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用不着跟实乃梨也保持不理睬状态嘛——当注意到这一点,已经是在客用大食堂里吃晚饭的时候了。
「那什么,听说你们和女生吵架了?」
「好像是惹得亚美发火了嘛!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小组的男生们独自占据了一张桌子坐在一起,吃着带点褐色又冰冷的饭菜时,别的小组的人们满怀着好奇心在一旁小声询问。
「发生了很多事……从结果上来看,跟女生保持像朋友一样的关系简直是幻想。她们全以为男生都是按照她们的想法来行动的,都以为男生就好像她们手中的棋子一样,只把这样的情况才认为是正常现象。想要跟她们保持平等的地位进行交往,绝对是不可能的」
咔嚓咔嚓地嚼着泡菜的能登尖声说到,「嘛嘛,就说到这里吧」北村在一旁劝他。看了下女生吃饭的桌子那边,大致情况和这里一样,果然也在被班里的其他小组的人问这问那。
即使房间里开着空调但仍然感觉很冷,过分宽敞的食堂里,高中生的人群像蜜蜂筑巢一样吵吵闹闹。在那好像快要熄灭的荧光灯下,大家总算可以拜别那个外套,穿上自己喜欢的便服和运动服吃起同样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好吃,单是和大家一起吃饭这件事就应该感到美味与快乐——但是龙儿只是一味地在想办法用味曾汤将嘴里的饭菜灌下去。
女生们面对面在谈论着什么。肯定是在说我们的坏话吧。麻耶看上去直到现在还没消气,一直绷着脸,绝对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正在从这边看她。实乃梨虽然也带着有些困扰的神情,但始终努力保持笑容明朗地和麻耶交谈着的样子,但是结果好像并不尽如人意。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要说确认实乃梨的心意了,连与之对话都做不到,看来要保持着一直无法接近的状态直到修学旅行结束了。明明根本没和实乃梨吵架,但现在的情况,却连接近她都不可能。
到底为什么会造成现在这种男生VS女生的状况呢?实乃梨的旁边坐着大河,她手上拿着筷子,带着稍微有些犹豫的表情盯着大盘中干瘪瘪的水煮鱼,那个大胃王竟然一口饭都没有吃。她似乎与自己一样非常不顺心。但对于大河来,自己是不会去老虎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因为生气,所以吵架。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忘记那时的情况。大河为什么没对自己——不,她用雪橇敲自己的后脑痛得要死,被那种凶器翻来覆去揍了许多次……真后悔自己连一次都没有还击到。
「喂——小高,要加饭吗?这里的饭我都吃了可以吗?」
闻声抬头看时,春田正端着碗发问。摇了摇头表示「我不吃了」全部让给了春田。困扰于没味道水煮鱼的不仅仅是大河。不过,即便如此,还是看上去很漂亮地挑着筷子将鱼肉从骨头上分离下来。
「没什么食欲吗?刚才开始就一直只在挑肉出来却没有吃不是嘛?」
被坐在旁边的北村看到了,龙儿停下手来。
「咦?为什么,怎么了?」
「……啊,没什么」
看着北村的同时放下了筷子。光去注意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隐瞒了正月里一起去看新年参拜的不止是大河,北村也一样。这么说起来的话,北村对于平安夜晚会上突然失踪的大河完全没有过问应该也是因为在龙儿不知道的地方两个人曾经碰过面的缘故吧。看着北村坚挺的鼻梁,不知不觉总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他应该把和大河之间发生了什么全部告诉自己!虽然没有这么乱想过。但他一句不提,也未免觉很不自然。大河和北村两个人应该是约好了要对自己隐瞒些什么的样子……这种感觉要怎么来形容呢。生疏感,应该是这样吧。其实关键在于,自己对此觉得有些疙瘩。
一声不吭地开始心想着这些。在大河对自己坦言有些事不想跟你说的时候,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世界照常进行着,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照常有人生活着,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对于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有一种好像刚刚才发现的震惊般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是很困难的,明明从来没有傲慢地想过可以完全了解别人,但还是想把自己认为是世界的中心吗,又或者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精神嘛……白天在滑雪的时候,你跟逢坂好像吵过吧,是因为那个的关系吗?」
「……哦,不是,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影响你吃饭了,不好意思。」
仿佛想要从对自己很迟钝却对别人表现得异常敏感的北村身边逃走似的,龙儿站了起来。感到背后北村强烈纠结的视线的同时,他独自离开了食堂。
铺着没什么品味且廉价地毯的走廊尽头是个寒冷昏暗的休息室,厕所位于休息室的角落位置。
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的关系,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龙儿坐在并排摆放的某张沙发上,暂且休息一下。即使被问去了哪里,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是去了洗手间。
朝对面的落地窗望去,入目的是整个雪景。虽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仍然有客人在享受晚间滑雪的乐趣,由于明亮照明的关系,滑雪坡上反射关白色的反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雪花在灯光下缓缓飘落,这场景美得让人想要把它保存下来。但是,仅仅是这么想而已,现在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去拍照的心情。保持着思考的姿势闭上了眼。
「……叹——叹……」
「捕抓倒叹息声了哟!」
差不多是跳起来似的猛然转过头。
抓住了哟!一边说着一边摆出抓到姿势的实乃梨就站在那里。上半身穿着羊毛拉链衫,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下半身则是很随意地穿着滑板裤。
「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坐着叹气可不好哟!」
虽然脸上带着些许忧虑,但还是努力笑着的实乃梨对龙儿说到。惊愕到都难以呼吸,充满惊叹号的脑中一片空白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哦,洗手间啊……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这里随便逛逛而已,你不用顾忌我,加油去吧」
摆出连自己都不太明白意思的加油姿势,想为实乃梨送行。
「不—是—啦!我看到高须君离开了之后,借口「我去洗手间」也溜出来啦!」
「唉!……」
「有话有话想说,秘密的话哟」
在保持着加油姿势的龙儿面前,实乃梨迅速转过身去,隔着桌子,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只见认真地看着龙儿。在近处注视着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龙儿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一般。想问「为什么」,嘴巴终究没有那么直接,
「何事禀报……」
虽然好像是以前贵族似的发言,但实乃梨应该能听懂,
「其实我一直在找机会哦,你看,我这边的麻耶是那个样子,你那边的能登君也是那幅模样吧——」
「哦,哦……」
我其实也一直在找机会啊!——龙儿暗暗心想,于是就像木偶似的不断点头回应。喂,慢点,这个算是哪种发展?脸上虽然表现出平常表情,但眼睛已经热的能煮鸡蛋了。身体变得像机器般僵硬得发出了格格响,全身上下难以置信地不停颤抖。为了不被实乃梨发现,很随意地动了动身体,试着将双脚夹在一起,但是颤抖仍然停不下来。微弱的摇动也停不下来。啊啊,希望老天保佑啊。
这是确定栉枝实乃梨心意的机会。
得到另一种答案的机会。
——不是吗?现在,或许正是…
面对面,朝着嗯嗯啊啊搜肠刮肚寻找语句而苦恼的龙儿,实乃梨说道,
「不要让吵架继续下去了,我想要完美地解决这件事」
