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子又嘟起了嘴。光从晚饭时间开始算起,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哥哥,你又掉饭了。”
“啊,真的耶。”
“真是的──这可是我煮的耶,你要好好地吃啊!”
“她说的没错,主人。”一旁的铃兰附和道。
“抱歉、抱歉。”
鼓太郎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却仍是一脸呆相。
“真是的,哥哥你太散漫了。”
琴子又嘟起了嘴。
藤井家没有母亲。
父亲因为在旅行社工作,所以经常都不在家。
在铃兰出现前。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兄妹两人一起度过。
而鼓太郎做为兄长、根本说不上是位可靠的人。
琴子和这样的哥哥相处时,自然而然就扮演起姊姊的角色来。
“虽然说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女朋友,会这么浮躁我也不是不懂……”
“不会吧?主人在十五岁前都没交过女朋友吗?”
铃兰一脸认真地问道。
“有、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啊!”
“祈梨那么可爱,和哥哥配成一对实在太浪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祈梨长的高、身材又好,就连个性也好得没话说,怎么会喜欢上哥哥这种迟钝又慢吞吞的呆头鹅呢……”
“唔……”
鼓太郎发出呻吟,就像是心脏被钉子钉进去一般。看来他也十分在意这点。
他垂下肩膀,看起来就像是枯萎的花朵,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一旁的铃兰为鼓太郎辩解着:
“祈梨也有她自己的喜好吧。”
“……是这样吗?”
“我不认为祈梨是会说谎的女孩。”
“就是说啊,你说的没错!”
喜悦之情再次浮现在鼓太郎的脸上,接下来他又开始陷入了想像的世界中。
咚地一声,炖芋头从鼓太郎的筷子上掉了下来。
“你看你又弄掉了啦!”
“抱、抱歉……”
不过因为实在是太兴奋了,鼓太郎虽然嘴上道着歉,眼角仍高兴地下垂着。
可以看得出来,能和自己最喜欢的祈梨交往,真的让鼓太郎感到非常雀跃。
“主人,我觉得你还是该振作点。”铃兰说。
“哥哥真的是人散漫了。”
琴子伸出筷子,想帮他把芋头夹起来。
她原本是想要喂鼓太郎吃的。
但是……
“主人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啊。”
从旁杀出了铃兰的筷子。
铃兰灵巧地夹起芋头,手添在筷子下方,将食物送到了鼓太郎嘴边。
“啊~~~~~~~~~~~~~~~!”
“怎么了吗?”铃兰一派轻松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服侍主人啊。”
“主人?你究竟和哥哥是什么关系!?”
在琴子脑中,关于铃兰的记忆是一片混乱的。
铃兰一开始出现在藤井家时,虽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扰,给了琴子虚假的记忆;但由于鼓太郎拜托她‘不要玩弄琴子的记忆’,铃兰只好消去了所有以魔法伪造出来的记忆。
“我不是说了吗?铃兰是老爸的好朋友的女儿……”
“哥哥,你为什么要袒护她!”
“那是因为……”鼓太郎的额头上出现了汗水。
“而且为什么爸爸朋友的女儿会叫哥哥‘主人’!?”
“那是因为……………”鼓太郎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涌现。
“主人。”
铃兰拉拉鼓太郎的袖子,在他耳边悄悄问道:
(日本把互相要胁性命的人称做好朋友吗?)
(……跟琴子说实话的话,她应该会昏倒吧!)
(主人,你还真狡猾。)
铃兰嘟起了嘴。
(你明明命令我不准说谎,自己却在骗人。)
(不是啦,这是因为……)
“哇──!你们两个排斥我!”
两人从鼓太郎的身旁和正面展开攻势,令他感到进退两难。
“我、我是为了琴子你好啊……。”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被说中了。琴子含泪的双眸映入鼓太郎的眼帘。
看到琴子的眼泪,鼓太郎感到胸口一紧。
“哥哥你应该很清楚的,我最讨厌自己孤单一个人了……”
她并不是在装哭。
对琴子来说,被冷落在一旁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了。
“……不是啦,对不起。这我当然知道啊,但是……”
鼓太郎感到十分困扰;就算他想说,也说不出口啊。
此时,在身边的铃兰忽然冒出一句话:
“简单来说就是奴隶吧。”
“奴隶!?”
