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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还是主要的,乃至唯一的目的,但尽管是弗拉努尔,可怪盗依旧是怪盗,所以我完全不去偷点什么可不行。
具体来讲是盗取目光。
在客人休息室里,左右各有一个上下床的四人用寝室有两个,所以说我们,不是由谁来决定而是自然而然的,把这两间寝室分成了男生用和女生用。也就是说,我·叔叔·广岛县警罠鸣巡警的房间,和虎春花·待叶椎巡警的寝室。其他分法的话,倒是也可以分成巡警们一间和其他人一间,但这样一来我就会和虎春花共处一室了。可以不要讲这么恐怖的事吗。
我还打听到叔叔他们当初没有过夜的预定,完成例行询问工作之后就回去,但是暂且不论能把他们送到怨灵岛的提灯庵号,这之后的交通手段已经没有了,所以似乎只好滞留一晚了。就像是没有赶上末班车一样。
确实夜晚的海很危险。
虽然我们不只在这份危险中,而且是在这份危险的底部的底部……,从结果而言,怪盗弗拉努尔二代目,不得不要在和两位警察官一个房间的情况下进行工作。
顺带一提有关提前跟校长透露了情报的事,叔叔并没有对我进行我做好觉悟的说教。评价也没有从『跟儿子一样的好青年』下降到『添麻烦的附近的臭小孩』。这并不是因为叔叔太宠我了(虽然稍微有一点点啦),而是说不定实际问题并不在这上面。当对校长或者土金父女、以及其他的教职员工完成例行询问之后,回来的叔叔明显的一脸不快。
「这里完全没变啊。即便过了十五年,就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实在有些恶心。」
他这么嘟囔道。
「道足君。你那边如何?有关取材方面的。」
「有一种被巧妙岔开话题的印象。虽然说不定是我太过迟钝,但完全没有立竿见影的感觉。」
「你那边也一样啊。总而言之,暂时回到地面上重新推敲对策,同时呼叫增援吧。正值空窗期的我,对付这种组织有些棘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情报泄露的结果(要真是我的原因的话,那就是超出预期地成功妨碍到了搜查,这让我有些心情复杂),但对于看上去听询没能好好进行下去的东寻坊叔叔,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搭话,可能够明确有一点,如果叫了增员的话我会很困扰。光是傻傻等待叔叔他们回去的话,说不定工作的难度会更上一层楼。
果然行动日期就定在今宵。
也可以把虎春花和待叶椎被手铐绑在一起的如今看做一次机会。一旦巡警小姐回去了,就很难预测那家伙的行动。虽然也有想过一起把虎春花带回去,但从待叶椎巡警的性格来类推,把这个拘束视作她的独断专行比较妥当。
吃完大学方面提供的食物(倒入热水即食的方便食物。因为很少遇到所以感觉还挺好吃,不过要我吃上十五年的话那绝对还是不行)之后,进行了多多少少的杂谈,以及,基于各自的立场出发的尽可能情报的共享之后,就到了就寝时分。熄灯的时间,也就意味着这之后是怪盗的活动时间。就是所谓的怪盗时刻。
普通来讲一个房间里有两名警察的话,就只好乖乖就寝才对,可幸运的是,我有特技。
怪盗特有的作弊技能。这是个双关语。
唯独这一点既不会输给父亲,也不是对于父亲的模仿。非要说的话,是我骄傲的乳母艳姐姐的,从幼儿期开始的教育的恩赐。
虽说如此,在懂事之前就拥有的这个特技,我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自觉。让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是很讽刺的,怪盗对策部之长东寻坊叔叔的话。那是在我还很幸福的十来岁的时候,
「你总是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呢。」
被他混杂着苦笑地说道。那时候的我把这理解为对于没有预约就跑来警察厅内部不认生的玩耍的年轻人的一种婉转的责备,但是一旦有了自觉之后再来看,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声无息』,稍微有些异样。
这可不是举止安静那个级别的东西。
而就像是猫步一样没有脚步声,咀嚼食物也好,开门也罢,甚至连盲打键盘,都基本上没有声音。而这个『基本上』也只是我谦虚的措辞,看起来我在无意识之间,染上了不发出声音行动的习惯。
教养。
虽然虎春花因此把行李搬运工的职务交付给我,但不发出声音搬运行李什么的,对我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宛如过去的漫画中的角色一样,以周围人听不见的语调自言自语也是该特技中的一项。
但说是特技,却不是得意之技。
