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土金父女那里听到的有关癌症治疗最前线的话题,不凑巧地半点都没进到我脑子里。毕竟我为了采访抱着侥幸心理预习的是海洋资源,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没办法。但即便并非如此,对道行不足的我而言,想要直视把跟我年岁相仿的女儿,像是腹语人偶一样抱在膝上的父亲,还是有些困难。在写成报道的时候我会拿着医学书作参考,专心致志地整理内容直到磁带磨破为止。
就暂且不管这个了,步入正题吧。
「嚯嚯,怪盗弗拉努尔呢。令人怀念得不能再怀念的名字。确实在大约十五年前,这所乙姬岛海底大学被这位有名得不能再有名的小偷袭击过。虽然忘了个干净,但一听徒野你说起,我就回忆得不能再回忆起来了。」
「太棒了呢,父亲大人。居然能这么快回忆起如此厉害的,而且是十五年前的往事。我的话,十五年前的事可一件都记不得呢。Happy-go-lucky。我又变得更加喜欢父亲大人了一点。再这样让我喜欢下去,您说您的爱女该如何是好啊。」
不是因为没在录音,而是从磁带开始回转以来小波烈就始终是这个调调,但现在我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她的父亲大人重要的证词上吧。
总算是遇到了。知道当时情况的当事者。
「什么被盗走了呢?从哪里,以什么样的手法。听说怪盗想要厚颜无耻地把盗走的东西还回来……。」
「父亲大人,不必特意把这种事情讲出来吧?怪盗什么的怎样都好啦。要是这种事被写进了报道,万一对父亲大人的名声造成了伤害就不妙了。比起这个,还是快点来和我两个人单独相处吧。」
啊嘞?我是被这位年轻的女儿讨厌了吗?不对,她只是想早点两人独处吧。因此想要来打搅的人消失。
「嘛嘛,我实际上也很感兴趣。那位怪盗是抱有什么目的,才在如今说想要返还『玉手箱』的呢。」
「父亲大人是多么的厉害。即便这等高龄仍是极富好奇。别说一点了,波烈我对父亲大人的喜欢多了两点。」
每说一句,都有陶醉着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小波烈前来捧场,所以对话的节奏非常之坏,但土块教授确实说了『玉手箱』。尽管我还没有告诉他预告函的详细内容。
这下(总算)确定了。
返还地点无疑是这里。
「太棒了呢,阿基米德先生。我的父亲大人是位伟人。请务必在报道里记录下父亲大人的英姿。Happy-go-lucky。」
「我知道了。我会如实记载的。」
阿基米德先生?
我叫徒野(ARUKINOSHI)。
「哎呀,多么上道。父亲大人,就再给这位阿基米德先生一点好意吧。告诉他怪盗弗拉明戈是怎样偷窃的如何?」
是弗拉努尔。不是火烈鸟。
哪有心情单脚站啊。
虽然听说在不收纳学生的国立大学里,有一位被当作教师采用的十八岁天才,但是她看上去就像是靠最年老教授的关系强行入职的父控。
也不对,仅从采访中的数十分钟对话中就可以听出,她是那种天才少女。至少不仅在医疗方面,在大多数的领域里都比我要聪慧。而且身为记者,我也采访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却感觉小波烈稍微有些违和。一直坐在父亲的膝上,十分异样。
小波烈这种称呼也有些不敬,本来该好好地称她为波烈助教。但毕竟威严跟没有一样。况且这位助教在有关超乎我理解范围外的研究内容的论战上,和父亲进行的是对等的交锋。倒不如说以我素人的判断来看,小波烈这边反而有占优的局面。
可是,再怎么有优势,坐在她父亲的膝盖上,身着手脚都覆盖在其中的带有兜帽的连衣裤,就让我不禁称呼她为小波烈而非助教了。被外表牵着鼻子走,对我而言是跟说人家是理系女子一个级别的偏见,虽然我对此有些羞愧,但看起来比起『助教』,她更注重『父亲的女儿』这一身份。