“更清楚一点的说法,应该说是爱的奴隶。”
“爱的奴隶!?”
“……喂。”
鼓太郎扯住铃兰小巧的耳朵。
(这样不是让误会更深了吗!!)他小声地骂道。
(这不是事实吗。)
(咦?)
鼓太郎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魔法师克罗诺斯──也就是创造铃兰的人死后,她一直被他留下的遗言所束缚,无法寻找新的主人。
而将铃兰拯救出来的,就是鼓太郎那对拥有夺取对方心神能力的宝石眼。
铃兰未曾从克罗诺斯那获得心,她只是像机器人一般战斗至今;但鼓太郎那藏在眼镜后的深红色瞳孔,却给予了她感情和崭新的未来。
铃兰很感谢他。
铃兰的感情才刚萌芽,表情也还很生硬,但即使她的笑容微妙到用显微镜也看不出来,铃兰仍对鼓太郎抱有最深的情感。
虽然铃兰还不知道那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告诉你,哥哥可是已经有祈梨了耶!”
琴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铃兰仍夹着刚才的芋头,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愤怒的琴子:
“无所谓,我不过就像是佣人一样罢了。只要能让我服侍主人就好。”
“哥哥!你不能再这样打迷糊仗下去了!”
“是我的错吗!?”
“算了,我要传简讯跟祈梨告状。”
“等等!你想要告什么状!?”
“我要告诉她哥哥脚踏两条船。”
“快住手啊~~~~~~~~~~~~~~!”
鼓太郎惨叫着。
“……铃兰,你怎么一个人跑回去吃饭了!竟然还摆出一脸与你无关的样子!!”
“这炖芋头真好吃。”
“真的吗?”
被铃兰这么一称赞,琴子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个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琴子的眼神缓和了下来,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笑着。
“我是不会说谎的。虽然我不太懂食物,但这菜的调味很不错。”
“讨厌,你这样说我会害羞啦……喂,你以为我会被骗吗!你给我离哥哥远一点!!”
“我拒绝。”
“不准拒绝!”琴子愈来愈火大了。
“你、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嘛……”
“哥哥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琴子睁着一双大眼盯着鼓太郎。
而铃兰只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静静地看着鼓太郎。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鼓太郎烦恼到上衣沾满了汗水。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并装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他迷惘、困扰、祈祷着,当他终于注意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时,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一顿饭呢了♪”
结果琴子痛骂了他一顿。
* 铃兰的内心
鼓太郎的家,是一栋古老的和风平房建筑。
“痛死人了,用不着打那么用力吧。”
鼓太郎一边嘟哝着,一边揉着刚刚被琴子扁的部位。
他和铃兰两人坐在砖瓦的屋顶上。
月光从云朵间的缝隙射出,温柔地照着鼓太郎和铃兰两人。
“主人真笨。”
铃兰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琴子结她的冰淇淋边说。
“还不都是为了帮你,谁叫你要说那种会被误会的话。我真是太蠢了……”
唉。
鼓太郎叹了口气,简直像是个衰老的老人。
“你就站到你妹妹那边,别管我不就得了。”
“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嘛。”
铃兰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无法理解。
“琴子是人类,也是主人唯一的妹妹,怎么可以拿来和身为仆人的使魔相提并论呢?”
“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你就别再那样称呼自己了吧。”
“这是命令吗?”
“唔……没错,这是命令。你给我好好珍惜自己。”
“不可能的。”
铃兰立即答道。
“虽然我外表和人类没有两样,但从制造目的上来说,我跟汽机车根本没什么两样;身为道具有属于道具自己的幸福,主人应该要理解这一点。”
“……没想到你看起来很谦逊,却挺会摆架子的嘛。”
“抱歉。”
“不,这样一来我也比较好跟你讲话。”
“因为主人是那种不管碰到谁,都会被踩在脚下的人。”
“是啊,你说的没错。”
哈哈哈。两人不自觉她笑了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瞧不起我?”
