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低垂的铅灰色天空显得既沉重又阴暗。
白雪片片飘落。
这是梦,是祈梨所作的梦。
这是六年前的冬天,那个难以忘怀的日子。
「…………………………」
生锈的链条发出「叽~~」的声音。
祈梨人在公园里。
她独自坐在秋千上。
四周空无一人,在太阳即将西沉的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在这种地方,祈梨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坐着秋千摇来晃去。
唇间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
「…………………………」
我没有哭。
爸爸跟妈妈离婚了。
爸爸离开家里。
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想起爸爸最后问我的那句话。
『祈梨妳已经长大了,所以没问题的,对吧?』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嗯。」
我没有握住那只离我而去的手,也没有低声要求爸爸不要离开,更没有目送爸爸离去,只是一直呆站着,直到大门关上。
我也没说「不要走」。
我也没问出「爸爸讨厌我了吗?」这句话。
只是面无表情地等待一切结束。
心脏明明跳得好快,心情却逐渐结冻,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愿意想,就连呼吸也令我痛苦。
我最后闻到的爸爸味道,是带有一些苦涩的烟味。
「…………………………」
在她彷徨的视线前,雪花落在她娇小的手上,然后融化。
从她双唇之间吐出一句话:
「…………如果是我就好了。」
「妳是指跟雪一样融化、消失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祈梨回头一看。
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祈梨从未见过那位女孩。
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可是,却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感。
「妳不回家吗?」
「…………」
祈梨低下脸、摇摇头。
爸爸已经不在家里了。
只要回家、只要夜晚来临,就算不愿意,也非得体认到这个事实不可。
自己不想要流泪。
「…………」
她试着忍耐,并且紧咬嘴唇。
她越想着不要哭,眼泪就越从眼眶中浮现。
满腔思绪几乎要溃堤而出,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然而,那位站在祈梨身旁的少女,露出的眼神却是既严厉又威风凛凛。
「就算是这样,妳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这种事她当然知道。
「事实会改变吗?只要妳流泪,时间就能重来吗?」
「…………」
祈梨摇摇头。
「那就给我站起来。」
说着,她拭去了满溢在祈梨眼中的泪水。
「妳没什么好觉得可耻的,只要抬头挺胸就可以了。」
「可是……」
她无法说服自己,她不可能变得那么坚强。
「总有一天会有喜欢妳的人出现。」
「不可能,才不会有人喜欢我。」
「没这回事,也会有人喜欢妳的。」
「喜欢我?」
那位少女肯定地点点头。
「等到那时候,妳大概已经忘了我跟妳说过这番话了,不过那天一定会来临的。」
「…………」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个时候,祈梨还不敢相信这件事。
(可是……)
(如果那天真的来临……如果真的有人愿意喜欢我……)
祈梨的心中浮现出酸甜的思绪,她紧抿唇瓣。
(如果我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那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
「…………!」
祈梨醒了过来。
她望着天花板,才知道这里是饭店的房间。
她回想着昨天的经过。抵达夏威夷、在海边游玩、晚上跑去拯救被绑架的鼓太郎。祈梨往身旁望去,想要确认那一切都不是梦。
「鼓太郎?」
到处都没看见鼓太郎的踪影。
在无法言喻的不安驱使之下,祈梨从床上坐了起来。阳台、浴室,到处找不到鼓太郎的身影。
「………………………………」
这时,一旁传来开门的声响,鼓太郎出现了。
他的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是因为早起,所以顺便跑去外头散步了吗?
看见祈梨噙着泪水的模样,鼓太郎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祈梨摇摇头,她擦拭泪水,脸上露出微笑。
(只要有自己最喜欢的人陪在身边,那就足够了。)
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再也别无所求。
*
诺茵在翻阅著书。
当她独处时,几乎都在看书。
弗朗西丝卡还在睡,所以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望着从山背射出的阳光鲜明地照亮威基基海水的风景,虽然正处盛夏时节,早晨的空气却还不甚暖和,两人真正投宿的小屋位居山腹,是一座距离威基基海滩仅仅数公里之遥的山庄。
她所阅读的是夏威夷还处于王国时期时,前来造访此地的传教士手记。
诺茵为数稀少的兴趣之一,便是造访异国时带着跟当地有关的书籍一同前往,而且她带的并非导览或是历史书籍,而是小说,比起后世描写英雄的大作,她更喜欢能窥见角色心境的小品。
她的视线从景色移往书本,接着又凝视大海。
她露出认真的眼神,眺望伴随阳光强度而变换色泽的天空与海洋。
「……………………」
这本书的作者曾经为这片景色感动不已。
诺茵并不了解作者的感受。
因为她没有感受美丽的机能,是因为没有必要,所以克罗诺斯没帮她装上呢?还是感觉机能在途中故障了?无论原因是哪一个,她的心就像是结冻一样毫无感情。
因此,诺茵才会看书。
