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醒来,她就成了我的末婚妻。
“那么哥哥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好。”
她点了点头,琴子则低头道谢。
(怎么回事?)
而我只是躺在床上张大双眼……。
门砰一声地关上,房里只剩我们两人。
除了琴子以外竟然会有别的女生到我房里来,这让我坐立不安、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和平常不太一样,人奇怪了,真不敢相信这里是我的房间。
她看向我这里。
“啊!”
虽然我心中满是疑问,但一和她对上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冷静下来后又再一次转头,这才注意到她的站姿相当优美。
她五官清秀端正,仿佛就像天使一般。不高却挺的鼻子,配上樱桃小嘴,长长的眉毛下则是闪闪发亮的变眸。
这女孩不只美,还有着非凡的气质。
即使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仍可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光芒。
所谓的贵族,是不是指像她这样的女性呢?
和这种女孩在一起,要说不紧张那才奇怪呢。
我几乎就要忘记刚刚我还差点被她杀了呢……。
“请、请问……”
“既然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主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服从的。说吧,什么都行,命令我吧。”
“命令……?”
砰,门外传来了声响。
“琴子!?”
她的脸红通通地颤抖着,不知道在想像什么。门一打开,琴子就站在门前。
“哥哥……我觉得这、这种关系不太好……”
“你搞错了!不管你脑子里现在在妄想什么,都不是真的!”
“呜哇,哥哥你这变态~~!”
琴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出了走廊。
此时背后传来那女孩的声音:
“没有问题。”
“什么没有问题!?”
“我已经对那女孩下了魔法,她深信我是主人的未婚妻。”
“问题可多了!”
“在设定上,我和主人是由父母自行指腹为婚,而在我出现之前,主人并没有被告知这件事。这样一来就和主人以往的人生毫无矛盾了。很完美的设定。”
“这不是设定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吧!不准你随便玩弄琴子的脑袋!”
“这是命令吗?”
鼓太郎用力点头。
“我也有考虑过。要我当主人母亲又嫌太年轻,主人也还没到适婚年龄,所以我也不能自称是你的妻子。”
“我还有祈梨在啊:”
“祈梨?那是谁?”
女……女朋……,鼓太郎仍说不出口。
“……是我的同班同学。”
说完后,又为自己说的话而沮丧了起来。
那女孩则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莉莉斯才会觉醒啊。”
“你少装着一副很懂的样子!”
“在主人熟睡的这段期间,我也思考过了。”
“思考什么?”
她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
“正如主人所言,就算抢到了莉莉斯,我也不知道之后该如何是好。因此我决定暂时待在主人身边,毕竟莉莉斯不能让其他人抢走,就由我来守护主人吧。”
“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必道谢,守护主人是使魔的使命。”
“主人?”
“似乎是在刚刚的战斗中不小心立下了契约。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
“不要擅自决定!”
“是主人你叫我活下来的啊。”
“我不能当你主人啊!”
“如果你是个男人,就给我负起责任来!”
“责任?”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鼓太郎的父亲健次郎现身了。
“这、这种事啊,爸爸觉得还太早了!”
“不是这样!不管你脑子里现在在妄想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呜哇~~我可爱的儿子啊~~!”
从背后传来她冷冷的一句话。
“不要再装了,我们何不互相现出原形呢,健力克。”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她的话后,健次郎转过头去装傻。
“‘万世幻术师’健力克,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健力克?我听都没听过。”
“就算你改变了外貌,我还是能看穿你的幻术。”
呵呵,他笑道:
“没想到‘蔷薇’你还记得这么无聊的事啊!”
“老爸!你认识她吗!?”
“我和这家伙的主人可不是泛泛之交啊!”
语毕,健次郎收起了之前胡闹的表情,眯着眼说:
“有何贵干?克罗诺斯不是已经死了吗?”
女孩将事情原由详细地说明了一遍。
“原来如此。的确,就算你抢走莉莉斯也没什么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健次郎大笑着。
“……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我一直就是这么目中无人的不是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是不会去记这些无聊的事情的。”
“很遗憾,凭我现在的实力是赢不了你的。鼓太郎就交给你了。”
“老爸,等等!”