况且土块教授的专业领域在于临床而非研究,这一点让小波烈在采访中非常自豪。
「父亲是癌症手术的名手,术后存活率厉害得很。可不只是个徒有其名的A班班长。因为会变得无法出现正常的数字,所以才只把我父亲做的手术排除在统计之外。很厉害对吧,我的父亲大人。叫人不能不爱上他对吧。」
即便半信半疑地听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迹。
身穿单肩围裙的中年男性,就像是『好好父亲』的榜样人物一样,但仔细一瞧的话这是为了临床试验的围裙吧。但如果是真的话,为什么这等人物会在这样的海底,而且一呆就是多年……,我浮现出这样的疑问。要是借用叔叔的说法的话,这可是医学界的损失。
「是呢,波烈。反正在警察面前也要说一样的话,就算是为了唤起我的记忆,在徒野这里也得先做些练习。就跟这位记者先生交流得不能再交流了吧。」
土块教授爽快地对女儿的请求点了头。
不是说这所大学里不讲人脉的吗……。
警戒不正当、相互勾结或者互相商量的乙姬岛校长的担心,也不算无的放矢。不会发生不正当的最低人数……,也许这对相亲相爱的父女被分别分到A班和B班,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继续利用这位女儿的话,我就能顺利得到知晓大学过去的她父亲的回忆,更有可能让工作变得容易。
虽然有这可能性,但对我而言稍微有些不行。
虽然父亲能用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但我若是为了工作对年轻女儿出手的话,我就没脸去见艳姐姐了。虽然从伦理角度出发做不到,但说实话,我对如此紧缠着父亲不放的小波烈,有种类似同类互斥的感觉。
像是见到了过去的自己。
当然我不会坐到父亲的膝盖上,也不是找机会亲吻父亲脖颈的儿子,但从依赖度而言大同小异。盲信伟大的父亲。连他是犯罪者都不知道。进一步讲,我想起的是要比过去的我更加依赖父亲的……。
「谢谢。虽然和本次取材完全没有关系,但还请务必为了给未来做参考讲讲看。」
虽然我没有利用小波烈来达成我这边的期望的想法,但也没必要刻意做出嫌恶的表情,我向土块教授低下了头。
「啊,对了。可以让我的侦探朋友一起来听吗?她对怪盗弗拉努尔兴趣满满。」
就算我巧舌如簧,把虎春花介绍为朋友都不是我的本意,但也没有其他的说法。再这么暧昧下去我可就真成她的仆人了。
「没关系。我毕竟是教授,教授年轻人知识是我的本职工作。而且自从上次执掌教鞭以来本就过了数十年得不能再数十年了。」
「父亲大人,我是父亲大人的第一学生呢。请不要出轨到别人家的孩子。Happy-go-lucky。我最喜欢父亲大人了。」
这么说着的小波烈,紧紧抱住父亲的身体。拥抱热情到说是不想放开都不为过。
「哈哈哈。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孩脾气。对吧,徒野?」
尽管被看上去稍微有些头疼的土块教授这样问道寻求认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对,是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虽说好不容易感觉事情有些苗头了,但状况却没有半点好转的预兆。
「那个……,我能懂。我有个妹妹。见到小波烈之后,不由得想起了她。」
我这样说道。我没在说谎。
2
我先回了一趟客人休息室。这下总能喘口气了吧,等待着这么想的我的,是仍旧穿着奇怪内衣装扮的,被爱媛县警的警察官用手铐靠在一起的虎春花。
……为什么又追回来了啊。
明明刚才是我生下来首次觉得你也不是那种程度的怪人。