“你多虑了。”
铃兰若无其事地答道。
月儿又躲进了云朵之中。
“……一暗下来,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呢。”
鼓太摘下眼镜轻声说道。
他的瞳孔有如红宝石一般艳红。
那是莉莉斯的宝石眼,直视者将被夺去心神。
而莉莉斯就是寄宿于鼓太郎体内的女神。
“那也没办法,因为我在镜片上写了阻断宝石眼魔力的咒纹啊。”
“咒纹是什么?”
“就是指引发魔法的文字和纹章。”
听铃兰这么一说,鼓太郎兴味盎然地凝视着手上的眼镜。
镜片就像是有层薄膜的太阳眼镜一般。
那是因为在镜片上,写满了小到以微米为计算单位的咒纹。
在前几天与弗尔尔及杰斯特的战斗中,鼓太郎的眼镜被弄坏了。铃兰在修理时就顺便帮鼓太郎动了点小手脚。
“想要阻断莉莉斯的力量的话可得写上好几层文字不够呢。根本无法让镜片维持完全透明的状态。”
“不,这样就够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安心和祈梨见面了。”
明天是星期一。
因为中间隔着星期六,自从前几天的战斗结束后,鼓太郎还没和祈梨见过面。
“真是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什么?”
“主人不是喜欢祈梨吗?那为什么要封住魔力呢?”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既然如此,用魔力的话不是比较快吗?”
只要摘下眼镜用宝石眼瞧祈梨一眼,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见宝石眼者将被夺去心神,爱上其人,并委身于对方。
“这样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意义?”
“藉由魔法逼人喜欢上自己,只会让彼此痛苦而已。”
“……是这样吗?”
鼓太郎点了点头,又将眼镜数了回去。
“命令别人喜欢上自己根本一点都不快乐,只会让人感到悲哀而已。”
“所以说,主人喜欢祈梨的程度更基于我吗?”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铃兰自己吓了一跳。
“嗯?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为了一扫自己心中混乱的感觉,铃兰用力摇晃着自己低下的头。
如果这时有月光,鼓太郎一定可以清楚看见她害羞地摇着头的表情。
(……………我究竟是怎么了?)
铃兰有点惊慌。
这不但是她第一次不自觉地将话脱口而出,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害臊。
她的双颊微微发烫。
为什么心脏会跳得这么快呢?
从身体中心开始热了起来。
铃兰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动摇到这种地步呢?
从铃兰的嘴里,不断吐出与她本人意志无关的话来。
“……主人,你打算以后怎么和祈梨相处?”
从铃兰小巧的双唇里,传出了因紧张而尖锐起来的声音。
“我不会摘下眼镜,也不会使用宝石眼的力量;我要用普通的方式和祈梨交往。”
“只要能交合不都一样吗?”
“我不会再做了。”
啊?
由于鼓太郎的回答超出了她的想像,铃兰一瞬间恢复了理智。
原本因为害臊而动摇的眼神也回复了冷漠,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鼓太郎。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不再做spiritual了吗?”铃兰的语气里有责备之意。
“嗯,我会忍耐。”
鼓太郎肯定地说道。
所谓的‘spiritual’指的是灵魂,同时也代表了获取灵魂的行为。
食尸鬼吃肉,并不是为了获取维他命;同样地,吸血鬼吸血,也不是为了解渴。
魔物们之所以把人类当作目标,是为了获得在人类血肉中的灵魂碎片。
对莉莉斯来说,作为spiritual的性行为,不过是获得对方灵魂的手段罢了。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铃兰愣了半晌,原本就有点吊起的双眼愈眯愈细。
“主人,你忘了之前就是因为这样而差点把自己害死吗……”
当一开始鼓太郎听说莉莉斯的事时,他就曾宣言不会和任何人交合。
但若不从别人身上获取灵魂,莉莉斯便会啃食鼓太郎自身的灵魂。
事实上,鼓太郎也因此而差点丧命。
“已经没问题了吧,我已经接受莉莉斯了啊。”
“没错,主人已经和莉莉斯合为一体了;你既是人类,也不是人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妹妹做的菜好吃吗?”