别说是无意识了,只要不去意识,就不会发出声音。甚至连敲门的时候,没有『来吧,弄出响亮的声音来!开趴啦!』的强烈决意的话,几乎传不到室内的人的耳朵里。
虽然兄妹里面像这样的就我一个,但细想一下,说到沉稳安静的话,艳姐姐也是如此。看起来对于乳母的感情无人能出其右的我,好像是从她身上继承了这项技能。
光是无声息,并没有对生活造成特别的影响,原以为是在大学考试里或者就职活动中都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的技能,所以在被叔叔指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太过在意,可对于怪盗工作而言,这个技能就很卓越了。
具体来讲,再给灭火器装上计时点火装置的时候就发挥了重要作用。那是在营业时间中进行的。
身为二代目,虽然现在的我没有一点能胜过父亲,但唯一这一点,是我面对初代的优势。不过嘛,对于热爱华丽,认可欲求强烈,以沐浴世间的瞩目为至高喜悦的怪盗而言,『安静』这种技术,无疑是拜托他也不会去使用的东西……。
但是,说不定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艳姐姐才给我施加的英才教育,一旦这么去想,我就不得不去回应这份期待。如果是为了总有一日儿子和父亲的决战时刻,才训练出来的原创武器的话……,不,再怎么是位超级乳母,不算父子吵架这类的事,她总不能预测出我会成为返却怪盗吧。
太过神格化了。
而且,在我和父亲之间进行究极选择的话,艳姐姐毫无疑问会选择父亲。知道自己所教的技术被用在摧毁父亲的事业上,艳姐姐或许也不会觉得这值得骄傲……,虽然这么一想就让我有些小忧郁,但现在可不是注入镇静剂,沉溺于寂静中的场合。
这里可是没有比它还要沉的海底。
我等到叔叔和罠鸣巡警入睡之后,以不被察觉的脚步悄悄溜出客人休息室,往金库走去……,虽然说的很简单,但实际上确实很简单所以没办法。我不能违反感觉,把这件事说得很伟大一样。这么做的话就是说谎了。虽说满嘴谎话是怪盗的开始,但我还是尽可能不想说谎。
不过嘛,如果这二位交替通宵守夜的话,那要盗取他们的目光就近乎不可能了,不过终究在为了观察情况而在这片海底进行的例行询问工作、探听情报以及巡回巡逻这些不得了的工作完成之后,整个人都比较接近省电状态了,所以就算睡在同一张床上,抽身而起而不吵醒他们,跟普通的起床往外走没多大区别。如果必要的话,我还更想要对隔壁的虎春花加以警戒。
这里就信任待叶椎小姐吧。
在杂谈中跟叔叔打听到,待叶椎巡警在逮捕术方面,似乎是四国大会年轻部门里的第一名。虽说有这么个大会就足够让我惊讶了,但怪不得她会用手铐铐上虎春花。还是把她认为是一位手铐大师为好。
话说回来,至于从广岛县警里被派遣过来的罠鸣巡警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仍持保留意见。因为共处一室,所以稍微聊了一会,但在寡默的气氛下,他并没有给我带来类似待叶椎巡警的那种古怪的第一印象。第一人称也是普通的『我』。
虽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他那里提前打听到过去怪盗弗拉努尔在广岛犯事的具体内容……,不过放在明天早上问也没关系吧。在事件发生之后,这个质问应该会变得很自然。在我的预想中的话。
打开连接房间的门,我朝着隔壁,然后是隔壁的隔壁移动。一边想象着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示意图……,虽然有就算对面有门铃也能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打开的自信,但姑且还是慎重地选择路线。这里又不是巡回售货员问题,不必轻率选择最短距离。也有带相机包,再不济就通过记者的潜入取材这个借口通过。
需要注意的是,当心不要经过教职员的私室。在这种田园诗般的村落社会的生活环境里,虽然我不认为会给自己房间上锁,但我还是想要避免不小心迷路到比如土金父女的房间。
虽然不是没有空余的房间,但似乎那两位是生活在同一个房间。想想也合理。然后其他的四位员工各自有各自的房间。以迂回避开这几个房间的路线,我朝金库前进。
但最后的最后还是走到了死胡同。
我感觉到在白天经过的,跟金库比邻的那个实验室区块里,明明是这个时间了却还有谁在的样子。虽然紧闭的房门没有溢出光线,但能听到对面有声音。
看上去是彻夜工作的热心研究者。
可喜。
我一边无声的深呼吸(顺带一提,跟呼吸声一样,心跳的鼓动声也能无尽趋于零),我打开了这扇门。虽然没有敲门,但也不去找其他线路。比起如今寻找没有把握的路线,我堂堂正正的入室。
这时候就要集中精神了。
集中精神消除气息。
通过传来的声音判断,里面应该只有一个人,但是尽管只有一个人,在他面前通过又不被他目击到,也谈不上简单……,在这个房间里的,是和白天一样的,有理数准教授。
不,是无理数准教授吗?