鼓太郎向父亲求救。健次郎转头面向儿子,
“莉莉斯既然已经觉醒,那就表示你已经有生命危险。虽然有条件,但是有人能帮你是再好不过了。在众多的使魔中,Mystic Word是绝对的忠心。从前我也曾为此感到棘手呢!”
“这倒是彼此彼此。”
“已经不做魔法师的我帮不上你什么忙,鼓太郎,你就倚靠她的力量吧!”
“老爸,等一下啊!你们根本解释得不清不楚的,莉莉斯究竟是什么?我不是老爸你亲生的吗?”
“唔……”
健次郎支支吾吾的。鼓太郎继续追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爸,你知道事实吧。”
“其实啊……”
健次郎的眼神非常认真。面对如此魄力,鼓太郎吞了口口水。
“说吧。”
“我们家是代代相传的恶魔一族…,.”
“你刚刚不是说魔法师吗!!”
“啊……”
被识破了。健次郎抱着头暗叫不妙。
“告诉我真相!”
“捡来的。”
“啊?”
“你是我检来的。因为你是莉莉斯的转生体,就算你在平面世界里长大,也只会成为骚动的根源而已,所以我就跑到球面世界这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健次郎笑着,笑得很夸张。
“所以我和琴子才会怎么算都不对……”
他是指两人出生的间隔。他从小就觉得很疑惑,为什么兄妹两人会念同一年级呢?
“那你之前说琴子是早产儿?”
“抱歉,一直瞒着你。”
爸爸低下头。
但鼓太郎反而不气了。
“不,幸好不是人类的是我,琴子可是女孩子啊。”
“就是说啊。如果你是女的,那爸爸我的心跳可能会停住吧!”
“是男的就无所谓吗!!”
两人马上又回复到原本的相处模式。
“以父亲的立场来说就是如此!”
“你也考虑一下儿子的立场啊!”
父子两人互相怒吼着,简直像是鸭子在吵架一样。而那女孩突然从旁岔了一句。
“真是漂亮的宝石眼啊。”
“宝石眼?”鼓太郎转过头来。
“就是被称为‘莉莉斯石眼’,或是‘莉莉斯红眼’的深红色瞳孔。凝视这魅力之红者,将被夺去灵魂。”
被这么一说,鼓太郎将视线移向了桌上的镜子。
正如她所言,鼓太郎眼睛原本黑色的部分全变成了红色,就像是火焰般的鲜红色。
“…………”
鼓太郎丧气地低下了头。
突然。
“糟了!”
“怎么了!?”
“如果鼓太郎生了小孩,那究竟算是我儿子还是孙子……”
“别搞笑!笨老爸!!”
“还不是因为你一脸严肃的样子,爸爸我才会想说要让你放松一下啊。”
“你用的方法根本不对!”
鼓太郎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原本沮丧的心情确实已经消失无踪。
“不必担心。莉莉斯不论和人类交合多少次,都不会生小孩的。”女孩如此说着。
“那爸爸我就放心了。”
“我就说你搞笑的方式不对!”
“魔物要藉由吞食灵魂才能生存,差别只在于种族不同,获取的方式也不同罢了。有的透过肉、有的透过血,而莉莉斯则是透过精神。交合不过是为了获取灵魂的仪式。”
“……还有别种仪式吗?”
“只要层级提升,光凭眼神交会就能夺取对方的心神。”
“要怎么做才能提升层级?”
“只要不断藉由交合来获得灵魂即可。”
“原~~来如此!等等,这样根本什么也没解决啊!?”
鼓太郎紧抱着头。
“只要让那个叫祈梨的女孩负起责任不就得了。”
“不要乱说!”
“你心中的莉莉斯之所以会觉醒都是因为祈梨。就是因为你谈恋爱了,莉莉斯才会破除封印的。”
“这跟祈梨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红眼有夺取对方心神的能力,没有问题的。”
“问题可多了!跟你说愈多我脑袋就愈混乱!”
