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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喵生赢家组

图源:青波的床单和被子

录入:给我闪3活的学长

风缓缓吹过含苞待放的樱花树,枝桎轻轻摇晃。

让人几乎快要冻僵的严寒重新降临,当地人将这种情形称为「冻春」或是「复寒」。昨天星期天分明只是樱花时节的阴天,空气中稍微带有凉意,今天马上变得寒冷,冷到让人无法相信再过几个星期,这些花苞就会竞相绽放,开成满树的樱花。

和缓的风吹过,冷冽的落山风接踵而至,风声在耳边嘶吼,寒冷和锐利的程度简直可以划开皮肤。

「原田。」

听到有人用开朗的声音呼喊自己的名字,巧回头一看。

眼前的人是新田东中学棒球队的前队长海音寺一希,他的右手拿着卷起来的毕业证书,左手抱着花束。以玫瑰为主的缤纷花束太过鲜艳,跟寒风吹过的景色与黑色的学生服显得很不相衬——至少巧是这么觉得的。

两个人四目相接的瞬间,海音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下:

「想不到你也会这样。」

「什么?」

「没有,我看你傻傻看着树枝,觉得原田巧原来也会有发呆的时候,真是令人意外。」

说完话的海音寺抬起头来,视线看向摇晃的枝头。

「海音寺学长真是受欢迎。」

「嗯?」

「花束。一、二年级的女生一大早就吵着要送花给海音寺学长。」

「笨蛋。」

海音寺挥了一下花束,一枚粉红色的花瓣轻轻飘落地面。

「这是野野村他们给的,我代表棒球队的三年级收下。由现任队长献花给前任队长可是每年的惯例,像这种小事你要记一下。」

「啊,是。」

「永仓、泽口还有东野,都和野野村一起拍手,只有你和吉贞两个人不在。」

「吉贞也不在吗?」

「那家伙在毕业典礼时打瞌睡,被导师叫去训话了。很像是他会做的事。」

「的确很像。」

海音寺收起笑容,重新抱好花束: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位于体育馆后面的这里,是晴天午后晒太阳的好地方。时常可以看见学生、老师,以及野猫傻傻坐在那边享受温暖。可是现在相当寒冷,夹杂寒意的风毫不留情吹过来。

「做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觉得很舒服……」

「很舒服?什么很舒服?」

「风。」

「这么冷的风会舒服吗?」

「风不是冷一点才舒服吗?」

海音寺稍微皱起眉头:

「你本来就很酷,想不到还是在北极出生的,竟然说出企鹅才会说的话。」

「海音寺学长,企鹅只有南极才有。」

「哪一极都没关系,总之就是很冷的地方。」

有些毕业典礼结束之后的吵杂声音传来,巧看了一下海音寺的脸。

他到底想说什么?

刚才对海音寺说的话绝对不假,校门口附近应该有几名低年级的学生拿着花朵正在等待海音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年,不过巧很清楚无论是同年级,或是低年级的学生都很仰慕海音寺。巧认为他这个人很有吸引力,不论是关心他人、正确判断状况或单纯的想法,在他的身上可以发现很多吸引别人的要素。

或许和豪有点接近,但是不像豪会让巧感到强烈的困惑,或者情绪忽然受到他的影响,所以很好相处,不会尝到豪带来的那种接近痛苦的感觉,先前也受过海音寺数不尽的照顾。

有好几次都是因为队长是海音寺才获得解围和帮助,这一点巧自己也知道。

可是毕业典礼后的前队长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特别跑到这里,站在自己的面前?

可以确定不是为了道别或打招呼。不可能是来找自己,而且现在还太早了。

要说「谢谢」、「再见」还有「保重」这些话都太早了,一切尚未结束,还有一个盛大的舞台在等待他们。

「哭不出来……」

海音寺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咦?」

「没有,其实我还满爱哭的,算是泪腺发达的那种人。所以我特别警惕自己在毕业典礼可别哭了,否则一定很丢脸,结果反而完全哭不出来,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真不像你。」

「不像我吧。不过那也没办法,在和横手的比赛结束之前,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哭。」