她皱眉认真说到,完全没有提及两人之间的事。
……哈啊……龙儿叹了口气。
算了,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就可以了。
「那你想怎么做?」
「这就是我想要找你商量的。难得的修学旅行不是吗?绝对不想就这样一直吵到结束的,你说是不是。想让大家跟原来一样好好相处。」
「这个……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概比你想的还要更实际一点。没出声,朝实乃梨看了回去。实乃梨绷紧着脸点了点头,不顾礼仪地脱掉了拖鞋,舒适地盘腿坐在沙发上。
「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吗?关键在于,嘛,结果上来说……麻耶喜欢北村君这个问题是原因的一方面。」
「……」
龙儿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生命活动都停止了,干脆就这样变成石头算了。
「在这个前提下……说起来这次是能登君说这说那才会开始吵架的。以这为开端,大家才纷纷说了一些抱怨的话……嗯……很麻烦呀……」
实乃梨没有注意到变成石头人的龙儿。正当龙儿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地想到。真是可以的,竟然在自己曾经甩了的男生面前谈论别人的恋爱生活……即使这样,也要像僵尸一样复活过来再一次挣扎着重新来过。对于自己面前的这种状况,虽然实乃梨并不知情,
不过无防备的,完全没意识的实乃梨却再次突然把脸凑过来说道,
「不知道高须君知道吗?能登君妨碍麻耶恋爱的原因是由于那个……大河喜欢北村君的『误解』的关系。因为想要支持大河,所以才和麻耶卯上的……」
对于她的天生迟钝,龙儿突然感到很生气——虽然知道那并不是她故意的,但仍然控制不住心底涌出奇怪的心情。你在搞什么啊,想要这样对她说的,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啊。明明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大河的心意。
龙儿浑身上下感到了那种坐立不安的烦躁心情,
「……其实不是误解吧」
龙儿不经意地发出了尖锐的语调。实乃梨吃惊得瞪圆了眼睛。
「对于栉枝来说,大河的事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吧。虽然没对你说,但是大河是真的喜欢北村。」
「……不可能。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哦。大河的事我全部知道。」
还敢这么说——在心情恶劣的状态下,真想要把大河和北村一起去新年参拜的事说给她听,但龙儿好不容易忍住了。这种事就算宣传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就算实乃梨不知情,事实就是事实。
并且,龙儿知道这件事,实乃梨只是把自己不知道的事当成别人也不知道罢了,
「……总而言之,事态比你预想得要复杂得多。虽然我也希望大家能够各好如初」
「复杂得多……可能是这样吧。可能要比我预想的,并且比高须君预想的都要复杂吧。」
撅着嘴,实乃梨将碍事的刘海捋了上去。休息室只听到不怎么起作用的空调声,龙儿有些不愉快地闭上了嘴。实乃梨也不说话了。
——互相之间肯定都存在「不想说」的部分。
实乃梨把自己甩掉龙儿这件事装作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别提起这件事哟,她觉得就算不这么说,龙儿应该也是理解的。
然而龙儿并不了解。也无法忘记这件事,并且还存着想要重来一次的念头。让我听听你的真正心意,他想这么说,却没能开口。
话好像卡在喉咙中了一样,除了一些试探性的话以外什么都说不了。
想想不久以前明明还可以很正常对话的,为什么现在就不能顺利进行了呢。
「……要怎么办呢。真的是。」
实乃梨低头嘟囔。然后龙儿意识到不能正常进行的原因了。
在实乃梨和自己之间存在着难以消除的矛盾。
实乃梨那边好像完全没有想要和龙儿配合的意思,那只有自己和实乃梨配合……也就是说,除了装出从来没有发生过被甩和甩人的事情外,矛盾就不能消除。
然而眼下,自己在应该装作没有发生过被甩的这件事上失败了。
「真希望有魔法一样的契机突然飞到面前,让大家和好如初呀!」
「……嗯……」
两人间不相符合的齿轮,没有进行修正,反而开始发出刺耳声音了。这样下去的话就要坏了。龙儿虽然知道,但是什么都做不到,只有呆呆坐着。
如果自己不能同样配合实乃梨装作身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世界」,两人间的齿轮就无法回到正常工作状态。
但是这样的话,除了自欺欺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是的——至今以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正常进行过。
一起搬大河东西的时候是这样。窗边说话的时候是这样。在大河公寓厨房的时候是这样,之前滑雪的时候是这样,相视而笑的时候,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以为是正常进行着的和以为这样可以愉快地保持下去都是因为龙儿成功地欺骗了自己。是因为抹杀了自己的想法,配合实乃梨的关系。一旦想要挣扎着改变实乃梨的想法,马上就破坏了平衡。就好像之前滑雪时候的一样。
「嗯——必修要做点什么。毕竟是难得的修学旅行。这个是最后一次了嘛……真是讨厌,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呢」
实乃梨呼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单手将讨厌的刘海捋了上去,然后用那个,
「……那个,怎么回事。」
「嗯?你是说这个发夹?是大河给我的哦。说什么「是宝物哦,绝对要好好保管」。很可爱吧,啊,不是说我,而是说发夹哟。」
在微笑着的实乃梨头发上,闪耀着橙色光芒的正是龙儿挑选的发夹。说起来那时候本想给春田的,就在想要把它从大河那里拿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出现了,从那之后就再没见——一直在大河手上。
「……哈哈哈……」
笑着低下了头。
已经足够了。
那么想着。已经知道了。看到实乃梨戴着可以算是思念残骸一部分的发夹,龙儿知道齿轮已经完全坏了。
就是因为想要将完全不配的齿轮硬配在一起的原因,你看——完全被弄坏了。
希望保持这样,什么都不要变,实乃梨这么说到,大家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永远保持这样。
要维持这样,大家就必须配合实乃梨的齿轮,对于那个发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东西,要完全隐藏起来,让其沉入黑暗中,必须要抹杀掉事情的真相不可。不能不抹杀掉真实的自己。龙儿必须将自己的心封存。
配合实乃梨装作身处「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世界」大笑着说被甩这种事『从来没有过』,已经全忘记了,不得不和实乃梨一样继续摆出这种种表情。
但是,这种事已经做不到了。
那是因为,龙儿和她的心都是活生生的。想要抹杀的话,会喷出鲜血。
至今为止的状况,都是实乃梨创造出来为了证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相互接碰也好,相视而笑也好,都是这样。现在特地和自己见面也是这样。全都是这样。
全部都是因为『那种事』什么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才会发生——都是因为实乃梨想要让这些变成这个样子。龙儿如此心想,
「啊哈哈哈……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高须君。一直不说话,喂,怎么了,喂」
「没什么,已经,足够了」
头仍然低着,但是两眼睁开着。
已经全身是伤了。已经受不了受伤流血继续欺骗下去了。
实乃梨「维持现状」的愿望其实就是龙儿持续抹杀内心的日子。实乃梨明知龙儿不这么做的话「维持现状」就无法成立,明知会如此才故意在圣诞前夜甩了龙儿,并依旧希望能够「维持现状」。
我很傲慢也很自私——以前,实乃梨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其实是说,如果喜欢傲慢又自私的我的话,在知道这些之后随便你喜欢。我希望你能够持续抹杀自己的内心,这点希望你能了解。我不能对你进行答复,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那就随便你喜欢。
但是,为什么?
