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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话 复制人,在高喊。

铃声响起。

幕布拉起。

深红色的幕帘徐徐拉开,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麦克风中,旁白的声音响彻体育馆内。

『从前,有个被称为竹取翁的老人。他会砍回竹子来,灵巧地编成竹筐和竹篓,卖给别人,用以维持生计。他的名字叫做赞岐造。』

虽然一开始启动的语速要比排练中快一些,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伴随着清晰响亮的旁白,秋君饰演的老爷爷登上了舞台。从舞台下走上来的他,手里拿着一把用纸板做成的镰刀,步伐矫健,信心十足。

在背景画面的竹林之中,有一根散发着光芒的竹子。最初被发现的时候,辉夜姬只有三寸,也就是现在说的9厘米大小。而在这一幕中,望月前辈亲手制作的人偶彻底大放异彩。

辉月姬的人偶原本只有一张可爱的睡脸。后来森前辈怜惜地说“这也没个鼻子眼睛之类的,太可怜了”,于是望月前辈又给人偶缝上了眼睛和鼻子。

「哇,吓了我一跳。怎么这竹子发着光,里面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婴儿。」

秋君说着台词,和排练时候的感觉一样。这次的演技要比第一次试读的时候自然多了。反正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和门牙磕到水瓶的那人不是同一个人。

对了,我正在舞台正中,一边听着他的声音一边叠着洗好的衣物。

『新竹取物语』并没有设置场景转换。从观众席看过来,舞台的左侧是一片用聚苯乙烯连接而成的竹林,竹林中搭起了一个平台,表示那里是老爷爷的家。为了让观众一眼就能看明白位置关系,所以在一开场的时候,我也登场了。

当望月前辈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我还怀疑他在职权骚扰。不过演出正式开始之后,我才发现连个检查布景定点标志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的指示真的就是正解。

布景定点标志用的是荧光胶带,主要作用是舞台暗转的时候,标记道具、设施等预定位置。如今没有场景转换,也就权作指示演员所需站立在位置,以及走台时候的目标位置标记。彩排的时候,望月前辈按照标记,嘴里说着“先是这里”“然后是这里”,整体走了一遍,我也就跟着记住了。

呃,我的脑子散开了一会,舞台上的表演仍在进行中。

不停叠着衣物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加油!我要加油!

「那就将这个孩子带回家吧。老婆子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老爷爷小心翼翼地将辉夜姬的人偶抱了起来,赶回家中。我急忙站起来欢迎。

第一句台词很重要。可以说这就是一言定胜负也不为过。加油!我要加油!

从舞台上迎面走来的秋君,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舞台妆起作用了。

「我回来了。老婆子你来看!有一个从竹子里出来的小孩子。」

「哦,哎呀呀!老头子,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呀。」

哈哈哈—

因为我衔接得过快,观众席上泛起了细小的笑声。虽然这是善意的笑声,但问题并不在此。汗颜无地之下,我的身体瞬间沸腾起来。

在这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观众的目光,可这一定是必然的,必然会有很多人注视着我。大家都敛息凝神,静静地望着舞台上。

其中或许有佐藤同学,有吉井君,或许还有素直的朋友,以及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都并肩坐在观众席上。随着鲁钝的实感渐渐觉醒,我的指尖开始阵阵发麻。

明明排练过很多次了,但之后的台词我自己都谈不上满意。我心里嘀嘀咕咕着,表面上遵照计划退到了舞台内侧。

内侧布景里,威严挺立的望月前辈在等着我。话虽如此,肯定也不会是为了说教我吧?仅仅是单纯的作为团长,需要观察舞台上情况吧。

「抱歉,望月前辈。」

听到我在道歉,身上穿着华丽的皇帝衣衫的望月前辈眨了眨眼睛。

随后,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开口评说道「能逗笑观众不是挺好的吗?」

这样吗?不过如果是团长说出来的,我会选择相信。我垂头丧气地站在前辈身后,注视着舞台,等待着下一次出场。

时光荏苒,短短的几个月之后,辉夜姬出落成一位成熟的女人。遵循着这样的旁白,森前辈饰演的辉夜姬登上了舞台。

她刚一登场,就听到前排三年级的女生一齐高喊着「森~灵~」。另外,为了让声音整齐划一,「一~二~」的口号声也传入耳中。大概是早就商量好了吧。

森前辈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如辉夜姬般温婉地笑了笑,权做回应。观众席上再次涌起“好美”的感叹之声。

虽然穿插了这样一幕,但舞台上的表演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气氛最热烈的部分,是律酱最在意的战斗场面。