巧的视线朝耸立在樱花树后面的遥远山脉望去。

冬天一直积雪的山顶,在冬季天空的背景衬托之下显得更明显。等到寒流离去,春天正式到来,白色的棱线消失之后,山顶也会变得模糊不清——这些都是豪告诉他的。感觉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但是实际只是去年春天的事,算起来根本不到一年。

「你是认真的吗?」

听到这个提问,巧又把视线移回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海音寺学长,你说什么?」

海音寺呼了一口气:

「我问你是不是认真的?」

「认不认真?」

「就是接下来的比赛。」

巧不清楚海音寺到底想问什么。正因为知道海音寺不会为了让他人着急,或是调侃而故意拐弯抹角,反而更搞不懂他究竟想问什么。

「我在对上横手时没办法认真投球……海音寺学长,你有这种想法吗?」

海音寺用力摇头否认:

「我才没有你会放水的白痴想法。我不是在问你那种事……原田……」

「是。」

「你之前对瑞垣说过『你想打我就陪你打』吧?」

「没有。」

「少骗人,你明明就说过了。我可是听得很清楚。」

「我是说『你想打我就奉陪』。」

「都差不多啦。就算语气有点不一样,任性的态度也不会因此改变。」

海音寺的嘴角动了一下:

「毕业典礼时,我一直在想你。嗯?这么讲好像有点奇怪……你可别误会了。」

「误会什么?」

「算了。那个……你对瑞垣说过要他认真一点,但是……你自己又是如何?」

「我?我无论什么时候……」

巧把后半句「都很认真」吞了回去。

从来没有抱着不过只是玩玩、半调子的心态站上投手丘,不过……

玫瑰花瓣在海音寺嘴巴下面随风摇曳,巧的嘴里感到有点苦涩。

不认真面对捕手的投手,能对打者说东说西吗?

怒气冲冲的豪如此指责自己,但是一句话也没办法回嘴。巧很能理解对不认真面对自己的人所产生的那种焦躁与愤怒。自己也尝过好几次那种滋味,所以才没有办法回嘴。

没有尽全力回应认真面对自己的对象——当时的自己竟然做了一直以来最看不起的事。

巧将苦涩的口水吞下去,在无意识的状况之下发现自己的手插在口袋里面,但是手指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又忘记了。

又忘记带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几乎片刻不离身的球了。白色的小球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放在房间的桌子上。

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握起。球真的是好东西,一点也不麻烦,只会完全顺从投球者的力道,飞过一八·四四公尺的距离。只有人会感到疑惑、困扰还有厌倦,奔驰的球只会如实反应投球者的意志坚定与否,然后进入捕手手套,或是反弹出来。

所以巧才会这么喜欢球。年龄、国籍、性别都没有关系,身分地位、性格好坏还有职业也没有任何关系。将所有多余的包袱屏除在外,剩下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自己全部的力量托付在球上面。也只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才能够一直站在投手丘上。

巧觉得自己做得到,觉得投手丘是为了自己而存在。只要手里握着球,就不会有疑惑、困扰或是厌倦。巧有这种自信。

巧有不输给他人与自己的自信,也有只要站在投手丘上,只要手里握着球,便不会迷失自己的自负。

自从被球吸引,无时无刻抓着它的小时候开始,巧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天赋。在大人的眼里,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的自信与自负,简直与令人难以忍受的傲慢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巧好几次遭到纠正、责难、怒吼,当然也受过露骨的敌意与厌恶的攻击。即使如此,巧仍然不为所动。

巧对于自己是为了投球而出生的想法,从来没有一丝怀疑,所以面对别人的斥责与称赞,能够一视同仁地毫不在意。别人说的话没有意义,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不认真面对捕手的投手,能对打者说东说西吗?