她希望透过自己的眼睛观察作者所见,藉以弥补MysticWord与人类之间的差距。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诺茵想要成为人类。
「早。」
是弗朗西丝卡。
大概是觉得没人在看无所谓吧,她就这么穿着睡衣来到阳台。
诺茵赶紧起身,替弗朗西丝卡拉了张椅子。
「早安,主人。」
「昨天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那女孩是妳的姊姊。可是,她真的是妳姊姊吗?」
诺茵点点头。
「这样啊。」弗朗西丝卡轻轻点头,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今后还是让妳退居幕后比较好。」
「我也要战斗。」
诺茵绕到弗朗西丝卡面前说着。
「不行,怎么可以让姊妹互相残杀。」
「无所谓,守护主人是MysticWord的责任,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想法不好,我不赞成。」
弗朗西丝卡凝视着诺茵,就像是要训诫她。
「我在担心妳。」
「为什么?」
「妳在逞强,我看得出来。」
「我才没有。」
弗朗西丝卡反驳,那口吻就有如要顺势将对手一刀两断。
大概是诺茵的话惹她生气了吧,她不悦地蹙起眉头。
「妳有能力了解我的想法吗?」
「对不起。」
每当这种时候,诺茵总是会心头一紧。
她讨厌只会说只言片语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故障了,脑袋里思考的事情她就连一半也说不出口。
(我并不想激怒主人。)
残缺的言语无法传达真正的想法,因为词不达意而造成弗朗西丝卡的不悦,对诺茵而言,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是主人捡回了这样的我,是主人收留了故障的我。)
单单这么一句话,便足以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简单,却是诺茵的全部。
她所思考、行动、追求之事,一切都是以弗朗西丝卡为依归。
她只是想看见弗朗西丝卡的笑容而已。
(只要主人开心就够了。)
无论自己被如何责骂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陪在主人身边就可以了。
就算不能待在主人身旁也无所谓。
只要弗朗西丝卡希望,即使要我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诺茵沮丧地低下头,这时,一个温暖的触感搭在她的头上。
那是弗朗西丝卡的手,是她那温和、柔软的掌心。
「没问题的,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什么都愿意做。」
「咦?」
「我可以杀了那个叫做祈梨的女人。」
「谢谢妳,不过别这么做,现在还太早了,不到最后我不想采用这种方式。」
「敌人就该杀。」
「他们不是敌人,虽然对方可能把我当成了敌人……」
「妳太温柔了。」
「我一点也不温柔,只是觉得这么做感觉很差,所以不想做罢了,再加上跟鼓太郎见面后,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还没有做好觉悟的人,不应该拥有莉莉斯的力量。」
「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谢妳,只有诺茵是站在我这边的。」
弗朗西丝卡露出微笑,然后摸了摸诺茵的头。
诺茵很开心,却又觉得落寞。
(主人在笑,可是却不是打从心底的笑。)
(主人的心里有个巨大的窟窿。)
人们将其称为孤独,诺茵并不明白孤独一词的意义,因此把它置换成窟窿这个形象。
(主人的窟窿很大。)
所以她才想帮主人分担,就算只有一半也好。
不过,她也明白弗朗西丝卡拒绝的理由。
(内心的窟窿不是外人可以碰触的东西。)
窟窿大概就像是擦伤后的皮肤,一经碰触便会感到疼痛。
所以弗朗西丝卡才会想独自疗伤吧。这是诺茵的想法。
(对主人而言,我只是武器。所以,我只是个外人。)
虽然诺茵觉得这样也好,却又无法原谅没能填补主人内心空洞的自己。
「………………」
尽管心里有千言万语想问,诺茵还是走开了。
因为她不想说些言不及义的话来扰乱弗朗西丝卡。
她独自回房,再次翻开了书。
书里记述着人类的语言,记载着真心的言语。
她想要能够传达心意的话语,就算只有一句也好,只要能让弗朗西丝卡打从心底展现笑容即可。
诺茵好想找到这么一句话,于是她翻阅书页。
她并非想要成为人类。
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武器,所以她不想成为其他东西。
她只是想要能够连结工具与人类之间的话语。
*
「来,鼓太郎大人,请把嘴巴张开。」
地点是可以望见大海的餐厅,一行五人正在吃早餐。
这里是自由取餐的自助式早餐吧,爱尔米娜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在她的餐盘里,盛满了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吃完的食物。
她一边把喜欢的食物放进小盘子,一边喂给鼓太郎吃。
身为公主的爱尔米娜从小养尊处优,根本不会做菜,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像现在这样喂鼓太郎,就像是自己亲手做菜给他吃一样,因此她看起来十分开心。
(可是这趟旅行,不是为了让祈梨跟鼓太郎感情更进一步而准备的吗……?)
乌尔心想,她怀疑公主是不是太过自由自在了。
她瞥了祈梨一眼,对方并没有显得特别不悦的样子。
(真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
这是乌尔真心的想法,想起自己曾经敌视祈梨、甚至还企图伤害她,乌尔便感到十分羞隗。
对于鼓太郎,虽然她还没有放下戒心,仍旧怀疑对方是否能带给公主幸福,不过,她倒是希望祈梨能永远都是公主的朋友,希望她可以守护公主的开朗。
毕竟公主的个性老是容易得意忘形,因此很难结交到什么朋友。
(如果公主也能跟祈梨和睦相处就好了…………)
「鼓太郎大人,以后不管什么大大小小的事,还是听我的话比较好唷。」
(公主~~~~~~!)
