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再度拜访日本某处的盗品博物馆,已经距离上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要从被亲弟弟用水刑差点杀死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即便是不知悲伤为何物的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欢迎回来,少爷。情况如何呢?」
丧服的乳母,更正,博物馆的馆长恭恭敬敬地出来迎接,让我阴郁不快地残存着的冲击感烟消云散,我就相信弟弟他并不是故意的吧。回想起来从以前开始他就是个最后关头掉链子的家伙。
「万事顺利。All Right。一切都跟预期的一样。说实话,连试手感都算不上哟,艳姐姐。」
「那样就好。」
弟弟暗堕的事自不必多说,连发生杀人事件的事,或者还回去的宝物没过一会儿就被怪人盗走的事,我都没有刻意带着骄傲来报告的意图。毕竟我是旨在谦虚的性格,不会多说什么。在那座金库里按下紧急解除按钮时,没有手感上的回应也是真的。
我能像这样活着回来不就是万事大吉了吗。
玩笑就先开到这里,这次的事件,恐怕也和十五年前的一样,会被完全隐瞒下来吧……,要这么说的话,国立大学倒闭的这一结果,在名侦探虎春花掺合进来的事件的结局里,还算是比较温和的。那家伙在途中失去了干劲,真的是侥幸中的侥幸中的侥幸。
模仿名警部说服弟弟失败之后的兄长是如何在九死中求得一生的呢,也许诸君中有奇特之人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真相,那我就把不会展示给乳母看的我的秘密文件,念在身为记者的使命上转载出来吧,勉勉强强救了我一命的,是预备机。
不是我那愚弟在金库门的内侧留下了预备的耐压服。姑且不论军靴爱在紧要关头掉链子,在那样的狭小空间里,在那种凹陷处,是放不下耐压服的。虽然有计划过用那家伙喝完后的塑料瓶当作救生圈,但这是在泳池中溺水时使用的道具。无法运用到即将在海底溺亡时。
预备机指的是潜水艇的预备机。
是不知在何时听过的,那艘『提灯庵号』的预备机……,尽管没有代理驾驶员(甚至代理本身就是另一个人),但机体却有备份。而且,是放在金库里的。在搜寻碎尸的时候要是能看见它倒是能成为伏笔,但遗憾的是那时候没把寻找预备机放在脑子里所以就看漏了。
虽然有从土块教授那里听说过这里有个人的私人物品……,私人物品啊。
看起来度假中的校长真的很看重这艘交通工具……,这种东西,即便不保存到金库里,也不会有怪盗来偷的哟。
视何为宝,因人而异。
多亏这种个人的趣味才让我侥幸保命……,当然对我而言,无论是在怎样安稳的海里都做不到操纵潜水艇,可关键在于只要能在潜水艇内部避难就好。直到救援到来为止,蜷缩着呆在里面就好。弟弟能做到的事没理由兄长做不到。这是谎话,我做不到的事有一大堆,但像是在狭窄的场所里保持不动之类的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所幸,尽管没有耐压服的备品,氧气罐的库存还是有的。就在电炉和烧水壶旁边。想来也合理,毕竟那家伙藏在金库的里面,更甚至在门的里面。为了警戒窒息,有必要比起紧急食物更大量的保存氧气。如果我并非怪盗而是怪人的话,说不定会有以此来制造炸弹,炸飞金库大门的好莱坞般的展开,但我并非怪人而是怪盗,无法诉诸如此的暴力。
怀抱氧气瓶和尽可能抱得住的方便食物,跳进因为浮力而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的预备机中。虽说不会使用暴力,但从形式上来讲还是撬开了若干个地方,内部多少有些浸水,但并不至于溺死。虽然没到小波烈的程度,但原本我就已经湿透了。
我轻率地认为如果是紧急救援的话,这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了,但实际上把我从如此狭小苦闷的预备机中解放出来,是在广岛县警·爱媛县警·海上安保厅的联合小组到达之后。
再怎么听见爆炸声之后赶过来,只要打不开门,就取不出在金库里漂浮的雪花球。即便有Wi-Fi信号,但由于被海水浸泡的电话顺利的坏掉了(防水功能也防不住海水),我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虽然在备用机里面有无线电,但我不知道使用方法),即便如此,因为我从客人休息室里下落不明了,导致叔叔跟地面进行了交涉,救援到达的速度还算是早的。
还以为会死,但却没死成。
倒是叔叔发怒得要死……,可恶,明明唯独不想惹恼叔叔的。一旦受到自己尊敬的人的说教,自我肯定感就会大幅下降。一边接受着四方山副校长的低体温症治疗,我一边阐明道。
变装成乙姬岛校长的怪人死亡行军才是真犯人……。
理所当然的,我没有说出弟弟的名字。只要能洗清怪盗弗拉努尔的冤罪,对我而言就足够了。也是为了东寻坊叔叔。多次碰面都没注意到他是曾经很可爱的亲友的次男什么的,还是不知道为好。长男是怪盗也是如此。
「哼。这样一来的话,虽然事情尚未完结,但怪盗对策部还是就此收工打道回府吧。结果,怪盗弗拉努尔在神不知间返还了『玉手箱』,又在鬼不觉间离去了啊。」