「尔等这群聚集在辉夜姬身边的虫豸,吾欲以佛前石钵砸碎尔等狗头!」

「何出此言!那吾以蓬莱玉枝晃瞎尔之狗眼!」

「蛮族啊,蛮族!吾要放火烧死汝等,火鼠裘在手,安心上路吧!」

「你这野蛮人!以龙首之珠,吾赐尔等缢毙吧!」

「诶?我手里只有燕子安贝……这该如何是好。」

令人捧腹的剧情展开,五名求婚者战到了一处。一心想要和辉夜姬结婚的他们,使用着举世罕见的宝物进行互殴,展现出光怪陆离的一幕。

华丽的追光灯下表演,热血沸腾的BGM,观众们用手打着拍子,死死地盯着舞台上面。

辉夜姬说要对他们来一场评断。随后,各用一句话就揭穿了求婚者的谎言。于是,所有人终于四散离去。最后只留下了辉夜姬一个人黯然神伤。

辉夜姬坚称不想嫁到任何地方去。于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两人之间第一印象十分恶劣,但彼此之间渐渐被吸引,开始了书信交流。

即便如此,辉夜姬还是在老爷爷的家中度过了每一个日日夜夜。渐渐地,老爷爷老奶奶觉得三人一起共同生活是无比地幸福。然而, 辉夜姬身上有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爷爷,奶奶,我是月亮世界里的人。我真的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地上。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回到月亮上去。」

「怎么可能……」

老爷爷大惊失色,再也说不下去了。老婆婆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问道:

「辉夜姬呀,为什么突然就说要回月亮啊。」

「我是月之都的人。满月之夜,月亮世界里要派使者来迎接我回去,我逃都逃不掉的。」

老爷爷哽咽了。

「辉夜姬,你原来是我从发光竹子里找来的。后来又精心地养育成人。现在出落得这么优秀,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结果现在突然有人要从我这里抢走你,这是断然不可以的!我一定要想办法守护你的!」

「我也想陪着爷爷奶奶……但是无论怎么做,我们都敌不过月亮的住民的。」

我和辉夜姬对上了视线。

泪眼涟涟。我们的视线刚一交错的瞬间,我的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然而,在舞台上我什么都不能说。如今我是老婆婆。能说出口的只有剧本上的台词,或者是稍作即兴的发挥。

辉夜姬言语之中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但点燃了老爷爷的心。老爷爷跑去拜托皇帝,请求他能保护辉夜姬。

皇帝带来了大军,与月之使者对峙。望月前辈扮演的皇帝向着观众席慷慨陈词:

「勇敢的大和年轻人们啊,集全员之力守护辉夜姬吧!我们不能将辉夜姬交给月亮上的使者!得其所哉!」

观众们大惑不解,为什么皇帝要如此热情地盯着我们呢?突然之间,灯光亮了,所有人员的身影都显现在光芒之中。整个体育馆都变成了决战的舞台,所有观众都化身成为皇帝带来的英勇善战的战士们。

在皇帝的煽动下,观众举拳向天,遥相呼应!为了守护辉夜姬,万众一心!

满月之夜到访的月之使者,则用舞台正上方的探照灯具体表现。

『愚蠢的人类。还不赶紧跪拜!』

月之使者的声音是由旁白兼任的。不露踪迹,带着混响的来自天空之上的声音,让人们真切地体会到了这是人类无法匹敌的存在。

当然,这也是演员人数不足而采用的下策。没想到效果却很好。

「可恶,怎么回事。见到这束光,听到这个声音,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啊。」

皇帝瘫倒在地。扮演是士兵的观众们也无力地抱着头,更有甚者,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就像是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一样,体育馆中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灭掉了。只剩下一道由正上方照射下来的耀眼光芒。

「啊!再这样下去的话,辉夜姬就要被抢走了呀!」

「陛下,没事的。我要回到月亮去了。羽衣着得升天去,回忆君王事可哀。」

辉夜姬准备流着眼泪离开地面,返回月亮的世界。虽然很痛苦,很悲伤,但是这个美丽的故事行将完结……

我凝望着她静静地走向了聚光灯,心里开始反问自己——

这样真的可以吗?

就这样放任森前辈离去,真的可以吗?