虽然和白天不同解开了绑成马尾的长发,但依然是观察显微镜的姿势。没有向入室的我投来目光。是因为太过投入到研究中了吗,不过就算假如偶然朝我这边投来了视线,我也打算直接经过不作停留。
有一个有名的实验。让被试们观看篮球来回传球的视频。以数传球次数之类的名义,让被试们集中在视频上,但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迅速通过球员身旁的大猩猩(玩偶服)。这个实验测试的是出乎意料的事物会被忽略这种人类视野的狭隘性,但是如果那时候大猩猩一边啸叫一边路过的话,就很难不被察觉了。
声音会被注意到。
即便比光更晚,也会直通大脑。
当然会有几条限制条件,但在被限制过的特定环境下,我就能成为透明人。虽然在极度闭锁的空间下这所大学没有如此的设置,但假如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即便我被拍下来了,想要从影像中立刻找到我都是件难事。就像横穿篮球场的大猩猩一样。
但说到底,无论是怎样的大猩猩,被试全员都没有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声音,就算是动画或者静止画,会注意到的人总会注意到。所以说,就像是在水深美术馆一样,在以人海战术形成的警卫中,我就无法成为透明人。至少要非常少的人……,本技术只能欺骗一个两个左右的人。还有,尽管录像没问题,传感器就很严格了。在这半年间,我也独自做过各种实验,要我以这种『蹑手蹑脚』为基准确立返还计划,还是有些危险做不到。
这彻底是个辅助类型的作弊技能。
不去看向有理数君(无理数君?)那边,我把手伸向通往金库的最后一扇门。由我来看向对方的话,说不定他会感觉到视线。要是察觉到我在不法入侵的话就会朝我搭话吧。这种场合下,就用梦游症来糊弄过去……,能行吗?毕竟他也是医生。
轻轻地悄悄地,我打开通往金库区块的大门,尽可能缓慢地潜入其中,然后又悄悄地轻轻地,合上了大门。
无音发声,无事发生。
虽然是有些紧张,但结果,有理数君(无理数君?)直到最后都没有从显微镜上抬起头来。他是从白天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吗?啊,不对,T恤上的图案变了。也就是说,他至少回到自己房间一次换了衣服。虽然没再扎头发,但也不是没有空闲梳整仪容般的专注,看样子不是那种刻板印象里的研究者。因为回去的时候也要从他面前通过,我希望他能继续以这种状态在微观世界里冒险。
好了,第一阶段完工。
也是理所应当的,到这里为止花了蛮多的时间。要动作安静、举止小心,也就差不多跟行动迟缓一个意思……,得加快脚步了。即使能够让我的动作,或者存在不被察觉,但这并不是指我的不在场不会被暴露。在两位警察官跟前,过久地让床铺空空如也并不可喜。
我转身往担任重要作用的数学的守门人,埋有触屏式的显示器的大金库之门投去目光,重新鼓舞精神。至今为止的终究是前戏。虽然其他人都在认真当小偷我却使出如此狡猾的特技,但说不定正因如此才被称为怪盗,不过怪盗真正狡猾的从现在才开始呢。
接下来就是第二阶段了。
到了不是暴力,而是家庭暴力的时间了。
2
「爸爸!那个啊那个啊,今天风乃呢,画了超多的画呢!全是用蜡笔画的!大家都夸我画得好哟!」
输入事前告诉我的WiFi密码,我给意中的人物打去了IP电话。当然,使用的是不会留下通话记录的安全终端和线路。我能有指向性的控制自己说话的声音不会传到隔壁的实验室,但是通话对面的声音却不会受此控制,所以我使用耳机来对话。
虽然这是身为怪盗理所当然的顾虑,但我自然知道如今的重点不在这上面。请大家稍微等等,因为我要夸夸这孩子之后再马上说明。
「是吗,爸爸也非常想看呢,风乃的画。话说回来,今天,是风乃五岁的生日哟?爸爸,为了想给你庆祝才偷偷打来了电话。」
你居然在女儿五岁的生日犯罪吗,说到底在这样的深夜给五岁女儿打电话也违背常识,也能听见大家的呵斥声觉得这是事实上的儿童虐待,但关于这份疑惑,我也不行使沉默权。
