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烈的运动过后,肚子就饿了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在欧仁妮脚下有个愚蠢的少年正在呻吟着。
“你啊,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多嘴害死。”
“是…………………”
如果让雾崎看到这个光景,她的感想或许就会和刚刚不同了吧。
咕噜咕噜咕噜~~~
“我的肚子好像也饿了。请我吃饭吧,笨蛋。”
刚刚胸口的那股悸动,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鼓太郎的阶级,也恢复成原来的二等兵了。
欧仁妮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铃兰那家伙不是有交给你一张便条纸吗?”
“对喔。”
鼓太郎也想了起来,把手伸进口袋摸索。
那张被谨慎地折成四等分的纸片,写着铃兰亲笔写下的约会教战手则。
上头记载着以下的顺序,一旁还写有注解。
电影→咖啡厅(听说聊些有‘气氛’的话题不错喔。)
→海边(听说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在海滩上散步很‘浪漫’。)
→宾馆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在纸条的最后还画着一个铃兰的肖像昼,旁边写着:
‘这样一来,明天的战斗就万事OK啰。’
“…………OK个头啦。”
鼓太郎的头不禁痛了起来。
“宾馆是什么?”
欧仁妮从一旁偷看纸上写的内容。
“呜哇~~~~~~!”
鼓太郎吓了一跳,赶紧将纸条撕碎。
“这是铃兰特地写给我们的耶!”
毫不知情的欧仁妮,生气地双手插腰指责鼓太郎。
“这种东西是派不上用场的啦!”
“是喔~你明明是第一次约会,居然知道这么多啊。”
在欧仁妮笑嘻嘻地缓和下来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像是在戏弄着鼓太郎的神色。
“……怎么觉得你好像话中有话啊。”
“因为鼓太郎的第一次约会献给了我嘛。第一次,第一次……”
不知为何,欧仁妮显得很乐的样子。
说不定刚刚脸红心跳的感觉还在持续着呢。
“第一次约会又怎么样啦。”
“都十五岁了,才第一次约会喔?”
“你很啰唆耶!”
鼓太郎没有察觉欧仁妮的心情,只是对一直拿自己寻开心的欧仁妮感到满腹怨气,无从发泄而已。
看到他那因生气而脸红的表情,更让欧仁妮欲罢不能。
“真拿你没办法,既然和我的约会是你的第一次的话……”
“那你自己又是第几次!”
“呃……!”
欧仁妮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瞧不起人,那干脆就交给你来决定就好啦。”
“这、这个嘛……”
欧仁妮吞吞吐吐了起来。
她一脸困扰,视线在半空中到处游移。
“你尽管说,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奉陪。”
“那个~~~~~~”
不知为何,欧仁妮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说啊,欧仁妮。”
“唔!”
面对鼓太郎突如其来的视线,欧仁妮吓得身体震了一下。
“你该不会没有约过会吧?”
“~~~~~~~~!”
害羞程度已经破表的欧仁妮,羞得头顶上有如要喷出蒸汽来一般。
这次换鼓太郎奸笑了起来:
“这样啊,原来你是第一次呀。你都已经十五岁了耶,原来如此啊~”
鼓太郎以充满嘲讽的目光投向欧仁妮,看来他是想报刚刚的一箭之仇。
“真是抱歉啊!这次约会就是人家的第一次啦!”
砰地一声踢中鼓太郎腰际的,是欧仁妮为了掩饰自己害臊的强烈一击。
鼓太郎蹲在地上呻吟:
“为什么又是我……”
对搞不清楚状况的鼓太郎来说,他也只能在心里想着这实在是太没有天理了……
* 唯一的愿望
──结果,铃兰的教战守则还是派上用场了。
当两人发现对方都是第一次约会、根本就无法依靠对方时,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也只好按照便条纸上的行程,一起度过了下午的时光。
当然,除了最后一项以外。
两人在绵延的沙滩上刻画出两道足迹。
从海面上吹拂而来的晚风是如此柔和,两人闻到了海潮的气味。
夕阳映在海面上,散发出耀眼的薄紫色。
夜色从东方悄悄升起,却又不足以衬出闪烁的星辰;夕阳的残光映照着云影,就如同起伏的波涛般向四处散去。
“我们走这边看看嘛。”
欧仁妮的心情很愉快。
虽然两人并没有特别想这么做,她还是蹦蹦跳跳地爬上楼梯。
这里是位于离开海岸之处与道路之间,一座网球场宽的细长绿地。
“这里好像公园喔。”
虽说如此,这里不过是座半调子的公园。
大概是施工单位想要有效利用位于防波堤以及道路间的空地吧,这里并没有因为位于海边就胡乱种植防风林,反倒是铺设了矮小的篱芭以及草皮,是个视野很好的地点。
让人不禁想在晴朗的日子里一边眺望海景、一边在这里野餐。
不过,工程也只有做到一半而已。
或许是没有预算了吧,仿佛是气力耗尽一般,工程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停工了。
结果只好扩大停车场的占地,就像是要掩饰残留下来的空地一样。
(就某种意义上,这里就跟没有明确定位的观光地区,或是住宅区的初恋市一样……)
不过,或许还有能让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思考的教育效果吧。
这条走道有点阴暗。
路旁虽然排列着路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预算的缘故,路灯完全整备不良。
亮着的灯只有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要亮不亮地闪个不停,剩下的则是坏了。
(比起完全不亮、已经失去存在感的路灯,反倒是不停闪烁的路灯还更恐怖。)
鼓太郎这么想着,而在他身旁的歌仁妮则是愉快地哼着歌曲。
她脚步轻快地在石阶上一步跨过两格地走上阶梯。
“你喜欢这种地方吗?”