“我可是一点事也没有。”
她平静地回答。鼓太郎哀嚎了起来。
“老爸!快救救我啊!”
“不,关于这问题,爸爸我也有点……”
爸爸正打算开溜。
“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健次郎转过头来,看见鼓太郎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妈妈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吗?”
“唔……不是。”
“你中间停顿一下是什么意思!”
“我说,鼓太郎啊……”
“我不相信……”
“鼓太郎,你妈妈她啊……”
此时……。
“哥哥!你的电话!”
“我现在没空!说我不在!!”
“是祈梨打来的喔!”
“哇,我马上去接!”
叫声还没结束,鼓太郎就已经冲出房间。
(她一定生气了!!)
因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鼓太郎几乎忘了这件事情。但他的确对祈梨做出了很失礼的事。
不但午休时丢下祈梨一个人,甚至连看电影的约定都没有遵守。
我被祈梨讨厌了!被祈梨讨厌了啦!!
“喂、喂……”
鼓太郎握住了话筒,自己也很清楚手在发抖。
‘我是白鸟。’
“对、对不起!因为发生了很多事,那个……该怎么向你赔罪呢!”
即使祈梨本人不在面前,鼓太郎仍不断地鞠躬道歉。
从鼓太郎紧握着的话筒另一端,传来了担心的声音。
‘你身体还好吧?’
“啊?”
‘藤井同学,你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早退了吗?所以我才……’
“嗯,已经没事了,完全没事!”
鼓太郎撒了谎。
‘太好了,我只是很担心你而已……’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了温暖的声音。
虽然没有看见本人,但在鼓太郎的心中浮现了祈梨温和的脸庞。
仅是如此,就足以让鼓太郎心跳不已。
祈梨竟然为了我又喜又忧的,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我们本来约好要去看电影……”
‘没关系,反正票是多出来的,况且是我邀你去的嘛……’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过意不去啊。
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难过了起来。
我后悔浪费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后悔错过了这次愉快的约会。明明是我自己的错,但悲哀的心情却在我胸口打转。
‘藤井同学。’
“什、什么事?”
‘你下次还能陪我看电影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啦~~~~~~~~~~~~~~~!
我摆出了胜利姿势。一边握着话筒,一边又得意地摆了两三次胜利的姿势。
‘那就明天见了。不好意思,在你休息的时候打扰你……’
“啊,等一下!”
‘怎么了?’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嗯。’
又是她惯有的回答。
祈梨点着头的身影浮现在鼓太郎心中,他立即陶醉在无法言喻的幸福之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呢?)
鼓太郎心想,绝对不可以让祈梨这种好女孩流泪!
(绝对不能连累她!!)
但在那天夜里,鼓太郎发了从未有过的高烧,因而卧病不起。
*
在那之后,我究竟昏倒了多少次呢?
虽然醒来,但脑袋还是像在做梦一般停滞着。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眼眶里满是眼屎,我究竟睡了多久?
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时针指着正午的时刻。
这个时间爸爸正在上班、琴子仍在学校。
“你醒啦。”
“哇!”
背后传来像幽灵一般、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让鼓太郎吓了一跳。
是蔷薇少女。
她动也不动,像个铜像一般端正地坐着。
“……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吗?”
“一点也不无聊,我一直看着院子。”
门是开着的。面对院子的窗户虽然紧闭,但窗帘并未垃上。
铃兰的花蕾排列在院子的花圃中,优美地绽放着。
“来吧,主人,请尽管命令我。”
“……我说过不要再搞这套了!”
“这是命令吗?”
“不是啦!”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高兴啰。……主人,请命令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抱头大叫。
“呜!?”
鼓太郎呛了一下,身体也不舒服起来。
“生病了就不要太乱来,生气对身体可不好。”
“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主人你自己的错吧,谁叫你不接受莉莉斯的力量呢。”
“我不要!”
“只要和祈犁交合就会痊愈了。”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鼓太郎大喊。此时他又因不舒服而咳了起来。
“……你讨厌那女孩吗?”