因为,森前辈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凭借演技。在如此至近的距离上视线相合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的眼神,和我在更衣室里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的眼神,别无二致。我也终于明白了——

对她来说,这不是在表演『竹取物语』。从始至终,彻头彻尾,她都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森前辈散播传单的理由。

她不是想要寻找其他复制品来获得信息。那张传单,非但无法找到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反而会引起旁人的警戒。秋君就是如此。

才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都——

『来吧,辉夜姬。接过这袭天国的羽衣吧。』

薄樱色的绸缎从天而降,悠悠飘落,仿佛要与聚光灯重叠到一起一般。

有一种叫做雪笼的道具可以吊装在天花板下方。操纵的时候,只需拉动绳索,放在雪笼里面的纸片就会漫天飞舞下来,如雪花坠落。不过我们的这出戏剧里,雪笼里不只会纸屑飞舞,上面还吊装了一件衣服。据说是六月公演的时候,戏剧部使用的羽衣。

已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三保松原地区流传的『羽衣传说』。一位美丽的仙女在一番舞蹈表演之后,回到了天界。这个传说,在某些地方会让人不禁想起『竹取物语』。

在漫天飞舞的纸片中,森前辈准备接过从天而降的羽衣。

「骗人!」

森前辈伸出去的手受惊震了一下。

前辈没有抓住羽衣。透明的薄樱色羽衣飘落到了地板上。

她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我。不仅如此,在这个舞台上的所有演员,都和她一样,呆呆地凝望着我,

这也是必然的。在这个节点上老婆婆会发声……

这一点剧本上压根就没有写到过。

然而,大家都愣住了,所以也无暇来制止我的行动。而不知道剧本的观众,不禁屏住呼吸,望向了我。

趁着这个机会,我继续高声叫喊着:

「明明你是知道的!知道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忘记你!知道这样下去,你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别装出来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啊!」

瞪大的双眼摇曳着。

或许有人下达了指示,聚光灯照到了我的身上。头晕目眩。

在如此重要的戏剧之中,我想要干什么呀!

但是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就要继续下去。我的双脚钉到了地板上,深呼吸。肺部渐渐鼓胀起来。

腹式呼吸,我想自己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了吧?

「就请用你的话语,用你的话语来告诉我吧!」

倾注了全部心力的声音,撼动了整个体育馆。

我已经注意到了。那张传单上写的分身,就是指的她自己。

不是森凉美。我就是我自己。

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我,就在这里。

「求求你……求求你了……」

我抓住了前辈的衣袖,她僵在了原地,眼神惝恍迷离。

除了辉夜姬,任何人都不能动,不能说话。为了扭转这样的现实,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气咽声丝。

明明没有全力奔跑,却唏嘘着,却上气不接下气,我追问道:

「求你告诉我,你想要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眼前的双唇颤抖着。

就像是和秋君的相遇教会了我很多事情一样。

森前辈读了律酱的小说之后,默默地哭了,这也说明她想起了双亲。

不是森凉美的父母,而是十三年间,一直悉心抚育着这名与孙女长得一模一样的、无家可归的女孩的——

「……可以吗?」

声音几不可闻,前辈浅浅地呢喃着。这个口吻,这个表情,完全都和辉夜姬无法重合。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一个为了取回某人的笑容而牺牲自我的,过于温柔,可又孑然一身的女孩子。

这世间,根本不会存在毫无思想的人偶。

「真的,可以吗?哪怕是,哪怕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都可以吗?」

「请你说出来吧!」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她。随后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森前辈眨动着的双眼中涌出。

「我想要啊!」

「嗯!」

眼睛都已红肿的前辈,连哭带笑地点着头。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看到她哭的模样。想必,在家里一定会更多的吧。

『……就这样,经过老婆婆诚恳的劝说,辉夜姬似乎改变了主意。』

流畅地旁白声响起,和最初的旁边声音不一样。现在开始即兴表演的人应该是值得信赖的后辈。

『与那从没有一起生活过的、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父母相比,悉心养育自己的老婆婆和老爷爷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母。讲述三人之间缘分的中篇小说『新竹取物语之老婆婆的日子』正在位于特别楼一层的文艺部活动室内销售,每册两百日元。』

律酱,有一个商人的灵魂。

『由于辉夜姬没有接受天上的羽衣,月之使者恨意满满地退走了。』

接下来,舒畅的解说声以及扬声器中传出的感人BGM响起,一下子提醒了我和森前辈——

现在是在体育馆的舞台上,正在演戏。

等我回过神来,不禁满面通红。辉夜姬却眯起眼睛,仰望天空。

「妈妈,爸爸。看看天空吧,天亮了哦。」

「真的。今天也是一个大晴天呢。」

走到我们身边即兴表演的老爷爷也很厉害。老婆婆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点着头了。

「我,今后也要和你们一起生活。」

咳咳,说着说着,辉夜姬咳嗽了一声。

「不过,我不要和皇帝结婚。」

作为结局的最后一句话引得观众大笑不止。随后,辉夜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至此,『新竹取物语』顺利落下了帷幕。