“我喜欢夜晚,因为夜晚很温柔。”
“温柔?”
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鼓太郎发出了疑问。
“漆黑的夜色不是可以藏住很多东西吗?而且还能一个人独处。”
“你喜欢一个人独处吗?”
“该怎么说呢……是因为不能说出口的事情愈来愈多,所以我才喜欢独处呢?还是因为我总是一个人,所以不能说的事才愈来愈多呢?我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哪一个了。”
欧仁妮仿佛在自问自答般地喃喃自语。
“感觉好像越来越不明白我自己了呢。”
“就因为是自己的事,所以才会更不了解呀。”
“咦?”
“就和说话一样,心也是有声音的;不过因为对象是自己,因此往往就会忽略了要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总是得等到那一刻到来才会发觉。”
“………我自己……想做的事?”
欧仁妮小声地嘟哝着,像是在询问着自己。
“不过呢,全世界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吧。”
鼓太郎腼腆地笑了起来。
“不对,是两个人。”
“咦?”
“因为我也是。”
两人都在自己的手心上,感受到了力量和对方的热度。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是谁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吧。
虽然会这么觉得,是因为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在出力,不过,或许那有可能是无意识中做出的反应。
(我一定要保护欧仁妮不受比戈伤害。)
鼓太郎在心中想着。
(欧仁妮一定会乱来的,所以到时候我绝对要阻止她。)
或许就是这个决心,使得鼓太郎紧握住欧仁妮的手。
(虽然情势对我们很不利……不过,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要是我说出来,欧仁妮一定会笑我‘太天真了’。)
鼓太郎决定将这些话藏在心里。
然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而被握住的歌仁妮则是心想:
(我会想要靠近他,是因为夜晚让人感到寂寞的缘故吗……?)
不对,欧仁妮摇了摇头。
(我老是马上就会怪东怪西的,真是个坏习惯。)
欧仁妮回想起鼓太郎所说的话。
‘就和说话一样,心也是有声音的。’
一点也没错。她也觉得,自己才是最不会去倾听自己的心声的人。
(对不起,我总是逞强,不去好好地听你在说什么。)
从今以后我就坦率点吧,欧仁妮心想。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了一盏损坏的路灯下方。
四周突然开始闪烁,正想说是什么东西在发光的时候,一旁的路灯绽放出明亮的光芒。
欧仁妮抬起头,她感受到一股只有魔法师才能感受到的‘力量’在流动着。
闪闪发出光芒的电之精灵们──雷电正聚集在路灯上头。
“咦……………………?”
欧仁妮呆站在原地,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该不会……她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下一盏路灯也发出了光芒,然后下一盏、下下一盏也亮了起来。欧仁妮在走道尽头转过头去,那些电之精灵仿佛是终于和失散的母亲相会般,喧闹地聚集在她的身边,有如细微的光芒般四处舞动着。
“鼓太郎你看!你看你看!精灵都聚到我这儿来了!!”
想必她十分兴奋吧。
她将好不容易才取回的雷电递给鼓太郎看,就像是想要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一样。
那些在她手心上闪烁着的光芒,看起来就有如萤火虫一般。
“欧仁妮,太好了!这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嗯!”
“原来在城镇的电流里,也有电之精灵在里面呀。”
“没错,即使是人类所创造出的物品,也会有精灵寄宿在其中的。”
一边说着,欧仁妮的脸上一边露出了许久未曾让人见过的坦率笑容。
──若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可以飞得起来。
(说不定……)
欧仁妮并没有什么根据,她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她将咒杖从挂在肩膀上的竹刀袋里抽了出来。
欧仁妮用眼神邀请鼓太郎。
“我们飞吧。”
“咦!?”
