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大海怪与幻影之岛

之后,船顺利地按照预定的日子出航。照这情况看来,我们所做的事是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毕竟以店主大叔与其背后集团的立场来说,他们做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意,应该也深切理解「被骗是自己活该」这种道理吧。

既便如此我仍有所警戒,以防万一钓到了不惜跟蕾贝卡杠上也要保住面子的大人物,但看来并没有新增船员……简单来说就是间谍……或是对货物动手脚的情况,让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和蒂亚的话,即使被扔到海中央也还是有解决的办法,但要是让蕾贝卡丧命的话就前途叵测了。没事就是好事。嗯。

(不过,比起那种微不足道的混混,蕾贝卡应该是在警戒我们的追捕者吧。)

我们的追捕者,跟后街的店主是完全不同层级的存在……虽然这号人物其实并不存在,但表面上是这个样子。所以当她对其保持警戒时,自然没有混混出手的余地。

(唔──追捕我们的人没有露出半点踪迹也难免启人疑窦吧?下次稍微考虑一下这部分好了。)

「唉,这下又要暂时告别陆地了呢。」

当我正思索着这些事时,身旁的蒂亚叹了口气说道。由于船才刚刚启航,我们这种菜鸟没有分配到任何工作,所以并肩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

「怎么了,你已经想念陆地了吗?」

「因为我们在街上逗留的时间,实际上只有一天耶?三天都在外面打猎,其他时间也……对吧?」

「啊──说的也是。话虽如此,下次进港大概会是一个月半之后的事了吧?」

「呜──那我接下来一个半月,每天都得继续削蔬菜皮吗……」

「那个……就是这样。加油吧。」

蒂亚露出厌倦的表情,我苦笑着这么说并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到如今也无法要求受到客人的待遇,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作为补偿,我牵起蒂亚的手轻轻地握住。于是蒂亚立刻贴心地发动了〈两人的秘密〉。

『而且,实际上大概一个月后就会发生有趣的事情哦?』

『咦?是什么事?』

『哈哈哈,那是发生后的乐趣。要是现在告诉你细节,你就不能一边猜想内容,一边削蔬菜皮了吧?』

『唔──我希望削蔬菜皮的部分可以免了……』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的话,可以去跟蕾贝卡商量看看吧?话虽如此,其他基层工作几乎都是擦甲板或打扫船舱这类又脏又臭的体力活喔。』

『呜……哇、哇──削蔬菜皮好有趣喔──』

『是啊,你这么想就对了。』

我们悄悄地这么聊着,重新回到菜鸟水手的日常生活。做着适当的杂务,享受平静……或者说无聊得发慌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正如我第一轮的记忆,事件发生了。

「前方有船影!」

久违地传来响彻全船的声音。与此同时,船内突然吵闹起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我把擦地板的抹布扔进附近的水桶,冷静地和蒂亚会合后登上甲板。

「报告情况!」

外面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恶劣天气。幸好风不是很大,对绯红号的航行不会造成任何阻碍。尽管如此,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密布,遮住了阳光,营造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氛。就在这种状况下,从桅杆上窥视望远镜的船员大声回答站在高处的蕾贝卡。

「东北方五百公尺处一艘船影!旗子……那是巴洛克呢。」

「又是他们?不是在袭击商船的话就不用特别理会。前阵子才被我们妨碍了工作,应该也没存到多少钱吧……好,改变航向!往东──」

「等等,大姊头!巴洛克的船正朝这边冲过来!」

「就说叫我船长……你说什么?」

蕾贝卡并未责备打断自己说话的部下,而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朝我们冲过来?难道是打算趁着天气恶劣,回敬上次的事情吗?就算是皮埃尔应该也没这么傻……船影只有巴洛克的船吗?」

「请稍等一下。能见度不高……浪花?唉,不会吧!?」

「讲清楚点!你看到了什么!?」

「巴、巴洛克的船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大型魔兽,推定是海怪!」

「海怪!?」

听到船员焦虑的声音,蕾贝卡突然抓狂似地叫道。但这也是当然的。海怪……那是一种自由自在地操纵着八根触手的软体魔兽,拥有比这艘船还庞大的身躯,一旦碰上就得有赴死的觉悟,是压倒性的海洋强者。单独对峙的话,即使是用金属加固的军船也不是其对手,只要它用触手扯碎船体,所有人都会葬身海底。

「立刻掉头!趁皮埃尔他们被袭击的时候赶紧逃跑!」

因此,蕾贝卡做出了冷酷而冷静的判断。皮埃尔……巴洛克海盗团固然是熟面孔,但对海盗而言,同行基本上都是敌人。虽然视情况也非不会合作,但绝不是值得做出巨大牺牲,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的对象。

由于这是常识,当然没有人会反对蕾贝卡的决定。没错,没有人……除了我以外。

「嘿,船长,能打扰一下吗?」

「干嘛啊艾德!我现在没时间理你喔!?」

「那我长话短说。那只海怪可以交由我和蒂亚来打倒吗?」

「啊!?你在胡说些什么!?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办法打倒!?」

「我当然自有考量。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打倒了海怪,可以用这艘船拖航吗?我们七三分帐。」

「…………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做吧。」

蕾贝卡的目光从看傻瓜转变为看骗子的眼神,但总之似乎愿意听我说。所以我简单地说明了作战内容。蕾贝卡听完全部后,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原来如此啊……如果你真能做到刚才说的事,那确实也能打倒海怪吧。也罢,可以喔?只要不会对这艘船造成损害,你想怎么做都行。如果你真能打倒海怪,我之后会帮忙回收。」

「谢谢。那么──」

「但是,报酬我要拿六成。」

「哇,你这也拿太多了吧?要打倒海怪的人是我们耶?」

我对这强硬的交涉表达抗议,但蕾贝卡却笑了。

「是啊。但没有这艘船的话,只是打倒它就结束了。而且要拖航那种东西,只能直接驶向港口。作为在这段期间放弃所有赚钱机会的价格,应该很合理吧?」

「从离开港口到今天为止,这艘船不是连一枚铜币都没赚到吗!」

「不对,我本来打算接下来要赚钱。因为前面有哈博格商会的定期航线。如果袭击那群贪心鬼的船就能大赚一笔。」

「唔哇,你这绝对是刚想出来的吧?」

第二轮的我知道他们在逃离海怪后根本没有袭击商船。但蕾贝卡摆出一副装糊涂的表情。

「大姊头,怎么办?如果要逃跑的话,就得马上行动了……」

「似乎是这样呢?艾德,你打算如何?」

「啊──真是的!知道了。那就五五分帐吧!我不会再让步了!」

「哈哈──好吧!改变航向朝西南方前进!保持随时都能逃跑的距离,配合海怪的速度行驶!