虽然只有虎春花的内衣姿态是不会让我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搁,但要是和警察拷在一起的话,怎么说呢,比紧贴在一起的父女还要不堪入目。
「欢迎回来,徒野。以你的节奏来讲你回来得有些晚呢。我觉得不加以说明的话你会无法理解目前的场景,就先听我讲吧。」
「我能理解哟。你被逮捕了吧。终于是。」
「我才没有被逮捕。能逮捕我的机关在现在的地球上不存在。」
「但你现在不是被捕了吗。可喜可贺。是因为猥亵物陈列罪被捕的吗?」
「我的肉体上可没有猥亵的部位。」
「这我同意。」
「徒野阁下!实属僭越,但请让本官来说明!」
在虎春花和我的对话中,用手铐跟她绑在一起的,爱媛县警的巡警开口大声参战道。
呜哇,是位个性派。除非『本官』在四国的方言里,是女性的第一人称。
她用没被手铐铐上的另一只手一边向我敬礼,
「本官是爱媛县警的待叶椎!在东寻坊警部开始例行询问的时候,如您所见,我被任命为泪泽阁下的警卫。」
待叶椎这样说道。
即便不在深海的密闭空间,她的声音也能不断回响,原来如此,是简单易懂的说明。但警卫是东寻坊叔叔的不是方言的方便之词,实际上是命令待叶椎巡警监视一个人呆着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的名侦探。
虽然我对乙姬岛校长的采访可以一对一进行,但警察的正式例行询问可不能只在两个人的场合下进行,所以也很容易理解另一位巡警……,广岛县警的巡警是和叔叔同行前往。
之所以交给两位巡警里的待叶椎巡警如此特别的任务,也是因为待叶椎巡警和虎春花性别相同。再怎么是值得信赖的警官,让内衣姿态的虎春花和男性警察两人共处一室,要比一对一进行例行询问更加麻烦,说不定叔叔是这样判断的。不过,又能有几个现代人,能判断出虎春花现在的穿着是内衣装呢……。
「说起来,虎春花,为什么你还是一副内衣。校长给你了吧,那个巨大的行李箱。」
「好问题。这个问题的回答,和为什么我会和待叶椎被手铐绑在一起是一个答案。」
虎春花让手铐咔嗞作响。
即便被囚禁举止依旧高贵。
理所当然地直呼把自己拘束起来的警察的名字,同时她还在继续吧嗒吧嗒地吃着红叶馒头。
这里可不是你自己家啊。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
「我竟然忘了装着换洗衣物的行李箱的密码。徒野,你能打开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你的行李箱密码。」
「虽然我不觉得你会知道,但这个只是三位的拨号锁。花时间挨个穷举,很快就会打开的吧?」
「…………」
嗯?难道说,她是在诈唬我吗?
一如既往地表现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但她却在试探我能否开锁?
开锁是怪盗的特色。
自然,三位数的拨号锁,在我眼里就跟没有上锁一样。这种程度的训练,在我决定袭名怪盗弗拉努尔二代目的当天就完成了修习。要是四位数的拨号锁的话,用不着三分钟就能打开。如果当天状态好的话。
警告在先,还是不要递给我银行卡为好。智能手机的六位数密码,也不要给我十次解开它的机会。
「怎么。不来打开吗?还是说你这么想继续看我的内衣。」
「这个倒没有。」
和东寻坊叔叔收集邮票那种朴素的搜查完全相反的,名侦探风格的虚张声势诱导搜查……,相比之下,通过使用人称『他』来断言,企图诈出受到不起诉处分的教师性别的我,在让人厌恶的方面简直太幼稚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确实只是个拨号锁。
净说些废话不来挑战这等程度的『请求』,反而很可疑。如果名侦探想要观察我的反应的话,那该如何应对才是正解?