「是的。面目可憎的怪人死亡行军自傲地这么说道。哦,要绘制犯人的模拟画像的话我会全力合作的。」
「那从这件事来看,果然这个怪盗弗拉努尔是假货。对于如此平凡的毫无修饰的盗窃,那家伙都没有所行动。说到底,怪盗弗拉努尔绝不会不跟离他这么近的我打个招呼就回去。」
虽然被下了如此的判断有些遗憾,但我可是长兄。被精明的弟弟横夺功劳是常有的事。
虽说是假货,但既然被怪盗弗拉努尔盗走的物品被返还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那么借此机会,叔叔好像也能重整怪盗对策部的样子。
「真是的,居然敢叨扰我安逸的老年生活。」
虽然一副火大的神情在那里臭骂,但我却从中看见了从隐居生活中恢复过来的不少的干劲,是我臆测过度了吗。总而言之,对于强敌的始动,我也兴奋得发颤。
待叶椎巡警和罠鸣巡警也退出了搜查。因为这次是例外的借调,所以可以说大概没有第二次跟各自返回原属的他们再见的机会了,但值得欣喜的是,我有不得不各自返还给他们二位原属所在地的东西。
我向艳姐姐询问道。
「下一次我想要返还从爱媛县盗来的温泉和从广岛县盗来的日本第一份年轮蛋糕……,它们在博物馆的哪里呢?」
「阿啦,真优秀啊,少爷。不单单顺从艳某的推荐,您自己也开始点单了。但这两件稍微难易度有些高哟?」
「无妨,为我带路吧。」
「我知道了。请往这边走。」
马上就返还两件的话有些过火,还是间隔一段时间吧……。就算是我也想要稍微休息一下,特别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之后。要选一个的话那就温泉吧?这次被广岛湾的海水泡了个透,想要能让身体暖和起来的水。
说到广岛湾的话……。
刚才已经说过了乙姬岛海底大学被废校了,教职员工在这之后将会何去何从,我就报告一下我所知道的吧。即便是没有发表出来的事。
四方山副校长的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组织,但他好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仅是医师资格证,还持有所有的资格证书的他,是不会找不到饭碗的吧。无疑是又在某处可疑的设施里,超群地担任风险管理的职务,过着谢罪的每一天。因为治疗我的低温症的主治医师是四方山,所以尽管对他的组织防卫决策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但个人而言我还是要对他表示感谢。
刺拔无理数/有理数的话,是在医院。不是作为医生也不是作为研究者,而是被判断为患有二重人格的精神疾病,被处置强制入院。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样形成了安全的保护态势,乙姬岛爱烟初代校长应该也很满意吧。考虑到他曾经做过的和努力过的事,虽然把他送进牢房也无可厚非,但说不定这一块内容被认定为是编造的假话。也许还被判断为是患了名为诈病的病……,实际上,如果这真的是编出来的也不奇怪。证据只有他的自白,他自己也说过这世上只有死亡和现实。那样的话这个故事说不定只存在于刺拔无理数的脑中。本故事为虚构,于实际中的人物·团体没有任何关系。并且,拍摄的内容也与人体实验没有任何瓜葛。
作为初代校长的处置方式的对照的是第八代校长,乙姬岛汤烟(本人)。虽然大学倒闭了,但她被任命为了将校舍改造成水中娱乐设施计划的领导。虽然转职成了完全和医生没有关系的职业,但要这么说的话,她本来就因为是第一候补才被招聘,本身就不是非常对医学兴致盎然的人……,医师许可证似乎也是因为兴趣才取得的样子。那种证书真的是光凭兴趣就能取得的吗。现在似乎是满足地操纵『提灯庵号』度过每一天。这世界上真的有真正的怪人存在……,毕竟没有和本人见过面,也不知道弟弟的演技把她的性格再现到何种程度,不过倒是能明白她为什么在变装之后没有被怪人杀掉。因为是杀了可惜的人才。
然后是土金波烈。被叔叔评价为『干得漂亮』,把名为土金土块这种果然杀掉很可惜的人才杀死的少女,理所当然的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本应如此才对。跳级都比不上的职任助教的她,虽然在预想中恐怕会被判处常年服刑,但孰料并非如此。在接受说过不想接受的精神鉴定之前,少女就被从拘留所里拐走了……,被使用氧气炸弹的迷之怪人拐走了。
说是被公主抱上气球,与高昂的笑声一起,一同消失在夜空中。
犯罪行为会伴随结果……,犯罪会产生犯罪。
不仅产生出被害者,还会产生出加害者。
对于由于自己的犯罪而引发的杀人事件,和我不同,那位妹控似乎是负起了责任的样子。下落不明的她如今怎么样了也不得而知……,今后,作为『同胞』的怪人的助手,一定会再次相见的吧。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认为女儿把父亲杀死是无罪,也无法肯定这样子的儿童诱拐,但实际上,我也没有对行踪杳然的小波烈担太多的心。因为她不是同胞,也并非不是同胞。因为无法被名侦探排除的那孩子,什么都能做到。
名侦探……。
名侦探的之后也要听?