说到底我也没有女儿。
徒野风乃是我的妹妹。
半夜打电话也没有问题,因为时差的关系,风乃现在生活的美国东部是大白天。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反倒是我留意后的行动。
而且,今天也不是风乃的生日。
正直来讲,我虽然记不住妹妹正确的生日,但至少能够确定不是今天。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忘记角色的年龄设定。她的年龄是十七岁。
尽管如此。
「我好开心!风乃也想见到爸爸!爸爸,你下次什么时候来风乃家呢?风乃呢,对爸爸呢,有很多想让你看的画哟!大家呢,也都夸风乃呢,是一个天才哟!」
就是这样。
那个,知道爸爸是一个大罪犯之后,妹妹崩溃的故事已经讲过了对吧?所以说这里她所说的『风乃家』,实际上不是位于迈阿密的我的老家(没有这回事),而是没必要多说的,入院地所在的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医院。
但是我应该还没讲过,风乃除了忘记父亲的事以外,还像这样得了心病吧。因为我不想太过具体地公开妹妹的病状,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提及了吧。更何况,要是被大家认为我是个让十七岁的妹妹叫我爸爸的兄长的话我可忍受不了。
活泼又朝气蓬勃的体育系女生,在游泳大会上横扫数个记录,被内定在下一次奥林匹克中出场,不仅仅是肉体还拥有钢之意志的徒野风乃,在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骚乱世间的怪盗、自己的训练费用是出自盗来的钱财之后,试图跳水自杀。
所幸,我家因为父亲是犯罪者的缘故非常的富裕,接受了如果过着清贫生活就供不起的高度医疗的风乃,保住了性命。可喜,但,脑部受到的巨大创伤花再多的钱都回天乏力,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在全部都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她的精神年龄退行到了五岁。虽然让人不禁联想到对父亲过剩的撒娇,但她和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十八岁的精神状态的小波烈不同。
风乃每天,都在过着五岁的生日。
永远的重复着五岁。
虽然医生说原因不明,但要擅自推测的话,我也能说上两句。也许这包含了我对于放弃内心纠结的她的嫉妒……,这一定,是为了忘掉犯罪者的父亲的必要的记忆退行。
要问为什么的话,基于迫不得已的事情,风乃被身为她的亲生父亲的徒野散步收养的日子,正是她的五岁生日当天。正因为有这样子的经历,她才在我或者弟弟之上,更加亲近与她邂逅的父亲。虽然对于小波烈的这一点有着诸多描写,但要说到不仅是父控的高度依存感,风乃是三兄妹中的第一名。如果有谁真能和小波烈聊的来的话,那就是风乃了吧。
正因如此,受到的冲击才大。
知道收养她,抚育她的人是犯罪者,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她才把自己的时间退回到和父亲相遇之前。退回到和犯罪者的父亲相遇之前。
不仅把怪盗弗拉努尔的真身是父亲这件事,甚至父亲这个人本身,都漂亮地忘得一干二净。把身为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全部舍弃……,虽然十七岁少女退行成五岁的样子看见就觉得痛心,但这完美的解决了她多次试图跳水自杀的问题,所以说不定这是脑内的安全装置在极度正常的运转。
然后是,为什么她现在会把身为长兄的我视作爸爸。