为何不干脆说「我讨厌像你这样的,不可能和你交往」呢?
哦——原来如此。是因为傲慢又自私吧。是因为没有给予对方伤害的勇气吧。但是这反而更加给对方带来了更深的伤害。
「高须君……高须君!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对不起,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抬起了头,笑着告诉她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龙儿边笑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后退了两大步,与实乃梨拉开距离,对于实乃梨「要去哪里?」的询问声置之不理,离开了那儿。
大家应该都还在吧。维持着笑容快步走过走廊,回到了吵闹的食堂。回到了自己空着的桌边。
「我先回房间去了。肚子有点痛。钥匙给我吧」
「……高须……」
龙儿知道北村正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他。也知道能登和春田都停下谈话来看着他。
但是什么都不想说,龙儿拿着钥匙离开了食堂。
***
曾经以为人生中最失败的夜晚是在平安夜那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更新了这个最失败记录。
龙儿一个人回到昏暗又布满灰尘的房间,烦躁地从房间的角落处堆着的睡眠用具中取出一套,铺在房间最角落的地方。床单都没有折过就直接将垫背压了上去,然后将枕头和被子扔了上去,不去洗掉身上的汗水,直接钻了进去。至少一个小时,不,三十分钟就可以了,想要一个人这样待会。希望谁都不要进房间来。
那个晚上,有可以回去的家,有一张可以不被任何人看见自己钻进去模样的床。再加上染上流感,脑子一片混乱,回来路上的记忆就像做梦一般模糊。那肯定也是拜发高烧所赐。
但现在所有的情况却异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仿佛刻进了大脑皮层一般。
栉枝实乃梨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的。栉枝实乃梨就是这么决定的。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她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态度将一切,龙儿的单相思全部处理了,单方面地处理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要停止她齿轮的转动,绝对没有。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决定,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决定。总之,实乃梨是绝对不会接受龙儿喜欢她的那份心意。就连这份心意存在于这个世上都不承认。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幽灵,UFO什么的肯定是看走眼了,高须君是不喜欢我的——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但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蜷缩着身体抱着枕头,紧紧地闭上眼睛。咬着嘴唇。拜托了,求你了,谁都不要进来。就在这时候门呼的一声开了。
「高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了?」
「睡了?有点让人担心啊,高须」
「真的是拉肚子吗?自己一个人吃了些什么啊?」
……简单地打破了自己的希望。伴随着吵闹的脚步声,三个家伙毫不顾忌地靠近了被子边。
这不是真的吧——虽然很失望,这却是现实。
虽然感受到友情,但现在还是希望不要管我。龙儿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继续抱紧被子装睡。「喂,我说——」……春田突然将手指插向了龙儿腹部中央位置。如果真的是肚子痛的话现在应该发生严重状况了。然后不懂气氛的春田说道,「唉?真的睡着了?」……他用力拉扯被子。龙儿暂时抓住被子的边缘负隅顽抗,
「……切」
「喂!怎么,真的睡着了?」
因为抵抗过多会暴露……于是被子被拉开了。脸上不爽地感受到盯着自己看的傻瓜们的呼吸,龙儿用尽全力蜷缩起来,将眼睛死死闭着。
虽然有点说不过去,但是这种情况下,没有力气在大家面前开口。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所以,无论如何,希望把这个认为是「不要管我」的信号……
「……睡着了啊,没办法了呢,那就别去管他了吧!」
对了对了,这样就可以了。对不起了,春田,大家。正当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之后的瞬间,能登嘴里吐出了极富冲击力的发言。
「啊,我说北村,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突然把衣服脱掉啊!?」
咕,假睡的眼皮颤抖了一下。不要啊,不要这样啊。非常讨厌的感觉和预感向龙儿袭来,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哦,高须都已经睡了,我也想准备睡觉了呢」
「哇啊——!只脱下半身,到底有多么变态啊,大导师的……家伙!」
「我准备上身就这样穿着睡。我的包,包放在哪里了呢?」
「不要啊!那家伙在做自由活动!」
「快点把那个真人尺寸的小BEICUN收拾一下啊!」
北村……你的包在堆放行李下面的地方!虽然龙儿拼命发送心电感应想要告诉北村,然而很遗憾,北村无法接受到。啪叽,啪叽,在榻榻米上传来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恐怖的北村自由行动的脚步声,更加恐怖的是,那个脚步声到达了龙儿枕头的正上方。正正好好在正上方停下来了。不会是跨在头上吧,这样的想像在脑中穿行。
「……哎呀,不好,怎么腹部有点不可思议的气体……」
「正面直击啊北村,正面直接!没有任何阻挡之物」
「哇!真是差劲啊,小高真惨啊,超可怜!」
不是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停,停,停啊,停下来啊——只听『卟』一声,
「混—蛋—家—伙—!北村你这家伙,竟敢将充满大量的大肠杆菌不干净的毒气喷到我脸上——唉??」
龙儿站了起来。
「……骗你的啦」
「……相信了呐」
「……相信了啊」
看到三个混蛋的脸。在龙儿的头上,北村正常地穿着运动衫,将两手重叠在一起,欢快地朝里吹气「卟,卟,卟」。
「你,们,这,些,家,伙……」
龙儿整整呆呆地看了他们五秒钟,
「……哇!你们知道我刚刚是多害怕吗!?」
「不好意思了,但是感觉你的样子很奇怪」
北村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发出认真的光芒。在他的面前,龙儿抱着头,痛苦地挣扎。你们的演技才是真的很奇怪呐,想要这么说但是没有说出口。
「那么,到底是怎么了?」
能登那只有北村一半大小的眼睛也在眼镜后面拼命地睁开(一点都不可爱)。然后春田说,
「脚放进来了哦」
因为龙儿刚刚盖着的被子有点暖炉的感觉,于是他强行把脚放了进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的人会一个人回房间装作睡觉的样子?高须,以前也关心过我的事,听过我倾诉不是嘛,这次换我,我们来这么做了。如果是可以办到的事,也想帮你,我们都很担心你啊。说出来吧,拜托了」
规范地正坐在榻榻米上,北村说着靠了过来。相当明白北村说这话的心情。自己在北村变成金发的时候也真的很担心。
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北村不也一样吗?龙儿心想,
「……说吧,拜托了」
——对于如此心想的自己,龙儿一瞬间突然感到很惭愧。
抬起头的瞬间,与北村那坦荡毫不做作的视线相遇了。当然能登和春田也是坦荡地盯着龙儿的眼睛。
这些家伙们,是伙伴啊。
是一群无药可救的,伙伴。
伙伴的话,应该相信自己才对吧?如果不说的话,那就应该相信自己有不说的理由才对吧?
