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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见过尸体的经验。不必多说,就是在确认因交通事故而死的父亲的身份的时候,那时候必须要有血缘者前来进行身份确认,就知道那副模样有多么凄惨了吧。别说是否是父亲,连是否是人体都无法辨认。虽然现在的话我只会说死有余辜,但那时的我则是因为人类在高速路上被碾过之后会成这样一幅悲惨模样而陷入无止境的冲击中。我之所以无法对父亲的死感到悲伤,也许也有这个原因在。
但是,与这相比的话,就算不上什么了。
在乙姬岛海底大学的金库里被发现的校长,乙姬岛汤烟的尸体……,要是没有粉色头发作为记号的话,我无法将这具绞杀尸体,和就在昨天采访过的随和又难以捉摸的,那位可喜的女性等同成一个人。对并非她亲人的我而言。不,甚至连真正的亲人恐怕都无法辨认出来,因为她的颜面囤积着黑色的郁血,以及并非常态的苦闷表情。
但是……,前来客人休息室把这副惨状告诉我们的副校长,四方山枯渴的话是错的。虽然在那样的混乱下犯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把那个说成是错有些太过狭隘。应该说成是不足才对,因为只说了一半。
绞杀尸体和,和我马上就要提到的,在仰面倒下的乙姬岛校长的心脏处,大概是会在实验上使用的备用品,有一把大型的利刃深深地刺着。从解剖学的角度,极为正确的来说它贯穿了心脏。完全不去考虑脖子以上的话,这就不是具绞杀尸体,而是表现出一具被刺杀的尸体。
实际上,从出血量的表现来看也是只会让人觉得在生前就被刺中。在脖子被绞杀之后,再刺穿停止跳动的心脏,是不会流出足以喷到那种距离的血的吧……,但是,也可以反过来说。
如果先是心脏被贯穿,而后才被绞首的话,脸上是不会出现如此的郁血的吧?
到底是哪边呢。
如今倒在我眼前的,到底是被绞杀的尸体呢,还是被刺杀的尸体呢?
虽然想寻求专家的见解,但作为大学的外部人士,换言之作为『关系者以外』的人,很难找到专家。尽管如今专家都聚集在这间金库里。
医生、警察、名侦探。
聚集在一起。可以说是龙蟠虎踞。
不过,现在身处这个海底设施中的人类,似乎并没有全员聚集在这里。确实数没来的人会更快点吧……,小波烈和无理数的弟弟,有理数没来。不,是有理数的弟弟无理数来着?不管了,反正这两位不在。
当然,乙姬岛校长也不在。生理意义上的不在。
且不论有理数(无理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波烈和父亲土块教授分开行动。但这说不定是身为父亲的顾虑。确实,这幅画面对于未成年人而言有些可怕。不,十八岁已经是成人年龄了吧……。
反过来讲,除此以外的人……,土金土块、刺拔无理数、四方山枯渴这三位还活着的教职员,都从早上开始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聚集在这。作为持有医生许可证的人,他们是如何诊断眼前的尸体的呢?是被绞杀的,还是被刺杀的?
嘛啊,只要不是被碾杀的就好。
或者说,叔叔是如何看待这一状况的呢?在警察厅工作的专业的东寻坊叔叔……,虽然这么说,但严密来讲这是在他的专业领域之外。他并非是偶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杀人课里的大佬。无论是爱媛县警待叶椎,还是广岛县警罠鸣,在这层意义下,都不是专职杀人事件的搜查。他们是被怪盗对策部的部长率领的负责盗窃相关的警察官。
但是,正因如此他们才有想要说的话……,不是针对乙姬岛校长的尸体,而是关于她的尸体旁的一枚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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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还完了。 |
| 请不要见怪。 |
| 怪盗弗拉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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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预告函,而是怪盗弗拉努尔的返却证明。叔叔会远远地把这张卡片看作什么呢?是像送到各个新闻社的二十枚预告函一样,把它当作假货处理吗……,虽然那次经历让我后悔,但仅限于现在这一刻,我希望会是这样。
如果把这认定会真货的话,就会变麻烦了。会变得非常麻烦了。具体来讲,我就会被麻烦缠身了……,真不可喜。
可恶,哪儿来的什么『请不要见怪』啊。这分明是坏到家了。
做了多余的事。
棘手的是,且不论笔迹,跟文面上写的一样,有东西被返还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虽然因为金库的,数学意义被封闭的大门被打开,首先跳入眼帘吸引眼球的无论如何都是尸体,所以这边的印象变弱,但是对面的架子上,不动声色地,却确确实实地,放置着『玉手箱』……,正是我之前把盒子放在的地方。
十五年前被盗走的珍宝。
无论是真物还是伪物,无论是初代还是二代目,至少能证明怪盗弗拉努尔来到了现场。
来到了杀人现场。
而且,虽然『玉手箱』在我放着的那个地方,但它不再是我放置时候的样子。虽然只有我能明白,但本应用松散的细绳绑着的这个箱子的盖子被揭开了。
被杂乱地倒扣在一旁。
展现出箱子的内部……,空空如也的内部。
诶?结果,我只是不懂装懂,敏锐的解读完美地扑空,跟土块教授的授课所讲的一样,这个箱子原本就是空空如也的吗?原本就是装载梦与浪漫的空箱?那我感觉到的箱子的重量又该作何说明呢?