来到新田之后,第一个遇见同年纪的人就是豪。两个人认识到现在还不到一年,但是他所说的话却直刺巧的心里,给巧相当大的负担。

因为自己蒙羞、怀疑、动摇……豪说的话不断逼来,这让巧觉得又烦又无法忍受,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感到在意。因为在意而开始思考,才会忘记球的存在。

「海音寺学长……」

巧在风中把身体转向海音寺。

「为什么要这么问?」

海音寺「啊!」了一声,用穿着体育馆室内鞋的脚轻踢脚边的土:

「为什么?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在毕业典礼的来宾致词时忽然想到的。不知道原田有没有认真过。啊、你开始感到不爽了吧?心里是不是想着,要不是这家伙是学长,我早就把他痛扁一顿了?」

「我没有这样想。」

「是吗,那就好。在毕业典礼当天被学弟揍就太丢脸了。」

「这么说来,学长在来宾致词之后就一直想着我吗?」

「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不说也没关系。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然后有点在意而已……应该是我太鸡婆了。」

「我想听。」

「咦?」

「我想听海音寺学长想的事。」

「你不会生气吗?」

「不会。」

「可别忽然冲过来揍我。」

「不会的。」

「真的吗?」

「海音寺学长,我真的有那么凶吗?」

「没有。只是觉得被你的右手揍到应该会满惨的,为了保险起见才跟你确认一下。」

在寒风吹拂之下红了脸颊的海音寺笑了,但是巧没有笑,只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站着:

「海音寺学长……请你告诉我,你所说的认真到底是什么?」

「咦?没有啦,原田,不要这样一脸严肃。真的只是忽然想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就为了不重要的事,海音寺特别跑来找巧。

嘈杂的声音已在不知何时逐渐远去,两人的背后显得相当安静。海音寺以粗鲁的动作把花束扔在樱花树底下:

「我还没有厉害到能在棒球方面对你说东说西的,我也不过比你大两岁而已……所以这应该是我想问你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在意,所以只好问你,你可要好好回答。」

海音寺的话中已经感觉不到轻松和开朗。

啊,是队长——他的声音马上给人这种感觉。

「你觉得门脇怎么样?」

「门脇学长?」

超乎想像的问题。

「怎么样……」

「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很厉害的打者之类的?」

落山风吹起,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人想起门脇挥棒的声音。两种声音都像割裂空气一般轰隆作响。

「我是这么想没错。」

「会不会觉得他又变得更厉害了?」

「会。」

「只有这样吗?」

「不然还有什么?」

之前没有面对门脇秀吾。握着球棒,站上打击区的人是瑞垣。门脇只是蹲在围墙前面、只是这么静静坐在那里,但是有种东西明显表现门脇的变化,吉贞把它称为气魄。连吉贞也注意到的门脇力量变化,巧当然不会不知道。可是那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原田……」

「是。」

「你会输喔。」

海音寺慢慢吐出一口气,淡淡的白色气息果然和冬天不一样。巧也深深吸气,试着把它呼出来:

「你是说门脇学长打得到我的球吗?」

「没错。」

「吉贞也说过一样的话。」

除了眨一眨眼,海音寺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吉贞吗……哼——本来以为那家伙只会吵吵闹闹,想不到该看的事还是看得很清楚。」

「我跟他打赌了。」

「打赌?」

「如果我能够压制门脇学长,他就请吃我一个星期的照烧汉堡。」

「如果被打出去就换你请他?」

「没错。」

「一个星期,赌这么大啊……你……和永仓当然都不认为会被打出去……对吧?」

「是的。」

没想过会让门脇打出去。不只是门脇,巧压根儿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任何人。先不论结果,在走上投手丘之前,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呢?只有相信下一球可以压制任何站上打击区的打者的人,才能够胜任投手;相信从投手丘投来的下一球,不管打者如何厉害都可以摆出手套的人,才能够胜任捕手。

海音寺靠在樱花树上,慢慢往下滑:

「我……认为你们错了。」

「错了?」

「嗯。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原田和永仓你们应该稍微担心一下才行……应该说不这么做就赢不了。」

「你是说门脇学长吗?」

「那当然。门脇可是非常认真的。」

「你是说因为他很认真,所以我要怕他吗?」

海音寺抬头看了巧一眼:

「没错,害怕吧。他认真的程度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不像你一样只是半调子。」

停了一会儿,海音寺接着说下去:

「原田,害怕一下吧。下一场比赛,门脇可是相当认真的,而且只针对你一个人。完全不考虑比赛过程或是胜负,从一开始就不想多余的事,全力针对你一个人。」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投手如果害怕打者,那岂不是根本不用比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