全体演员走到了观众面前,排成一队,鞠躬致谢。

转身之后,我们沐浴在观众持续的掌声之中。而我的手掌之中,很明显,早已是大汗淋漓。

不管怎么解释,我就是一个人失控暴走了。律酱、望月前辈,以及大家一起协力打造的舞台,被我一个人霍霍了。

再次确认幕布已经落下之后,我急忙向着所有的演员鞠躬致歉:

「请原谅!我——」

「现在没空听你说这些,我还要搬大道具。下一个节目还等着呢!」

「啊,好吧。」

遭到了不留情面的对待。不过确如望月前辈所说,现在没有闲聊天的功夫。

「还有,爱川!别搞得一副后悔的模样。」

大惊之下,我急忙摸了摸脸颊。望月前辈轻声一笑:

「结局是好的一切就是好的!就这样!」

说完,前辈就带头去搬展台了。

被快速拆解开的平台上,魔法已经解除,再也看不出来老爷爷家的模样。我急忙跑去帮忙律酱拆解泡沫塑料竹林。

「律酱,抱歉。」

「不用啦!有Live的感觉呢!我可是很开心的!而且——」

律酱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我也是现在才能说出来……明明我写了一部以老婆婆为主人公的小说,结果心里反而有块疙瘩没法解开。明明都任性地改编了战斗场面,结局却不敢作出改变。或许这也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

说起来,我能察觉森前辈的真心,也多亏了律酱的小说和这个舞台。

「换句话说!只要是Happyend的『竹取物语』我就大满足了!噢耶、哇啊!!!」

律酱本打算竖起大拇指的,结果手里的饮料瓶一个跟头掉了下去。

轻轻的饮料瓶在我们两个人的手掌上蹦蹦乱跳。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笑了起来。

我们齐心协力将大道具运到了多功能厅。因为量并不大,所以也没必要反复跑。

我先去空教室里卸妆。今天可是一个卸妆液大显身手的一天。当然,有卸不掉的妆也在所难免,无奈之下我换好了全身制服,走出了教室。

「珍珠奶茶来一杯?」

一名举着招牌的学生和我搭话问道,我浅鞠一躬,婉言谢绝了。为了今天彻底卖完,饮食类的店铺正在努力。

他手里的招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X,看来珍珠奶茶正在打折。

我真切地感受到,青陵祭结束的时间在渐渐迫近。

「啊,找到了。爱川同学!」

听到声音我转回头去,是穿着一身制服的森前辈。随后我的胳膊一下就被抓住了。

「过来一下!」

一头雾水之中,我被带到了美术室之中。

这是一间与青陵祭的喧嚣和香味无关的房间,今天也是一样,尘埃密布,散发着油画颜料的气味。

刚一进屋,前辈就站住了,迅速转回身来。甚至连灯都忘了开了,直接将左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刚才,凉美的妈妈叫住了我,给了我这个——」

我凝神一看,是一封样式简单的粉红色信封

并没有贴邮票。收信人那栏用圆圆的字体写着「凉酱 收」

「这是凉美寄给我的信,她说是在房间里发现的,早就应该交给我的……可是,我一个人读的话太害怕了,不敢读。我也想不出来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森前辈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将手里的信封颠三倒四地翻来翻去。

封缄初圆点模样封胶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大概是凉美前辈的母亲读过了吧?读完之后再作出判断,认为应该转交给收信人。

我置身事外地观察着,却被森前辈恨恨地瞪了一眼。

「这个,你也应该一起读吧?」

「哈?」

何故如此啊?

「因为,之所以那个人会改变主意,是因为看了戏剧表演。」

森前辈信誓旦旦地说道。不过,从时机上来看,或许没有搞错。

戏剧快结束的时候已经成了即兴表演,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改变了凉美前辈母亲的想法。

想必这封信里会有一些话语可以打消森前辈的迷惑。

「或许望月前辈在安倍川花火大会上告白的那件事在里面也写上了。」

「等一下!等一下!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糟了!我给说露馅了。

「爱川同学似乎更熟悉凉美。来吧,一起读吧?」

「可我想快点回文艺部啊。然后还要去体育馆的更衣室拿女仆装。」

「后辈!不要忤逆学生会会长的决定!」

「原——吧?」

「休得狂妄!赶紧,给我坐在那里!」

如此蛮不讲理的前辈!我只好不情不愿地顺从着她的视线和手指,照做了。

现在,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点都不像之前那样委婉含糊。就是很平直的对话,也觉得很自然。或许是因为我们在几百人的注视下,曾经毫无保留地对话过的缘故吧?