乌尔在心里发出悲鸣。
「任何事都要?」
「没错。我不是说过另一位碎片持有者很危险吗?这次不就被我说中了?」
「妳是指弗朗西丝卡吗?」
「是的,就是那个危险的女人。」
「的确……」祈梨点头附和。这时,一旁的铃兰开口了:
「不,被妳料中的也只有这一件事吧?剩下的全是些疯言疯语,不是吗?」
「重要的就是那一次呀!」爱尔米娜自傲地挺起胸膛。
「因为我保护了鼓太郎大人免于受到邪恶的侵害!」
「我不觉得有到邪恶的地步,虽然她的确是个胡来的女孩……」
「鼓太郎大人!那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陷、陷阱?」
「没错,那种想也不想就脱光光的类型是最危险的。」
「的确,就像是以前的爱尔米娜一样。」
「主人,这句话说得好。」
「哎呀!居然把我跟那寡廉鲜耻、毫无规矩的人相提并论,真是太伤我的心了!太伤我的心了!」
她重复了两次。虽然她打算透过这种方式博取同情,却完全没有人附和。
「妳们那种强人所难的个性根本如出一辙,要看看证明这件事的影片吗?」
「我的心中有爱呀。」
「这种看不见的东西,要怎么拿来当证据。」
听鼓太郎这么一说,爱尔米娜抛了个媚眼。
「那就由我来展现给鼓太郎大人看吧,就今天晚上好了,祈梨大人要不要一块儿来呢?」
「我、我就不用了……」
「我也不想3P……」
祈梨和鼓太郎显得很害怕,于是爱尔米娜意兴阑珊地点点头。
「请不要跟我客气。我想让您看看我最高级的爱~~」
「不,那种事还是等我们长大一点……」「我、我也这么觉得……」
咳咳。
乌尔刻意干咳两声,然后插嘴说:
「公主,重要的不是3P,而是应付敌人的对策吧?」
「是呀!各位,现在可不是离题的时候!!」
(不就是爱尔米娜把话题扯开的吗!!)
鼓太郎他们受到轻微的打击,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虽然他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不过爱尔米娜瞎扯的模样总是令人腿软。
「话是这么说,可是对手似乎不是什么狠角色。」
这是爱尔米娜对于昨天那场战斗的感想。
「只要四个人一起上,胜利肯定是我们的。」
「不过那位戴眼镜的女孩,不是自称是铃兰的妹妹吗?」
「真的吗!?」
这可是爱尔米娜第一次听说,她大吃一惊,眼神也立即转换成担心铃兰的模样。
「那就不太方便动手了。」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铃兰却回应:
「用不着顾虑,尽管出手。」
「妳在说什么啊,铃兰!」
听见鼓太郎语带责备的口吻,铃兰朝他望去。
「我有说错吗?主人。既然对方跟我同一型,那她的力量也就不难想象。」
事实上,她们俩昨天战了个平分秋色。
「不可以,我不能让妳们自相残杀。」
「敌人就是敌人,主人用不着担心我,使魔就是这么一回事。」
铃兰只说了这些,便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先失陪了。」
「妳要去哪里?」
「只是去散步。」
铃兰的语气跟平常一样平淡,说完后就离开了餐厅。
在剩下的四个人中,爱尔米娜的脸色既可以说是讶异,也可以用目瞪口呆形容。
「她的感受跟我们不一样呢。」
这种看到什么就全盘接受的感想,的确很有她的风格。
「……可是,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其实她很介意吧?」
「我也这么觉得。」
祈梨也同意鼓太郎的看法,铃兰的样子确实令人在意。
鼓太郎站了起来,他无法坐视不管。
「我去追一下铃兰,你们两个先回房间。」
「啊,鼓太郎大人。」
爱尔米娜叫住他。
「什么事?」
「祈梨大人可以借我一天吗?」
*
离开饭店便可看见公园。
「等我一下,铃兰!」
他穿越红绿灯追了上去,在布满绿色草皮的公园里,安装于各处的洒水器正在撒水。
在太阳的映照下,四处都可以看见小巧的彩虹。
铃兰简直像是伫立在彩虹花园当中一样。
「主人,有什么事吗?」
听见主人的声音,铃兰回过头。
「我很担心妳。」
「你怕我手下留情,背叛你投奔敌营吗?」
「妳在胡说什么啊!妳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想过。」
「那就好,被主人怀疑的话我会更心痛。」
「一点也不好,她不是妳的妹妹吗?」
「只不过代表制造我们的是同一个人罢了,没有必要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MysticWord。不过,我也可以理解主人的心情,我不想让你烦恼,所以才会离席。」
说完话的铃兰想要继续迈出步伐,却被鼓太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应该有不必开战就能解决事情的方法吧?」
「你要把她们纳为伙伴吗?爱尔米娜会生气的。」
「我会想办法说服爱尔米娜,虽然那很麻烦。」
「弗朗西丝卡这种对手就算变成伙伴,也只会成为麻烦的来源而已。」
「总比打起来好吧?」
「你又想自己承担麻烦吗?主人真是愚蠢。」
「唔……」
「不过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我喜欢一直做蠢事的主人。」
「我、我会反省的……」
就像是要安慰难为情的鼓太郎一样,铃兰点点头。
「主人只要维持原样就好,虽然即使你要求我不要战斗,我也不能随便答应你,可是我很开心主人能对我这么说。」
「总觉得反而像是我让妳费心了。」
「帮助主人才是使魔的存在意义,不是吗?」
「唉……」
鼓太郎深深叹了口气,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失望地垮下肩膀。