“我喜欢她!我最喜欢她了!”
“?”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
“我不懂。既然你喜欢她,那为何要抵抗?”
“就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这样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不考虑对方心情说做就做,太下流了!”
“你还没用过吗?只要使用红眼的力量,祈梨的心就是主人的囊中之物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用!”
“?”
她又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我是人类!”
鼓太郎肯定地说。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讲不听的小孩一样。
“面包之于人类犹如灵魂之于魔物,其间并无罪恶可言。神也不会降罪于为了生存而猎取粮食之人。”
“我不信神。”
“难怪你会遭天谴。”
“呜……”
不知道是不是又不舒服,鼓太郎低下头、紧紧地抓着毛毯。
女孩的话让他愈听愈心痛。
若真要比较,或许她所说的才是对的。
但是……
“我想要好好珍惜祈梨。”
“这样硬撑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以为血肉之躯能对抗得了莉莉斯吗?再这样下去,主人必死无疑。”
“我不想变得跟老爸一样。一时兴起就把我检回来,又擅自跑到日本,这种自私自利的生活方式……”
“你怨恨舍弃你的母亲吗?”
“我不知道……”
鼓太郎摇了摇头。
“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我已经搞不懂了啦!”
鼓太郎大喊之后,又低下头默默不语。
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鼓太郎开口。
鼓太郎终于缓缓开了口。
“……鼓太郎这名字,是妈妈帮我取的。”
鼓太郎视线低垂,凝视着紧抓着床单的指甲。
“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很瘦小。为了希望我能健康地长大,老爸原本想帮我取名叫做‘虎太郎’。”
“哦。”
“但妈妈希望取个温柔点的名字。因为鼓声可以传得很远,所以她就帮我取了‘鼓太郎’这个名字。”
“这样啊。”
“这故事是真的吗?还是老爸编出来的?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妈妈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
(她应该早就知道我曾遇见这么可怕的事了……)
鼓太郎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
父母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如果现在还因为少了母亲而沮丧,那根本就无法继续活下去。鼓太郎原本该是这么想的。
但在被告知自己‘不是人类’,又知道原本的家人其实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鼓太郎只好将所有的不安埋藏于心。
举例来说,就像是有人告诉你:其实你生活的地方,不过是一片薄薄的木板,只是座漂流在海上的岛而已,或是说其实街上的人都是怪物之类的话。
(其实我自己才是怪物!)
被深信不疑的事物所背叛,是那么地让人不安。
虽然我还是我,老爸也还是一样蠢……啊,我懂了,原来老爸是故意装得跟平常一样。可恶,笨老爸竟然那么细心……。
这不安的心情,就像是被独自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样。
升上高中后,我也变得叛逆了起来,甚至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不过我现在深深体会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其实有只无形的手连系着我与许多人。)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妈妈之所以会离家出走,原因都出在爸爸身上。
我一直以为她讨厌的只有爸爸,但是深爱着我和琴子。
我自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无形的手相连系着。
但是我错了。
手早就已经放开了。
只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件事让我倍感寂寞。
(原来如此,我……)
我抬头看着她。
我终于懂了。
我终于知道那时为什么会想要救她。
(这女孩和我一样。)
连“感受到被夺走”的心都被取走的她,和什么都没被告知的我是一样的。
我松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我竟然跟你提名字的事。”
鼓太郎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连名字都没人帮他取,我却向她抱怨妈妈帮我取的名字,这实在是人没神经了。
但她只是一脸讶异。
“我不懂主人为什么要道歉,这是件悲哀的事吗?”
她歪了歪头。她甚至连“会感到悲伤的心”都没有。
“没事,你别在意。你不觉得难过就好。抱歉,反倒是我做出了失礼的事。”
鼓太郎愈来愈不好意思。
“不,听了主人一番话后,我了解到了一点。”
“啊?”
“名字是种羁绊。自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人就已经互相连系着。”
语毕,她握住我的双手。
“主人是因为失去了原本深信不已的羁绊,所以感到寂寞吗?”