咦?
鼓太郎一脸茫然。
“只有刚开始时会觉得好吃对吧?主人你已经魔物化了,和以前比起来,你应该渐渐不需要吃饭了。”
“……………”
鼓太郎闭口不语。
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没有人能超越极限的,主人。”
“铃兰,你的意思是,我无法和祈梨正常交往是吗?”
“狗天生就会啃骨头,猫也生来就会磨爪子。”
“我又不是动物!”
“莉莉斯可是不分男女的。”
“你、你不要吓我啦!”
“我不是在吓你。莉莉斯不但和亚当交合,甚至还和撒旦发生关系,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淫妇;正因其声名太过于不堪,才会成为圣经中被抹灭的女神。你以为她会规规矩矩地遵守人类的规范吗?”
“这、这个嘛………………………”
不分男女。
鼓太郎光是想像铃兰说的话,就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莉莉斯并不在主人的控制之下,你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像是将野马套上鞍蹄,勉勉强强地控制住而已。如果不稍加鞭打加以约束的话,不知道她何时会爆发出来。”
“……………………………………………………”
鼓太郎沉默不语。
他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或许刚刚说的太过份了吧,铃兰心想。
“主人想要维持以往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这我也不是不懂。但主人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了。”
“因为我的体内有莉莉斯的神脏对吧?”
“没错,只要是有野心的人,无不想获得莉莉斯的碎片。路.德.比戈的种种举动,不是早已让你领悟到这点了吗?”
鼓太郎和铃兰,早已与比戈的手下兵戎相见了。
“这我当然知道。”
“比戈很强,就算我使尽全力也不一定赢得了他。当然,我身为一介仆人,就算要我牺牲生命保护主人,也是在所不惜;但如果我所保护的主人被莉莉斯啃食殆尽的话,那我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我知道铃兰你很关心我。”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抗拒?”
“这么说虽然很抱歉,但比起全世界的命运和莉莉斯的力量,我更关心的是祈梨啊!我想要好好呵护她啊!”
鼓太郎起身肯定地说道。
“……你这么喜欢祈梨吗?”
“这是当然,我当然喜欢她啊。”
“你想紧紧抱住她吗?”
“当然想啊。”
“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想和她做爱吧?”
“那是当然,我好想……喂,你干嘛套我话!”
鼓太郎连耳根都红了起来,他中了铃兰的诱导式询问。
“……我很清楚,主人你根本是想在祈梨面前装模做样。”
看着铃兰理解似地点着头,鼓太郎觉得自己又被瞧不起了。
“我、我也是个男人啊。我这么喜欢她,当然会想跟地做啊!……但我更想好好珍惜祈梨,所以我才会忍耐啊!”
铃兰将手指抵住嘴唇,问了一个单纯的问题。
“难道祈梨不希望和主人交合吗?”
“……这、这种事叫我怎么开口嘛!!”
鼓太郎露出痛苦的表情,脸上像是写着“饶了我吧”。
“你不问怎么会知道。”
“就算不问我也知道。”
鼓太郎反驳着铃兰,就像是小孩子在耍任性一般。
“我们才高一,要做……做……那种事还太早了!绝对太早了!”
鼓太郎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不仅如此,他还将手伸到自己脸上一摸……。
“流、流鼻血了……”
看来光是提到相似词,就让他想起什么来了。
鼓太郎一边用两手擦拭着从鼻子不断滴落下来的鲜血,一边固执己见。
“我、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好的,我要以纯洁正当的方式和祈梨交往。”
“……你又能忍耐多久呢。”
铃兰叹了口气,耸耸肩膀说道
* 没有简讯!