「这不是理论,而是理所当然的事吧。队长你敢站在害怕打者的投手后面防守吗?」

巧说起话来越来越不客气。他对这种没有交集的对话开始感到不耐烦。

「你可别太自以为是了……」

蹲在地上的海音寺念念有词,不过语气听起来没有斥责或质问的味道:

「不要以为只有投手丘才是特别的地方。跟投手的投手丘一样,野手也有各自属于自己的位置。我……应该说不管投手害不害怕打者,我都会拼命守住游击防区……不过我现在不是在说投手,是在说你。你应该要更害怕门脇一点,确实感受那家伙厉害的地方,然后感到恐怖、畏惧……即使如此还是不能不投,不是吗?」

「队长……」

「应该是这样才对……应该是这样。」

「你错了。」

「我才没错。原田,我对于棒球真的没有那么了解,根本不懂什么道理或理论。而且你的确相当特别,就是人称天才的那种人,所以我不是在跟你说什么投手的心理准备,我根本不想说那种事。我只是认为门脇在你之上,不是能力的差异,而是因为他是认真的。他很认真面对你,不是把你当成敌队的王牌投手,而是注意你这个人。这跟只把门脇当成敌队打者来看的你完全不同。」

「队长。」

巧伸手扶着树干,朝着海音寺蹲下来: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我会因为这样输给门脇学长?我会尽全力投球,不论对手是门脇学长还是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会把自己最棒的球投出来,打者只是打者,不是吗?」

「所以我说……」

「够了。」

巧站起身子,风吹着他的背。

「学长也差不多该回教室了吧?」

「啊……说得也是。」

虽然这么回答,但是海音寺没有起身。

「队长。」

「嗯?」

「我是投手。所以不会输给任何人。」

巧走过海音寺的面前,一边感受背后吹来的风和视线,一边离开。

海音寺的眼睛望着原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体育馆的阴影为止。海音寺这才慢慢起身。把花束捡起来时,又有一枚花瓣随风飘逝。

我到底在做什么——海音寺在心里咋舌。

在毕业典礼的日子,追着学弟来到体育馆后面,然后对着他罗哩罗唆一些自己也不是很懂的事……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被甩啦。」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教练……」

棒球队的教练户村真穿着西装站在后方。他是三年级的学级主任,也是数学教师。

「吓我一跳。教练从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

「刚才。先不谈这个,发现你失踪,导师在找你了。快点回教室。」

「啊……好。」

「虽说毕业典礼结束了,但是有些活动还没结束。没有时间在这里拖拖拉拉了。」

「我知道。」

教练,我当然知道,可是……

就像海音寺刚才的动作,户村也眯起眼睛看着树梢:

「不过话说回来,你被甩得真彻底啊,海音寺。」

「教练,请不要用那种说法。我不是想对原田告白,嗯,该怎么说……总觉得有些事一定要告诉原田,但是又没办法好好表达……」

「就算你说得再好,应该也没用。」

「是吗?」

「没错,对那家伙是行不通的。基本上那家伙不是会乖乖听人劝告的人,什么老实、谦虚之类的,一定打从娘胎里出来时就全部忘光了。」

「教练的批评真严厉。」

户村耸耸肩:

「那家伙刚才说了什么?他说:『我是投手。所以不会输给任何人。』真是的,这是十三、四岁的小鬼会说的话吗?」

海音寺试着深呼吸,玫瑰的香味在鼻腔里扩散。

不会输给任何人。没错,那家伙就是这么肯定,不像虚张声势也不像胡言乱语,当然更不像是开玩笑,而是以坚定的语气如此说道。

「但是这种话从原田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不是在说谎。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还是会被门脇打出去。对吧,海音寺?」

「我认为原田赢不了的。」

「你的批评比我更严厉。」

户村蹲下来抓起一把略带点红色的土,一边用指尖捏着土一边低声说道:

「以前,教练……」

「教练?」

「我是说高中时代的棒球队教练,我在一场练习赛之后曾经被他这么说过。那场比赛是输是赢我已经忘了,但是教练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所谓的棒球,是活生生的人在打的。这件事你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当时我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想到阿狗阿猫怎么会打棒球时,还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这句话我一直留在心里。你想对原田说的,也是这句话吗?」