「自己来整不行吗。而且你的话,区区一个行李箱,破坏它都不在话下才对。」
「徒野。怎么了呢,就像是有不想触碰拨号锁的理由一样,不自然地说些牢骚话。还说我自己来也行,你是看不见我手上的手铐吗?」
「踢开也行吧。而且,也是呢。打不开行李箱,为什么会成为待叶椎给你铐上手铐的理由……」
正说着,我在这里找到了拖延时间的借口。是在虎春花的行李箱旁边放着的,我的行李。虽然不是行李箱而是帆布背包……,不对,这可不仅仅是一个敷衍了事的借口。可能又是一个紧急事态。可恶,为什么麻烦事一个接一个……,既然这世上如此事不如人愿,我就再也不做什么计划了。一回到家我首先就把日历扔了。
「虎春花。还有,待叶椎巡警。这段时间里,这间客人休息室有无人的时候吗?」
「本官来回答!」
待叶椎逐一敬礼并回答。
叔叔到底是怎么说我的事啊。
「没有不在这里的时间!自东寻坊警部和罠鸣巡警前往第一会议室以来,本官和泪泽阁下都一直在这里!」
「是哟,徒野。我这幅样子又不能到外面去。」
要是你的话就算裸体外出我也不会吃惊……,但个性派警察的证言值得信赖。既然如此……,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背包的拉链头位置变了。」
我把拨号锁的话题搁置,这样说道。提着自己的帆布背包,向二人展示。
「它的位置和在怨灵岛的港口把背包交出去的时候不同。也就是说,除了身为主人的我以外,还有某个人在这个背包抵达这个房间之前的某处把它打开了。」
「你居然记得住拉链头的位置?这可是很惊异(Ultra.)的一件事。」
虎春花难得露出了真的被吓到的表情。三位数的密码都能忘那么被这件事吓到也自然,我点了点头。这份与胜负无关的危机感还是共享出来为好。
「是的。明明分别咬合拉链左右的两个拉链头本来在右数十二个拉链齿的位置,但现在位置完全不对。又不是海外旅行,要强行检查交上去的行李……」
虎春花的行李箱又如何呢?是否因为带有拨号锁所以没被动手脚?还是说被穷举打开了,然后再合上了?我不认为密码都能忘的虎春花能记住合上锁之后打乱的号码,所以无法确认……。
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为了确认是否有东西不见,不仅是帆布背包,也只好打开行李箱了。故意耗时间的话,我开锁的手段应该不会暴露。
但是,到底谁会做这种事。
最可疑的,当然是既是这所大学的门面又是搬运担当的乙姬岛校长,但也有其他的嫌疑人。这样一来,还是特定出那位不起诉处分的教师为好……,把事情告诉叔叔让他调查吗?这种所谓的个人情报的管理,在警察那边可是很严格的……。
「真头疼。犯人到底是谁啊。」
「是我哟。」
「诶?你说什么,名侦探虎春花小姐?」
「打开你帆布背包的人是我。我想看看你包里有没有我能穿的衣服。待叶椎认为我擅自翻找你的行李很可疑,所以我被她带上了手铐。」
……这样啊。
干得漂亮,待叶椎巡警。
3
话说回来……,虽然我不是仆人,但仅仅因为摸索锁都没有的同行人的背包就给人铐上,待叶椎的性子也有些糟糕。原来如此,通过把近代法国贵族的手跟自己的铐在一起来起到护卫的作用,这举动着实让我佩服,但她的个性也确实不是只会在为了形成推理小说里的密室状况时登场的警察会有的性格。
虽说和本次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但本想找个机会找她问问在爱媛发生的怪盗弗拉努尔事件的……,可前途堪忧。说到底,再怎么是同性,普通来讲也不会让女性保持一副内衣姿态将其铐上的吧。即便对男性做这样的事都是人权侵害。
而虎春花没有把待叶椎踢飞而是老老实实地被铐上手铐,是因为不能对女性施加暴力这种古典的名侦探主义呢,还是因为待叶椎腰上的手枪呢……,也有可能是因为有绝对自信,区区手铐无法拘束住我之类的。
还有就是,如果虎春花搜我的帆布背包的目已经达成了……,可能达成了的话呢?虽然找有没有替换衣物是可以接受的表面上很有道理的理由,但她真的没有在找其他的东西吗?