那么艾德,船上有应急小船,你就──」

「啊──不用,没关系。蒂亚。」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交给我吧!」

身旁的蒂亚听到我的呼唤,一脸得意地拔出了剑。她一直边发出嗯嗯声边听着我向蕾贝卡说明的内容,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要上啰……喝啊啊啊啊!」

蒂亚不知何时已完成咏唱,举起被苍白光芒包覆的「银灵之剑」全力挥向水面。于是,前方的大海呈直线状冻结,瞬间出现一条通往海怪的冰道。

「……啊。」

然而通往海怪这件事,就意味着被追赶的巴洛克团海盗船正好在路线上。海面突然结冰,巴洛克团海盗船遭到强行止步,而海怪毫不在意冰冻的海面,豪快地破冰靠近,猛然伸出触手袭向他们。

「哇,糟糕!?艾德,对不起!」

「哈哈哈,正好阻止他们前进。不过,动作若不快一点他们会被击沉……走吧,蒂亚!」

「麻烦你了!」

我拦腰抱起蒂亚的身体,沿着甲板跳下结冰的海面。顺带一提,蒂亚用风精灵魔法支撑着自身,所以并非比喻,而是真的很轻,体感上大概只有十公斤。

「好,我要加速啰!」

「冲啊──!」

着地的瞬间,我发动了〈顺风之足〉。我们一如字面化身为疾风,朝向海怪直驱而去。我飞快奔过蒂亚创造出的白色道路,并释放沿途累积了冲击力的〈圆环反响〉纵身一跃,我们便呈抛物线降落在巴洛克海盗团的船上。

当我们咚的一声在甲板中央着陆后,钩爪船长皮埃尔立刻跑了过来。

「可恶!才想说海怪出现了,大海就突然结冰,然后又有东西掉下来……啊,臭小子,你不是蕾贝卡那边的新人吗!?」

「嗨,皮埃尔船长!你好吗?」

「别开玩笑了!立刻给我去死!」

「哎呀!?」

皮埃尔突然挥动钩爪袭向我,我迅速放下蒂亚,用从他的船员手中夺来的剑挡住。虽然进港时也能买一把新的,但老实说那边没有卖比这更好的剑。

「很危险耶!要是打中蒂亚怎么办!?」

「谁管你啊,蠢蛋!我本来打算把海怪硬塞给蕾贝卡的船,没想到你们居然主动攻过来!这下豁出去了!本大爷要把你们全都宰了!」

「船长,这太乱来了!如果不快点解决冰的问题,船就要撑不住了!」

「啰嗦!想办法解决这种问题才算是海上的男子汉吧!」

「就算船长你这么说……」

「啊──先等一下。皮埃尔船长,你冷静点。我们不是来袭击这艘船的。」

「啊!?那你们到底来干嘛!?」

「没什么啦,只是想要打倒那只海怪。看,那家伙的尸体应该很值钱吧?」

「……啥!?」

闻言,皮埃尔对我投来一种看着笨蛋的眼神。但他随即咧嘴一笑,放下举起的钩爪。

「好啊,随你高兴!喂,伙计们,看来这傻小子自愿担任诱饵!我们就趁这段时间赶紧破冰逃走吧!」

「「「遵命──!」」」

「就是这样。只要不妨碍我们就随便你!但如果伤到我的船,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知道啦。好吧,我会适度地注意。蒂亚,走吧!」

「嗯!」

无视从背后传来「别只是适度,要彻底注意!」的怒吼声,我和蒂亚走向船的后方。那里有一只震撼力十足的海怪正卖弄似地挥舞着触手,只要船员们稍微放缓迎击的步调,它随时都会卷住这艘船并破坏船身。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因如此,我猛然挥剑砍向距离最近的……那些即将碰到船的触手。这一剑伴随着坚硬的触感砍飞了触手的前端……但是太浅了。不斩断更靠近根部的位置,就无法算是让触手失去作用。

然而,总不能游泳接近海怪。蒂亚制造出来的冰路,也早就被海怪的触手击碎了。这种「不靠近就无法给予有效伤害,但怎么也无法靠近」的特点,正是海怪成为海洋霸主的原因,不过……

「蒂亚!」

「交给我吧!摇曳水面滴落者乃苍蓝闪耀的满月水珠,缠绕砂土锤打者乃金黄满溢的累月砾石──」

在来到这里的短暂时间里,我们已经讨论好战术。海怪大概是对蒂亚专心咏唱的模样有所警觉,挥舞触手猛然袭来,但我的剑将其攻击悉数挡下。

双方质量相差这么大,本来我应该会被一击打扁。但有了我的放逐技能〈圆环反响〉,这一切都成为对未来的布局。即使承受了第二击、第三击,我这个对它来说不过是渺小人类的身体依然纹丝不动。

「集结银光交织者乃轰动三界之精灵叹息!凝结殆尽,冻为寒冰!在露娜莉蒂亚之名下,显现吧!『寒冰光束』!」

结果,在我身后的蒂亚终于完成了咏唱。为了持续释放魔力,特意不通过「银灵之剑」就施展出来的这招是结合土与水属性的冰精灵魔法。当青白色的闪光击中海怪的庞大身躯后,冰就从该处蔓延开来。