这该说成是安全装置的漏洞吗,大概是因为我是她睁开双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就像是雏鸟效应一样被覆写了上去。但要是覆写的话,为什么不把父亲是必要的这个世间的一般常识也给覆写了呢,明明不是必要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虽然来不了风乃家,但爸爸有礼物要给风乃,你愿意收下吗?」
「嗯!最喜欢爸爸了!」
虽然我觉得想象在耳机里听到妹妹这样子的声音的兄长的心情就足以满足各位的了,但是还有一堆不得不解开的误解。
但是,如果解一解就能解开这些误解的话,那巡回售货员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首先,我被当时已经进入了反抗期的妹妹说最喜欢了也不会觉得喜悦。但是,也不是因为不想看见虽然退行到五岁,从九死中寻得一生,但断绝了事实上的选手性命的可哀的妹妹令人心痛的身姿,我才没有把她送到当地的医院而是送往美国的医院。虽说如此,也不是因为在海外能接受更加高度的,保险适用范围外的医疗。
退行了的妹妹无法恢复原状,明明原因不明,但有关这个结果却被明确地断言。别说有第二医疗意见了,一百位医生都异口同声地这么说。
虽然艳姐姐已经用尽手段了,但要我来讲的话,一旦恢复了原状,不难预测她还会寻死,所以我自私地认为,这样子的风乃才是最幸福的。不,我也觉得能回去的话自然想要回去,比如我的话就想回到出生前。
所以说,风乃之所以现在身处美国,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研究。为了调查名为精神年龄退行的罕见症状……,才怪。
「那我发过来咯。今天的……,今年的生日礼物是涂色画哟。你要是觉得开心的话爸爸也会很开心的。」
「哇咿。最喜欢涂色画了!」
虽然实际上不是涂色画而是一笔画,不过嘛对于五岁孩子而言这么说会更容易理解。我把手机靠近大金库的门里埋着的触屏式的显示屏,拍下接收到反应后表示出来的随机光点,把这张照片对于美国的医院方面加密化了之后发送了出去。虽然我觉得把密码加密化没有什么意义,但小心总没有错。
「完成了哟!」
就像是因为收信地址不明而被退回般的速度的返信上,附带了在我发送过去的基础上还有所加工的照片。像是用『蜡笔』画出的歪歪扭扭的线条,巡回着无数的光点。
一眼看去只觉得是胡来的乱涂乱画,我也没有办法确认……,但如果是小波烈这种能看懂的人来看,或者用金库来解析的话,就能明白这个是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与点……,连接起来的最短距离。
别说三十分钟了连一分钟都没用上。
别说不犯错了都没有尝试的痕迹。
把初见杀初见就杀死。
「不愧是风乃。爱你哟,爸爸的小天才。」
过去,曾经是个游泳健将的风乃,即便委婉地说,她在学习上也不怎么样。高中也是因为体育生的推免才入的学,特别是关于数学,就算是两位数的加减法,她也会频繁地犯错。面对担任家庭教师的艳姐姐,一句『数字什么的记住从零到九就十足了!』的反驳,让那位艳姐姐都为之沉默,如果是这时候的风乃,会把巡回售货员问题以『在思考最短距离的时间里跑都跑到了』一语道破。
但是,退行到五岁的风乃她呢。
思考的速度比跑要快。
不,果然还是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在思考吧……,她通过直觉,解开密码。连正在解开什么的自觉都没有。
连正在参与犯罪的自觉都没有。
「诶嘿嘿!很可爱对吧!大家都在说,红颜色的蜡笔是最可爱的!」
这里说的大家,指的是她所入院的医院里工作的医生或者护士……,他们正日以继夜地调查体育系的运动员成为数学天才的理由。虽然现在的说法是基于现代的科学仍无法制造出超越人脑的电脑,又因为大脑一度覆写更新,导致曾经被封印住的风乃的解析能力飞跃般的提高,但这个说法没有确实的证据。个人而言,我觉得电脑也已经超越人类了……,因为智力的低下而导致知性提高,这样的矛盾又是如何解决的呢?仍然谜团重重。要用怎样的技巧驱使脑细胞,才能把费马定理像是刁难人的谜题一样轻松解开呢?