错觉?箱子材质的问题?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马上跑过去拿在手上进行确认。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无法做出如此可疑的举动。再怎么能无声的行动,在这种状况下也无法不被人察觉……,再怎么缓慢地移动都会暴露。不,如今大家都被尸体引走了目光,所以还是有挑战的价值吗?
虽然我有一瞬间这么想过,但感觉太蠢立刻放弃了。应该有其他要考虑的事吧。说到底,回避满是血的地板迂回到『玉手箱』那里都是高难度。会留下不是印章的真实足迹的。这样一来的话再怎么消除声音都没有意义,因为我无法连同脚印都一并藏起来。
不过,这样子的思考尽管无意义但并非毫无作用。即使无法靠近,也能用目光确认它的盖子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然后还有一点被我注意到了,跟金库的NP问题无法类比的松哒哒封印着『玉手箱』聊以慰借的细绳,不在了的这件事。
既不在箱子附近也不在盖子附近。也没落在地上。
当然了。
因为那根细绳如今就缠绕在乙姬岛校长的脖子上。
简而言之,就是我昨晚返还的宝物的附属品,被当作杀人的凶器来使用了。这样一来,就无法装作是无关系的外部人士……,无法装成是充当气氛组的,偶然来到案发现场的一般人。因为,杀人犯明显是来嫁祸人的。
把怪盗弗拉努尔,扣上杀人的罪名。
「呜姆。Ultra呢。」
在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之中,最先开口的,却是像是跑错了片场一样的明快的声色。但是,该说是果然吗。用土块教授的口吻来说的话,就是果然得不能再果然了。没有比她更能偶然出现在杀人现场的存在,这就是名侦探泪泽虎春花。
「真是有趣的密室杀人事件呢。虽然消灭怪盗在我的专业范围外,但这么一来不就是我的专长了吗。仿佛来到了自家后院。怪盗弗拉努尔也挺有眼力见的,居然故意做出了我嗜好的案件。」
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开心的人。
她喜形于色得完全叫人无法联想到她仍现在进行时地被手铐跟待叶椎巡警绑在一起,束胸衣也无法隐瞒她按耐不住的内心的高鸣。跟昨天来到金库的时候不同,发型也梳成了图腾柱样式,跟海底气场不合的礼裙,也和她相辅相成……,这是名侦探的正装。是今天早上在待叶椎的帮助下换上的吧。
虽然不算是顺带一提,不过待叶椎巡警自然一副制服的打扮……,再怎么是个性派的警察,也不会奇怪到借用礼裙出现在杀人现场。
能怪到这种地步的也就是名侦探一个人。
「四方山。你是第一发现人是吧?赶快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出来,你说过的,跟这边这具被绞死的尸体有关的事。」
虽然还是一成不变地舍弃称谓,但她一语击中要害,
「还是说被刺杀的尸体呢?」
她笑着添了这么一句。
不过,回答这个质问的,并不是到客人休息室来叫我们的憔悴男人——一身身居高位人士会穿的西装的,壮年副校长,而是站在他旁边的,刺拔无理数。
还是说有理数呢。
「不是绞死尸体也不是刺死尸体哟。」
他回答道。
跟昨日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语调一股子破罐破摔般的粗鲁。虽然在这种状况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也是才睡醒吗,还是说熬了个通宵呢,仍然披头散发而且,要是他接下来的一句发言是真的话,也确实没有讲礼仪的余裕了。
「校长的死因是毒杀。」
他伸出手指。
指向尸体一旁,返却证明的另一侧,极度轻率地落在那里的,沾血的注射器。
「还是病死的。癌这种病,可不讲什么礼貌。」
这是连安乐死都说不上的,苦闷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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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抱歉!一切都是愚钝之极的本四方山的责任!低级之极的本四方山,要是能有要是能有贤明的诸位的百分之一可靠的话,事态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全都是我的不周全所致!是本四方山的努力不足!」