隔天,天空一片晴朗澄彻。
“我出门了!”
“发生什么事的话,记得立即跟我联络。”
铃兰走到门前,准备目送鼓太郎出门。
“比戈的手下不知会往何时何地现身,记得要随时注意身边的‘气息’,可别松懈了。”
“我知道啦!”
鼓太郎精神抖撤地回答后,就朝着坡道飞奔而去。
他浑然忘我地蹦蹦跳跳,心情简直像是在空中飞舞一般。
“祈梨~~~~”
“……不晓得他到底懂了多少。”
铃兰一边叹气,一边耸了耸肩膀。
“啦啦啦啦啦~~”
鼓太郎一边哼着歌,一边从坡道上跑下。
他的脑子里满是祈梨的身影,根本没有注意到红灯。
“笨蛋!走路小心点!”
虽然被紧急煞车的汽车驾驶骂了,但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事隔两天,鼓太郎终于可以再见到祈梨的笑容了,一个恶心老头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听的进去呢?
说到声音,就让鼓太郎想起她那温柔的嗓音;那温柔、安详、如同铃声一般让人感到平稳的声音。
约好见面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初恋车站公车圆环前祈求姻缘的石碑。
待会儿该摆出什么表情呢?该聊些什么呢?这些令人眼花撩乱的期待充满了他的胸口。
──事实上,如果比戈的手下现在出现的话,鼓太郎早就不知道被送进地狱几次了。
但比戈本人和他的手下并未现身,
就连祈梨本人,也没有出现在他们平常约好的地点。
“……是不是睡过头了呢?”
鼓太郎担心地发了封简讯。
没有回应。
鼓太郎等到最后一刻,直到几乎要迟到了才跳上电车。
在车厢中,也不见祈梨的身影。
而她在其它车厢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祈梨一直都是坐第三节车厢的。)
这件事早在鼓太郎还是国中生时就知道了。在告白前,他一直在同一节车厢凝视着早晨祈梨的身影。
……祈梨还是没有回简讯。
电车到达了初恋学园站。
因为刚刚一直等到了最后一刻,当他冲进教室时也差不多要上课了。
祈梨在里面。
祈梨正在教室角落和朋友聊天。
两人四目相对。
“早安,祈梨。”
鼓太郎才刚说完,
祈梨就将视线移开了。
“呃……?”
上课钟声在鼓太郎耳边响起,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祈梨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回了座位。
只留下鼓太郎呆立在原地……………
“藤井同学,现在是班会时间,赶快回座位上坐好。”
鼓太郎回神转过头去,对他说话的是级任导师波津。
“是、是!对不起!”
他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的座位
虽然全班都在笑他,但那些声音根本就传不进鼓太郎的耳朵。
(她应该只是因为听到上课钟响,所以才回座位的吧……?)
这时,鼓太郎开始怨起了害他和祈梨相隔在教室两端的座位。
……她没有回简讯。
“值日生,帮我把这个搬到下堂课的教室。”
当鼓太郎回过神来,第一堂课已经结束了。
老师正在请人帮忙把上课的教材搬到下堂课的教室去。
“好。”
祈梨用她可爱的声音回答着,那声音和她的身高一点都不相配。
她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去收拾挂在黑板上的世界地图。
“祈……白鸟同学,我来帮你吧。”
鼓太郎连直呼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叫了她的姓。
但是……。
“不、不用了。”
祈梨颤抖着,简直像是被可怕的怪叔叔搭讪一样地害怕。
“不要这么客气嘛。”
“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祈梨厉声说道,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生气。她抱着卷起的地图往走廊飞奔而去。
简直像是在刻意逃离鼓太郎一样。
* 勇气与代价
接下来的课是在理科教室做实验;但究竟做了什么实验,鼓太郎根本就不记得。
(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梨还是没有回简讯。
虽然在理科教室的座位是在祈梨身后,但不管鼓太郎怎么努力,就是挤不出勇气转过头去跟祈梨说话。
(在没见到面的这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①她在捉弄我。
(不可能……)
这并不是我在自负。
但我不认为长得高却比任何人都来得胆小的祈梨,会有捉弄别人的勇气。
②爱欺负人的雾崎姬沙树要她“不准跟鼓太郎说话”。
(虽然不是不可能……)
若是这样,那至少会回个简讯吧?