鼓太郎的声音中充满着犹豫。
他并不是不信任欧仁妮。
“会被别人看到啦。”
虽然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人行道就在这件绿地旁边,附近还有一条高速公路。
就算马上就要入夜了,也不能保证这时候不会有人路过。
“没问题的。”
欧仁妮也不等鼓太郎回答,迳自将咒杖横放,然后坐了上去。
“你是要坐呢?还是不坐?”
虽然看起来有两种选择,但是如果选择后者,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她那好胜的眼神这么说着。
(欧仁妮复活了,那是原本的她……)
鼓太郎像是死了心般地摇了摇头,手扶着她的腰坐上了咒杖。
即使如此,在欧仁妮将咒文进咒杖时,透过她的手心,鼓太郎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大概还有点紧张吧。
“没问题的。”
鼓太郎越过自己肩膀传来的声音,化为欧仁妮的勇气。
从地心引力中解放的咒杖漂浮了起来,就像船舶解开缆绳离港一样。
欧仁妮压抑住想要趁着可以飞的时候尽情飞翔的心情,进行着如同直升机般的机体控管,确认存控制上没有任何问题,结果一切良好。
欧仁妮一口气拉起咒杖的前端,飞向天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惨叫也是理所当然的。
得意忘形的欧仁妮驱使着咒杖急速上升,就连云霄飞车也没这么刺激。
鼓太郎闭着眼睛紧紧攀住她的背,承受着猛烈袭来的强风。
“如何?”
被欧仁妮这么一问,鼓太郎张开了眼睛。
“哇啊…………”
两人已经到达和云层同样的高度。
太阳西沉,天色也整个暗了下来,天空的尽头和水平线溶成了一片。
眼下是一片有如星尘散落般的景象。
每一颗星星,都是街道上的光芒。
汽车的大灯、商店街的霓虹灯,以及每个家庭所点亮的居家光芒。
这并不是鼓太郎有生以来第一次眺望风景,在他看过的电影中,从飞机上眺望的画面和眼前的情景很相似;不一样的是,现在他的脚下没有地板,这让鼓太郎的心情无法平静。
这种恐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丢在空中一样。
“你害怕吗?”
“……怎、怎么可能!!”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死命抱着我耶。”
虽然欧仁妮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备他,但是并没有生气的感觉。
“对、对不起。”
鼓太郎急忙离开欧仁妮的身体。
其实欧仁妮是故意要捉弄它的。
“你不抓紧好吗?这次可是要急速下降啰。”
就在鼓太郎听见她愉快的声音后,
咒杖仿佛从看不见的溜滑梯上落下一般,开始急速向下坠落。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发出的惨叫声被迎面而来的强风卷走,消失在自己身后。
欧仁妮一面哼着歌一面操纵咒杖,左闪右避地邀翔于天际。
两人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S型,朝着高速公路的方向前进。
当物体从高处往低处移动时,会产生出位移的能量。欧仁妮运用那股力量进行加速,两人保持着快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速度冲进了车道之中。
“你、你想做什么!?”
“做点训练啊。”
“这样太危险了啦。”
“因为这是训练嘛。”
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后,欧仁妮将咒杖滑进了车道上。
而且还是反向车道。
“会被车撞到啦!!”
“训练就是这样啰。”
避开眼前的小客车后,欧仁妮又飞回对向车道,再度闪过了一辆大卡车。
“这……这样对驾驶车子的人不好意思啦!”
“他们又看不到。”
“咦?”
“人类是看不见魔法师的,所以危险的只有我们而已。”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鼓太郎拍了拍自己胸口,
“……不对喔……那我们还不是一样危险!!”
“就是危险才算是训练啊。”
虽然她说的话有点矛盾,但是并没错。
“救命啊~~~~~~~~!”
鼓太郎还是只能继续哀号。
欧仁妮却是完全乐在其中。
“不过才过了两三分钟而已耶。”
据说坐在云霄飞车上时,感觉到的一秒钟会变成平常的好几倍。
因为伴随着极度紧张所带来的集中方,会使人感到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
两、三分钟X平常约二倍=六~九分钟
而且欧仁妮还特别赏了鼓太郎三次安可……
当‘训练’结束后,鼓太郎觉得自己大概少了十年寿命。
他整个人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而欧仁妮则像是一个久未登上舞台的歌手刚刚结束了一场现场演唱似地,心中充满了亢奋感。
“飞在空中的感觉很棒吧?”