海音寺歪了一下头。在无聊的毕业典礼里,心里一直想着有件事非得对原田说不可、一定要让他知道才行,但是现在却说不上来是什么事,只剩下近乎焦躁的心情与难以言表的不耐。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原田赢不了的。

「教练,是我让门脇和原田见面。为了要和横手比赛,为了让门脇想和原田一决胜负……我利用了原田。」

「但你没有做错吧?」

「嗯,老实说,事情顺利按照我所想的进行,我真是高兴了一下。但是没想到门脇竟然会认真到这种地步……现在门脇的脑袋里只想着原田。我在之前……学测的两、三天后去了横手一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然后在那边跟门脇见过面。」

「嗯。」

「当时就感觉到他变了,心想这家伙改变真多……变得很有魄力……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很恐怖,我都被他吓到了。同样年纪……真不敢相信他竟然和我一样大。我不是指棒球的能力,而是能够认真到那种地步,真的很了不起。教练,人真的可以对一件事认真到那样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原田。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海音寺的声音已经回答自己的问题。校内的广播忽然传来户村的名字:

『户村老师、户村老师,有您的电话。请回教职员办公室。』

「真恐怖……」

擦过沾上泥土的手指,户村叹了一口气:

「那个门脇完全不管比赛的事,只管全力专注在一个打席,那么的确很恐怖。」

「教练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呢?」

「放着不管。」

「什么?」

「我说放着不管就好了。」

「但是,教练……」

「你已经给过原田忠告,这样就够了。不必多做什么,也没有必要做。海音寺……」

「是。」

「如果门脇打得到原田的球,这场比赛就赢不了吗?」

「不,不会赢不了。我们球队就算没有原田,战力也跟横手不相上下。」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这样就没问题了。对横手的比赛,你就在预设原田会被打出去的情况下,加以指挥吧。如果门脇只针对原田一个人,不注意整场比赛,也许对我们来说是个利多。至少你一定要注意整场比赛的走向,然后尽可能加以控制。」

「我做得到吗?」

「可以的,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海音寺有些意外,想不到户村这么肯定自己。海音寺知道,不论是在数学还是棒球,户村都是一名优秀的指导者,他从户村身上学到数不清的知识。但是即使如此,一直以来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说明白一点,就是不喜欢户村这个人。他总是以高压的态度要求、命令别人遵从他的指示;总是高高在上对人颐指气使,从来没想过站在对等的立场为对方着想。海音寺一直认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办法喜欢他。听到队友帮户村取了一个「魔鬼教练」的绰号时,海音寺还觉得这个绰号取得真好。但是这种印象开始产生动摇,户村是个会肯定学生,干脆称赞别人的人吗?

是我看错了,还是教练改变了……

似乎是看穿这个三年来以老师和教练的身分加以指导的少年,户村笑了一下:

「别露出那种表情。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很厉害。」

「谁?」

「当然是你。」

「我?不是门脇或原田吗?」

「门脇就算了,原田更不用提,只是个臭屁的家伙而已,根本就不了解棒球,只是肆无忌惮说出想说的话。因为有你、野野村还有永仓在身旁,所以还算像样。」

「但是我认为他是个天生的投手。」

户村没有回答。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人,就像为了投球而存在……我虽然不是像门脇那样优秀的打者,也可以稍微了解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门脇为什么对原田如此着迷,教练应该也知道吧?你不是真的认为原田只是个臭屁的家伙吧?」

「海音寺,很久之前我就想对你说了。你太小看自己了。」

「咦——是吗?」

海音寺自认没有小看自己,他也有一定的自信与自负,但是没有门脇与原田所拥有的力量。他们是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绝对追不上的人。自从遇见原田与门脇之后,海音寺就很清楚没有办法缩短自己跟他们的差距。说不羡慕或忌妒显得太过虚伪,但是虽然既羡慕又忌妒,但也有一种爽快。能够与天才站在同一个球场,是相当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一边看着他们投的每一球与每一个打席,自己也一边努力接球、挥棒,这真是很过瘾的事。海音寺是打从心底喜欢棒球。