比如『玉手箱』……之类的。
「……明明拿走喜欢的衣服换上不就行了吗。尺寸大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不是尺寸,而是徒野的品味决定性的跟我不和。你真的很土耶。短期的也行,你还是去法国留学一下比较好。」
毕竟我也不会带一条礼裙过来。不知道她话里有几分认真……,我既无法否定自己很土的事实,也无法看清虎春花是不是真的在怀疑我是怪盗弗拉努尔。
之前虎春花强行挑起一场奇怪的比试,现在来看也让我怀疑是不是一种策略。之后还是以她时常都在进行诱导询问为前提来应对比较好。
但是,这之后再在衣服上争论也不会有一毛的成果。至少得要一件加了绒毛的,我在心里碎碎念着连我自己都觉得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着手开始解除虎春花行李箱上的拨号锁。并不是因为她擅自把我包打开了所以我要开回来。
即便她的目的是让我动摇,但还是不要一一回应稳重如山为良策。假如不是在瞎猜,而是真的在怀疑我,虎春花也应该不会觉得我是会把『玉手箱』放进寄存行李里的那种笨蛋吧。
在第二会议室还有土金父女在等待,可不能在这里耗太多时间。再这么拉扯下去,要是东寻坊警部结束了乙姬岛校长的例行询问,就没有让土块教授『预先练习』的时间了。
顺带在这里先透个底,需要返还到海底大学的『玉手箱』,是放在记者时常随身携带的相机包里的。重要物品不离身是旅行的基本。即使遇到随身物品检查,我也有花招让它不见。一切以小心谨慎为上。
「待叶椎巡警。虎春花并没有一定要困在这间客人休息室里吧?既然手铐充其量是为了警卫而使用的手段,那么只要背包被翻的我同意,她就算离开这房间也没关系吧?」
「是!只要徒野阁下这么说的话!本官也会同行的!」
叔叔是把我介绍成浅见光彦了吗?而且看起来她没有想要解开手铐的迹象……,虽然不知道在我不在的这期间这二位是如何互动的,但即便我扯了这么多,我还是支持本次的人权侵犯。
「接下来只要换上衣服就好了!」
要在被手铐拘束的情况下,让她穿上近代法国的礼裙?这等谜题有解吗……,不管怎么说,既然取得了警卫担当的许可,我一边(尽可能慢地)拨弄着号码锁,
「虎春花。有位名为土金土块的中年教授似乎知道十五年前的被盗事件。这之后我想找他问话,你要一起吗?」
我一边朝名侦探搭话。
「徒野,你邀请女性的手法真是拙劣。除我以外可没人会答应你的邀约哟?」
「我也不觉得自己能说会道。」
我可和父亲不同。
况且就算拒绝了也挺好。
「我知道你的阴谋哟。你想要卖我个人情,然后借用我无限的智慧对吧?可以,我就跟你分享听了那位教授的话后我判断出来的事实吧。」
「哇,我快哭了。我对你的度量表示感动。即使深知我的阴谋还要上套,真是可喜……」
啊。
打开了。
虽然应该说是我明知如此还要上套,但行李箱上拨号锁的密码是『777』……,这密码跟没有一个样。一弄不好可比『000』安全性还低。虽然不像是能忘的数字,但既然如此简单的话,那就有可能不是在诱我上当,而是因为她天然的高傲自大才让我来打开,我一边放下心来一边横向放倒行李箱,把它掀开——就像惊吓盒子一样蹦出了大量的衣服。
不,不是大量的衣服,而是两件左右的礼裙,但从物质角度来讲很大量。要是裁断这两件礼裙的话,恐怕能做出二十件童装来。
「做得好,徒野。值得褒奖。真是出色的手艺。」
「这种称不上出色。」
我不是在谦虚。
开锁的技术,我只在犯罪上使用。
不过,我应该能成为一名锁匠吧。当我把父亲遗留下来的财宝全数返还之际,去当一名开锁匠也不错吧……,和艳姐姐两个人一起。
「来吧,该进行下一项任务了。徒野,帮我穿衣服。」
「看上去比穿和服还要久……,一般是怎么穿来着?」