海怪对这件事感到焦虑,狂乱地挥舞着触手胡闹起来。但或许是察觉到冰已经扩散到了自己身体内部,它并未试图敲击身体将其打碎──如果它这么做事情就简单了,但野生魔物绝不是傻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艾德,对不起,差不多到极限了。」

就在海怪的身体被冰冻大概七成的时候,蒂亚用痛苦的声音这么说道。即使是再出色的精灵使,似乎也无法把海怪彻底冻结。

「喂喂喂喂,还没全部结冻唉!怎么办啊!?」

「吵死了,闭嘴!蒂亚,干得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对不知何时也跑来观战的皮埃尔怒斥一声后,重新举剑摆出架式。皮埃尔似乎认为蒂亚的魔法就是王牌……可惜,这只是初步的准备!

「给我碎掉吧!」

我在翻越船边栏杆的同时,发动了〈顺风之足〉。我就像炮弹般飞向海怪,带着至今为止积攒的所有冲击力,击中海怪彻底结冰的头部。于是──

「唔喔喔喔喔!?海怪翻过去了!?」

冰冻的头变成重担,让海怪的巨大身躯旋转了半圈。然后露出的是它原本应该隐藏在水下的嘴巴。从那张不停张合的嘴巴里,隐约可见锯齿状的牙齿,被咬到肯定会很痛。

「既然那么饿,你就吃这个吧!」

我立刻启动〈旁徨者之宝物库〉,从里面取出一个破烂包包扔进它嘴里。那里面塞满了先前我们大量狩猎得来的拉布尔驴角。

出港后我询问了船员同事,才知道把这种角磨成粉并与某种物质混合后,会成为一种超强的精力剂。这种药稀释一百倍能在夜晚助兴,直接使用会导致心脏破裂,而它所需的另一种材料──

「居然是海怪的体液,这也太刚好了吧。」

如果是平时的软体状态就则另当别论,但冰冻后遭到殴打的海怪不可能没有内出血。如果这时投入远远超过致死量的拉布尔驴角,会发生什么事?

「呜噫──!?船,我的船啊!?」

海怪反射性地把掉进嘴里的那东西嚼碎后,抬起头开始痛苦挣扎。嗯,要是没有效果的话,我就得按部就班地砍掉触手,但看来不用这么做了。

顺带一提,那个药效经过四小时左右就会消失,所以不会影响到贩售。反正在拖航的过程中,它的血就会流光。

「呦,蒂亚,我回来了。」

「艾德,欢迎回来。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当我再次使用〈顺风之足〉和〈圆环反响〉从海怪之处回到甲板上时,蒂亚便笑着迎接我。她旁边的皮埃尔正在大呼小叫,但我没放在心上。

「暂时先观望一下吧。我想它应该十分钟后就会死了。」

「是喔?你这次不直接把它砍成两半吗?」

「不,那样的话就卖不出去了吧?而且用这把剑斩海怪有点困难。」

不说薄命之剑,至少有银翼之剑的话我应该就能办到。但要用一把普通好的剑把那个巨大身躯切成两半是不可能的事。若有必要,我也能砍掉自己的手臂使用血刀炼成,但只靠一只手臂要度过剩下的四个月时间,太不方便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喂,你们俩开什么玩笑啊!赶快把那个大块头解决掉!」

「干嘛啦,皮埃尔。我不是说了放着不管,它也会死吗?」

「放着不管的这段期间,它的触手会把我的船弄坏!」

「唉,真拿你没办法。」

皮埃尔以感觉会比海怪先脑血管破裂的气势对我发飙,我拗不过他,只好再次回到船尾。海怪在痛苦中胡乱挥舞的触手啪嚓啪嚓地拍打着水面,我站在剧烈摇晃的海盗船上击退那些偶尔飞来的触手,不久,海怪的动作就变得愈来愈迟缓。

然后等待了十分钟。最后用力拍打一下水面后,海怪就不再动弹了。作为生命之火熄灭的证明,它庞大的身躯静静地沉入海里……!?

「啊,糟糕!?死掉当然会沉下去!喂,蒂亚,立刻叫蕾贝卡──」

「来吧,伙计们!在海怪沉没前抓起来!」

「「「喔──!」」」

在我发出焦急声音的同时,不知何时已经靠过来的绯红号上射出了数把带有绳索的鱼叉,刺进了海怪正在下沉的身体里。与此同时,蕾贝卡从绯红号向我们打招呼。

「喂──你们两个!干得不错嘛!」

「啊,船长!嗯,我们依约解决海怪了。所以也麻烦你遵守承诺。」

「哈哈,当然!如果抢夺新人如此辉煌的战功,那就没有人会追随我了。按照约定──」

「喂喂喂,给我慢着!你们几个,别无视我自顾自地说话!」

「干嘛啊,皮埃尔。这是我和新人的问题。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们是在我船上战斗啊!?」

「哦,也就是说你要付护卫费给艾德他们吗?那我拿三成就好了。」

「为什么被利用的我要付钱!而且你这女人明明啥都没干还要拿走三成,我看你不仅屁股大,就连态度都狂妄自大!」

「哈!部下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说到底──」

蕾贝卡和皮埃尔像往常一样展开唇枪舌战。我觉得插嘴反而会惹上麻烦,于是在旁边默默观看,这时蒂亚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艾德,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嗯?什么事?』

『虽然现在才问这个有点晚……不过艾德为什么想打倒海怪呢?你应该不是真的需要钱吧?』

『哦,这个啊。目的当然不是钱。』

面对蒂亚的询问,我咧嘴一笑。当然我也不是吃饱太闲才来打倒海怪。

『其实海怪还有别名。』

『别名?』

『没错。其名为「迷雾守门者」。』

『守门者?它在守护什么东西吗?』

『不晓得。不过,在这之后就会知道了。』

『嗯?』

蒂亚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但我也无法再多加说明。毕竟这也是我头一次打倒海怪。

第一轮时我们同样遇到了海怪。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能力打倒这种怪物,就算是蕾贝卡,也不可能在能逃走的情况下还特意和海怪战斗,所以当然只是溜之大吉……但后来我从一名船员口中听说了海怪被称为『迷雾守门者』这件事。