投降了。龙儿真的是无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无条件投降了——输了。
「……虽然,一直,都没说」
输了的家伙必须将不想给任何人看的隐藏部分全盘托出。这就是男人世界的法则。
不停地踌躇着,啊——嗯——不断地挠着头,然后,
「……我,喜,喜欢……」
好不容易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一点……一点……不断地小声说着时,春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能登和北村早已经是正襟危坐了。
「……栉,栉枝」
「……唉!?」
「啊……!」
「……继续说下去!」
「……圣诞前夜的时候被她甩了……」
「唔……!」
「……噢!」
「……再继续说!」
「……刚刚,又,在那里,谈了一下……完全结束了……」
「……咕」
「喔……」
「……呼,继续讲下去!」
「这样就结束了呀!」
万岁——将双手高高抛起,然后,消失吧!龙儿就这样全身虚脱了。一下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仿佛烧尽成灰一般。现在若是有阵风吹来,他就会化作尘埃,飞散开来,如此消失。
大家都沉默着。
没有说一句话,北村悄悄看了一下能登。能登紧张地看了一下春田。然后春田缓慢朝龙儿看过来。
……
「「「「哇哇哇哇哇——————!!!」」」」
突然爆发出声音。
四个人一起「喔喔喔喔喔!」「噢噢噢噢噢!」「卟卟卟卟卟!」「啪啪啪啪啪!」,然后「我咧——!」想傻瓜一样大叫着转圈,「喝——!」一下站起身,猛揍被子,痛苦状翻滚,抓着榻榻米,弯背继续翻跟头。
「怎么会啊,什么时候开始的啊,高须!?栉枝……栉枝!栉枝!?」
「为什么高须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栉枝!?栉枝!?唉,栉枝……难道真的是喜欢栉枝!?」
啊!龙儿抬起头仰面看着天花板,
「就是这样!栉枝实乃梨!我对那个完全搞不懂的女人整整喜欢了一年多,不行嘛!但是,对方完全不把这当回事的态度啊!把这当作是没有的事情啊!她装作是没有的事啊!……没有的啊!……为什么啊哇哇哇!」
激动地冲向被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吸进水蛭也没有关系,发生过敏现象也没有关系,就这样哭出来也没有关系。给这些家伙看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如到如今再出现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了。
「但是话说回来,栉枝不是跟高须关系不错吗?我记得看到过很多次你们俩交谈的情景,觉得你们关系很不错不是吗?」
随着能登的声音「我也这么记得!」凭借模糊的记忆,与能登关系很好的春田也和他统一口径。这些算是安慰话吗?虽然龙儿想要否定他们,
「为什么栉枝会甩了高须!?有什么理由!?总觉得不能接受啊,我不能接受啊!也没听说过有男朋友,有其他的喜欢的人!?但是栉枝喜欢的男生什么的……绝对绝对,不存在不是嘛!?到底是为什么!?」
「这种事,我才想知道呢!?你去试试问她本人吧!」
基本上是自暴自弃了,龙儿大声叫着。就在这时,
「……走吧。去问问看」
唰的北村一下站了起来。什么?龙儿向上看了过去。
「我也不能接受。要说为什么的话,如果我是女生,绝对会和高须交往的」
我也是我也是!……能登和春田都放声说着。北村的表情非常认真,用中指推了推眼镜,毫不犹豫如是说。
「你,你傻了!?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嘛,除了向栉枝问高须的事之外,我也想向女生集团进行抗议」
「那就一个人去那边!不要找我一起去啊!」
北村将手轻柔地搭在翻滚的龙儿肩上,貌似睿智地说出一句傻话,
「对于高须来说,比起带着这样的心情睡觉,不如堂堂正正地面对以栉枝为首的女生集团。今天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了,我也觉得脑袋很涨。去吧,可以解决的。变成这样了的情况,就应该横下心来,彻底找女生集团好好谈谈不是吗!争吵中产生不了任何东西!相互理解才是社会和谐的第一步!这个世界是只有男人和女人的世界!」
「不对不对不对!很奇怪!?不要把我卷进去,拜托了!」
摆着手拼命想阻止北村的暴行,
「不——高须,我也想要向女生集团抗议。所以说走吧走吧,女生的房间好像是在下面一层」
「小高!这样就能把小高报仇雪恨了!把我们重要的小高……为什么把小高,把小高,为什么把小高,把小高,甩了,这种事我不允许!栉枝你这家伙!」
「那好,走吧,现在去」
「那行,大家走吧,高须也去」
「要你血债血还,栉枝你这家伙!」
龙儿使劲抓着干劲满满的北村的手想要阻止他,
「算了算了!不要去了!总之先坐下来,怎么样!?」
「能登,拿好钥匙,走了哦!」
反过来手被北村抓住,然后被这样拖出了被子。「慢点慢点,真的假的啊,我说你们是认真的!?」面对龙儿的叫声,大家很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简直是在演忠臣藏,高须。你是浅野内匠头的话,我们就是赤穗浪士了」
(naturalconan注:演忠臣藏是指以元禄赤穂事件为题材所创作出来的歌舞剧、电影等。元禄赤穂事件是发生在江户时代中期1701年4月21日在江户城中赤穂藩藩主的浅野内匠头长矩由于仇恨砍伤了高家旗本的吉良上野介义央后,被判切腹。之后,浅野的旧臣大石内藏助良雄和手下的赤穗浪士47人在1703年1月30日攻入吉良宅邸,杀死了吉良上野介,并将其首祭于主君的墓前,后被处切腹的事件。)
「你们是把我当成幌子了吧!?」
「对了对了,栉枝是吉良。但很绅士我们只是与她们进行交谈而已。OK,房间锁好了」
「不可能进行谈话的,肯定又会吵起来不是吗!?」
「嗯,吉良啊,很帅唉,我收集了全集哦!文字虽然稍微有些难懂!我要不要也把头发剪成他那样呢,但是拿着漫画去理发店的话好像会有点不好意思哦!?」
在春田沉浸在自己傻瓜气氛中的时候,北村和能登早已经跑到了走廊上了。春田也立刻跟了上来,
「……唉!混蛋,已经……算了,我不管了!随便怎么样吧!」
龙儿差不多是半哭着,但是禁不住沉浸在被说成是忠臣藏的世界中。为了赶上伙伴们,他全速跑了起来。
***
「攻过来啦,女生们!趁早乖乖得把门打开……开门了啦!?」
