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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乌鸦

我没想到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会舔刀子的人,但他们的动作颇得神韵。只见半鱼人如电影中的恶人一样舔着刀子。他的舌头如软体动物一般恶心,一想到那把被他舔过的刀子即将扎到自己身上,我恨不得自己拿把刀戳自己,太脏了。他被我磕掉过两颗门牙,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报仇雪恨吧。他那两只黯淡得没有一丝神采的浑浊眼睛里满是阴湿的恨意,正毒辣地盯着我。在他身后是阿甘,手上像翻旋一根自动铅笔般,若无其事地玩着一把大号美工刀。他不断向我逼近,细小的眼里异常镇定,简直不像一个中学生。Glenn则双臂揣在胸前堵在仓库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来是准备一旁看戏了。

我能明显从半鱼人和阿甘身上感受到杀意。他们的目光都“射”了出来,总之就我想杀人,其他的杀后再说一样的眼神。我被不断逼近的两人威慑,身体自然向后退去,一边后退双手一边不时地在身后摸索。在逼仄的仓库里,我不一会儿就碰到了墙。右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摸才知道是一把铁铲。

半鱼人用干瘪的声调威胁道:

“上次打掉我两颗牙,干得漂亮。这回轮到你了,先捅你几个窟窿,再划上几刀,最后剁个稀巴烂。”

说着他又舔了一口刀子。

我一边想着如何回复,嘴上却鹦鹉学舌般地重复道:“剁个稀巴烂——”

由于我突然出声,来自刀的威胁略微减弱,要反击了,只有这样才不会任人宰割,难道我还真等他们的刀攻过来啊。我在背后用力攥紧铲子柄,竭尽全力一声大吼:

“那你过来啊!”

说着我立刻将铲子抽出来,朝半鱼人脑袋削去。我是正当防卫,所以出手不留余力,杀了他也无妨。但事实却不像电视剧上那样美好,半鱼人后撤一步,铲子打空了。我顿时失去平衡,打了个趔趄,好容易才稳住没倒。丢脸,和电视里的动作片天差地别。但得益于半鱼人躲过一击,对方的站位也出现了空档,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哦哦哦哦哦!”

仓库里回响着我拙劣演技般的吼声。我高叫着,打算借此振奋自己。可这一声怎么吼得那么蠢呢。比起憎恶和恐惧,我的怒火猛然倍增,铲子乱舞冲向仓门。阿甘像拳击手似的跳过了我的锋芒。Glenn则皮笑肉不笑,耍猴似的夸张逃开。

好机会!门口露出了空隙。

我一口气冲出门口……然而——

我的小腿撞到了什么。煎茶般焦黑色的土地在眼前急速展开,脑袋撞到地面,面颊在土地上摩擦,接着肩部也狠狠擂向地面膝盖上剧痛流窜,我摔倒了,铲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我没有时间喊疼,也没有给我喊疼的机会。我连忙站起身,瞟一眼仓库入口,只见门边多了一个女孩子。

我短叹道:“你是——”

她坏笑着答道:

“不好意思啊~我呢,是Glenn的女朋友哦~”仓库里的三人正慢慢地走出来。

跑,现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必须逃走。

我竭力迈开步伐,逃到哪里去不重要,立刻跑才重要。

身后,尖笑声追了过来。是那个绊住我脚步的女孩发出的傻笑声。她一个人守在仓库外吗?不,算不上看守,可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吧。真可能,那家伙平时就一副脑袋空空的样子,她预计我能躲开那三人逃出仓库,便在门口使了个绊子,我也完美中招,栽了跟头。

对了。就是她。

她就是Glenn那个同伴吧。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我想到最初的不解。

那是一开始Glenn叫我去多媒体教室,午休时分,小纸条出现在我的抽屉里。而同一时间,阿甘不在学校,那又是谁帮忙传话的呢?当时我们分析不是本班同学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投递纸条。

文化节的时候也是这样。给展示作品涂鸦的犯人,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肖像画的全貌。那么犯人是了解教室情况且已携带喷漆罐等工具——如此考虑较为自然。但无论Glenn还是阿甘,在文化节前一天起就缺席。很难想象他们为了涂鸦专程在文化节当天一早来学校。所以那起事件的犯人也是一个同班同学。

郊游那次也是,阿甘是缺席的。能把我推下海的犯人在同班同学中,那人跟踪我来到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在背后一推。

虽不能说初二初三的学生绝对没有可能,但无疑本班有内鬼可能性更高。

这一系列事件的犯人究竟是谁呢?