守门者……没错,守门者。海怪明明没有守护什么东西的习性,到底是谁给它取了这个别名呢?在这种一出远洋就会起雾,任何船都无法无视它前进的世界里,却是守护迷雾的守门者?既然有这么意味深远的名字,打倒它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吧……坦白说,这种预感就是我打倒海怪的唯一原因……但仔细想想,好像跟吃饱太闲没什么差别……不对,绝对不一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喂,蕾贝卡,你快看!那只海怪!?」

「啊?你干嘛岔开话题……喔喔喔!?」

就在我们秘密交谈时,皮埃尔和蕾贝卡突然发出惊讶的叫声。我连忙看向那边,只见海怪的巨大身体被淡淡的光包围,化为光的粒子融入天空中。

「好漂亮……艾德,这个是……」

「嗯,看来是猜中了。」

第一轮的时候,这个世界真的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应该是勇者的蕾贝卡从来没作为勇者活跃过,而且根本也没发生能让她成为勇者的事件。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以普通的海盗身分活动。

然而这很奇怪。当时还我不太明白,但在走过一百个异世界的现在,我能断言这绝对是怪事。勇者可能会根据个人意志逃避降临在自身的考验和困难,但毫无事情发生的这个情况,对于勇者的存在本身来说就是矛盾。

因为就是这样吧?如果像亚雷克希斯那样打从一开始就有勇者自觉的话还另当别论,蕾贝卡根本没有自己是勇者的意识。如果在此基础上还什么事件都没发生,这到底是算哪门子的勇者?

正因为如此,关键肯定就在某处。而就我第一轮的经验来看,我认为这里是唯一的分歧点……而现在证明了这个猜测是对的。

「那个,船长?海怪是打倒后就会消失的魔兽吗?」

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询问了蕾贝卡。蕾贝卡一反平时泰若自然的态度,露出明显困惑的表情答道: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虽然数量不多,但至今也有好几次讨伐海怪的纪录。怎么偏偏这次却……啊──这下子连一枚铜币都不值了!」

「哈哈哈,果然……」

无视蕾贝卡的叹息,我内心暗笑。嗯,不会错的。这个现象是身为勇者小队成员的我们打倒它才发生的特殊现象。那么事件应该不会就此结束……但到底会如何发展呢?

「快看!是光!」

蒂亚像是替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表达感想似地喊道。在她所指之处,从残留的海怪身上升起的光之粒子不再消失,反而变得细如丝线,在海面上延伸。

「船长,我们去追那个吧!肯定有什么东西!」

「咦?嗯,是啊。你说得对。那也不像被风吹动的感觉……」

「对吧!?所以我们快追吧!如果对那个视而不见,打倒海怪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对于我的催促,蕾贝卡沉思了半晌。但她很快就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好,我答应!在这前方确实好像会有了不起的宝物!伙计们,开船吧!艾德,蒂亚!立刻回来这边!」

「好!蒂亚,我们走!」

「嗯!」

我再次拦腰抱起蒂亚,用〈顺风之足〉疾驰,穿越船的甲板。然后踢向船缘进行大跳跃,顺利地降落在绯红号的甲板上。

「我回来了,船长!」

「我回来了,船长!」

「回来得好!那么立刻出航──」

「喂!?慢着,蕾贝卡!明明是我的船吸引住海怪才得以打倒它的,你们却打算丢下我,把宝藏据为己有吗!?」

「你在说什么天真的话!海盗寻宝是先抢先赢!不甘心的话,你也可以用那艘船追过来啊?」

「话是这么说……喂,伙计们,船的情况怎么样!?」

「修理一下应该足够撑到港口,但要航行到外海有点令人不安。」

「是吗……既然如此!」

皮埃尔朝这边伸出左手,紧接着他的钩爪发出砰的一声弹射而出。闪耀着青白色光芒的奇妙绳索咻的一声伸长后,画出小幅度抛物线的钩爪勾住绯红号的边缘,然后随着绳子收缩,皮埃尔的身体朝我们飞来……然而他着地失败,摔倒在甲板上。

「咕嘿!?」

「皮埃尔!?刚才那是什么!?」

「嘿嘿嘿,我的钩爪可是特制的!伙计们,我要去寻宝,你们就到附近的港口……离这里最近的是吉贝克吗?把船运到那里!我拿到宝物后会自己想办法回去!」

「船长……我明白了!大家都听到了吧?立刻开始行动!」

「「「喔──!」」」

在皮埃尔的命令下,巴洛克海盗团的船员们一齐展开行动。皮埃尔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在把钩爪重新安装回左臂的同时,面向我们笑了。

「所以,我也会跟着你们一起去,新来的,请多指教!」

「哦,好。请多指教……?」

「皮埃尔先生,请多指教!唉,你那个钩爪──」

「给我等一下!指教你个头,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上我的船了!?」

「什么啊,蕾贝卡,别说这种小气的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我可是巴洛克海盗团的船长──皮埃尔大人。我很清楚海贼的作风。」

「哦?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蕾贝卡的表情充满警戒,有如估量般地说道。于是皮埃尔抚摸着他如锚般的胡须,露出毫无畏惧的笑容回答。

「这还用说吗!我会把这艘船的甲板擦得亮晶晶!」

「……………………」

「啊,不是要战斗占领喔?」

蕾贝卡顿时无言以对,蒂亚则是忍不住吐槽。然而听到蒂亚的话,皮埃尔瞪大眼睛,猛然把脸凑近并大声喊道: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和能打倒海怪的家伙战斗呢!蕾贝卡,怎么样?我现在可以帮你打蜡喔?还是要我削蔬菜皮?」