这么说着,乙姬岛海底大学的副校长,四方山枯渴把额头靠到第一会议室的桌子上。接受年龄大我一轮,甚至快到两轮的人的谢罪本来就让我很难堪,而且也没有理由向我谢罪。看样子待叶椎和我共享这一种心情上的不畅快,她「请把头抬起来,四方山先生。谁都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样安抚道。
她的说话方式也不像往常一样大声爽快又有朝气……,基于一个人的死亡,让我看见了不同人的不同侧面。
不过,他并不因此被说动,四方山副校长拉高语调:
「不不不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保持着他谢罪的姿势一动不动。
「是这样的!本四方山给校长的遗族添了天大的麻烦!本四方山,还能像这样活着讲话就是种耻辱!本四方山只好切腹,用性命来偿还!」
他说话太富时代感了……。
不,说不定不是富有时代感,而是富有演技感。把自己的事用『本四方山』这种类似第三人称的称呼来代替,说不定是把低下头的自己,从内心中切离。
该说他是组织里的谢罪担当吗……,果真如此的话在这所风格独特的大学里身着不相仿的规矩西服也能理解了。而且,现在因为伏在桌子上看不见他的面相,但这位副校长还是个美男子。都足以说成是花样美男。在今天早上,打开门看见前来叫东寻坊警部的他时,我就因此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弟弟所属的艺能界里的某位客串明星登场了呢。
如果状况不是那个状况的话,我会迷茫是否该用鼓掌和口哨来欢迎。
但是,虽说能客串出演,但那可是发现了校长尸体之后,不成体统惊慌失措的副校长啊……,不过,要说这样子帅气的男人担任索赔处理的负责人的话,那么无论对于男性还是对于女性,都是个好主意。虽然在性别方面上非常不贴切,但若是拔除伦理观,这就是个好主意。事实上,无论是我还是待叶椎,都像这样子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明明想要问的事像山一样多。
绞杀、刺杀,还加上毒杀?
甚至还有病死?
虽说是在这所坐落于连偏僻都谈不上的地方的学舍里,但以那个年纪就能担任国立大学的校长,她是个出色的人物这一点任谁都一目了然,但尽管如此,死因有四个还是贪得无厌过了头。
对于无理数的那句话,我们该如何解释呢,正当我们难以判断的时候,
「到此为止了。请各位不要靠近遗体。同时也请大家控制一下自己不谨慎的发言。」
东寻坊叔叔制止道。
即便专业分野不同,仍是老练刑警的风格。
「就这样保存现场。道足,在保持这样不进入室内的情况下,从你那个位置,拍下尽可能多的照片。不仅是遗体本身,还包括能拍摄到的全部范围。你弄完了之后,这间金库就此封锁。」
作为法律执行机关的人士,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抢救的余地,这么一来让大学关系人士靠近乙姬岛校长的遗体,给现场添乱就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这所大学比孤岛还要孤立。
换言之,全员都是嫌疑人。
自然,怪盗弗拉努尔也包含在内……,东寻坊叔叔能把怪盗和杀人犯分开来看待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也很可靠。虽然到了打心底里觉得如果我是这个人的儿子就太好了的程度,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再等等大学关系人士口中『不谨慎的发言』……,再等等跟昨日的饶舌截然不同的,直到最后都贯彻沉默地,贯彻得不能再贯彻的,土块教授的『失言』。
这位教授,如今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一个很有正当性的理由——不得不给同室的天才少女,女儿土金波烈说明情况。在我眼里有一种巧妙逃走的感觉,但对于担心女儿精神状态的父亲,我也不好说『不能去』。