「想要帮我换衣服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让我拜托的只有你。感到光荣吧。」
「光荣——」
哪件是晚宴上穿的?不过哪件都可以吧。毕竟也没有晚宴。有的只是用热水或者电炉加热的方便食品。抑或者是干面包。
我把离手边近的一条礼裙拿起来(好重。就像舞台幕布一样。),靠近二人。这之后也要强行让被铐在一起的待叶椎帮忙,来一起给虎春花更衣。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并不是件简单的工作。
「非常抱歉!本官,并不习惯做这种事!」
「请安心,待叶椎巡警。如果你习惯了那才叫抱歉。」
虽然我觉得随机应变一下暂时把手铐解开也不是不行,但『我想要把虎春花解放出来』这种话就算嘴巴烂掉我也说不出口。违背了我的信念。
「而且布料的质感真好啊!就像是今治毛巾一样!」
虽然我觉得用毛巾打比方是否是在夸奖还有待商榷,但面对作为爱媛县民而言献上了最大级别称赞的待叶椎,虎春花心情并不坏,
「待叶椎。你要不要也来穿穿看?」她还大方地说道。
「不是还有一套裙子吗。虽然不能借给你内衣,但以你的体型的话,把礼裙套在制服上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吧。那一套没有裙撑,因此会比较沉甸甸的。但看起来你通过工作也锻炼了不少,我觉得对你而言不算问题。」
「可以吗!那么请务必!」
居然感兴趣吗。我还以为接下来的展开绝对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警察对名侦探的无礼要求感到困扰呢。
「可以吗?待叶椎巡警。不会惹叔叔……东寻坊警部生气吗?」
「我没有收到不能穿泪泽阁下礼裙的命令!」
「那行吧,那就没事了呢。」
嘛,被叔叔狠狠地怒骂一次也是为这个人好。要是矛头指向待叶椎的话,说不定就能把我率先告诉乙姬岛校长怪盗弗拉努尔的预告函的过错糊弄过去了,我暗自这样祈祷。
也许我还该欣喜被警察厅禁止出入的虎春花结交到了一位巡警朋友……?虽然我曾腹诽这位名侦探的恶评一定响彻全国,但还是有地域差距的啊。
日本可不小。
但是,要这么说的话,即便以事态紧急为大前提,但果然怪盗弗拉努尔的吸引力很低。即便是东寻坊警部来搜查,使用了自己过去的人脉,但从爱媛县警里派遣过来的还是这样子的新人……,不对。
这是我自己想当然。
毕竟她又不是我。
把待叶椎判断为抽中下下签、被组织排挤之人还为时尚早。虽然的确是位个性派,但我也不能为了让我的工作往简单的方向走,就恣意下判断。
还是应该先把她当成一位出众的怪人的同时当成一位出众的能人。如果她是警察版的虎春花的话一定非常麻烦,那么干脆就把她先当作一个麻烦算了。
至少她达成了警察厅里无人能完成的,等同于警视总监赏的,『给泪泽虎春花戴上手铐』这一伟业。基于看法各异,或许在某些人眼里她的功劳更胜逮捕过怪盗弗拉努尔的叔叔一筹。
「……我从东寻坊警部那里听说过,待叶椎你跟怪盗弗拉努尔近距离接触过对吧?那难道说你是自己志愿参加本次任务的吗?」
我一边帮忙给名侦探换装,一边试着问了问。虽然之前因为情况混乱我本想推迟的,但要说找个机会的话,现在正是机会。下一次再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定就被辞退了。
「是!收到东寻坊警部的请求后,由于我希望前来,就把机会让给我了!因为这是我的心愿!」
待叶椎威风凛凛地回答道。
不止有精神还很有干劲。可喜。但我对这句『机会让给我了』很在意。难道还有其他人,希望来到这样子的海底吗?而且不是志愿,而是心愿?