“…………”
“但对我来说,那原本就不存在。既然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失去。不过这样是好是坏,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鼓太郎感受到一股神秘的气氛。
她的一字一语,就像是渗入干枯大地的水分一般,在鼓太郎的心中溶解。
她的声音冷漠、面无表情。但不知道是否从她言词中获得了些许慰藉,鼓太郎心跳不已,但他自己却不是很清楚这份感觉是什么。
黄昏天空的暮色,就如同她的发色一般。
她的内心空无一物,就连紧抱着回忆的感情,她也付之阙如。
即使如此,她仍凛然而立。
(我不能再沮丧下去了。)
鼓太郎感觉从她身上获得了无比的勇气。
“……我说啊……”
我想和她互相连系,鼓太郎想。
“什么事,主人?”
“你觉得铃兰怎么样?”
“铃兰?”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名,就用来当作你的名字如何?”
鼓太郎指向窗外。
花圃里绽放着洁白的铃兰。
夕阳之红照射其上,显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
那就是鼓太郎清醒前,她一直盯着的花朵。
“…………”
“啊,你不喜欢吗?不然你也可以自己取一个……”
“不,名字不该由自己来取。”
语毕,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铃兰是吗,我很喜欢。”
*
“都是你的错?”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教室,琴子的视线集中在一点。
祈梨听到鼓太郎因发烧而请假后面色紧张,于是道出了原委。
“嗯,他吃了我做的便当后就……”
“别乱想,没这回事。我从来没听过会有人因为吃坏肚子而发烧的。”
“可是……”
祈梨一边把弄着两手的食指,一边泪眼汪汪。
她担心又担心、担心得不得了。
“我爸爸说那是外国的病。”
“外国的!?”
“别担心,哥哥他有末婚妻陪着……唉呀?”
说完,琴子似乎自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哥哥向你告白了对吧?”
“唔、嗯……”
祈梨害羞着。她那难为情时缩起的肩膀,既可爱又惹人爱怜。
而另一边,琴子困惑地插着双手,手掌托住下巴烦恼着。
“祈梨是哥哥的女朋友……而在家里的那个人是哥哥的……唉呀?为什么会是那个人在照顾哥哥呢?”
“照顾?”
这次换成祈梨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哥哥明明有女人了,还向祈梨告白吗?”
“有女人!?”
“是啊,因为她认识我爸爸,又称呼哥哥为‘主人’,所以我就以为……她的名字是……咦?她叫什么名字啊?”
“…………”
睛天霹雳。这对祈梨来说,就像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突然劈下闪电一般。
她原本就比一般人胆小一百倍。
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袋里敲着大钟一般。
祈梨修长的身躯也摇摇晃晃了起来。
她像是喝醉一样站不稳,步履瞒姗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低着头碎碎念的琴子抬起头来。
“祈梨,我哥哥之前有未婚妻吗?”
祈梨根本听不进去。
*
对祈梨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造访鼓太郎的家。
“来,进来吧。我先去泡杯茶,祈梨你就先去哥哥的房间吧。他的房间就在院子走廊的尽头。”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家……)
虽然是琴子邀请她来的,但她动摇的心仍慌乱不已。
虽然这儿只是间随处可见的木造建筑,但一想到这里是藤井同学的家,她就不自觉地呼吸急促。既有着积极的紧张,也有着消极的不安。
步出走廊,玻璃门外是一片铃兰盛开的花圃。
真漂亮,祈梨心想。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的房间……)
祈梨将手放在门上犹豫着。她小声地唤着:
“藤井同学。”
祈梨一方面不想打扰睡着的鼓太郎,一方面也抱着“如果不嫌我带来困扰的话,那就请你回答我一声吧。”的心情。
门的另一例没有回应。
祈梨轻轻地打开门。
“…………!”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祈梨忘了呼吸。
鼓太郎裹着棉被熟睡着。
而且光着身子。
而在他身旁抱着他的,是位有如天仙下凡的美女。
而且还光着身子。
鼓太郎同学和一个女人裹着同一条棉被睡着。
(这个人是…………)
祈梨脸色忽红忽青忽白,随后便飞奔出了房间。
“嗯?”