「即使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样差劲呢。如果我能找出让大家眼睛一亮的答案就好了。」
「是吗?我反而认为那种对别人的人生轻易说出答案的人比较不负责任。」
「是这样吗?」
「主人是因为认真在思考关于我的事情,所以才会觉得迷惘吧?」
「我可能只是优柔寡断吧。」
鼓太郎搔搔头,语气显得吞吞吐吐的,他没有自信能让铃兰如此称赞自己。
当、当……
一旁传来钟声。
是婚礼吗?乘着柔和的风,一阵轻快的钟声传来。
「因为彼此敲击,所以才会如此动听吧。」
「咦?」
「钟要有人敲打才会知道自己的音色,跟主人相遇之后,我学会了笑容。」
说着,笑容从铃兰的脸上浮现。
虽然只是浮现在嘴角的微微笑意,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微笑,但这就是铃兰的笑容。
「因为有主人在,我才能看见、才会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所以,这样就好,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所以,我想要守护大家。」
就在这个时候。
「……!」
铃兰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主人。」
「什么事?」
「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鼓太郎点点头。
「我本来想要鼓励妳,结果反而变成妳鼓励我了。」
两人站在公园的出入口。
前方是一流品牌专卖店林立的威基基大街。
鼓太郎本来想回饭店,可是想起爱尔米娜刚才那番话,她似乎要跟祈梨出门的样子,这样自己一个人在旅馆浪费时间也没什么意思。
鼓太郎觉得其实自己也可以跑去找她们,不过独自在威基基探险也满有趣的。
「那我去拍些照片吧。琴子交代我要多拍一些相片回去……啊,我把数位相机放在房间里了……」
「那就用我的手机,这可是最新型的。」
铃兰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鼓太郎。
的确,如果是铃兰选购的手机,相机的性能一定不会输给数位相机。
「不用了,只不过是回饭店一趟而已。」
鼓太郎推辞了她的好意。
毕竟这是铃兰的手机,是她当成宠物或是自己的分身一样爱惜的手机,总觉得不好意思跟她借。
然而铃兰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没关系。既然主人要独自行动,那我也没什么好拍的。」
铃兰硬是把自己的手机塞给鼓太郎。
「谢、谢谢……」
道完谢之后,鼓太郎跟铃兰挥手道别。
铃兰也挥了挥手,等到确认鼓太郎的身影消失在卡拉卡瓦大街后,转眼间,她的表情彷佛松了口气,眼神却又立即变得严厉。
「……我知道妳在这里,出来吧。」
「姊姊果然厉害。」
影子在阳光下出现,一位少女现身了。
「有何贵干?」
「姊姊似乎忘了一些事情。」
「难道妳就知道什么吗?」
「克罗诺斯爸爸的话。」
「妳说什么?」
「将莉莉斯的力量回归正统继承者吧。」
诺茵并没有笑,因为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笑。
*
「那又如何?」
铃兰表露出明确的拒绝之意。
「爸爸希望让碎片合而为一。」
「根据我的记忆,克罗诺斯说的是不要让莉莉斯的力量被别人夺走,特别是那些想要利用这股力量的人。」
铃兰用眼神告诉诺茵:「我指的就是妳。」
「弗朗西丝卡她……」
「妳想说她是莉莉斯的正统继承人吗?妳要我相信这件事吗?」
「姊姊的主人并非正统继承人。」
「就算妳说的是事实……」
铃兰停顿了一下,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我也不可能乖乖接受。」
魔法阵从铃兰的正面浮现,那是用来发动咒文的回路,虽然铃兰可以把魔法阵隐藏起来,但她还是刻意展示给诺茵看。
「我的心无意赞同妳的话,就算要我相信妳,妳花的时间也还不够。」
「心?」
「也就是说,如果妳要对主人出手,那我也只有挺身而战。」
「是吗?」
转眼间,一把利刃刺向铃兰的咽喉。
那是诺茵手上的短剑,是一把一碰便会被一刀两断的光刃。铃兰仰起身子闪过攻击。
然而,那只不过是第一击罢了。面对铃兰仰起的上半身,诺茵另一只手上的短剑直刺而来。
「要不是主人交代,我才不会给妳保住性命的机会。」
尽管要动手杀的是自己姊姊,诺茵依旧面不改色。她以最短的路径将刀刃挥向铃兰。
因此铃兰并不打算闪避对方的攻击。
她依然仰着身子,顺势一脚扫向诺茵的轴心脚。
虽然铃兰自己也狠狠摔了一跤,不过诺茵的身体一样回转了半圈。
短剑从诺茵的手中滑落,劈中的是空无一物的虚空。
先站起来的是铃兰。
她伸出左手,拾起掉落在地面的短剑,然后抵住诺茵的喉咙。
「给妳活命机会的是我。」
她对仰躺在地的诺茵说:
「帮我传话给弗朗西丝卡,要她放弃独占莉莉斯碎片的念头,而我们也没有抢夺她碎片的打算。」
只要把短剑向前移动几公分,诺茵便会死于刀下。
尽管如此,诺茵的表情依旧美丽,就像是撷取了石像的完美部位一样,连一丝歪斜也没有,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彷佛眼前濒死的状况与自己毫不相干,接着她说了一句:
「妳想说的只有这些?」
「什么意思?」
「开战之前,为什么要让我看见魔法阵?」
「因为我不想继续无益的话题。」
「妳说谎。」
就在诺茵说得斩钉截铁的剎那。
原本在铃兰手上的短剑出现在诺茵的手中,刀刃则是抵住了铃兰的喉头。
「怎么可能…………!」
下一瞬间,铃兰的左手已经被扭到身后。
原本应该在眼前的诺茵,这时却出现在背后。
短剑从铃兰的手心滑落。
那把短剑不是刚才就被抢走了吗?