抓着廉价的门把手一下子转了开来,北村睁大眼睛转过头,不要啊,住手,回去啦,龙儿谋略关上那扇门,
「真走运!怎么怎么,女生们!不管你们是在换衣服还是在干什么,总之这是不锁好门的人不才哟,裸露症!」
「走吧,北村和高须上吧!」
春田毫不犹豫的打开大门,以敢死队的架势冲进屋内。能登也推着北村的背,拉着龙儿的手紧随其后——于是四人就一鼓作气冲进了女孩子们的房间。龙儿不禁绷紧了身体做好觉悟,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尖叫与谩骂风暴——但是……
「啊?什么嘛,屋里没人啊!」
「真的……还真是没防备啊……说起来,这到底是啥啊!」
环视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龙儿的脸不禁像被鬼上身的恐山神婆一般皱了起来。这里,真的跟我们的房间是同样的格局吗?
五人份的行李,全都杂乱地堆在榻榻米上。有拉上拉链的还算是好的,有几个甚至是拉链全开,里面装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其中刷子啊热卷发夹啊带着挂坠的手机啊装化妆品的小袋子啊杂志啊……等等一大堆搞不大清楚的女生用杂物,撒了一地。也不管上面的湿气没干,脱下来的滑雪衫就那么七零八落地扔在榻榻米上。挂在架子上的制服也只有两件外套和四条裙子。而最后给龙儿致命一击的是,居然还有一只袜子,孤零零地被扔在墙边……对于奇数存在的袜子这种东西,龙儿实在无法原谅。
「……怎么会邋遢成这个样子……!喝啊……!」
「忍耐高须!不能清理掉!」
即使被北村按住肩膀,龙儿也还是不住地颤抖。顺带一提,男生的房间在龙儿的指示下全员将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脱下来的制服自然也挂在衣架上。不用说滑雪衫也有好好的擦干湿气,晾在窗边。私人物件每次用完收回包包更是铁则。
在仅仅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面,挤进了四五个高中生。不好好收拾的话,不是连舒适的PrivateZone(私人空间)也没有了吗?而且杂乱是会传染的。一旦有一个东西没有收拾好,污染就会扩散到它的周围。整个生活环境都乱掉了的话,在其中生活的人的精神也会跟着乱掉。实际上,生活在这么杂乱狭小的房间中,自己也不可能觉得舒服吧?
明明是这样的却还……算了,不过就算只是三天两夜的短居,难道就不想过得更舒心一点吗?至少,制服和滑雪衫什么的请不要搞成这样。滑雪衫会变臭不说,裙子的皱褶也会变得乱糟糟的……啊,不,不行。狠狠地咬了咬嘴唇,龙儿拼命将目光从想要去整理的区域移开。
「人走了却连门也不锁……是搞错了以为是自动锁,跑到哪儿的房间去玩了呢,还是去洗澡了呢?说起来,这帮家伙到底带了多少糖果过来啊!」
能登也呆呆地望着屋里的惨状,然后突然「啊哈」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能登!」
「找到了!吊带衫一件!水蓝色的!」
「我也找到几条还湿着的毛巾~!Yeah~!」
对于高高举在手的宝物,相互眨着单眼庆贺战利品的能登和春田,2-C的良心·北村劝说道,
「好啦好啦,给我住手你们两个!这再怎么说也过了——高须也给我住手!」
「……啊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个意思」
龙儿慌忙将终于忍不住捡起来的不知谁的袜子藏在身后。
「真是的,连高须你也……不许碰触私人物品,大家赶快都放回去!……哎哟不好,好像踩到什么了。这是……芳香油?……哦~……是手霜吗?还是擦脸的呢……嘿~……嗯,是芳香油,有芳香油的味道」
「……哪个哪个?哦哦……」
「……是芳香油没错芳香油……」
「……嘿……有点淫荡的味道呢嘿嘿嘿」
北村将小管中的油膏挤了一点到手背上,众人都唔唔的闻起他的手背来。「啊,滑滑的」,不知不觉加入行为可疑队伍的北村说到——这算哪门子的2-C良心啊。
「……嗯嘿嘿」
突然春田笑了起来。
「我们现在这个光景……从旁人看来已经是完全的变态了吧~会被逮捕的哦~」
「什么啊,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来这儿攻陷敌阵的哦?目的可是很硬派的哦」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龙儿和北村还是不禁对能登的话一起点了点头,但是
「不过我们现在,还真是超~厉害啊~」
……要说起来的话,唉,看起来可能是很厉害啦。
把不知谁用过的毛巾围在脖子上的春田,还抓着吊带衫的能登,藏着袜子的龙儿,以及,把油膏挤在手上嗅来嗅去的北村。
按住手背,北村说道。
「……别人看起来的话,还真是这样呢。貌似有点危险呢。但是我们可不是来乱翻女生私人物品的变态家伙。虽然结果上来说现在这种情况是会给给人带来这种印象,但那也不过是结果论而已。只要在女生回来之前把一切还原,我们就又可以伸直腰板了不是吗诸君?」
真是漂亮的演说。大家都一致表示同意,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吱呀……传来了,在乱翻女生私人物品的变态家伙们所在的房间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
来的人是谁不好,偏偏来的是大河。
千钧一发之际挤进壁橱里面藏起来的男人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为什么偏偏是女生中最凶暴最不讲道理的大河,一个人回到了房间呢。
从没有完全合紧的壁橱门边透进些许光亮,从那里可以看到屋内情景。
「……这次事情大条了呀大条了呀……」
嘘!虽然让不断呻吟的春田噤声,龙儿自己也被过度的绝望感所压倒,目前正处于即将失禁的边缘。想也没想就跟着挤进来藏起来,结果现在所干的事情就变成了典型的偷窥狂——这样一来变态度岂不是比闯空门乱翻私人物品一口气上升了两个多等级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再想说什么「我们是硬派」「我们是来攻陷敌阵的」也说不出口了,没可能说的出来。
咚,对于吓得不敢出气,却也只好躲起来的龙儿他们正在偷窥一事一无所知,大河随手将手中钥匙扔到榻榻米上。顺便一提,完全没有注意到门没有锁上的样子。
是去洗过澡了吗?