同样的,说出谜一般发言的无理数也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是为了给弟弟有理数说明发生了什么吗……,不,还是说有理数为了给哥哥无理数说明情况才回到了自己房间呢?无论如何,我无法为了确认那句发言的意图,而去逼问那位准教授。
而且对于连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满足的人,也不会逼迫到这种程度。
正因如此,必须要从六位大学关系人士中唯一的……,更正,五位还活着的大学关系人士中唯一留下的四方山副校长口中,得到尽可能多的情报才行……,但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非常抱歉!四方山没有想要借口逃避,全都是本人的责任!」
他就只有这句回应,也让空气变得坏了起来。在这样的密闭环境里空气还变坏了的话,说不定会使人窒息。
这时候能依赖的,不如说,只有这时候才能依赖的,就是在读或者不读空气之前,连是否跟人类一样需要呼吸都让人感到奇怪的名侦探出场了,可就像是被抓了个现行然后被逮捕的杀人犯一样,还拷着手铐的她,现在正抬头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对于别人低下头都毫不在乎的泪泽虎春花而言,我不觉得她会像跟我一样的寻常人似的,因为四方山副校长的谢罪攻势感到困惑,但看上去她是因为和我不同的理由,在高速回转她那迷惑的,咳咳,明晰的头脑。
如果她是金田一耕助的话,也许会有咕沙咕沙挠头的分镜,但不凑巧的是她那图腾柱般的发型要是真这么做了,挠完一遍得花上数年功夫才行。不,也用不上数年吧……,总而言之,虎春花把双手的食指放在太阳穴上,睁大双眼集中精神。
或者说是在和宇宙人传递信号。
尽管我没有在故意比对,但这么一看的话,果然以怪盗为对手来到海底,是对名侦探而言的休假。在杀人事件,而且是密室杀人事件,更甚是四倍死因的密室杀人事件摆在面前的时候,虎春花明显进入了认真模式。
啊真是的,在这家伙还处于半开玩笑阶段的时候把她提前赶回去就好了啊。伤脑筋的是,虎春花也不是因此就完全忘记了怪盗弗拉努尔的事。
不如说,怪盗弗拉努尔被当作了最有力的嫌疑人。
要想个办法,一边向四方山副校长『取材』,一边从现在开始打消这位名侦探的干劲才行……。
待叶椎巡警之所以在这间会议室里,是因为像是古老又美好的恋爱故事里一样跟这位名侦探被手铐铐在了一起,但肯定也有监视第一发现人四方山副校长的意思在吧。至少东寻坊叔叔是以这么个目的配置人员的。不是在怀疑,而是为了担保证言的可信度。
要是他和某人窜了口供就麻烦了。
而说到这里,指挥官东寻坊警部,和广岛县警罠鸣巡警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他们正在着手应付某种意义下比杀人事件还要棘手的问题——并非是搜查工作。
由于在管辖区域外,叔叔的工作是保护现场。
「这所乙姬岛海底大学,具体来讲是在哪边的管辖里呢?是广岛县?还是爱媛县?因为正值两县当中……,还是说,归属于海上安保厅?不,这里不是海上而是海底才对……」
在非常规的社会性组织调整间,叔叔伤透了脑筋……,要是十五年前的『怪盗弗拉努尔案件』的话,倒是可以毫无异议地交给警察厅怪盗对策部进行搜查,但发生的是杀人事件的话就不能这么做了。
因此东寻坊警部和罠鸣巡警在通信间(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好像是有这么个区块来着)跟各所取得联络,进行极度繁琐又无意义的沟通交流。
不过无论结论如何,之后在这片海底的『龙宫城』里,无疑会有大批负责杀人案件的警察蜂拥而至。是广岛县警吗,还是爱媛县警呢,抑或者海上安保厅呢……,反正对犯罪者而言这里将不再是个好地方。对犯罪者而言,尤其是之中的,被扣上杀人犯嫌疑的怪盗而言。
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会发展成这种不得了的局面。明明我只是返还了父亲偷来的宝物而已。
虽然我不觉得把玉手箱还到金库,跟乙姬岛校长的死有直接关联,但是她的四个死因中的一个——绞杀的凶器正是使用了绑在玉手箱上的细绳,因此很难故作不知。
不如说是,不可能。
我现在的心情非常的糟糕。
难道说这就是悲伤吗?