「幻视……!?」
「姊姊跟我的型号相同,可是我们之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诺茵扭住铃兰的力道越来越强。
「姊姊无法毁坏我,可是,我却可以破坏姊姊。」
「呜……!」
疼痛让铃兰忍不住发出苦闷的呻吟。
「姊姊不想跟我战斗,所以才会故意让我看见魔法阵。」
「真是无聊的推理。」
「为什么要犹豫?因为我是妳的妹妹吗?」
诺茵询问,语气里没有一丝踌躇。
她就连小孩欺负昆虫的那种罪恶感也没有,只顾着在手腕上加强力道。
「妳以为做这种像是人类的举动,就可以变成人类了吗?」
「…………」
铃兰没有回答。
「那只是白费力气,剑只有属于剑的生存方式,而被折断的剑仅有被舍弃一途。」
这番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诺茵只是喃喃低语。
紧接着,铃兰被推倒在地。
是诺茵把她撞倒的。
当铃兰抬起头时,诺茵已经转过身。
「再会了,姊姊。」
*
这时,爱尔米娜、乌尔与祈梨三人一同搭乘路面电车。
说到路面电车,在日本指的是透过架设于道路上的线路取得电力,以其为动力行驶的巴士,不过在美国,只要是怀旧风格的车体,就连使用汽油行驶的巴士,也经常被称呼为路面电车。
威基基的路面电车正是上述风格的巴士。
从饭店出发的路面电车,此时已经进入可以说是威基基主要街道的卡拉卡瓦大街。
一流旅馆沿着海岸林立。
一行人在其中一站下车。
「就是这里。」
是一间婚纱店。
「哇……」
面对橱窗里一件又一件的婚纱,祈梨不禁看得着迷。
「如何?祈梨大人?」
「好漂亮。」
听她的语气就可以知道她有多么陶醉。
「能让祈梨大人觉得开心,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店呢?」
乌尔回答:
「爱尔米娜殿下打算送两位一场结婚典礼。」
「两位?」
「就是祈梨大人跟鼓太郎大人呀。」
爱尔米娜喜孜孜地回答。
「那、那爱尔米娜同学呢?」
「我的任务就是祝福你们小俩口。」
「这怎么行,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呢?」
祈梨觉得受宠若惊。
「请您别这么说,这是我送给您的一个小小的礼物。」
「这个礼物一点也不小!」
「妳对公主的礼物不满吗?从规划旅行开始,一切全都是公主准备的。」
尽管爱尔米娜只是以公主的身分下指示而已,实际上为旅行做准备的其实是乌尔,不过对于抱持着公主至上主义的乌尔而言,这些辛苦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只要祈梨能对公主心怀感激,乌尔便觉得满足了。
「这种准备也太过头了。」
「我明白了!那就挑一件更豪华的礼服吧!」
顺带一提,这家婚纱的价格最低从一万美金起跳。
「我不是那个意思!」
「婚纱是女孩子的梦想,无论花多少钱都不嫌奢侈。」
「可是……我怎么可以麻烦爱尔米娜同学替我做这些事情…………」
「我好想看看祈梨大人身穿婚纱的模样,您也很想穿穿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请您别再客气了。」
看见爱尔米娜天真烂漫的笑容,祈梨不禁感到心动,不过……
「我还是做不到。」
祈梨摇摇头。
「就算妳要我别客气,我也不能让妳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爱尔米娜顿时陷入沮丧之中。
「看来,祈梨大人是把我当成外人了呢……」
「不、不是的,我……」
「我还以为自己跟祈梨大人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是的,我的东西就是祈梨大人的东西,您何必跟我客气呢?」
「可是……」
「说得也是……从您们的常识来说,我只是一个碍事者而已……怎么可能从我手上收下这种礼物呢……」
「请、请妳不要哭呀~~!」
每次屈服的总是祈梨。
*
爱是自身的问题。
能够信任自己的人,才能纯真地相信别人对自己的爱;无法信任自己的人,就连别人对自己的信赖,也会令他感到不安。
『对方是真心喜欢这样的我吗?』就如同这种近似于祈祷的心情。
不安会反映在自己试图测试对方爱意的态度上,反而让人失去爱情。
越是活在爱里的人,越是能够信任对方、结交朋友。
越是追求爱情的人,反而会离爱情越来越远。这种矛盾的理论因此产生了。
爱尔米娜又是如何呢?