虽然我觉得不听也罢,那我还是说吧,按照宣言三天进行自肃活动的她,却像是想要扳回一城一样,直到我退院为止的这期间,告发了八个公共机关的机关长,吃到了八个公共机关的出入禁令。到底该说成是八家遭殃还是四面八方大闹脾气呢,但在她眼里,这说不定只是补充营养的小零嘴。
虽然我原以为她肯定对怪盗弗拉努尔失去了兴趣,
「我很期待续报哟,徒野。虽说比试失效了但还是玩的很开心,下一次再来玩吧。到底谁会成为谁的奴隶呢?」
她居然在来看望我的时候冒出轻视人权的发言,看起来印象很深刻。
「我很期待到底是谁把怪盗弗拉努尔送上断头台的哟。」
她一边吧哒吧哒独占地吃着我本以为是送来的慰问品的仙台名菓萩之月,一边说出这样的话。你这家伙在仙台又干了些什么啊。
「喂喂,虎春花。怪盗已经怎么样都好了吧。比起这个,现在火热的可是怪人。像你这样有魅力的名侦探,可要去追迹那边才对。要帮我讨仇啊。而且,必须得把死亡行军盗走的致癌物质取回来才行。」
「我对军事兵器不感兴趣。除了杀人以外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只有你哟,徒野。」
「……我的报道,是吧?」
「当然肯定是这个啦。你的真面目(Ultra.)什么的,我完全无所谓。」
名侦探还是一如既往的话里有话。
总而言之,能够确定的是有位不可喜的人物会一直注视我……,这下一来该如何盗走她的双眼呢,有些发愁。
不过,关于致癌物质,跟小波烈的行踪一样,我不怎么担心。也不要去取回。毕竟军靴是打心底里相信怪盗弗拉努尔……,初代那位怪盗弗拉努尔,是为了世界和平才从龙宫城里盗走了玉手箱。如果他想要继承其遗志的话,就不会放到黑市上售卖,也不会在战场中使用。也许会放进展示柜里,在某处耸立的怪人博物馆里展出吧?虽然我不能允许好不容易下一番苦功还回去的宝物被善意的第三者或是恶意的第三者盗走,但如果被不是第三者而是被血亲盗走的话,我就放弃了吧。
行吧。朝着不同道路前进。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兄弟。也是同一个『女儿』的爸爸友。
总有一天,道路又会交错在一起的吧。
「……呐,艳姐姐。就是之前的那个『玉手箱』。」
看起来在迷宫的地下,一边被带路到父亲从爱媛县偷走的温泉处,我一边询问丧服的乳母。
「还回去真的好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少爷。明明是我劝您把它当作下一个返还品的。」
「但是那个,是父亲送给艳姐姐的礼物吧?」
我说道。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然后艳姐姐一句「啊呀」,停下了脚步。
「艳某很是欣喜。少爷居然能像这样彻查到人心的微妙。」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赛博生物一样。」
军靴也是这样,一个两个的。在方方面面都一味说着不知悲伤为何物,就会变得悲伤起来。
我没有在乱猜。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父亲是为了世界和平才把那个盗走的。我确信那家伙不是这种人……,另一方面,我也能理解他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偷盗。就算再怎么自私自利,还是有基于怪盗的,怪盗的美学存在的。
这时我注意到了。
说实话,这个提示也是从小波烈那里得到的……,是从把船坞像水槽一样装满海水,游泳杀死父亲的她的手段中告诉我的。
人鱼。
她说是过去父亲把化身怪盗弗拉努尔从丹麦盗来的『人鱼肉』让艳姐姐吃下。所以说艳姐姐才从我们兄弟妹小时候开始,就完全没有衰老。无论经过几年依旧年轻……。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如果这就是真相呢?