「……呐,四方山先生。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说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责任,难道说,四方山先生你就是杀害乙姬岛校长的犯人吗?」
下定决心,我如此开口道。
装作神经大条的笨蛋。
待叶椎因为我的毫无顾虑而露出一副非常惊愕的神情,但这里只能强行突破。效仿名侦探,不读空气地往前突进……,虽然感觉像是在液体氧气中行进,但要是大量的警察到达了的话,今后就无法像这样设计出一个跟第一发现者在少人数的情况下接触的机会了。
「诶!?不,怎么会怎么会!我是决不会把乙姬岛校长害成这幅惨状的啊!请不要过度评价,没有什么事是矮小的本四方山能做到的!但无论您怎么说我都没有能反驳的话,因此如果想责备的话就责备本人吧,如果这能让您心情舒畅一点的话!本四方山也有道德上的责任存在!」
还是不肯抬起头,果然是在彻彻底底地进行谢罪的四方山副校长。如此的低姿态摆在面前,反而感觉有一股气势压过来,但不要忘了,我可是记者。
新闻记者。
是在谢罪见面会上,跟『哎呀感觉有在反省了,很可怜就不要再追问了吧』这种温柔毫无关系的职业。得要继续讨厌的质问才行。本来,这种唱白脸的角色应该交给虎春花才对,但遗憾的是这位被警察厅嫌弃的人,如今正在思路中梦游。真是的,明明那样子夸耀怪盗弗拉努尔的报道,移情别恋的家伙。
只在这里悄悄说,说实话,我对此心情不差哟?
「要责怪的话就请责怪四方山一个人吧!在现场的人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把他们卷到这种事里来是本人的不对!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会设置第三方委员会,全面地委托给外部调查!本四方山也当然会请辞副校长的职位!」
真的像在开谢罪见面会一样。
感觉他对这套流程也很熟悉,难道说死去的乙姬岛校长口中的,『过去曾经犯过错误的教职员工』,实际上就是四方山吗?
若真如此的话,算上这一件事……。
在这所大学里的犯罪者,最多有三人。
怪盗和杀人犯,还有证据不充分。
虽然大家现在都在把怪盗和杀人犯当作一个人,但其实也有可能杀人犯和证据不充分是一个人。既然有情报源的话,虽然我还没有跟谁讲过,但说到底叔叔他们应该是知道有这么位人物存在的吧?虽然情报源本身已经死了……。
「是否该辞职,是你自己该想的事。我没有想要干涉大学的运营体制的意图。即便我被受邀加入第三方委员会也恕我请辞。比起这个,刚刚虎春花……,泪泽小姐的质问,你能回答吗?我想要知道发现乙姬岛小姐的经过。」
「徒野阁下,这种事……」
看不下去的待叶椎前来阻止我,就像东寻坊叔叔在金库里所做的一样。虽然我是遵守法律的善良一般公民,但可不能在这里对待叶椎的劝告百依百顺。毕竟遵守法律的善良一般公民也是个谎。
「待叶椎小姐难道不在意吗?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在金库里,乙姬岛校长被那样杀死,到底是谁犯下如此的暴行?」
「谁……,就是怪盗弗拉努尔啊?」
待叶椎说得很理所当然。
虽然从事刑事案件的人有如此先入为主的观念并不可喜,但这里就把先入为主观借来一用吧。
「好吧,那就这么决定吧。多么残忍的男人啊。不对,怪盗不一定是男性。由我这种外行人来推测的话,因为乙姬岛小姐目击到怪盗入侵那间金库,便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把目击者整成那副惨样。不可原谅呢,作为人而言。」
虽然是外行人的思考但这推理也是相当轻薄,不过这也是新闻报道的风格。把复杂的世事尽可能简单的传达,就是记者的使命。
「但是,真若如此的话这就是强盗杀人了吧。虽然跟所谓的怪盗弗拉努尔的犯罪画像截然不同,但恶人什么的,就会在逼急了之后露出马脚。这才是那家伙的本性。我也是傻得可怜才给他写报道。哪有什么不使用暴力,不伤人的怪盗美学。就是单纯一个渣滓。」
「你有些说过头了吧,徒野阁下。即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
「我正想要讲到人权的话题。谢谢你替我这么说了。」
不可思议的是,有关怪盗弗拉努尔的坏话我说多少都不嫌多,但不适可而止的话反而很可疑。
「不过这样一来,这起强盗杀人案件,不就是叔叔……,东寻坊警部和你们的专业领域了吗?既然犯人是怪盗,由怪盗对策部调查不也理所当然吗。再这么不知所措下去,让四方山先生的记忆变淡了就不好了,得要尽早进行例行询问才行。」
「嗯……嗯嗯?」
对于喋喋不休的我,待叶椎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还以为自己的计谋要落空了,但她只是在慎重地沉吟我的提案,
「确实如此!在东寻坊警部如今繁忙的局面下,就由本官来进行听取工作吧!」
然后用一个奇妙的角度敬礼。使用的是没被手铐铐上的另一只手。
虽然是诡辩,但不会被追究成是妨碍执行公务。倒不如说我是在促进公务的执行……,待叶椎小姐真是个好人。如果能得到艳姐姐许可的话我要和她结婚。