(虽然雾崎很惹人厌 但心机并没有那么重啊。)
如果这是雾崎干的,那她一定会摆出一脸得意的样子,并且露骨地对我说“我现在就是在欺负你”才对。
真要说的话,她其实还挺单纯的。
刚好雾崎也坐在后面,于是我转过头去。
“干嘛,有事吗?”
她一脸不爽地回瞪回来。
抱歉,雾崎。
我刚才居然怀疑你。
③她讨厌我了。
(唔……)
光是想像,鼓太郎就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祈梨讨厌我的理由是……)
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她一定是在后悔上星期五发生的事。)
也就是和我‘发生了关系’那件事。
(………………………)
对于这个十分有可能的假设,鼓太郎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后悔连累了祈梨。
(虽然说这是情有可原……)
不,或许就是因为我拿这理由当作后盾,才会把祈梨逼得走投无路。
(因为祈梨个性太温柔了……)
有可能。
如果她是抱着想要拯救眼前溺水的小孩,而奋不顾身跳进海里的想法才跟我‘发生关系’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的内心愧疚到让他几乎快昏死过去。
想要向祈梨道歉。
但就算道歉也没用。
做了这种无法挽回的事,就算道歉又能如何?
(我是男的,就算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和别人做了,随便找个理由还可以搪塞过去……)
虽然在电视上,常可以看到有女孩子说什么‘早就脱离处女了♡’,但我完全不认为祈梨是那种大而化之的女孩。
不,等等。
这并不是指处女膜破了还是没破这种层次的问题。
而是利用或是践踏别人体贴之类的‘心’的问题。
(唉,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啊!!)
鼓太郎烦恼地紧抱着头。
若不是因为还在上课,他可能会在教室的地上滚来滚去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鼓太郎对着想像中的祈梨低头忏悔,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虽然他试着在想像中上吊、切腹、被车辗过、跳下摩天楼、自焚、跳崖,甚至开枪打爆自己的头,但一点也没有将他从无尽的罪恶感中拯救出来。
(……话说回来,就算我能一扫心头阴霾,又有什么意义?)
必须向祈梨道歉才行。
绝不能抱着“能不能获得她原谅”这种歪念。
若祈梨是因为自己才那么痛苦,要我下跪道歉或是做任何事都可以。
我试着想像一下祈梨生气的样子。
(祈梨一脸不悦地看着我……)
光是想像,就让我想拔腿逃跑。
(她或许会骂我吧。)
鼓太郎如此想像着。
他紧握拳头提起干劲。
(就算如此,这也是对我的惩罚。)
在向对方确认前就逃跑,和确认之后自己受到伤害,这完全是两码子事。
(待会下课我找她谈谈吧!)
下课的钟声响起。
……提起勇气的时候到了。
“祈……白鸟同学:”
鼓太郎起身,转过头去口
“!?”
为什么祈梨会那么惊慌呢?
祈梨一被鼓太郎叫住,就吓得缩起了身体,拿在手上的笔记本和课本也全掉落到地上。
铅笔盒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
鼓太郎伸手想要帮她捡起来。
两人的手偶然地碰在一起。
“呀啊!”
祈梨猛然地将手缩回。
她将刚刚被鼓太郎手指碰到的手抱在胸前,像是保护着自己的手一般。
她的肩膀不停颤抖着。
“咦……?”
一滴眼泪,从祈梨那大大的眼眸中滴落下来。
(眼泪!?)
光是看到祈梨流泪,就让鼓太郎连心都碎了。
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追飞奔而去的祈梨。
“……………………………………………………。”
鼓太郎被彻底打倒了。
雾崎从鼓太郎身后,半开玩笑地问道。
“鼓太郎,你该不会是对她做了什么下流的事吧?”