「是的!虽然世间视怪盗弗拉努尔为败落之物,但本官所属的爱媛县警,决不会忘记那小子的所作所为!」
「……你这说法,像是在说不会忘记仇恨一样?」
用上了那小子。
虽然一般的孩子听别人说起父亲的往事,那自然觉得很开心,但身为犯罪者儿子的我只有不安。他在爱媛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能获得如此鄙称。
「怪盗从你们那儿盗走了什么?」
由我很难询问的话,被只是直愣愣站着当人体模特所以很闲的虎春花问道。
「是DAOQUAN!」
「当选(中奖)?」
连彩票都能盗走吗?那确实很有梦想。是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对象。可是,DAOQUAN并不是当选,
「是盗取泉水的盗泉!虽然怪盗弗拉努尔曾多次流窜爱媛作案,但在最大的一起里,那小子把我们爱媛县民的温泉盗走了!传说中的秘汤!」
而是这般意思的『盗泉』。
「啊——……」
把温泉从爱媛盗走可不行哟,父亲。那自然也没有两年的追诉时效。好吃的蜜柑就无法满足你吗……,可恶,规模太大了。那么在盗品博物馆的深处的深处,迷宫尽头的我还未涉足过的展区里,还有一池温泉咯?那位故人还把这种东西交给艳姐姐管理的吗。
这还管什么地域差距。
那自然会情绪高涨。无论待叶椎是哪种人,有如此强大的动机的话,都是与能力无关的危险。对我而言。照这么来看那广岛县警的罠鸣呢?他又是怎样的因缘。可恶的怪盗弗拉努尔,总不能盗艘军舰回来吧。
「本官当时正在警察学校里学习!毕竟对手是江洋大盗所以我也超规格地加入了追捕,但可悲的是,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此就等着这天了!我要一雪前耻,从那小子手里把秘汤拿回来!」
「……请好好努力。加油。」
虽然这回答有点像是在人家的热情上浇冷水,但即便被世间遗忘,也不会被当事人所忘。死亡不是免罪金牌……。
(虽然土块教授刚才说在被我提及之前他都忘了……,但果然普通来讲,遭到偷盗这种事,不是简单地想忘就能忘的吧?)
「说起来,活动再开的怪盗弗拉努尔会返还盗走的宝物,如此一来岂不是我不用刻意去抓捕,我县的秘汤都可能被还回来吗?」
「是呢,不久之后就会还回来的吧。」
只要这次我没被捕,总有一天一定会还。
4
「哦呀哦呀,学生人数比我之前听说的要多啊,欢迎。嗯?也许得不能再也许的话,这位女性貌似是爱媛县警的那位吧?」
「父亲大人真是洞若观火。虽然像是整蛊节目一样,但父亲大人没有被外表拐走。父亲大人的这种地方也很不错!我将来要成为父亲大人的新娘。」
光是忙着换衣服就耗尽了时间,实在是没有把发型整理成图腾柱的时间了。因此虎春花戴了顶有饰边的波奈特帽。而且不是在打配合,但同样换上礼裙的待叶椎戴的是警帽,所以只要像我们一样跟巡逻中的她打过照面,土块教授能认出她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原本巡警在室内也不会轻易脱掉帽子的是吧?亦或者是她要表明尽管在制服上套了一件裙子,自己仍不会忘记警察的本分。
因为害怕让小波烈看见手铐会给尽管是大学教师但年幼的她带来刺激,所以那一块被二者礼裙的袖口蕾丝覆盖,跟计算好的一样被遮住了。而且果然年高经验老到,即便面前有两位打扮得像是去万圣节派对一样的年轻人,也不见土块教授有丝毫动摇。有种老教授习惯了学生的奇行的感觉……,虽然这所大学没有学生,但要说到异常的话,他和女儿的亲子关系也不会逊色。