但讽刺的是,在我的返还活动里,这样的风乃才帮了我大忙。因为不仅局限于巡回售货员问题,基本上所有的密码她都能通过数学解开。这次也不是偶尔运气好才借用了妹妹的知性(在数学上可没有『偶尔』二字)。虽然我的话能用十次以内的方法解开六位数的密码,但风乃能一次解开二十五行的,用大小写区分的英文数字混合的密码。如果有必要也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特定出个人的电子邮箱地址。
换言之她就是个幼小的万能钥匙。
在某一日的五岁的生日,我以当作礼物送给她的秘密的改造电话为媒介,把五岁的孩子用作金库的钥匙,而且当作犯罪的钥匙来使用,所以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儿童虐待,也是毫无疑问的家庭内暴力,这一点我不会否定。但是,要说共犯,连带艳姐姐在内的我们家全员都是一莲托生的存在,如今亦是如此。
稍微说得有些长了。
爸爸也许想要一直跟女儿说话,但在这个瞬间,很容易有谁因为要做什么事而来到金库……,对于这种情况,虽然准备了因为担心入院的妹妹,而在人目不可及的地方给她打电话这种苦涩异常的借口,但风乃竟然秒答了答案,所以虽然非常非常不舍,但还是在这里挂断吧。
「那就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咯,小天才。要记得对电话的事保密哟。要是暴露给大家了,就不能给风乃送礼物了。」
对于越品越觉得像是虐待完孩子的父母在无尽的内疚中会说的话一样,风乃则:
「嗯!我会拉上嘴巴的拉链的!爸爸工作也要加油!」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份自觉,风乃天真烂漫地说着让我这边的罪悪感进一步加剧的话——工作加油。
在我的幼年期,也像这样把『记者』的父亲送出门过,那么那个男的,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取这句话的呢。
我不愿细想。
3
无声地打开金库的大门(在五岁女儿的登场后,我的作弊技是多么的朴实无华),侵入到内部。跟用氧气瓶腐蚀外壁入侵的父亲相比,我的入侵有些不带感,但我也不想浑身湿哒哒的。我的心情就像是一边批判笼络女仆取得备用钥匙的父亲的手段,一边利用得了心病的妹妹来开门。
虽说得到了妹妹的应援,但这之后要做的却像是扫尾工作一样。把从盗品博物馆远远运了一路过来的放在相机包里的『玉手箱』放置在这间金库内部,任务就完成了。
也许会有人觉得做得过于细致了。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算不动用病床上的妹妹把它返还到金库里,比如偷偷放到会议室的桌子下面,也能算是返还给『龙宫城』。要这样说的话,用邮政送过来不也行嘛。说是和歌山县在海里也有邮筒,这里的话贴个易碎品标识不也能送到吗?
但我还是拘泥于返还到金库这里。怪盗盗走的宝物被怪盗返还,这件事是有意义所在的。不这样做的话,我就无法超越父亲。我要做的不是对抗,而是进化。
虽说如此,返还到土块教授所指的那个架子上还是有些做过头,我有这份自制力。如果照他所说的放到那个位置上之后,发现这实际上是句假话,那么通过返还到那里的事实,也许就能把怪盗弗拉努尔的真身限定到被如此告诉过的人身上。
我也是会学习的人。
要是东寻坊叔叔的话准会揪住这点不放。
虽然我觉得土块教授没有说谎的理由,但另一方面,那位老绅士风格的人物,也确实不是完全的正直。
癌症治疗的特效药。
装有这种理想的,空心的『玉手箱』。
也就是说怪盗弗拉努尔盗走的,是医疗人士们的浪漫……,这个故事大体上没毛病,故事线也很有那种感觉。
看情况我说不定也会相信。
但是,我知道这个是谎言。跟乙姬岛校长的装糊涂不同,所以必须得对此产生警惕。说不定他是在故意说出虚假的谎话,谋划从纷至沓来的宾客中筛出怪盗。
为何我能知道他在说谎?是因为我敏锐的人类观察力?