「……唉,我忽然觉得没力了。只要不闹事就随你便吧。好了,大家别管这个笨蛋,赶紧出航吧!」

「遵命,船长!张开船帆!追赶光线!」

「喂喂,蕾贝卡,你这态度会不会太冷淡啊?别看我这样,我手可是很巧的喔?」

「那皮埃尔先生和我一起削蔬菜皮吧?」

「嘿嘿嘿,好啊,小姑娘。让你瞧瞧我华丽的削皮技术!」

「啊──……船长,这样好吗?」

蒂亚和皮埃尔不知为何气氛融洽地消失在船舱里,我目送他们离开后,转头看向蕾贝卡。只见她露出苦笑,看起来既像是傻眼,也可以说是无奈。

「没关系。我跟那家伙也算是认识很久了。比起那个,艾德,你稍微休息一下吧。毕竟接下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谢谢。不过我会在这里再看一下光线通往哪里。」

「是吗?那就随你高兴吧。」

蕾贝卡轻轻挥手后便离开了。而我则是又继续观察了一会儿船的航向──那条光线延伸的前方,但约三十分钟后,我判断不可能立刻能到达某个目的地,于是决定休息。

实际上,后来的航程相当平稳。虽然当船闯进被称为世界尽头的迷雾海域时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但不知为何,只有那条光线通过之处雾气会消散,这么一来,我们甚至没有迷惘的余地。在光线的引导下持续航行了一周。最后在光芒散射消失的前方,出现了一座比较大的岛屿。

「看来这里好像就是目的地了……能找到停泊的地方吗?」

「很困难。因为有沙滩,人要上岸应该很容易,但相对地水深似乎很浅。这艘船再靠近的话可能会触礁。」

「那就从这里坐小船过去吧。幸好整座岛包括周围的雾好像都散了。有人想跟我一起去吗?」

蕾贝卡的号召在船员之间引发一阵骚动。小船最多可容纳四人,如果其中一个是蕾贝卡,就只剩下三个位置。未知的岛屿虽然也有相应的危险,但还是有几个被浪漫所吸引的人想要迈出脚步……

「哎呀,船长,你不会选择留下我们吧?」

「是啊,我想我们都算是功臣吧?」

我和蒂亚抢先众人一步,大大方方地从船员们中走了出来。对于如此冒失的新人,却没有人出言责备。

而且蕾贝卡也一样。她轻轻笑了一下,理所当然似地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你们即使不坐船,也可以冻结海面跑到岛上吧?」

「虽然是这样,但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让小船往返个几次,也可以把所有志愿者都运到岛上吧?」

「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一个不知存在着什么的岛屿,人太多我会无暇顾及……所以还剩下一个人。那要由谁……」

「当然是我!」

自告奋勇当最后一人的果然是皮埃尔。他得意洋洋地拨开船员们,朝我们大步走来。

「哎呀,皮埃尔。你这小菜鸟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一起去?」

「啥!?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坐上这艘船,不管是擦甲板还是削蔬菜皮我都做了唉!?这件事我绝不能让步!」

皮埃尔那张带着几分诙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他身为海盗船船长的霸气。他就这样与蕾贝卡互相凝视……最后蕾贝卡先让步了。

「唉,我知道了。如果把你这种家伙留在船上,确实不知道你会搞出什么花样。那么要去的就是我们四人。伙计们,船就拜托你们了。」

「请交给我们吧。大姊头也自己小心。」

「就说叫我船长了!真是的。」

当蕾贝卡敲了一下说出例行性对话的船员的头时,小船已准备好了。我们坐上小船,就这样缓缓靠近岛屿。

「呀呼──!我是第一个上岸的!」

在小船抵达沙滩的瞬间,皮埃尔抛开木桨抢先登陆。对于这种非常符合他个人风格的行为,我们浮现出苦笑。

「有够孩子气的……皮埃尔,你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本大爷可是率先上岸替你们确认有没有危险,只有受到感谢的份,没有被抱怨的理由!」

「是是……真是的。有够让人没辙的男人。」

「呵呵。艾德不欢呼一下没关系吗?」

「……当然。」

「喂喂,新来的,别逞强啊!一起来欢呼吧?」

「啰嗦!我说不做就是不做!」

「哦──?那我来欢呼吧?呀呼──!」

「啊,你居然!?咕……呀呼──!未知的无人岛!这是冒险的开始!」

「唉……我可不打算当小鬼的保姆。」

在我们三人开心欢呼的时候,只有蕾贝卡冷静地从船上下来。之后,我们为了谨慎起见而把小船拉上陆地,然后重新检视了岛上的情况。

「嗯,毫无疑问有人整理过。」

「是啊,有路。」

沙滩的另一边是森林,但那里竟然有铺着石板的道路。因为石板缝隙杂草丛生,有些部分也破损缺失,看得出来早已年久失修,但无疑有人居住过。

「但既然有人迹,就表示肯定会有宝物!好,你们几个,跟我走!」

「为啥是皮埃尔在指挥啊。算了,你要小心陷阱喔?」

「你在跟谁说话呢,小菜鸟!我可是身经百战的大海盗──皮埃尔大人!怎么可能会落入陷阱…………不过,你如果坚持的话,我可以把功劳让给你哦?」

「你脸皮还真是厚耶……那我们走吧。」

结果最后由我带头,一行人走在路上。顺带一提,我旁边是蒂亚,后方是皮埃尔,最尾端则是蕾贝卡。我们就这样边闲聊边前进,然而蒂亚的表情不知为何逐渐严肃了起来。

「蒂亚,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嗯。与其说有什么东西,应该说什么都没有。」

「啊──?小姑娘,你在说什么呀?」

「所以啊,什么都没有!明明有这么大片的森林,周围却完全没有动物的叫声。精灵的力量也很奇怪……该不会这里根本就没有生物吧?」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没有任何声音和气息。」