实际上我在海底遇到了用尽一切手段,从战前延续生命至今的亡灵。虽然他自己就像是骗术一样的存在……他这么说过『不想死』。
要说的话就是希望延命治疗。
虽说是非常有人类味道的感情,但是,也有人类有相反的思考方式。比起长生,更加注重生活质量的思考方式。所以说乙姬岛海底大学的研究,说是主张,但也分为A班和B班。治疗癌症的班级,和缓和医疗的班级。
能让无论什么细胞都能癌化的致癌物质。
如果说,这个甚至能杀死不死身的肉体的话呢?
「父亲对让你成为不老不死之身感到内疚,为了能让你在想死的话什么时候都能死,才把『玉手箱』送给你的吧?」
为什么乙姬大人会把玉手箱送给浦岛太郎呢。这个话题经常被人谈起。这不是完全用仇去报答救了海龟的恩情吗……,也有说法指出这是同情。为了让回到地上后发现已经过去了三百年,无论是家人还是熟人都全部死去,继而绝望的浦岛太郎,能够轻松赴死的自杀装置……,就像是装在后槽牙里的氰化钾一样。
不是因为是军事武器才去盗窃。
虽然把无限增值的癌细胞把握成不死之身是带有些许情绪化,从解剖学的角度上出发完全不正确,但是在这种意义下,『玉手箱』是对于不老不死这种人鱼病的,理想的特效药。
有了这个的话……,人鱼,就能在心满意足之日赴死了。
「做得不错,少爷。不愧是您。」
艳姐姐说道。
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这是自从继任怪盗弗拉努尔以来,我受到的最大的称赞。迄今为止被说的也就是『不愧是主人大人的儿子』。
「让我稍微调整一下的话,少爷,主人大人并没有对我感到内疚。也没有同情。虽然像是在少爷面前吹牛,但我确信,这是爱。」
「爱。」
「『因为你一直都能死掉了,所以就一直活下去吧』。主人大人是这么对我说的。真是令人感激的一句话啊。」
「啊哈哈。」
装腔作势得很。
不要勾引儿子的乳母啊。
但是嘛, 比起世界和平,比起阻止大战,这个才更有那个男人的味道。或者说有怪盗的味道。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爱去盗窃。
这才是美学所在。
输了吧,弟弟,这次是差点被你杀掉的哥哥的胜利。
不,真若如此的话,在不吝啬的妥协下,我大概也有一茶匙希望世界和平的心情。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疼爱弟弟。
「但是,既然如此,还回去真的好吗?因为现在来看这就像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一样……」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这间博物馆的展示品,全都是如此,但『玉手箱』,也是这其中最有这个感觉的吧。因为和其他的展品不同,它是为了艳姐姐而盗来的盗品……,如果事先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会将它返还吗?
「我从心底里的觉得,还回去真的太好了。毕竟,为了今后能近距离见证少爷的成长,我可不能安安稳稳地死去。」
艳姐姐微笑着说道。
「要我说实话的话,在主人大人死亡的那时候,我有稍微考虑过要不要服用……,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托了少爷的福,我才想要长生。」
单听见这句话,就是对我的回报。
不仅是因为低温症濒死,也是为了追寻父亲的足迹不停挣扎的,这两年间的回报。我是犯罪者的儿子,我已经不觉得自己能获得希望,又已经和弟弟对立了,在这位弟弟责难下,虽然仍旧不太明白名为悲伤的感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让重要的人活下来。
不是作为医生,而是身为怪盗。
「呐艳姐姐。」
我觉得要说的话就趁现在了,所以我说道。
已经不是孩子,而是作为男子汉大丈夫。
「为了父亲穿上的这件丧服,能为了我而脱掉吗?」
「哎呀,少爷真会开玩笑。」
保持着微笑,乳母巧妙的搪塞道。
一边以她的风格整理丧服的衣襟。
「这种事,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说吧。」
可喜。
那我就成长起来吧,成为比父亲还要伟大的盗贼。
所有的宝物,都由我来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