这间第二会议室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
虽然是犯罪者的儿子,同时自己也是犯罪者。
刚刚还让女儿坐在膝上的土块教授如今站了起来,公主抱着小波烈。小波烈则是像拥抱土块教授的脖子一样环手挂在上面,怜爱一般密切接触着。虽说公主的话我这边也有两位,但从冲击力方面来看不分胜负。
「漂亮(Ultra.)。我也借给这孩子一件裙子吧。」
一边吃着绝不撒手的红叶馒头,看样子不怎么惊讶的虎春花这样嘟囔着,
「我是泪泽虎春花。是留名千古的名侦探。你们提前记住为好。」
一边做了个完全没给两位介绍自己的自我介绍。
这孩子一点都不胆怯呢。
「本官是爱媛县的待叶椎!担任泪泽阁下的警卫!例行询问将由东寻坊警部稍后进行,故请不必在意我!」
嘴上说不必在意,但音量还是一成不变的大,不过能由待叶椎提前这么说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虽然我一直在到处乱窜,但我无意打搅叔叔的工作。至少不想以这副徒野道足的面容打扰。
「是呢,那么就移动吧,徒野记者。你是想听十五年前那位怪盗弗拉努尔从这所大学里盗走的『玉手箱』的事对吧。」
「是啊,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真是和蔼可亲。明明自己的工作满满当当,还要像这样分出贵重的时间来接待客人。Happy-go-lucky。你们可别忘了感谢我的父亲大人哦。」
「我们当然万分感谢。接下来是要去另一个地方吗?」
原来是因此才把小波烈从膝上抱起来,转换成了现在的公主抱姿势……,虽说是自己家孩子但也是十八岁的女儿,能像这样抱起来,尽管比不上身为警察官的待叶椎,但他也是经常在锻炼吧。不过移动?难道说除了会议室以外,还有其他设置了黑板的演讲室吗。明明连学生都没有。
「是实地考察哟。要说明的话,带你们到事件现场那自然是快得不能再快了。是这样的吧,待叶椎小姐。」
「请不必在意本官!」
「说到现场的话,难道这里不是现场吗?」
担心把这位干练的教授也叫作老头的我的惴惴不安并未成真,名侦探直截了当地如此质问道。不过这也是我在意的点。十五年前被盗的地点,应该正是这里——乙姬岛海底大学才对。
「房间不同。或者说区块不同。从会议室偷东西什么的,只能说这位小偷没什么头脑。」
确实,尽管我在第一会议室和第二会议室里呆了合计差不多两小时,但无论在哪个房间,都没什么可盗的。明明我身为怪盗。有种被掩盖过去、被糊弄过去的印象。
「父亲大人,也就是说呢~?」
您女儿的帮腔也很拙劣。
明明使个眼神我就会帮忙接下茬的。
「我想请诸位一起到金库去。这是对乙姬岛海底大学而言,自豪得不能再自豪的金库。也正是十五年前那起事件的现场。」
金库都来了。
明明这所大学的地理条件自身就是难攻不破的安全措施,还更进一步在内部设有金库……,其安全强度可不是区区行李箱的拨号锁可比的。
「难道说是打不开的门扉吗?我期待得心里像是有漩涡在打转呢。」
尽管虎春花像是在说玩笑话一样如此鼓吹,但土块教授则「这扇门能好好地打开,谁都能好好地打开它」,说着像是打消人期待的话。
不。
他并不是在打消期待,而是在出谜语。
「无论是谁都能打开。不仅如此,无论是谁都打不开……,谁都不愿意打开。就像是被忠告道『绝对不要打开』一样。十五年前怪盗弗拉努尔所攻破的,正是如此煞有其事的金库。」
金库它自身就是艘宝船。土块教授说道。
如果这艘宝船……,是艘沉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