穿着连帽衫和难得很相衬内裤的大河,一头长发还湿湿地沾着水珠。红着脸,呼~地深吸一口气。
然后一边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抓起扔在屋子正中央的吹风机。接着一边拉扯着电线,一边向四周张望着什么。看来是在找插座的样子。
顺带一提,在大河跟前墙壁上很显眼的地方就有一个插座,不过片刻之后大河露出无精打采很可惜的样子,
「……没有吗……」
这么嘀咕着垂下了肩。
呀哈,龙儿直接从坐着的布垫上滑倒。要不是屁股落下的地方正好有能登的脚垫着,大概就已经发出声响。
「……高须……!」
「……抱歉……!」
虽然用比呼吸声还小的声音向能登道歉,不过这都是因为大河实在太笨了。连就在眼前的插座都看不到,将吹风机放了下来。正想着她还湿着头发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横穿房间,打开房间配备的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瓶塑料瓶装的茶来,大概是买了带过来的吧。
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澡口渴了的原因,大河就那么站着直接打开盖子,就在她单手叉腰,豪快地把茶一饮而尽,
「……咳咳!」
呛到了。
咳咳咳咳的咳个不停,同时手中的茶也配合着尽情洒向四周。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发现这个情况的大河,只是说了一句,
「哎呀真讨厌」
哎呀真讨厌你个头……如同看见壁橱中细菌丛生般的感想仿佛阴云般笼罩下来,龙儿咬着牙望着榻榻米上洒落的茶水。要是不赶快擦干净的话会在榻榻米上留下渍迹的!
不知是不是龙儿的想法终于传达过去了,大河蹲了下来开始将茶水擦干——用刚才用来擦头发的毛巾。那湿着的头发要怎么办啊?!在动摇的龙儿眼前,大河随即用行动给出了回答。再度,用那张毛巾,擦起头发。
唉唉唉!?连春田都忍不住发出细小的惊呼,而龙儿已经处于半失神状态了。无法想像,无法想像!无法想像!!啊大河啊——你的感觉怎么会这么迟钝啊?望着这次吸取了经验正小心喝茶的大河,那张人偶似的精致侧脸,明明就像童话里出现的公主一样惹人怜爱。
「嗝哈!」……别这样,也别嗝哈了,拜托。
大河盖上塑料瓶盖子,单手拿在手里又开始在房间里面转悠起来——继续用沾了茶水的毛巾擦拭头发。
「……哇呀!」
不知被谁的行李包绊了一下。啪的一声,大河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啊,抱歉不对,应该是猛虎落地式。对此,壁橱里面的骚动居然还能保持在不发出声响的状态,这一定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好痛!」
摔倒时脱手出去的塑料瓶从上方落下,在大河的头上“咚”地砸个正着。「……」「唔……」拼命按住要喷出狂笑起来的嘴,男生们都直不起腰来。笨手笨脚之神就在眼前降临——虽然对于大河来说这种程度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真是的,什么嘛……嗯啊……」
毫不在乎的按着头,保持着摔得笔挺的姿势横滚半周,在榻榻米上躺成一个大字然后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猛然扭过腰,也不管发出咔嚓的可怕声响,闭上眼睛哼起了鼻歌:知了?知了?——大河的鼻歌,正是知了的叫声。不行了,已经到极限了。
「……噗哈!」
「!?」
犯人是龙儿。
壁橱中立刻被紧张感所淹没。虽然背上被三人无声地捶打,但是已经发出去的声音是没法收回来的。而理所当然的,大河也发现了异状,像猫一样敏捷的身体立刻跳了以来,反手抓起塑料瓶。
那双眼睛,那张脸,无不散发出可怕的气息——像能面一样苍白的脸孔上,只有不含任何感情,睁大到快要裂开的大眼睛在闪着凶光。大河用那双眼睛在房间中搜索着。咕噜地环视一周之后——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这么敏锐啊,目光准确停留在壁橱的方向。
大河用右手高高地举起塑料瓶,左手在头前做出防御的姿势。用明显不是外行人能做出来的步法向壁橱靠近,而就在这时,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老虎那家伙,锁上门睡着了吧。
——有可能呢~老虎的话完全是可能的呢~
啊哈哈哈,……传来四人份的笑声。能够辨别出来的是麻耶和亚美的声音。透过旅馆薄薄的墙壁,在走廊里走过来的女生声音连壁橱里都能听到。声音很近,可以说已经走到门口了,而眼前大河的手也刚刚接触到壁橱的拉门。
「老天!……保佑!」
发出声音的责任在于自己。龙儿在心中诚心地向老天爷祈祷三次后,赶在大河的手之前,“砰”的一声,一口气拉开了橱门。
「……咦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人类,好像真的在太过吃惊时候会连叫都叫不出来的样子。发出像是快被勒死的小猴子般的声音,大河差点就翻了白眼,突然出现的龙儿面前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也难怪吧,虽说是认识的人,但壁橱里面居然装满变态,中间还有一个冲了出来。
「拜托拜托别喊拜托了!抱歉抱歉真的抱歉拜托了原谅我们吧!」
「泥斯高瞎容……艾……(你在搞啥龙儿?)」
带着拼尽全力鬼上身的神婆脸,高须一边拜倒谢罪一边抓住大河僵硬的手腕把她拉进了壁橱——没错,趁着大河处在失神的当口,一边不断的说着「待会儿一定会好好向你解释清楚」这样好像被发现在偷腥的丈夫式的台词,一边把她拉进了壁橱。
还真是千钧一发啊,
「哎呀,连门都没锁。我说老虎啊,你也太没防备了!」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麻耶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几乎是在同时,北村把壁橱拉门无声地关上了。
「救……」
……我,大河是想这么喊的吧。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一生的请求……一生的……请求,所以……」
龙儿变成了真正的变态。一边用吐息似的耳语不停在大河耳边灼热地不停地拜托,一边从背后紧紧抱住大河的身体。透过连帽衫,透过短裤,感受那刚刚出浴,体温上升的小孩子似的肌肤所散发出的热度。
就算对方是大河,异性就是异性,这真的是会被逮捕的罪行。再加上还毫不留情地塞住对方的嘴巴。虽然拥有猛兽般蛮力的大河试图发出悲鸣,但终究还是被龙儿捂住了。湿淋淋的长发在下巴正下方暴动着,“砰”!坚硬的头给了下巴一击。即使如此,龙儿也没有再度叫出声来——同样的错误岂能一犯再犯。