「你想称门脇和原田为天才也没关系,他们的确有那个实力。不过原田不了解的事,你却相当了解。不……不用拿原田当例子,就连我也一样。以前的我也不了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一直记着高中时代的教练说的话,但是一点也不了解那句话的真正意义。没错,正如你和教练说的一样,棒球是活生生的人在打的,所以才会这么有意思。我也曾对永仓说过:『比赛是活的,随时都在变动。』虽然我这么说,但是却不了解真正的意义……就连我也会说些不了解内涵的表面话。我到这个年纪才能理解的事,你却已经抓住头绪。不但抓住头绪,还拼命想要传达给别人,也就是那个狂妄的学弟。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我认为这是原田再怎么努力也做不来的事,我看就连门脇也办不到,但是你却办得到。」

户村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

「时间到了。说得太久了,已经没时间了。快点回教室。」

「啊……好,那我先回去了。」

海音寺低下头,似乎感到有些疑惑。刚才户村说的应该不是送给即将毕业的人的好听话。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感到疑惑。

自己的确想要传达什么给原田,但是无法顺利用言语表达,拖拖拉拉说不清楚,所以对方就这么离开了。自己都觉得满丢脸的。

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了。

「海音寺。」

被叫住的海音寺转过身。明明已经没有时间,但户村却没有打算行动的样子,依然站在樱花树下:

「学测结果是明天公布吧?」

「是的。」

「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希望如此。」

「升上高中也会打棒球吧?」

「当然。」

户村点了一下头:

「确定考上高中之后,就过来练习吧。」

「咦?」

「以毕业生的身分回来指导学弟。我还要帮报考私立高中联招的学生上课,所以很忙。也帮我把这件事通知其他三年级,野野村那边我会跟他说。」

「可以参加练习吗?可以跟野野村一起使用球场吗?」

「你找野野村拿练习预定表。跟他商量之后重排一下就可以了。」

「根据横手的比赛时间来排定练习内容也没有关系吗?」

「一切都随你的意思。其他的事我会处理,不让别人说闲话。只不过也得尊重野野村的意见,他可是现任队长,可不要忽视他。」

「谢谢教练。」

海音寺的声音高了几度,心跳也跟着加快。距离与横手的比赛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可以在熟悉的球场练习。

「原田和永仓也交给你,随便你调度。」

户村的语气有了些微但是明显的改变。准备再次敬礼的动作停下,海音寺抬起头来:

「什么?」

户村轻笑一声,直到刚才为止都很柔和的表情和声音消失无踪。

「我说那对投捕搭档也交给你。不愿意吗?」

「不……怎么会。」

「你跟门脇他们约好,一定要让原田上场投球吧?所以从现在开始到与横手的比赛为止,那对投捕搭档就交给你指挥,我完全不干涉。」

就是随我高兴罗?

海音寺咽了一下口水。这可是梦寐以求的条件,可以让球队专心准备与横手的比赛。也许可以说是教练送给即将离开球队的球员一点好意。受到这样的对待,一般都会感到万分感激。

但是……

「教练。」

「怎么了?」

「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会吗?我觉得我说得很清楚了。」

很矛盾。刚刚说的「放着不管」犹言在耳,现在又说「交给你了」。

「教练,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应该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似乎可以看见静止不动的树枝上,一朵白花忽然绽放——当然只是幻影。海音寺试着眨一下眼睛,户村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海音寺,我不认为会输。」

「什么?」

「我不认为原田会被门脇打出去。」

说完这句话的户村迅速转身离去,海音寺再次一个人待在原地。

一希——不知道是谁在叫自己的名字,有人在找我了。海音寺虽然知道,却迈不出脚步。

海音寺开始思考户村话中的真意。

教练到底有什么企图?

没办法了解的海音寺抬头看向樱花。

就在几分钟前,原田到底在这棵树下想些什么?有什么事让他一个人站在风中,百思而不得其解?

把投捕搭档交给我吗……

海音寺转过头,胸中再度涌入一股高昂的情绪。

真有意思,那就交给我了。不管教练有什么企图——没错,不管他有什么企图都没关系。

为了压抑高昂的情绪,海音寺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交给我吧。直到与横手的比赛为止,那对投捕搭档就随我指挥,绝不会让任何人干预。

「喂、一希——」

海音寺朝着呼喊的声音回了一声,迈开脚步走过去。四周依然是平静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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