并非如此。而是因为二代目的我手上正拿着『玉手箱』本体……,尽管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里面有没有东西,放在手上掂量下便知。
不是空的。
比塞满宝石的大象标本还要明显。
这个箱子是从某处买来的工艺品这点或许没在说谎,但是这份重量,明显不只有箱子本身。这份重量大概像是用箱子套箱子的俄罗斯套娃形式,将内容物严密地封住。
不是梦和浪漫的重量。而是作为质量的重量。
正因为正体不明,无法大大咧咧地使用X光,才无法特定出里面为何物……,也就是说,最后的最后,在仍旧不确定里面为何物的情况下,我就要把它还回去了。但是土块教授那样子不在乎,又只有拿着实物的我才能识破他,多亏了沾满谎言的授课,我才能做出有力的假说。
要问为什么的话,就算满是谎言,我也不觉得授课的内容中没一句真话。十五年前到访过的叔叔也来访了,而且超乎他计算之外的,跟名侦探用手铐绑在一起的巡警小姐也在授课的席位上。
在警察的面前,果然还是不会完全捏造谎言吧。因为和乙姬岛校长是一样的说辞,所以我觉得这里是癌症研究中心的事,应该是真的。因为妹妹也是世上罕见的病例,所以我没有看轻癌症的想法。
这里是实验性质的场所也是真的吧。
这么一来的话,原本『龙宫城』的『玉手箱』,就是收纳有朝一日完成的特效药的收纳箱——这句话,说不定原本也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因此就被怪盗弗拉努尔盯上……,正如常言道,难以看穿掺杂半真半假的谎言……,而且我绝对信赖的情报源,也就是艳姐姐,也说过盒子里的内容才重要,但决不能打开『玉手箱』。
从以上的内容进行类推,放在这个箱子里的不是单纯的空间,也并非特效药。
而是失败作。
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失败作。
像是副作用会致死的抗癌剂……,在进行实验的过程中,说不定实际上让患者死亡了。人体实验……,倒也不必说到这份上。
就像是在世界上的某处还保管着人类唯一消灭过的传染病——天花病毒一样,如果是为了研究,为了劝诫,而把这个失败作放到金库里保管,这我能够接受。对这件东西流出到外部讳莫如深的组织防卫也能够理解了。
虽不知在时间顺序上是否符合,但说不定意外地,乙姬岛校长所说的『犯错误』,也和这件失败作的丢失有关……?所以说,才对警察方面讳莫如深,也没有呈出被害报告……,乃至,制造出过使用方法有误的话会致死的敏感的抗癌剂,这件事本身基于视角不同都可以说成是犯下了巨大的错误。结果,进行了大学改革,接受像我们这样的取材采访……,这个思路如何?