“……!!”
鼓太郎的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教室。
反倒是雾崎吓了一跳。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地嘟哝着。
“……被我猜中了吗?真是叫人意外。”
她一直以为,鼓太郎不是会做那种事的男生。
* 晒衣竿与女孩子
太阳西沉,放学的钟声在染成一片暗红的天空中响着。
从教室里飞奔而出的,有已经换好体育服冲向操场的人,也有要和朋友一起回家的人。
在那之中,也有着脸色如亡灵一般,呆呆地凝视着天空的男学生。
那就是鼓太郎。
那之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直到下午都吃不下饭,只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即使放学前的班会时间早已结束,他仍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
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夜色悄悄地从东方一涌而上。
太阳渐渐消失在西方的天空上,像是要将世界燃烧殆尽一般火红地燃烧着。
人们称黄昏为‘逢魔之刻’。
虽然是古早以前留下来的说法,但在鼓太郎眼中,掺杂着光与合、生与死等相反要素的黄昏天空,的确释放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被染成了深褐色。
仅是双眼所见的颜色改变,就让人有世界变质成其它东西的错觉。
就算有魔物出现,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就算有位少女骑着晒衣竿在空中飞行,也没有什么……。
“铃兰!?”
鼓太郎突然回过神来,朝着屋顶狂奔而去。
“你在搞什么鬼啊!!”
“怎么了吗?主人。”
铃兰看着下方的鼓太郎,轻巧地跳下了竹竿。
鼓太郎拿起那根竹竿。
“这不是家里的晒衣竿吗……”
“要飞上天空的话,用这个比较方便。”
“如果破人看到怎么办!”
“不用担心,没有人会看到的。”
“怎么可能。”
为了确定有没有引发骚动,鼓太郎将手靠上栏杆四处张望。
的确没有学生注意到这边……。
“学校早就放学了,主人为什么还留在学校里呢?祈梨人呢?”
铃兰会这么问,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从鼓太郎的双眼中流下两道瀑布般的泪水。
“发、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听过鼓太郎的说明后,铃兰噗吁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有什么好笑的!这对我来说是很严重的事耶!!”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铃兰挺起胸膛自信地说。
“……说过什么?”
看到鼓太郎期待的眼神,铃兰一脸得意地回答。
“只要用宝石眼直视祈梨,所有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这样根本什么也没有解决!”
* 铃兰的建议
铃兰又重新问了一次鼓太郎事情的经过。
“真是奇怪。”
“你又想嘲笑我吗?”
“不,我是指祈梨的反应。”
“有什么好奇怪的,祈梨一定是讨厌我了。”
“我不认为她是那种会马上反悔的女孩……”
“可是事实上,她在学校里一直躲着我啊。”
鼓太郎低头小声说着。
“你还没从祈梨口中听到真相吧?”
“她一直躲我,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也没回我简讯。”
鼓太郎沮丧地垂下肩膀。
“……主人,你还是老样子。”
语毕,铃兰抬头看着鼓太郎。
铃兰从不生气。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以率直的双眸凝视鼓太郎。
“什、什么意思。”
“主人太狡猾了,老是拿祈梨来当作自己逃避的藉口。”
“呃……”
“主人到底想怎么做?就这么放弃吗?还没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把祈梨当成坏人,这样不是很失礼吗?”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主人不相信祈梨吗?祈梨为了你下了多大的决心,主人已经忘了吗?只因为短短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情,主人就完全无视之前祈梨的心意,自顾自地陷入被害妄想了吗?”
“………………………”
鼓太郎倒吸一口气并垂下了头。
他在心里不断重复着铃兰所说的话,像是在细细咀嚼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发觉到自己被自以为是的想法所困,他的表情害臊了起来。
“抱歉,我居然擅自将祈梨当成了坏人。”
“相信祈梨吧,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鼓太郎同意地点点头。
“明天我会试着问清楚。”
“这种单纯的想法,才像是主人。”
铃兰高兴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又在瞧不起我了?”
“你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