糊视点避免直视,内心保持镇静。
这奇妙的仪式不结束,我可拿不到想要的文件。
内心化作虚无,静待着喘着粗气,脸颊摩擦一搂粗的玉壶的高官冷静下来。
当上王宫侍女快两年了。其中逾半都是在当女仆,遇上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然而,我这晓得,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充满奇人异士的王宫里,我的日常还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