手中拼命抓住的手腕之纤细,抱在怀中的身体之华美,使人气力刹那为之一逝——但是紧接着下巴挨了一记狠狠的头槌,其力度之大却反而让自己安下心来。和罪恶感有那么些许不同的微妙气氛,伴随着疼痛一起烟消云散。
「唉,老虎不在呢……明明说了要先回来把头发弄干的」
「钥匙还在那边,是不是去洗手间了?啊~,洗的好舒服呢。虽然不是温泉,但是那么宽敞,洗起来心情就是不一样呢——」
「嗯嗯同感同感,待会还想再去一次呢。熄灯之前的话应该想去多少次都可以吧?」
「奈奈子真的很喜欢洗澡呢。不过要去的话我也陪你一起好了,我想瘦瘦身。说起来亚美,居然说不去照凹版照片!一定会超~热销的,绝对的啦」
「真的吗~?我也没有想过要成为多出名的艺人啦~」
回到房间的实乃梨,亚美,麻耶还有奈奈子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什么借借化妆水啊吃糖果吧打开电视吧什么的,很是热闹,完全没有注意到壁橱里正进行的性骚扰暗斗。但是说实话,发狂大闹起来的掌中老虎,只靠龙儿的力量是不可能一直压制住的。
被大河逃掉,事态大曝光,最后一切完蛋……变成这样的结局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吗?——才这么想着的时候。
「……那个那个,我突然想到的啊,老虎是不是一个人去男生的房间了呢?……趁着现在去了丸尾那里什么的」
将长发用毛巾包起,稍微有些不雅的盘腿坐着的麻衣说到。被提到的名字的大河身体抖了一下,绷得老紧。在壁橱上段的北村也一定抖了一下吧。
坐在麻衣对面正往脸上擦着油膏(刚刚北村挤在手背上摩挲来摩挲去的那个)的奈奈子笑道。
「老虎一个人去男生的房间?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啦」
「啊,不过呢,和高须同学在一起悄悄计划什么~,然后正好佑作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蛮有可能的?」
什么跟什么啊,奈奈子向亚美吐槽。龙儿也和奈奈子同感,这什么跟什么啊。顺便说一下的是,眼下高须同学正把老虎监禁中。
「唉~~!?那要是真的话那还真有一套呢!……说起来,老虎,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呢?真的是瞄上了丸尾吗?不管怎么说,最后看起来和她关系最好不还是高须同学吗?看起来的话。前一阵去老虎家的时候,也是高须同学在洗东西呀。那已经是相当相配了吧~其实丸尾的事情只是什么误解,结果真命天子是高须同学才对吧?真是的,老实一点说清楚不就好了嘛!」
——大河的抵抗在那瞬间戛然而止。现在的展开,似乎变成了让大河出也出不去了的复杂情况。就算龙儿放开她的手,大河也不可能跳出去喊一声「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了!」吧。借着从拉门的缝隙中透进来的细微光亮,可以看到大河绷紧了脸,屏住气息停下了动作。她瞟了一眼龙儿,你给我记住……感觉嘴唇好像这么动了一下。
「那个那个栉枝,关于这点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和老虎那么好,一定知道的吧?对于老虎来说,丸尾和高须同学,哪个才是真命?是高须同学吧?对吧?」
「不要啦~被问到这个老夫也很困扰啦。大河回来以后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嘛」
用发夹扎起刚洗过的头发,实乃梨歪了歪头,但是,
「唉~~老虎不可能回答的嘛!——说起来,栉枝,你从刚才开始是不是就太安静了点?怎么啦?」
「有吗?大概主要是滑雪太疯有点累了吧,从刚刚开始就有点困」
「唉~~?!今晚不会让你睡的哦!?要进行久违的女生密谈!说起来,要是高须同学努力一点把老虎给追到手的话不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不是吗!?」
「啊呀好痛~……接着小实就沉默下来」
啊哈,亚美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房间的空气一瞬间僵硬起来。而壁橱下段的空气也同时僵硬起来。
「……唉,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亚美,说清楚啦,人家好在意哦。是吧,很在意吧,奈奈子?」
「嗯,当然在意了。说起来,之前亚美是不是也说过什么只有栉枝才能听懂的话?」
「哎呀呀,让她们两个也听到了啊?抱歉呢小实,因为小实你实在是太会装傻了啦,亚美美一不小心就说了多余的话呢」
实乃梨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去看着亚美的脸。亚美闪着一如既往的吉娃娃眼睛,装出一看就很做作的可爱笑脸,向实乃梨看回去。
「好啦好啦,别只有你们两个人在那儿眉目传情啦,快说嘛亚美!」
「……虽然麻耶这么说啦,小实怎么想啊?要说出来么~?」
在微微歪头的亚美眼前,实乃梨只是淡淡道,
「……关于什么啊?」
咕嘟,龙儿吞了一口口水。且不论现在话题的危险性,实乃梨的表情真是——微微闭合的眼睛,扬起的下巴,直直盯着亚美的脸。这个表情,龙儿曾经见过一次。那是文化祭练习时,永生难忘的一件事。在听到大河父亲事情的时候,实乃梨也是和现在同样的表情。也就是,真的生气了的表情。
但是亚美完全不被压倒。嘴边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绽放出似乎在宣言腹黑大人本性是也般的绮丽笑脸,接着说道。
「小实呢,在平安夜那天把想要告白的高须同学给甩了哦。难道已经忘记了吗?啊~啊,果然是超受欢迎的被爱系~!超游刃有余~,好帅~!甩掉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都一个一个的记下来嘛~!啊哈哈!」
「哈?唉?……唉唉唉唉!?什么什么,什么状况!?高须同学,跟你告白!?真的吗!?」
「然后甩掉了!?在平安夜!?骗人的吧!……说起来,为什么亚美知道这件事啊!?」
「谁知道呢~为什么我会知道呢~好不可思议哦~」
无视兴致高涨的麻耶和奈奈子,实乃梨只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淡淡地说道,
「……小亚。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啊……」
只是这样,而另一边的亚美,
「因为你一直都在装傻啊。我只是觉得真~亏~你,能摆出什么事都没有的一张脸,尽说些场~面~话」
不加修饰到让人有些害怕的字句,直直的砸向实乃梨。她就这样从绝对正面向实乃梨开战了。(angel_kira吐糟:泪流满面,果然我是亚美派~~)