铃兰听到脚步声醒来。
在她霍然起身的上半身,的确是什么都没穿。
但铃兰完全不在意,只是将手伸向鼓太郎的额头。
额头接触到冰冷的手掌后,鼓太郎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我还以为靠我的肌肤可以让烧退下来,看来只是杯水车薪。”
为了替逞强的主人做点事,她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当作冰袋帮鼓太郎降温,但效果并没有想像来得好。
就在她穿上衣服的同时,琴子拿着茶和点心出现了。
“咦?祈梨呢?”
“祈梨?是刚刚那女孩吗?”
琴子看着铃兰,脸色突然大变。
“对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解释起来相当麻烦,铃兰干脆用隐含着咒语的话这么说。
“我是你的姊姊。”
琴子的眼眸中闪烁着桃红色。
“姊姊~~♪ ”
琴子茫然地抱住她。
*
这个家其实还算宽敞。
虽说距离市区有段距离,但在距离车站不远处能拥有这么宽广的土地,就算再低调也不能说只是‘一般’的房子而已。
门牌上写着‘白鸟’。
那壮观的大门让人心生畏惧。她穿过铺满碎石的小道向门口走去。
“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太阳西沉,她走到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打开电灯,也打开了去除花粉的空气清净机和热水瓶的开关。
扇叶旋转的声音,热水沸腾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迎接自己回家似地,祈梨脸上泛起微笑。
已经六年了。
我也习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好些日子了,祈梨每天都这么想着。
(明明已经习惯了……)
电视上头摆着相片。
那是刚进小学时,和父母一起拍的相片。
“…………”
祈梨低着头,轻咬着嘴唇。
每当她觉得心痛时,祈梨就会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她按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广告喧闹的声响,填满了安静的家中。
光是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就让她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
就像是一家人都还在一起的那时候。
祈梨认为期望愈高,失望也就愈大。
(究竟是为什么呢……?)
祈梨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双臂紧紧抓住。
没有人愿意紧紧抱住自己。
*
“我吃饱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晚上,祈梨独自一人吃完晚餐后走向了客厅。
一直开着的电视上,正好开始播起新闻。
俯瞰摄影棚的镜头,突然朝位于中央的女性拉近。
那位女性和电视机上的相片长相神似。
“白鸟学”。
妈妈今天还是美丽依旧。
在她左右手边的是男性主播及解说员,她统率着来宾,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的样子。若说人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归宿,那么电视就是妈妈的归宿之处。
她有一流的表达能力,能将难解的问题转化为浅显易懂的例子;她有正义感,勇于挑战不公不义之事;她有勇气,勇于赌上自己的主播生命,发出不平之声。拥有这一切的妈妈,正是这社会所需要的人才,祈梨心想。
桌上放着已经过期的电影票。
总共两张。
原本是要跟妈妈一起去的。
‘祈梨,对不起喔,今天突然有工作。我知道你一直很期待,真的很抱歉。’
只要能跟妈妈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好。
即使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和妈妈好好聊聊就够了。
(因为妈妈不能去,我才会找鼓太郎代替的。或许这是报应吧……)
祈梨咬住嘴唇。
(琴子说的那件事……)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祈梨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之前鼓太郎向她告白的事,简直就像是作梦一样。
不过那不是梦。证据就是,祈梨现在的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摇摇头,看着相片。
那是去游乐园时所拍的相片。
自己、爸爸、妈妈,大家都愉快地笑着。
那时幸福到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就像是气球一样。
愈是膨胀,爆炸时所伴随的疼痛也愈加剧烈。
即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开手中的气球。
藤井同学向我告白时,我心中酥酥麻麻地,像是被电击一般高与地不得了。
那是第一次。
活了十五年,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喜欢我。
我那时还以为心脏会因此而爆裂。
我高兴得像是身体要溶化一样。
如果周围没有人,我可能会边喊着万岁边绕着校园跑吧。
虽然在那之前不曾和藤井同学交谈过,但我一直知道他。
新学期开始,在全一年级参加的新生合宿时,我看见藤井同学独自收拾场地的身影。
虽然那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完成的工作,但因为没有老师看着,其他男同学都跑掉了。
虽然很想帮他忙,但我害羞得不敢过去。
因此,我一直觉得藤井同学是个好人。
而且告白这种事,没有十足的勇气是做不出来的。
藤井同学却做出了我无法做到的事,在我眼里的他散发着光芒。
我想要好好珍惜这段恋情。
但是……
藤井同学的身影重叠在相片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看着电视里一脸幸福的人们,我曾思考过我到底缺了什么。是不是不够好?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陪着我一起生活呢?