不行的吧。毕竟我是怪盗。
尽管不是杀人犯也是犯罪者。
但尽管是犯罪者,冤罪还是恕难从命。
说服了待叶椎之后,我将目光转回四方山。在形式上我只是在辅助待叶椎巡警的听讯工作。还请安心,只不过在立场上是由我率先发问。
「所以说呢,四方山先生。你是为什么想要在那个时间点去开金库大门的呢。虽然说是因此能提早发现了乙姬岛小姐的遗体,但只要金库门还是关着的状态,就理应无法知晓里面的情况。」
无论是里面是否有尸体,还是玉手箱是否被返还。
倒不如说为了将发现时间推迟,我还有意把门关上之后再离开的金库。
这个计划被完全破坏。虽然有人会觉得发现尸体的经过什么的怎样都好啦,但对于当事者的我而言,比起密室或者四种死因,首先想要解开的是这个小小的谜。
「换言之,让我们改变一下提问方式。四方山先生是如何察觉到,金库内一大早就发生了异变呢。」
「是的,是本人做过头了!本人总是做这么愚蠢的事……,如果本四方山没有发现的话,那么现在校长也会像活着的一样了!」
不,你这么讲也很奇怪吧。
还是说对于学者而言,『发现』就是这种意思呢。不发现、不研究、不撰写论文的话,就不会存在。这是和薛定谔的猫不同的哲学概念。
但记者不同。
书写未被发现的事实才是工作。
像是在回答质问却什么都没回答的谢罪见面会,虽然是个优秀的谢罪见面,但我可不能就此止步。尽管他是否是那位犯过错误的人是我在瞎猜,但这位副校长是杀害乙姬岛汤烟的犯人的可能绝对不低。
用冥想中(希望她不是在迷惘中)的名侦探的话来讲,虽然是不成文的习惯,但『怀疑第一发现人』,在统计学的角度上讲也未必会出错。毕竟有很多自己放火之后,又自己叫喊着着火了的放火魔。也有怪盗是书写怪盗报道的记者。而且两代人都是。
学校内部的学阀争斗?有也不奇怪。
「请回答徒野阁下的质问,四方山先生。为什么一大早的,你就要去金库呢?」
待叶椎反倒像是成为了我的助手,如此催促道。什么嘛,是想要跟我结婚吗。这叫什么回事,两厢情愿又无法成真的恋爱吗。不过都是在开玩笑,在她心里,恐怕是判断出通过我能更方便说话吧。细细想来,叔叔到底是怎样向她介绍我的呢。
「啊啊请原谅我。本四方山并没有想要往金库方向走。倒不如说本人去向金库的顺序,从最后开始数起才更快。」
虽说如此,但果然警察的质问的分量要比记者的重上不少,副校长总算是做出了具有生产性的回答。该说成是生产性的呢,还是说死灭性的呢……,从最后开始数要更快?
「虽然这句话由本四方山说出口十分惶恐,但金库不是乙姬岛校长最不可能在的地方吗?因为那个人打不开那座金库。但说不定正是本四方山的这份浅虑,才招致了这场悲剧。」
小波烈所说的『打不开金库的人』,虽然那时候的猜测并没有根据,但看来乙姬岛校长确实是正解。我的直觉总算是命中了一次。而土块教授之所以像那样罕见地责怪小波烈,也恐怕是因为基于看法不同,身为校长却无法开门可能会损害名誉。
因为是第八代,才刚刚成为校长,所以与其说是损害名誉不如看作是尚未习惯……不过要是根据是否能打开那种东西就质疑领导的资质的话,那我的妹妹五岁孩童,如今就是校长了。
但是,这里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是在设施内各处寻找乙姬岛校长未果后,才最终来到金库的那?」
「是的。最后只剩下金库,和各位所住的客人休息室没找过了。」
就像是他为了实行巡回售货员问题而走了一圈一样。在发现尸体之后又到客人休息室来就更有这种感觉了……。确实,校长早上就来到客人休息室的情况,比起实验室旁的金库可能性更低。
这下就能明白他早上就去往金库的理由了。为了以防万一而打开大门往里一看,感觉也能够理解。就算不觉得在里面,还是会检查一下的吧。如果在寻人过程中的话。
「但是,四方山先生为何要找乙姬岛校长呢?这么一大清早的。」
虽然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算不上一大清早。不,虽然是偏见,但在印象里研究者是夜行生物。在连太阳都抵达不了的海底,所谓的时间概念,恐怕只有数字上的意义……。
「您也这么想是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其他人,这正是本四方山的失误。您指摘得对。本来的话,是想要在昨天之内完成的,如果能让我找个借口的话,本四方山也是这样希望的,但是乙姬岛校长那时已经很累了。她把会议推到了明天。『虽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我们在早上碰面吧』」
不是为了午餐会而是早餐会,所以他才在早上就开始找她吗?虽然感觉这个约定有些暧昧……,但要说因为应对采访或者警察而感到疲惫也是事实,不过感觉乙姬岛校长像是按照她一贯的调子,巧妙地推迟了会议一样……,反而,从四方山的角度来讲,这件事应该很紧要。
内容呢?在我如此询问前,四方山则:
「要是我强行在昨天就完成了这场会议的话,明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本四方山,后悔到不可救药!后悔得后悔得后悔得悔不可及!」