我在蒂亚的指摘下重新把注意力转向周围,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会不会是在石板或森林中设置了驱逐魔兽的道具?我记得那对狼或野猪这类一般动物也很有效吧?」

「如果是散发气味的类型确实会很有效……怎么办?要检查一下吗?」

「……不,没关系。虽然很在意,但还是先确认路的尽头比较好吧?」

「是啊。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的话,再重新调查此处。」

虽然是明显的异常现象,但原因很可能位在道路尽头。那么首先应该确认的是那边有什么。

于是我们就在这座充满诡异寂静的森林里一个劲地往前走。然后走了约一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了一栋长满青苔的石造建筑。

「这是……遗迹吗?感觉不像是普通的住宅。」

「真的。这是不是神庙之类的东西?」

「我先问一下,这是──」

「当然要一探究竟啊!新来的,快进去!」

「又是我!?好吧,没关系……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大家小心行动。」

听见我的话,三人表情严肃地点头。蒂亚和蕾贝卡自不用说,就连老爱开玩笑的皮埃尔也是,这么一看,他真的是身经百战的海盗。众人绷紧神经,气氛变得紧张,我为了慎重起见,发动〈不落的城墙〉踏入遗迹。

「嗯……果然没有照明呢。蒂亚,拜托了。」

「知道了。」

虽然外面感觉很闷热,但遗迹里却阴凉昏暗。我不想当着其他两人的面从〈旁徨者之宝物库〉中取出油灯,于是便拜托蒂亚,她马上咏唱了光精灵魔法。

「凝聚金光照耀者乃颂赞煌彩的满月光球,栖宿银光塑形者乃一对二眼的精灵幻瞳!粉碎黑暗,闪烁光辉!在露娜莉蒂亚之名下,显现吧!『妖精光球』!」

魔法成功发动,一团光球从蒂亚的手中轻飘飘地浮起。紧接着,宽度大概是两人并排的通道顿时充满光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壁和地板的情况。

「里面的情况也和外面一样吗……蒂亚,你能照亮通道深处吗?」

「当然!」

在我的要求下,蒂亚让光球移向深处。但在到达距离入口约五公尺处时,光球忽然爆裂并消失不见。

「啊!?」

「消失了!?蒂亚,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不过照现在的反应,恐怕没办法放光球照明。」

「你发现什么了吗?」

「嗯──我猜大概是有结界吧。」

「是吗?这样的话……」

「这里轮到我出场了!」

既然如此,哪怕有点不自然也要从腰包里拿出油灯……正当我这么想时,皮埃尔不知为何往前走了出来。他把左手的钩爪举到脸的高度,用右手的食指轻弹了一下。于是……

「喝!」

「咦?发光了!?」

皮埃尔的钩爪突然开始发光。其光量足够照亮通道…………咦,这也太厉害了吧。

「哇,发光了!艾德,你看,钩爪在发光耶!?」

「是、是啊,在发光呢。」

「皮埃尔,你连那种装置都准备了吗?」

「嘿嘿嘿,我不是说我的钩爪是特制的吗?它具备七大特殊功能喔!」

「七大特殊功能……!?」

在并非特别大的那个钩爪里,除了可伸缩的魔法绳索和照明以外,还有五种功能吗……哇,超让人在意。我也好想要。

「唉,皮埃尔。你那个钩爪……」

「真是的,男人真的尽是些傻瓜。喂,既然你有照明,这次就由你走在前头吧。」

「啧,没办法。就让本大爷来引导你们吧,但最棒的宝物要让给我喔?」

「少废话了,快走吧!」

「咕嘿!?蕾贝卡你这女人!别踢我!我的屁股可不像你那么大!痛痛痛!真的别踢了啦!」

「?艾德,怎么了?」

「……不,没什么。」

我把略感失望的心情藏在心里,亦步亦趋地跟在皮埃尔的后头。幸运的是遗迹里面好像没有陷阱,不到十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尽头。

「哇,这家伙不得了!」

「没错,这可真让人期待啊。」

在尽头处的是一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双开门。光是带这个回去就能卖到好价钱,我们对门后的东西自然更加地期待。

「好──马上就要见到宝物了…………唔咕咕咕咕…………!」

皮埃尔把双手──虽然一边是钩爪──放在门上用力推。然而门却纹丝不动。

「这是啥鬼,打不开啊!?喂,新来的!你也来帮忙!」

「好啊。呦…………咕咕咕…………」

「哼呣──!」

即使我和皮埃尔两个一起推,门还是打不开。照这个手感来看,与其说是门很重,不如说是被牢牢固定住了。

「这真的打不开。因为没有门把,应该也不是用拉的……」

「这么精美的门,也许有什么可以开启的机关吧?」

「是啊。调查一下好了。」

我们站在这扇令人期待却打不开的门前,开始调查周围的环境。然而通往这里的路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之处。即使试着推、拉或敲击石壁和地板,也没有明显的反应。

「嗯──这也太难了吧……」

老实说,我不觉得我们找得到。既然如此,对制作机关的人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让我动用一下作弊手段吧。

「出来吧,〈寻物狂之指南针〉。寻找对象是开启这扇门的装置。」

我一边确认蕾贝卡和皮埃尔的视线不在我身上,一边偷偷地对着墙壁使用放逐技能。于是那里直接显示出答案……哦──?