身为公主、在关爱围绕下成长的爱尔米娜心中,存在着『只要我喜欢对方,对方也会喜欢上我』的这种想法,而且毫无原由地根深蒂固。
虽然如果这种天真的想法让祈梨或欧仁妮听见,难保她们不会晕头转向昏倒在地,不过价值观本来就是每个人各自对人生所导出的结论,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因此,就算自己无法成为鼓太郎心中的最爱,爱尔米娜也能满足。
因为她不会害怕失去,所以无论排名第几都无所谓。
她反而是喜孜孜地准备着祈梨与鼓太郎的婚礼。
她从来没想过只有自己会被扔在一旁。
她也没有想过,只要祈梨与鼓太郎的热恋度上升,他们应该也会更喜欢自己。她并没有这种心机。
一切都发自于内心。
一想到如此一来,自己最喜欢的人就会觉得开心,她便不由得想要这么做。
这就是爱尔米娜唯一的念头。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的愉快时光。
两人尽情享受了试穿的乐趣后,决定在附近的咖啡厅小憩片刻。
她们点的是珍珠奶茶。
这是一种把珍珠大小的粉圆掺进奶茶里的饮料。
「看您这么高兴,我也觉得很开心。」
祈梨虽然刚开始很难为情,不过随着试穿一件又一件的婚纱,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越来越灿烂。
这令爱尔米娜十分开心。
「简直像是在作梦一样……」
「如果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别这么说,已经够了。」
祈梨左右挥动双手,回绝了爱尔米娜的好意。
「妳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怎么报答妳呢?」
「用不着谢我,我跟祈梨大人之间不需要那种东西。」
「可是。」
尽管爱尔米娜的心意让祈梨很开心,不过她可没有厚脸皮到这种地步。
她觉得这样太厚脸皮了,心里面非常愧疚。
「我老是一直让妳帮忙。」
「才没这回事。」
「我没办法像大家一样战斗,总是麻烦你们保护我,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我才是啊,明明是后来才厚着脸皮出现的,祈梨大人却愿意接纳我,真的很感谢您宽大的心胸。」
「我的心胸一点也不宽大。反而如果没有妳们在,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能没办法一路扶持鼓太郎吧。」
这是祈梨真心的想法。
魔法也好、战斗也罢,全都是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对她而言,铃兰她们的存在让她感到十分可靠。
「别这么说,我才是老给您添麻烦……」
「我觉得有爱尔米娜同学在真是太好了。」
「真的吗?」
「今后也请妳多多指教唷。」
听见祈梨这么说,一阵感动涌上爱尔米娜的心头。
她的眼眶中甚至浮出泪水,并且紧握祈梨的双手。
「今后,也让我们俩一起让鼓太郎大人过得热热闹闹吧!」
「嗯。」
「马上召开作战会议吧!凭我们爱的力量,管她是叫做弗朗西丝卡还是什么,我们都要一起从那邪恶的女人手上守护鼓太郎大人!」
*
就算去主题乐园玩……
『什么啊,对一只布偶那么兴奋做什么?里头不过是领时薪的工读生而已。』
……雾崎姬沙树也会以这种愤世嫉俗的目光吐槽身边的事物,根本无法天真地沉浸于梦想与魔法的世界,不过,即使是像她这样的人,一旦亲眼、亲身体验到与平日不同的世界,也无法压抑自己兴奋不已的情绪。
「爸爸也给了我零用钱,干脆去买件洋装吧。」
雾崎跟家人前来夏威夷旅行。
由于爸爸要打一整天高尔夫球,雾崎便机灵地勒索一些军用资金。
走出白色墙壁的饭店后,她环顾着渡假饭店与购物中心林立的街道。
这里是威基基的繁华街道——卡拉卡瓦大街。
旅行之所以会让人感到雀跃,大概是因为映入眼帘的景色、气味、气氛都与平常不同吧。
有种刺激的感觉。
「………………」
可是,总觉得还缺少什么。
「要是那家伙也在这里……」
她喃喃自语,却又吓了一跳。
「笨蛋笨蛋!我在胡说什么啊,我是笨蛋吗!?我是笨蛋吗!?干脆死死算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呀H」
雾崎挥舞紧握的拳头,一边咒骂自己。
然而……
自从那次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雾崎的心都像是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无论是品尝美食、开心玩乐的时候,心里都有如开了一个窟窿般,一切都让她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鼓太郎不在自己身边。
「啊~~~~~~~~~~~~~~~~~~~!」
她使劲摇头。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难得有机会来夏威夷,还在想那家伙做什么啦!难得的夏威夷之旅都浪费掉了!」
这借口究竟是在对谁说呢?