“是很恐怖才对吧……”
虽然已经降落了,鼓太郎仍感到心跳不已。
不过,这种心跳和那种恋爱的酸酸甜甜的感觉一点关系也没有。
(……话说回来……)
降落在人行道上的鼓太郎左右张望了一下。
(好像真的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呢。)
其实在他们降落在人行道上时,身旁有好几个人经过,而且在着陆时,道路前端的斑马线正好开始通行,原本在等待绿灯的人近在两人身旁。
虽然有人转头往两人看去,不过吸引他们目光的也只是因为欧仁妮手上木杖的‘长度’而已,而且他们也只是心想‘好长的木杖啊’罢了。
“原来大家真的都看不到啊……”
“魔法确实存在,但是因为没有人认为它存在所以了看不到。就是这么回事。”
“……这是为什么呢?”
鼓太郎无法理解,于是老实地向欧仁妮发问。
“因为只要长大就看不见魔法了。”
“怎么可能……啊!对了,原来是这样。”
原本摇着头的鼓太郎,承认了摆在眼前的事实。
就这点看来,鼓太郎的思考能力算是满柔软的。
“这就是‘常识’的力量。人类知道愈多的‘常识’,就愈无法去承认眼前发生的‘不可能的事物’。”
“不可能的事物?”
“人们不是常常把幽灵当作是眼睛的错觉,或是擅自窜改那些不合逻辑的记忆不是吗?”
“对啊。”
“魔法也是一样,会被脑袋当作是‘眼睛的错觉’。当然,如果引发了像是闪电或是爆炸之类的现象,是无法用眼睛的错觉来解释的,也比较容易让人察觉;不过这种程度的魔法,根本就不可能‘让人看见’。”
欧仁妮一边说着,一边将咒杖收回竹刀袋里。
“就这层意义上来说,魔法师在魔法被认为‘不存在’的国家里反倒比较方便行动。虽然偶尔也会让‘坦率’的人看见,但是周围的人却会认为那种人是‘骗子’。”
说完,欧仁妮微微一笑。
变成绿灯了,于是两人踏出了步伐。
“可是……这样好吗?”
“什么意思?”
“这样一来,就算发生了战斗,不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吗?自己守护的对象不知道自己正在奋战……欧仁妮你都不会在意吗?”
对于这个问题,欧仁妮并没有正面回答。
“好美的城镇啊。”
“嗯。”
“有好多户人家的灯光喔。在那一个一个的亮光下,有着点亮光芒的人在;或许也有家庭和辛苦工作的人们,但是那儿一定有温暖存在。”
“我最喜欢这里了。”
“我想要守护这里,仅此而已;我只要能守护这里就好,如此我就满足了。”
欧仁妮静静地露出了笑容。
既不是逞强,也不是一时兴奋;在她的笑容中,坦率得仿佛让人看见了那扇卸下大锁的心扉。
“谢谢你。”
说出这句话的是欧仁妮。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让我的想法有了改观。”
“胰?”
“我一直误会了姊姊。我自以为如果不能为他们报仇,就无法获得姊姊的谅解;我居然把姊姊当作是坏人……”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个性认真的关系啊。”
“在不知不觉中,我变成了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托鼓太郎的福,我才能注意到这点。”
“这才不是我的功劳呢。”
(可是,我希望你能把这当作是自己的功劳。)
这句话欧仁妮并没有说出口,她决定把这句话藏在心中。
因为若是说出口,总觉得会破坏眼前的这份幸福。
“……………我大概惹姊姊生气了吧。”
她喃喃说着,然后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因为我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恶魔,再过不久就要死了……)
“……咦?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
欧仁妮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嗳,鼓太郎。
我之所以会了解那时姊姊的心情,是因为我想要让你活下去。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命运。
既然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那么我要好好运用我仅剩不多的生命,让你继续活在这世上。
毕竟,要怎么使用我自己的性命是我的自由,不是吗?