就像是要惩罚自己一样,用额头磕向桌子。用力地,重复多次。这是应该去制止的自残行为呢,还是一场表演呢,因为从我的角度无法看见他的表情所以难以判断。但无论是何者,为了能让他停下来,还是就这么把话题进行下去吧。
「这是场性命攸关的会议吗?啊啊,说起来刺拔准教授说过的……,她患上了癌症来着?」
由于无法判断出是无理数还是有理数,所以就通过称呼姓氏来把这个问题逃过去(虎春花把土金父女都直呼其名导致容易混淆是我的反面老师),我这样询问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就是跟这件事相关的问诊咯。虽然在那种状态下看不出来,但癌症是有几个阶段的……,如果是癌症初期的话……,那就成不了死因吧?
「不,那个是……怎么说呢……,即便是本四方山,也有身为医生说不出口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就请砍下本人的头吧!」
「倒是没到要砍头的地步啦。」
被很正经地应对了。不过,如果把医生的保密义务当作盾牌的话,这比起缄默权更加难以下手。虽然可以把『说不出口』看作肯定的意味,但在这种场合下又该作何理解呢?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是为了岔开话题吗,四方山稍微抬起了头,自顾自地说道:
「本四方山想要和乙姬岛校长交谈的内容,和怪盗弗拉努尔的预告函有关。」
就像是在主张他和校长的健康问题没有一丝关系一样。
「徒野先生,从你和东寻坊警部那里听说事件经过的乙姬岛校长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的样子,于是鄙人四方山才想要向她建议再度考虑下进行防御态势。因为正因如此,本四方山才会在这里……」
果然他所担任的职位是风险对冲吗,四方山副校长用这种话描述自己的职分。监管年轻的改革派校长的监督官?
如果实际上按照他的建议,加强了大学内的警备的话,我的工作就无法像昨晚上那样顺滑了。就算只是单纯的增加人数,我的『无声无息』也无法通用了。在这层意义下,尽管他的后悔确实没错,但无论他们的会议是在昨晚举行还是在今早,都赶不上怪盗弗拉努尔的返却行为,即便某些对策能赶上趟,但针对怪盗的对策,没有阻止杀人犯的效果。
怪盗和杀人犯是两个人,只有我能够确信。
但,自然的,这种话我说不出口。在不够顺畅的现状之下。
「即便校长是因此而亡的,那也不是你的错,四方山先生。没有听见你的忠言的乙姬岛校长也没有责任。要说是谁的话那当然是杀人的怪盗有错了。是这样的吧,待叶椎巡警?」
「那是当然了!本官也是打心底里这样想的!所以请把脸抬起来吧,四方山先生!」
虽然强力的认同是剂强心针,但就算这样,四方山也完全没抬起他的头。
「这样子不会让本四方山心安的!本人没想让大家来安慰我!本人想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大家的原谅,如果不这样的话,本人就打算一直谢罪下去!」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无论是我还是待叶椎,说到底都没有这项权限。即使假如我说原谅他了,也不见得四方山副校长的心情会变得轻松吧。要是乙姬岛校长的遗族的话,也许会指责明明提前被告知了怪盗的来袭,却怠于对策的大学,提起诉讼吧……,这么一想的话预告函这种东西也罪孽深重。产生出了徒然的责任。
「原谅了哟。」
就在我要一点点深挖的时候,一直默默沉思的虎春花,突然说道。
虽然到此时为止都在乖乖呆着,但是不像是没有在听我们的对话一样,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开玩笑般的语调,切入了对话。
「安心吧,四方山。就算所有人都要谴责你,唯独我会原谅你的。倒不如说我还要夸奖你才是。这种奇妙的局面,在我名侦探眼里,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喂,虎春花……」
且不论原谅与否,夸奖是怎么一回事。无论虎春花夸得再怎么漂亮。对于奇妙的杀人事件,虽然激发了对真相的好奇心或者受到刺激是名侦探的常态,但这种措辞是不行的吧。身为记者我无法忽略过去。
「徒野。我衷心觉得,你没有成为领袖的气概。当然这不是什么坏事。人都是有命定的身份的。但是,要是你连这种程度的人类感情都读不懂的话,可写不出好的报道来啊。」
虎春花反倒开始责备我。从她的角度而言,说不定是在教育我,但口吻十分辛辣。
「你在说什么呢?明明我是为了代替你才来担当侦探的角色……」
「这点就多谢啦。」
你居然会道谢吗。
「受你照顾了呢。不过,四方山为何要如此道歉,你若是没有察觉到原因的话,你就成不了超级(Ultra.)。」
「我也不是想被叫做超级……,那他是为何道歉呢?」
这么说着,我再度看向四方山副校长……,因为一直在平身低头,我近乎都要忘记他是个美男子了,就这么一直把额头贴在桌子上,他到底在为什么道歉呢?对于什么,为了谁?如果他并非犯人的话,为什么要为无论怎么想都没有责任的乙姬岛校长的死道歉?