面对空无一物的天空,雾崎脱口而出一堆唠叨话,接着才踏出步伐。
「去欣赏一下漂亮的风景转换心情吧。」
她的目的地是威基基海滩。
从大街往东一直走,右手边、林立于海岸那侧饭店群的中断区域,可以看见一间派出所。
椰子树的另一头可以望见波光粼粼的大海,那边就是威基基海滩。
「哇…………!呃,没想到这么寒酸。」
意料之外的景色让雾崎姬沙树吃了一惊。
沙滩相当狭窄。(注:这是因为姬沙树选择的地点不对。她前往的是派出所前的卡美哈梅哈大帝雕像附近,虽然这是威基基海滩的主要景点,不过也因此特别拥挤,如果从海岸向西走去,人群就会减少许多,便可以在那里度过悠闲的时光。)
应该可以用巴掌大来形容吧,完全没有纵深可言。
这儿要比日本的海岸狭窄多了。
道路、沙滩,紧邻一旁的就是大海!感觉就是如此。
小归小,人却多得不得了。
人潮聚集的程度令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湘南或是江之岛。(注:地名,皆为日本的观光胜地。)
是因为这里是世界知名的海滩,所以才会聚集人潮吗?还是因为人群聚集,沙滩才跟着越来越小吗?虽然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因为不断恶性循环,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地步吧。这是雾崎的想法。
「……算了,有名的观光胜地大概都是这样吧。」
她重新打起精神。
姬沙树的个性比一般人别扭多了,从她的立场来看,这时的她有一种揭穿了一个大人谎言的快感,让她觉得相当满意。
「拍几张照片当成证据吧。」
她一脸开心地拿出数位相机。
在卡美哈梅哈大帝(注:夏威夷王国的开创者。)的雕像后头,她对准取景器准备拍摄沙滩。
这时,她看见了鼓太郎。
「怎么可能!?」
雾崎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为什么藤井会出现在这里!?我这个人真是……)
是不是因为平常老是想着鼓太郎,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错觉?
「也用不着连到夏威夷都在想他吧……」
她陷入自我厌恶之中,脸色也变得阴沉。
这里又不是初恋市,为什么鼓太郎会出现在这边?
就这么想见他吗?就这么想看见他的脸吗?就这么为他着迷吗?
「少、少瞧不起人了!」
雾崎用力摇摇头,然后重新拿起数位相机。
同时,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这里了。
「咦……雾崎?」
不管怎么听,那都是鼓太郎的声音没错。
「为什么~~~~~~~~~~~~~~~~~~!?」
少女的吶喊响彻威基基的天空。
*
我并不是不想看见他的脸。
我并不是不想见到他。
如果能在澄澈得有如直达宇宙的蓝天之下,吹拂着夹带潮香的风……
……一边跟他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边在沙滩上散步的话……我的纯情少女心也曾经这么想过。
可是、可是,自己现在的反应居然是……
「啊,啊,啊,啊哇啊哇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居然只是喊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因为害臊而涨红着脸而已。
…………这可不是十五岁的女孩应该让别人听见的声音。
雾崎赶紧伸手摀住嘴巴,然后转身背对鼓太郎。
(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
难道是上天听见自己的愿望了吗?
(笨、笨蛋!我才没有想这种事情!!)
心头浮现的字句让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冷静下来,姬沙树。要是再这么慌张下去,不就像是我很在乎他吗!这是一次意外,就像是在作恶梦一样。)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面,真是太巧了。」
「这根本是恶梦!」
雾崎转头重新面对鼓太郎。
「为、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夏威夷!?你不是日本人吗!?日本人就应该像个日本人,给我偷偷摸摸地栖息在日本列岛的角落就对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吓我!你这个伪日本国民!!」
「什、什么伪日本国民…………」
「在这种地方碰见你,对我的心脏是很大的负担啦!」
「那么,难道要我向妳一一报备明天所有的行程吗!?」
「哎呀,没错,这个主意好。」
说到这里,在雾崎的脑海里不禁开始想象鼓太郎透过简讯或是电话,勤快地向自己报备的模样。
(我、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就像是水银温度计一样,涨红的血液一口气从脖子冲上头顶。
「你、你是白痴吗!?要是你这么做,那我不就被你烦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她假装生气。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妳才会愿意原谅我…………」
从鼓太郎的立场看来,这简直欺人太甚。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个人落单了。」
「哎呀,我也是。」
「雾崎是跟家人一起来的吗?」
「我是跟爸爸一起来的。」
「原来雾崎叫自己的父亲『爸爸』呀。」
「有、有什么关系!我要怎么叫关你什么事!!」
「我又没说不行,只是觉得很可爱而已。」
「可…………!?」