* K与卡莲
初恋市的街道,明亮得仿佛是洒落着星尘一般──
在街道的一隅,有个宛如黑暗张大着嘴般、毫无光亮的区域。
那就是前几天,和吉儿展开战斗的公园。
因为这里曾发生过激烈到改变了地貌的魔法战斗,不但使得水池的水位下降,面积也只剩下一半;在那之中,有道凝视着两人飞翔在空中的身影的视线──
“美鹤……”
低声说着话的,是一具埋在泥中的人偶。
在她的胴体上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不知是被多么猛烈的火焰侵袭过,人偶身上的衣服化作一片黑炭,只剩下烧过的痕迹附着在身上。
她的左手腕折断,右手也失去了手指,右脚更是从膝盖以下全部消失无踪。
那副看得出曾经美丽的脸庞,现在已没有眼睛、脸颊也裂开一道沟,额头上更是有着数道龟裂,根本已经不成人形。
只有手腕上还刻着M这个英文字母。
那是她在丧失记忆前,为了记下美鹤的名字而刻上的。
(如果我回想起的记忆无误的话……美鹤戴在左手的手镯上,应该也列有一个英文字母才对……)
妹妹成了驱魔神父。
而且还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侍奉神的人居然和恶魔交易……)
她并不觉得妹妹做错了。
正因为她不觉得,卡莲才更容易想像得到,妹妹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
自己的村子在一个晚上就被消灭,而美鹤成了孤身一人。
(那时她才十岁。)
光是想像在那之后妹妹一路走来的人生,就令卡莲感到胸口仿佛就要崩溃。
虽然是为了救她才让妹妹存活下来,但是这么做,是不是反而给予她痛苦而已呢?
她连同情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灵魂附在比戈所给予的人偶器具上的自己,只是以木头制成的物体罢了。
真要说起来,卡莲早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现在的她不过是靠着比戈的魔法,得以将灵魂附着在人偶的身上罢了;况且,这副身体也已经无法使用了。
(我从来不曾为地做过什么身为姊姊应该做的事。)
(不仅如此,我甚至把她当作敌人,想要杀了她……)
丧失记忆之类的理由根本不能当作是藉口。
想要帮助妹妹,却又什么事都做不了,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如果我有可以阻止比戈的力量……!”
“……你想起来了啊。”
是声音先出现呢?还是影子先出现的呢?
一道从黑暗中现身的男子身影──面对这令人感到害怕的情形,卡莲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个男人看着不成人形的卡莲,比起那副残破不堪的样子,他对卡莲还活着的这件事更加感到安心。
“真是凄惨……可是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他的语气很冷淡,不过这也最接近卡莲所认识的他。
卡莲所认识的他,是个被夺去感受痛苦的机能、毫无热度的改造生物。
卡莲也不希望他一辈子背负着这些缺陷。
但是,看着他为了复仇而不断猎食魔物,除了能力外,连人格都产生变化的那副样子,卡莲渐渐地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了。
刚刚说那句话的他,是最接近他过去的样子……仅是如此,就令卡莲对比戈感到无比怀念。
“比戈……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这次的莉莉斯是真货,你就高兴点吧,我马上就能让你复活了。”
“我不需要。”
卡莲摇了摇头。
“你在说什么傻话。”
比戈对她的话一笑置之。
“你的身体是撑不了多久的。”
“你打算和美鹤战斗吗!?”
“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对你来说,美鹤也应该算是你的妹妹呀!”
“是美鹤自己要成为我的敌人的。”
比戈肯定地说道。
“把身体出卖给法皇厅的家伙,就算死了也是理所当然。难道你忘了那群混帐神父对阿尔诺做了什么吗?”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对美鹤出手啊!”
“当初杀了你的也是……!!”
“无所谓!!”
卡莲大喊着。
早在取回关于妹妹的记忆时,她就已经回想起了一切。
(在红莲般的火焰将天空染成火红色的那一夜,仅仅一名神父,就改变了整个阿尔诺村……)
要说她心里没有丝毫憎恨,绝对是骗人的;若要说到被夺去重要事物的那股愤怒,卡莲绝对不会输给比戈;对她来说,阿尔诺村曾经是她的一切。
即使如此,卡莲仍摇着头。
“──就算这样,美鹤还是比较重要。”
“你知道放过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吗?若是放弃莉莉斯,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别说了!”
“还是说……你希望我死?”
“…………!”
“我懂了。”
他那副在月光下映照出的表情抽动了一下。
对于卡莲的无言,比戈认为她已经默认了。
“我要活下去。我要获得莉莉斯,并且毁灭那些烧了村子的人,这就是我……也是我们的复仇之路。如果美鹤要阻挡我,那我就会加以排除,要做出选择的不是我,而是美鹤。”
“别说了……比戈,我求求你。”
“如果你要选择美鹤,那也无所谓。”
“……不是的,我……!”
卡莲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比戈打断了。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将莉莉斯弄到手;这将是所有破坏的开端。”
比戈转过身去,像是在拒绝着卡莲般,他的身影沉入影子之中。
然后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不用想他知道,比戈现在要前往的地点一定是莉莉斯的所在之处。
“我……”
从卡莲口中所吐出的话语失去了接受的对象,溶解在空气之中。
──我也爱着你啊。
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能活下去。
这个想法,难道不能称做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