「本官也完全摸不着头绪,泪泽阁下!因为摸不着头脑,所以能否请您告诉我呢?」
不知为不知的感性。
俗话说问乃一时之耻,不问乃一生之耻,但说到底询问并非耻辱而是交流才对吧。
「在乙姬岛已亡的如今,副校长的四方山就是这所海底大学的第一负责人。因为是责任者,那自然肩负责任了,对于我们的今后。」
对于我们的今后?
不是对于乙姬岛校长的死,吗?
四方山副校长仍然在这里埋头保持沉默,难以判断意图。重复多次的谢罪的话也不再说了。仿佛是被戳到痛处的真犯人一样。
「好好想想,徒野。动动脑子。由于乙姬岛校长的死,我们会陷入什么不方便的境地里。四方山想要得到关于这件事的原谅,而我就原谅了。作为我们的代表。」
不要擅自成为代表啊。
你这家伙,无论是人类的哪个团体都代表不了吧。
不方便是指……,要说不方便的话没有比现在更不方便的了,要我站在怪盗弗拉努尔的立场上来说的话。光从记者这一侧面来看的话,呆在事件的漩涡中,反而该喜悦吧,不够慎重地来说的话。毕竟是因为取材而来的,这也叫工作。以东寻坊叔叔为首的警察一行也是一样,也难讲发生命案,有人被杀是给他们添麻烦。因为这下就有工钱了。如果乙姬岛校长没有被杀的话,此时此刻的我就会回到地面上,向艳姐姐做出一个好报告……,等等,『返回地上』?
如何回去呢?
「虽然迟了,但我还是要表扬你自己意识到了呢,徒野。」
表扬专家这样微笑道。
难道说这家伙一直在思考这种事吗?她是因此而高兴吗?难道从金库那时候就开始了?
「是哟,说过的吧。能操纵那艘潜水艇——『提灯庵号』的,在这所大学里只有乙姬岛一人。所以说无论是欢迎还是搬运行李都由她亲力亲为。那么,在乙姬岛死去的如今,我们有该如何从海底返回地上呢?」
3
被龙宫城困住的浦岛一行。
如果风险管理是四方山副校长的工作的话,肯定就不会有如此大的漏洞了吧。无论是否有备用机,对海底大学而言可以说成是命网的交通基础设施,居然没有任何备用方案地,就完全委任给了一个人……,这种失误低几次头都不够。这种失败辞掉什么职位都不足以弥补。
唯一无法开启金库之门的人,就是唯一的驾驶员……。
同时这件事也暗示了另一个无法动摇的事实。无论在走程序的过程中有多少复杂的交涉过程,也难怪叔叔他们从通信室这么晚了都没回来。不管这件杀人事件的搜查权归属于那个组织……,无论是爱媛县警还是广岛县警还是海上安保厅,都来不了这里。因为唯一能使用交通工具的驾驶员已经被杀了。
组织间的协调也如空中楼阁。不,海底楼阁。
奇妙的是我的胡言乱语命中了。在没有在此之上的极限环境下,这起事件只能由叔叔率领的怪盗对策部来进行搜查。即使在他们的专业领域以外。
然后犯人无法从这里逃脱。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