就是她——没错,就是那个少女。

在郊游之前,我和她提起男女关系时,她这样说的。“应该说现在正在交往,是个非常野性的人哦~”没有谁比Glenn,即王渕一也更野的了。

她还说过。

“一看见琢磨君的脸,就想起我男朋友嘱咐我的事。嗯~怎么办呢~”

我当时还在奇怪为什么看到我的脸就想起男友的嘱托。但“一看见琢磨君的脸,就想起我男朋友嘱咐我的事”并非摸不着头脑的话。把嘱托的内容大大方方亮出来,差不多是这样的吧——“趁着郊游时,想办法好好整一整如月琢磨。你们不是去K海岸嘛,找个山崖把他推下海之类的就蛮有趣的。秋天海水凉,保不齐心脏麻痹就那一哆嗦的功夫。”所以把我推下海的,是那个站在仓库门口、双手交叠胸前、下巴抬得老高的尖笑女孩,那个双眼迷糊厚嘴唇的村山舞。

村山舞。

她很容易将纸条放进我的书桌。也符合毁坏文化节作品展示犯人的条件,估计也是她把我推下海崖的吧。而且刚才我在仓事里间Glenn他们“那文化节上的涂鸦和把我推进海里也是你干的了?”时,一阵尴尬的沉默,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

现在我想通了,本来就不是他们仨干的,而是村山舞。

也不是没有道理,为什么直到现在,我都没怀疑过她?

对我而言,第一印象决定了我误把神秘学研究部的成员等同于伙伴,加上舞隐藏在那个头脑迷糊的可爱女生人设下,而实际上她也是Glenn集团的一员。

妈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目不旁视,拼命奔跑,像要把自己的愚蠢丢在身后般不停向前。从我右手边看得见泳池,逃跑路线复杂一点他们也更难追上我吧,这么一想我奔上台阶,向泳池边跑去。

但我的选择又失策了。直行就好了。

眼前正展开异样的光景。是乌鸦。

巨大的乌鸦,群鸦无首,纷扬无章地乱飞,这数量大概有三十多只。是我的错觉吗,它们好像在警告我一般地聒噪。好像它们并不怕人,有几只竟直接在我眼前掠过。停在泳池边的乌鸦也不怕人,我走过去它们也不飞,周围充满着一种连鸟都在戏耍我的空气。日头已下山,可天空红得怕人。这天色就像曾经那个高塔的梦一样的背景,在最后审判的喇叭声中出现的毒烈的红。在不安的绯红淹没天际中,数十只的黑鸟群划过视野,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晚霞反射在浑浊的水面,在那一团火烧云的倒影边我看见了一个奇怪之物。一个泛白的物体浮在水面上,我走向前想看个清楚,而乌鸦却像妨碍我一般不断地在眼前飞起。

那是什么?

浮在带着浑白污秽的游泳池中的,是什么?就好像……一张人脸?

人脸?

对,是人脸,而且……还挺面熟。那是——瘦长的犹如恶魔般的面容——

忧罗充。

充的双手双脚皆无力地摊开,静静地漂在水面上。

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恐怕是不活了。他嘴巴张得老大,面容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充没有穿校服,说起来康子也没有穿校服。鸟新康子和忧罗充——今天缺席的两人都死于非命。很可能他俩都在双休日期间被杀。到底前两天发生了什么?我忘了自己正被人追赶,茫然地看着浮在泳池中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

Glenn他们怎么样了?要追早就该追上我了。

这时,泳池入口处出现了一名男子。线条硬朗的下颚,健壮的体格。见到我他右手高举,口气爽朗地向我打招呼。

“哟!琢磨。”忧罗希明。

他身后跟着Glenn、阿甘和半鱼人,怎么看都好像暴力团预备军找来了他们的队长。但队伍里没见到村山舞。

忧罗希明眉头紧锁看着乌鸦,嘴里叨念出一句怪话。“乌鸦群都跟着你吗,真不愧是魔入。”

他慢慢地靠近我这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没有留意到水中的充。Glenn他们停在泳池台阶下不上来,但他们仨露出脑袋,一脸扭曲,面容猥琐地看着我。巡查在距我三步距离处停住,双手叉腰,眼神尖锐,死死盯住我的脸。

我耐不住威压,开口问道:“三姑父,怎么了?”

“王渕家公子他们叫我来的,正好我在附近就立马过来了。倒是你给了我一份不得了的大礼呢,会杀人了。”

“不是我干的。请你好好调查一下。”

忧罗一副充耳不闻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稍微看了一眼仓库,康子死了啊。用不着杀她吧?”

“都说了不是我。”

“她好像是昨天上午死的。王渕他们说看见你把康子绑在梯凳上。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绑尸体。”

“他们全都在胡扯,而且——”我指向泳池里。

“你看看那个。”

忧罗的表情剧烈地变化,佯装的冷静完全剥落,狼狈不堪。他嗷地大叫一声,一头扎进泳池,激起的水花溅了我满脸。忧罗一口气向自己儿子身边游去,而另一边的Glenn他们却静静观望,诡异地一动不动。

忧罗抱起充,喊着他的名字。“充!充!”