「啊──船长。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什么事?」

「船长可以也推一下那扇门吗?」

「我?你们两个都打不开的门,凭我的力气怎么可能打开啊?」

「不不,凡事都要尝试看看嘛。船长试过后也会让蒂亚去推看看。如果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话,也许是有开启的条件吧?例如只有女性才能开启之类的……」

(或者,只有勇者才能开启。)

「……嗯?这么一说,这也不无可能吗……?好吧,试试也无妨。」

我把应该是正确答案的部分吞了下去,蕾贝卡微微歪头,把手放在门上。接着她用力一推,突然有光芒奔流过门上的纹路,厚重的石门发出沉重的声音,自行打开了。

「哇!?搞什么鬼!?为什么它自己打开了!?」

「我哪知道啊!我只是稍微出力推了一下……」

「哈哈哈,既然打开不就好了吗?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里面有什么──」

望着敞开的门对面,现场所有人都哑然无语。在充满清冷空气的房间里,飘浮着一座三叉银烛台,其上头插着长长的蜡烛,烛尖处还燃着小火苗。

「唉,艾德。我记得这种气氛……」

「这么巧,我也是。」

在没有任何窗口的遗迹最深处,到方才为止明明应该还是完全密闭的空间,但弥漫在空中的却是清新纯净的气息。因为当时是在室外──在森林里而没有特别在意,但在这种地方,再怎么样的笨蛋都能明白有所不同──

「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灯火──」

「搞什么,我还以为会是多么神奇的宝物,没想到只是个烛台!?如果只是发光的话,我的钩爪不是更棒吗!」

……看来似乎也有不明白的人。皮埃尔咒骂一声后大大咧咧地走进房间,毫不犹豫地朝烛台伸出手。

「啊,喂,皮埃尔!?你等一下!」

「吵死了!不是说宝物先抢先赢吗!……是蕾贝卡说的吗?总之,就算是这种东西也多少能卖点钱……好烫──!?」

当手摸到烛台的瞬间,皮埃尔大叫一声,立刻缩回了手。看他呼──呼──地对右手吹气的模样,那应该相当烫。

「可恶,这是什么!?那我就钩爪勾住它……好烫──!?」

「皮埃尔……你真的是没有极限的笨蛋耶……」

看到皮埃尔挥舞着微微烧红的钩爪,蕾贝卡发出了由衷感到傻眼的声音。铁钩当然比人体更耐热,但变成那样反而比直接用手摸更糟糕吧?

「水!水!帮我浇水!拜托了!噫──!」

「真拿你没办法。蒂亚,变点水给他吧。」

「嗯……呃,不行!我在这里用不出精灵魔法!」

「啊,好像有这回事。怎么办呢?」

「快点!这种时候就算是小便也行,总之帮我淋点东西吧!」

「谁会这么做啊!在拜托别人之前,你干嘛不用自己带的酒去淋啊!」

「啊,对喔!?可恶,这很贵的……!」

在蕾贝卡的指点下,皮埃尔从怀里拿出了扁平小酒瓶,把里面的液体淋在钩爪上。于是被加热的琥珀色液体飘散出酒香……哦──这的确是酒精浓度偏高的好酒呢。

「呼……真是有够倒楣的……」

「你是自作自受。不过,那么烫的话该怎么办呢?」

仍然飘浮在空中的那座烛台,外表看起来并不值钱。但飘浮在这种地方,而且温度还高到一碰就会烫伤的烛台,不可能只是一座单纯的烛台。

「船长。你要不要试着拿一下?」

「啥?艾德,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想让我跟皮埃尔一样出洋相吗?」

听到我的提议后,蕾贝卡一脸讶异地看向我。另外,皮埃尔也在旁边说着什么,但我完全无视他。

「不是那样的。只是你看,通往这里的门不是船长你推一下就开了吗?我觉得如果是船长的话,应该能拿起它吧。」

「那是……」

「而且,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且在明显是宝物的东西面前,只看皮埃尔跳一段愚蠢舞蹈就回去,实在太可惜了。」

「唔,这么说也没错……」

「我只是安静听着,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白痴──」

「别激动!皮埃尔先生,冷静点!」

「所以试一次看看吧!如果船长不行的话,我和蒂亚也会挑战的。这样还是不行的话……就到时候再考虑吧。」

「嗯……好,试试看吧。反正发现会烫的话可以马上松手,我就先摸摸看吧。」

「哦,快摸快摸!然后你也狼狈地打滚吧!」

「皮埃尔先生!」

蒂亚安抚着吵闹的皮埃尔,而被我说服的蕾贝卡则向烛台伸出了手。她的指尖试探性地反复触摸又松开几次后,慢慢地握住烛台……

「嗯?根本不烫啊?」

「啥──!?这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只有蕾贝卡可以!?」

「我哪知道啊!不过,这到底是……这么说来,艾德,你刚才是不是欲言又止?难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想到某件事。船长你心里也隐约有数吧?」

「…………不,但那是──」

「大概那就是勇者所拿的『灯火之剑』吧。」

「什么──!?」

听到我的话,不知为何是皮埃尔──而非蕾贝卡──发出了怪声。与此同时,他的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出,似乎是想勾住烛台……

「好烫──!?」

「皮埃尔,你……」

「那是什么眼神!?如果是这么厉害的宝物,肯定要抢啊!我可是巴洛克海盗团的船长,皮埃尔大人喔!?」

「不,我明白你的行动原理,但你也知道摸了就会被烫到吧?」

「即使知道,男人也有必须豁出去的时候啦!新来的!」

「我觉得那绝对不是现在耶。」

「好好,知道了,皮埃尔先生和我一起去旁边安静待着吧?你的钩爪又变烫了吧?」

「别发出那种肉麻的声音,你这小丫头!虽然是很烫没错……」

皮埃尔被蒂亚拖着走,离开房间往通道的方向移动。那双眼睛不停地偷瞄着这边……蕾贝卡手上的「灯火之剑」,但看来没有要尝试第四次了。

「唉,真是的……话说回来,这就是灯火之剑吗……艾德!」

「怎么了,船长?呃,好烫!?喂,你这是突然干嘛!?」

蕾贝卡一言不发地把灯火之剑按在我的脸颊上。虽然只有一瞬间接触到,却已经烫得离谱。

「好烫!?唉,超烫的!?这不要紧吗?我没有烫伤吗!?」

「是、是啊。只有稍微变红,没事的……对不起,我没想到它这么烫。」

「拜托饶过我吧!不过,我确实也没想到会这么烫。」

原以为皮埃尔那个喊烫的反应有点夸大,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我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脸颊上的肉被烤焦融化了……灯火之剑真可怕。