虽然我也知道,事到如今,还在为了父母的事而沮丧是不行的。但只要一和朋友聊到家人的话题,总是让我心痛不已。
我知道俗话说:‘小孩是维系夫妻感情的枢纽。’
意思是指,小孩是加深家人间羁绊的接着剂。
但无法成为双方按着剂的我,根本是个废物……。
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应该会打手机才对。这时间,很少有人会打电话到家里来。
会是谁呢?祈梨赶紧拿起话筒。
“爸爸!?”
祈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后,她原本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即使是高兴的时候,祈梨也会含着泪水。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最近还好吗?’
“啊?嗯!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爸爸你呢?”
祈梨笑着敷衍过去。
‘这里的天气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祈梨的脸上渐渐充满了笑容。
“你下个礼拜就可以回日本了对吧?爸爸。”
“啊,关于那件事……”
听到爸爸不确定的语气后,祈梨脸色一变,紧紧抓住话筒说:
“我这次也会对妈妈保密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抱歉,我有工作。”
这句话对小孩来说,是封锁所有话语的黑暗咒语。
“…………。”
“祈梨,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为了工作也没办法。爸爸,你要加油喔!”
祈梨故件开朗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祈梨觉得这种时候,一定得装出开朗的样子才行。
每当从口中说出一句话,心中就像是被刀割一般。
‘妈妈还好吗?她有好好照顾你吗?’
“嗯,她前几天还说要带我去看电影……”
但之后的内容却说不出口。
‘是吗?那太好了。’
“嗯。”
‘看来让你留在妈妈那是对的。’
“嗯。”
祈梨点着头。
原本轻轻拿在右手上的话筒变成两手紧握着,像是拿着宝物一般谨慎。
“爸爸……”
光是小声说话,就让祈梨心如绞痛。
‘怎么了?’
“爸爸……”
光是嘟哝着,祈梨就鼻酸了起来。
一阵热气涌出,几乎要胀裂她的胸口。
她忍了下来。
不可以哭,爸爸会担心我的。在爸爸面前我得开朗点才行……。
祈梨把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祈梨,怎么了?’
“……我以后还能叫你爸爸吗?”
从话筒那方传来开朗的笑声。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爸爸,谢谢你!”
‘你在说什么啊。哈哈,祈梨有时会问些怪问题呢!’
“对不起……”
两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一段时间后,祈梨仍紧握着话筒不放。
这样就够了,祈梨想着。
好久没和爸爸说话了,爸爸过得很好。只要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祈梨将眼神移回电视。在画面里,妈妈仍像平常一样热烈谈论着。
爸爸和妈妈的笑容仍然充满了活力,就跟相片里一样。
只是这个家庭早已破碎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拍完那张相片后爸爸对我说的话。
‘我们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我又想了起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时,我都觉得恍如昨日。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爸爸离开家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了一句话。
“祈梨你已经长大了,没问题的。”
我那时点了点头。
我并未去握住那离开我的大手。
因为那时,我觉得应该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要点头呢?为什么我要放手呢?明明知道再怎么懊悔时间也无法倒转,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回想。
祈梨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地想起那时鼓太郎握住她的手。
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我甚至高兴地发抖。
(那时,为什么藤井同学会握住我的手呢?)
是因为我在哭,所以才对我那么温柔吗?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出口而已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希望他能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而已。
我只是希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喜欢的人能陪在我身边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