但无论摇晃他的身子还是拍他面颊,充都没有反应。“操!”

他一面爆着粗口,一面把充的遗体拖向泳池边。“琢磨!”

怒声震天响。

“发什么呆,搭把手把充抬起来!”

躺在池边的充,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切断了所有生命体征。忧罗似乎还不死心,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心肺复苏。不知道什么时候Glenn他们围在巡查和尸体周围两米远的位置,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他们面对尸体是不是都面不改色心不跳?无论是谁以何种姿态死去,Glenn和阿甘是否都能笑呵呵地直面一切?Glenn夸张地大声道:

“巡查大哥哟,来不及了,人都凉喽。”

忧罗怒吼道:

“要你逼嘴,不到最后关头,怎能放弃!”简直像赶工现场的对话。

“三姑父……”

我的声音好像发令枪响,忧罗立刻停下按压充胸口的手,站起身来,徐徐取出一支烟点上,还没抽到三分之一,就一把将烟扔进泳池。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儿子一动不动的尸骸,叹息似的说道:

“不行不行,啊啊白费劲。怎么看都死透了啊。”

他茫然自失的眼神注视着儿子,说道:

“已经过了一天,大概是昨天上午被淹死的。”

“是淹死的?”

他没有回答,幽暗的眼神看向我。“琢磨啊,你小子倒挺冷静的啊。”

“呃?”

忧罗的双眼里摇曳着阴暗的光。

“问你呢,为什么你小子这么冷静?”忧罗又重复一遍,用语言对我步步紧逼。

“为什么你放着充在泳池里不管?直到我来时,你像个棒橛一样杵在这儿,你说你不可疑吗?你小子的同学漂在泳池,你他妈的不会去救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他妈这么冷静!”

从忧罗身后传来了Glenn的声音。

“因为他知道救了也白救。就是这个死魔入,把你家宝贝儿子给杀了的。”

巡查气息如丝般细细呼出,用万念俱灰的虚无眼神盯着我说道:

“琢磨把充杀了?就像把鸟新康子杀了一样?”

“不是——”

正当我极力否认之时。

“没错,就是的!”

声音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飞来。

泳池入口出现了鸟新启太和村山舞的身影。一定是舞把鸟新叫过来的。大概说了诸如“如月琢磨把老师的女儿杀了”之类的话。鸟新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我说道:

“我看错你了,多恶劣的学生啊。为什么要杀康子?我女儿做错了什么?她才十三岁啊,只活了十三年啊。你就那么想要大门家的钱吗!”

和谆谆教诲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鸟新怒目圆瞪,白天的哭丧脸现已不见踪影,换上了一副恶鬼面相。

我退后一步,对走过来的鸟新高声说道:“我不想要钱,康子也不是我杀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康子绑在梯凳上!”

“我没做,我没理由这么做啊。”

“我都听说了,都这时候了就别装傻了。你把康子绑起来的时候,舞同学都已经看到了。”

“舞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出此证言的还有三个人,别嘴硬了。”

“他们四个串通一气害我的,不能说人多说的就是真话啊。”

“没错。”

忧罗插嘴道。

“人多不一定说真话。但比起你一个人说的还是可信得多。琢磨啊,你不仅杀了康子,你还杀了充。你真想要钱吗?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小鬼,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做啊。”

鸟新点点头。

“如果要灭族,比起我们大人,杀掉同龄的小孩子更加容易呢。”

我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去。为什么这帮家伙照单全收Glenn的话,而对我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这就是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区别么?现在对鸟新和忧罗来说我比这帮不良学生更可疑。

难道说这两个姑父想借机除掉我以分得更多遗产?不然的话可真是纯傻逼了,敌人增加了。

不知不觉就从四个变成了六个。

再往后六个会变成十个,十个会变成二十个吧。于是女巫审判开始了。

在忧罗身边站着的鸟新带着一抹扭曲的笑容说道:

“把琢磨君捉起来。如今小孩子都不会打架,只消巡查四五拳,准保他一五一十都坦白。”

忧罗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

“四五拳哪够啊,不卸他一根胳膊一条腿都不好意思说话。”

舞在一旁笑道:

“总之要大开杀戒喽~”

Glenn接话道:

“真是笨呢,怎么能说大开杀戒,这明明是剥魔仪式呀。”

老师总结道:

“说得好。召集乡民等有志者一同前来,对如月琢磨进行剥魔仪式。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会过来。哎,地点就定在这附近吧。”

在六个恶魔周围,群鸦漆黑,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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