雾崎哑口无言,尽管她很想痛骂鼓太郎一顿,但是一听见他称赞自己可爱,雾崎便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像金鱼一样嘴巴开开合合的。
她觉得好开心。
心头怦怦跳个不停。
该怎么反应才好?在迷惑、困扰、并且全力运转自己的自制力之后,雾崎挤出的回答是:
「那还用说,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做什么,笨蛋。」
「呜哇,我是不是失败了。」
「不要做这种架了梯子又中途拿走的事情!」
「可是,不管我说什么,都只会被妳骂笨蛋、笨蛋啊。」
「那、那是因为……这就是所谓巧妙的措辞啦,嗯,你应该懂吧?」
「这种话能用巧妙一语带过吗…………?」
鼓太郎也只能歪头思考了。
另一方面,看见他不知所措的表情,雾崎觉得他好可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没错,因为我找不到其他词汇形容你。」
哼~~她得意似地哼了哼鼻子。
「看来距离我被妳当成人类看待的日子还很遥远…………」
「是很远,而且超远的。」
「果然很远啊。」鼓太郎不禁垂头丧气。
「呵呵呵。」雾崎笑了笑,然后撂了撂后脑杓的秀发。
「如果只是喝杯茶的话,那我可以大发慈悲陪你一下,反正关于甜食方面,我们的兴趣还满合得来的。」
「不,不必了……」
「你真没礼貌——!我可是在邀请你喔!」
「哎呀哎呀,难得来到夏威夷,你们怎么在吵架呢?」
声音从背后传来,于是两人口过头。
出现在身后的是一位戴着太阳眼镜、身穿夏威夷杉的大姊姊。
说得明白一点,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大概是发觉鼓太郎他们一脸疑惑吧。
「抱歉,这是我的名片。」
她递出名片。
上头写着『××电视台,制作指挥,吉田』。
仔细一看,她的身后停着一辆休旅车,有几个人正在准备摄影器材。
「请问,妳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采访一下情侣。」
「情、情侣!?」
尖着声音的是雾崎。
之前脸上消退的红潮忽然复活,而且还冒出了蒸气。
「哎呀,这位男朋友,你怎么惹女朋友生气呢?」
「不,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真的吗?这位女朋友。」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雾崎大声否认。
「这反应真棒,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两个真是太适合这次的主题了。」
「主题?」
吉田把节目企划书拿给雾崎看。
『夏威夷超赞!就算是吵架的情侣,享受威基基假期后也会和好唷。』
「就跟妳说我们不是情侣了……」
「别害羞啦。」吉田摆了摆手,「如果你们不是情侣,那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是因为一种只能用诅咒来形容的巧合……」
「福利很不错唷,还可以用节目出的钱买纪念品、到处吃吃喝喝喔。」
「这节目会在日本播出吗~~~~~~~~~~~~!?」
「而且是在黄金时段,还可以向朋友炫耀一下唷。」
「这根本是地狱……………………………………………………………」
雾崎的脸色瞬间惨白。
「那么摄影师,准备开始了。」
「我又没说0K!」
雾崎摇摇头。
「会觉得害羞只有刚开始的时候而已,妳就把摄影机当成空气吧。」
「这怎么可能!」
雾崎一口回绝。
「刚刚女方的表情有拍下来吗?」吉田向摄影师询问。
「拍得很清楚。」
「妳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雾崎想起之前的校庆。
那时候的进展就有如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车子辗过去一样,转眼间自己就在整间学校里丢尽颜面,在这世界上,有一群人根本不会听别人说话,只要被牵连其中,最后,少女微不足道的意志就只会有如淹没在海啸里一样。
而且,这次居然还要透过全国电视网…………
(我和藤井被当成情侣……我和……藤井…………)
她瞬间小鹿乱撞,却又马上察觉这是一场恶梦。
毕竟自己会因为害臊而做出什么举动、暴露出何种丑态,就连她自己也无从预测。
「藤井,我们逃跑吧。」
「嗯、嗯。」
眼前的红绿灯正好要由绿转红。
雾崎拔腿穿越斑马线,冲进了眼前那座购物中心。
拉炮声响起。
「呀!」
「Congratulations!!(恭喜)」
有个看似大人物的人走了过来。
那是一位体格魁梧、身穿西装的白发绅士。
他长得很像那位连锁炸鸡店的眼镜老伯。
虽然他笑容可掬地跟他们攀谈,不过因为他说的是英文,不擅长英文的雾崎根本听不懂,于是她忍不住躲到鼓太郎身后,把他当成了挡箭牌。
「我们好像是第一百万个客人。」
「……那又怎么样?」
「他说要招待我们坐游艇来一趟黄昏游船之旅。」
「咦~~~~~~~~~~~~~~~~!」
「他说船已经在海湾那边准备好了,要我们两个一起过去。」
「…………你、你应该不会想去吧,藤井?」
「不,我无所谓啊。」
「是要跟我去喔!?」
雾崎吓了一跳,她简直无法置信。
「我又没有什么预定行程,而且我也很想坐坐看……啊,如果妳会晕船的话,那我还是婉拒好了。」
「要、要交给我决定吗!?」
雾崎陷入慌张失措的状态。她的心脏扑通乱跳,好像有东西要从喉咙飞出来。
(我是不会晕船,可是说不定会对你心醉……)
开玩笑的啦。
(嘴巴说得这么好听,我到底该怎么办啦!!)
两个人一同享受游艇之旅…………
前方是太平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而且无处可逃。
(事态越来越不可收拾了…………)
雾崎仰看一望无际的蓝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真想拔腿逃跑,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