要是父亲的话,说不定会自言自语地说出甚至在这里都起不到任何用处的失败作,或者伟大艺术家的习作才拥有价值,这等牢骚话来。第一次的工作是『达·芬奇的浮世绘』这种出处可疑的东西,也能加以辅证。虽然叔叔把我当做假货,但在真正初代怪盗的眼里,真货和假货什么的,是最无所谓的东西。甚至连成功和失败也是。
如此一来的话,现如今还回来也很困扰这句土块教授的话,也许是他的本音……,十五年前的失败作什么的,现如今再还回来,比特效药还要困扰人吧。甚至连革新性都失去了的失败作……,但即便如此,但无论如此,我要做的都不会变。
把被盗之物返还到被盗的场所。
把应在之物,送往应在之地。
所幸我的结论也完完全全只是个假说,那么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啥的话,反正又没有像金库门一样被封印住,干脆解开不牢固绑着的细绳,打开玉手箱一探究竟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但察觉到秘藏在其中的是致死的失败作的可能性很高之后,便忌惮了起来。
之后的处理就交给专家来做吧。
究极地来讲,只要里面不是炸弹就行。
虽然我大抵上无法同意父亲的主义,但还是想要回避因为我自己的漏洞而伤人、死人这种暴力性事件。也被叔叔(无自觉地)叮嘱过,我想要今后在这一块上比父亲更为贯彻。
我把玉手箱以简单就能看见的角度放在了土块教授所展示的场所的对面的开放货架上,在那里插入了一张准备好的返却卡片。返却卡片和预告函不同,是二代目的原创,从这次开始使用。虽然没有跟叔叔对着干的意图,但也是为了证明并非伪物犯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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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还完了。 |
| 请不要见怪。 |
| 怪盗弗拉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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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听见客人休息室的铁门被激烈地敲打,我睁开眼睛。这种敲门声对无音的我而言无论在哪种派对夜里都发不出来。严密来讲我并没有睡着,作为在紧张条件下完成大事后的微小报酬,我稍微有些赖床,而且我本以为一定会是通过内线电话来进行告知。进一步讲,我有些期待在我完成取材,回到陆地上之后,宝物被返还到金库这件事才被发现的巧合,所以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很是遗憾。
那个,现在是什么时候?在这样子的深海里,没有时间感。
难不成天还没亮……。
「非常抱歉,刑警先生!出大事了!请快过来,在金库里……」
由于我在回来之后没有锁上大门,所以只要敲门的人有那个主意的话大可以不等回应直接拉开门,但感觉他极为混乱,脑子没有转过这个弯来,只是在持续激烈的殴打。仿佛要尽全力打破这扇门一样……,完全丧失了了冷静。
在这样子的具有隔离环境的设施下发现了不法入侵者的话,那当然是会动摇的,但阵脚会乱到这种程度吗?虽然我预测箱子里放着的是想都不敢想的失败作,但对身负教职的人而言,这是不得不露出如此慌乱的黑历史吗?
从门对面传来的声音,也不是知道当时情况的唯一的教职员,土块教授的声音。也和乙姬岛校长的声音,实验室里听过声的无理数的声音不同……,也就是说,他是尚未见过的两位教职员工中的一位。
从他不甚年轻的音质判断,应该不是无理数的弟弟有理数……,那位我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的教职员,应该所属B班。就是他吗?
「请冷静下来,四方山先生。四方山副校长。马上就来开门……,金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是怪盗弗拉努尔吗?」
同样起身的东寻坊警部一边麻利地整理服饰,一边去往持续被敲击的门那边。虽然是遇到紧急事态之际的严肃表情,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感觉他的步伐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轻快?难道说是因为也许是过去的劲敌在他眼前『作案』的可能性,让他心情雀跃吗……不,这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让叔叔看见的,我任性的期待。
这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比起这个,我还得做好听见怪盗弗拉努尔来袭的告知后,打心底里震惊的心理准备才行……,时机好到不会不自然,但身为记者的记者魂和好奇心让我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露出喜色……,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是腼腆的年轻人,在解密场面里担任听众,虽然对夸张的反应很不擅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加把劲才行。要惊讶得像是得到早被看穿的生日惊喜时一样。
我是要和罠鸣巡警一起,跟在东寻坊叔叔身后。还是说要鼓足劲头硬塞到罠鸣巡警身前让他看我表演吗?就算在我纠结的期间,门的对面依旧是狼狈的呼叫声,和殴打大门的声音一共。
「是……是的!就是如此!这无疑是怪盗弗拉努尔的所作所为!现场还留有他的犯罪声明!在理应无法被闯入的金库里出现了——」
名为四方山的副校长,身为乙姬岛海底大学最后的登场人物,规规矩矩地担任了第一发现者的义务。以朝警察和记者,以及说不定连邻室的名侦探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宣告噩耗。是的,怪盗弗拉努尔写下的犯罪声明,就在理应无法被闯入的金库里,在那里出现了十五年前被盗走的玉手箱——
「——出现了乙姬岛校长被绞死的尸体!」
宣告的是跟我所想的有若干出入的噩耗,但除此之外的,有一个好消息……,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就是了。
可以不用展示演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