「高须同学喜欢的不是老虎,而是小实呢。但是,小实甩了他吧?但是,却装作忘掉了的样子超天然地说什么『大家要好好相处哦!』什么的『好想一直这个样子下去啊!』什么的……哈?还真是敢说啊真的,好~可怕啊。被甩掉的家伙跟甩他的女人好好相处,跟从前一样,这怎么可能啊!?滑雪的时候也做给人看似的粘在一起,你是要做『我才没有在意你这种人呢』的天真宣言吗?真的是,很残酷呢」
不管是壁橱里的一队,还是房间里的一队,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不管是当事者,还是无关者,谁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摆出一张没事人的脸?你什么时候看到的?你真的有看到吗?你知道我些什么?你的眼睛能看到我的心吗?说起来这事跟小亚没关系吧,我也不需要要向你低头」
这个“谁都”并不包括实乃梨,
「没关系啊?是啊,啊,是啊,还真是对不起呢。……我听到高须同学被甩了的时候,还在想——你是有什么罪恶感吧,什么的……原来没关系的啊」
「不是说了吗,跟你没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要是觉得我摆了一张没事人的脸也随便你。你别管我」
「没关系的话就好~。那么跟『罪恶感』也没关系啰。什么啊,我还以为,小实也觉得高须同学挺不错的,只是因为对于某·个·人的罪恶感,才把高须同学给甩了呢~是吗是吗,原来如此啊。小实,超纯粹的是因为讨厌高须同学才甩了他的啊~那亚美美,明天帮你传达给他哦~小实,是因为讨厌你所以才甩了你的哦。比起说些暧昧的话把他吊着,还是直截了当地斩断他的希望比较亲切一点呢」
「……随便你,想去的话就去好了」
「O~K,传言我确实的收到了。啊啦,不如现在就去吧?」
「……都说了,想去你就去好了」
「……还真是一张好面皮呢……」
「……你又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呢~」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麻耶抱着必死的觉悟冲到两人中间。被冻结了的时间,终于又嘎吱嘎吱动了起来,恢复了运作。
「亚美也是,怎么了嘛!?别这样啦,好不容易的休学旅行女孩子间居然吵起来了!我刚才说的全部都撤回!这样吧,惹人厌的都是能登!这样就好了吧!栉枝也是,好吗?就当这事不存在吧,拜托了嘛!」
站在实乃梨旁边的奈奈子也说道,
「老虎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人在吵架的话,一定会难过的。老虎的爸妈,不是离婚了吗?我家也是单亲家庭所以明白,看到有人吵架的话,忍不住就会想起父母吵架的事情,还有那时候家里的气氛。但是……刚刚亚美说得太过了。亚美,道个谦让这件事情了掉吧」
些许的沉默之后,
「……抱歉,小实。不知不觉就说过了。能忘了这事吗?」
亚美稍稍垂下了头。看到她这个样子的实乃梨,也冷静下来,响亮地拍了一下亚美的手。
「……好啦!这就拍过手啦!好好,忘掉吧!」
屋里的空气终于缓和起来。
「说起来,老虎到底去那儿了啊?我们换下气氛,出去找找看吧?」
用故意开朗的语调,麻耶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换下气氛吧。于是女孩子们相互点了点头,一起出了房间。
嘶——壁橱的拉门打开了,
「……感觉,好像看到了很不该看的东西……!」
最先骨碌碌地滚出来的是北村。能登和春田也相继滚了出来,
「说起来,栉枝氏相当的……该怎么说呢……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我没有问一些奇怪的事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说起来,完全不懂她们到底在吵什么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亚美扯来扯去都在说些什么啊?小高,她说的什么意思~?」
「我……我才想问呢!真是的!这些家伙都是这样……」
由于过于混乱,有些眩晕的龙儿也从下段爬了出来。然后,
「……你们……你……你这混蛋……!」
乱糟糟的润湿头发,不知是因为怒气还是什么满脸通红的大河喘着粗气站了起来。这也是当然的,自己对掌中老虎做了这种程度的事情,早就做好粉身碎骨的觉悟了。龙儿默默闭上了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已经准备好会挨上大河承载全身重量的耳光,但是,「……啊啊啊……!」大河的右手却只是划过空气。然后就顺势横坐在榻榻米上,难为情地用手遮住通红的脸蛋。
「糟糕透了哦!?什么啊这是……为什么会卷到这样的事里面啊!?你们倒是好,只要回到自己房间就可以了!我还必须得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过两晚,在冒着微妙火花的小实和笨蛋吉之间装作毫不知情地演蹩脚戏……!」
「啊~是吗,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给我闭嘴你这个无脑毛虫!……但是,但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小实要和笨蛋吉吵架?是我的错吗?把一切都告诉笨蛋吉错了吗……?」
能够回答大河疑问的人,这里一个都没有。男生们聚在一起,对于刚才本不该看到的女生吵架,仍然心有余悸的交换着困扰的眼神。
「……总而言之」
将眼镜耷拉下来一半,北村像是低吟似的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逢坂呢,是在回房间的途中碰到了高须,在走廊上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回来的时候,发现女生们虽然回来过一趟的样子,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被他视线注视的大河,虽然脸还像是火烧一样的红,但总算是点头作了回应。看着这样的大河,北村对自己的额头拍了一记,「得意忘形了,真是做了件蠢事」,轻轻追加到。龙儿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因为也不像是针对自己所说的,于是也就不便追问。
于是剩下的就只是从这里撤离……壁橱里的变态家伙们安全地逃出升天,而被独自留在女生房间的是,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熬过两晚的大河,
「……说起来,你们是来干吗的……?」
她咬牙切齿地,目送变态家伙们向男生房间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