「但是,这意味着只有我能拿着这个吗?不对,还没在蒂亚身上试过。」

「绝对不行!?如果你想对蒂亚做同样的事,我会认真阻止你。」

「开玩笑的,我不会这么做,所以你别把手放在剑上。」

「那就好……不过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请你铭记在心。」

「不好意思,玩笑有点开过头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不是说着玩玩的,蕾贝卡老实地向我道歉。所以我也解除了警戒姿势,蕾贝卡再次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烛台。

「在我的触摸下会开启的门,里面有一件我可以使用的传说武器……喂,艾德,你觉得这该怎么解释呢?」

「照正常来想,这表示船长你就是勇者吧?虽然不晓得是有血缘还是符合特殊资格,或者还有其他的条件。」

「勇者,勇者吗……我可是海盗喔?怎么想都不是勇者的料吧?」

「会吗?如果说勇者是开拓被迷雾封闭之世界的海上战士,我觉得反而是海盗更适合成为勇者。」

「是这样吗?呵呵,是吗……」

蕾贝卡一边如此喃喃自语,一边露出微笑。虽然她的表情很幸福,但那双眼睛却好像凝视着远方。

「嗯,好吧。先不说勇者的事,反正宝物已经到手了。那么,差不多该回船上了。」

「我明白了。」

我跟着露出满意笑容的蕾贝卡走出房间,跟就在附近的蒂亚和皮埃尔两人会合后,就这样离开了遗迹。然后我们不得不注意到,在眼前蔓延的景色已经完全改变。

「好大的雾啊。这样什么都看不见耶?」

周遭浓雾弥漫,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虽然我能看到身旁的蒂亚,但在她旁边的皮埃尔却非常模糊。

「艾德,要怎么做?因为离开遗迹了,我想我应该能使用精灵魔法。」

「你在说什么啊,蒂亚,用不着你出手,这里也已经有正好适合解决这种情况的东西了。对吧,船长?」

「啊?哦,你说这个吗?」

蕾贝卡闻言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将视线落在手里的「灯火之剑」上。

「啊,说的也是!我记得『灯火之剑』具有驱散迷雾的力量吧?」

「没错。为了确认其真伪,试着用看看如何?」

「但这是要怎么用……像这种感觉吗?」

蕾贝卡就这样困惑地挥动着手中的「灯火之剑」。于是笼罩在周围的雾转眼间就消散了。

「哇哦,这不是很厉害吗!难不成那真的是『灯火之剑』吗!?」

「谁晓得呢?但至少这绝对是一件具有驱散迷雾效果的魔导具。」

「可恶,可恶!明明我也很辛苦,为什么只有你能得到那么棒的宝物!?如果再仔细找找,那附近会不会也有『灯火之钩爪』之类的啊?」

「不会有那种东西吧?艾德,你说呢?」

「没有吧。」

照常理来想也不会有。万一存在的话,肯定是皮埃尔的专属装备……嗯,太荒谬了。总之我最好别用〈寻物狂之指南针〉寻找。要是有的话,我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表情。

「先不管皮埃尔,船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嗯?你是指什么?」

「你不以勇者身分对外自称吗?有了那把剑,我想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说的话。」

虽然没有在此明说,但我知道蕾贝卡是勇者。那么,那把「灯火之剑」无疑是勇者蕾贝卡的专属武器。驱散迷雾的力量也轻易显现,如果蕾贝卡主张自己是勇者,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吧。

然而蕾贝卡听到我的问题后,张大嘴巴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么麻烦的事呢?虽然说有这把剑就表示可能有魔王,但我可不想看素不相识的国王脸色去打倒魔王。

我今后也会继续悠哉的海盗事业。不过,如果靠着这把剑能穿越迷雾海域的话,像这次这样寻找前人未至的宝岛好像也很有趣。」

「哦,那主意很不错嘛!喂,蕾贝卡,让我也参一脚吧!虽然这次让给了你,但下次我会得到宝物的!」

「什么?皮埃尔,你还打算跟来吗?」

「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应该同船共渡吧!你的利益是我的利益,我的利益还是我的利益!等我把钩爪换成耐热材质后,那把剑就由我来替你好好保管吧?」

「唔哇──他居然在这里说出那种话。」

「一般就算在心里想也不会说出来吧。」

「真是的……算了,在我还没改变主意前就随便你吧。实际上要在迷雾海域航行的话,我也还想再召集几艘船组成船队。

而且大海很辽阔。我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独占一切。」

「喔耶!就是应该这样!那么为了回收我的船,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吉贝克的港口!喂,你们几个还在磨蹭什么!赶紧回去我们的船上!」

「要回去的是我的绯红号!你要是太得意忘形的话,我就把这东西再按在你身上!」

「噫!?你这样太卑鄙了吧!……你看,我会帮忙磨亮甲板喔?」

皮埃尔表情逗趣地跑了出去,蕾贝卡苦笑着追在他的后面。当我和蒂亚也迈开步伐跟上他们时,蒂亚对我问道:

「呐,艾德。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样看起来感情似乎很好……但实际上他们也会认真互相残杀吧?」

「是啊。既然是十年来的商业对手,在各种方面都很复杂吧。」

在他们之间的肯定不是单纯的敌人或朋友的感情。必要时他们会不惜选择杀死对方,但他们并不乐见对方死在别人的手下,要是对方死掉也会悄悄感到寂寞……到底该怎么称呼这种关系,想必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哎,反正看着很有趣就好了。」

「那是怎样?呵呵。」

对于我这随便的回答,蒂亚开心地笑了。就这样,从消灭海怪以来持续的大冒险告一段落,我们在享受着闲谈的同时回到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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