「安倍川的花火大会,是什么时候来着?七月底?」

「是的。今年是二十四日。」

撕开封贴的指尖,停止了动作。

「凉美开始昏迷的日子,是七月二十五日。」

森前辈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宣告:

「那!我们开读吧!」

信封成功开启。我的视线从森前辈身旁转移至信纸上,上面呈现出圆润且可爱的文字。

凉酱:

你好吗?我很好呢。

感觉,有些过于见外了呢。好久不见,我是凉美。

之所以突然想起写这封信,是因为,就在刚才,安倍川花火大会上望月君对我告白了。其实之前我也给凉酱你写过几封信,可都被我扔掉了,感觉无论写什么都像是在说谎……

不过如今,我觉得自己能够直抒胸臆了。

对了,望月隼,你还记得吗?就是住在附近的那个正义感爆棚,但是嘴巴很毒的男孩子哦。不过要是写他、写花火大会的话,用多少信纸都不够呢。姑且不谈他了吧。

凉酱。算啦,我还是像刚见面的那一天一样称呼你吧。

我的小分身酱。

那一天,你一定是听到了我求救的声音了吧,真的十分感谢你能回应我。

也谢谢你能替那个不想演继母而哭个不停的我去幼儿园呢。

可到了最后,我对自己说“不能将自己讨厌的事情强加到你头上”,于是我就追了出去。这么一来的结果却是我们就此分别,再也无法见面。

小分身酱变成了凉酱,再也不是我的小分身酱了。

但是我想,那一定是唯一的正确答案吧。

我啊,偶尔会瞒着妈妈给爷爷奶奶打电话呢。也听说凉酱画画非常棒!我倒是也拜托他们帮我拍一些照片过来,可是爷爷他们呀,居然没有智能手机呢(汗)!

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凉酱的画。我并不会画画,凉酱你会画一些什么呢?

要是能见面的话,我会介绍我的男朋友给你认识哦!虽说那家伙嘴巴很毒就是了(笑)。

所以说呢,我要在明天一早就将这封信寄出去。一起寄出的还有给望月君的信。

直觉敏锐的凉酱一定发现了吧?就是啊!我当时太害羞了,于是给了“保留”这个回复,于是只好用寄信的方式来回复告白了。

我可怜的自卑呐!幻灭吧!

不过,那天我有好好地演继母哦。我一直努力到了最后呢!

那以后,我还和望月君约好了,以后一定要演王子和公主。这事真的很望月君呢。虽然还没有实现这个约定,但我即便不好意也会努力下去的!

现在头有点痛,所以第一封信就写到这里吧!

花火大会结束之后回家路上,人太多了!我被别人撞了一下,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可真太笨了。不过是在和望月君分开之后,这一点真是太好了(绝对会被鄙视的)。

其实,要是能让凉酱看看花火该多好。

方便的话,凉酱也回信也讲讲自己的事情吧?

凉美

五页信纸读完,我也好,森前辈也好,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身边的人,现在,大概正在拼命整理思路吧?可以说心有默契吧,我闭上了嘴。石膏像也像是看懂了氛围,不哼不哈,一声不响。

沉默之中,静寂的色彩就会渐渐浓郁。走廊中的灯光,淡淡地照亮了这间被遗忘的美术教室入口。

因为没有办法看时钟,所以,我无法确定是经过了一分钟还是经过了十分钟。

「我恋爱了吗?」

如染神刻骨,森前辈百感交集地呢喃着。

我的脑海里掠过望月前辈的身影。但爱上他的,却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隐藏在信纸之中的爱恋,只属于沉眠中的她。甚至连复制品都不能共享。

「爱上了谁?」

「凉美。」

森前辈用指肚抚摸着信纸。指甲中,散布着点点橙黄色。大概是摸到了油彩从而染上的颜色吧。

「这十三年来,我一直、一直,都想要见见凉美。想见她,恨她,爱她,苦闷得喘不过气来。这个,不就是漫画或是电视剧里面的恋爱吗?我的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凉美的事情,很无语。」

闪亮的双瞳之中并没有泪水滑落。也得益于此,前辈看起来无比幸福。

凉美前辈并不希望森前辈成为自己的替身。仅仅是在祈望着,她能像自己一样活下去。

“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凉酱的画。”如此温柔的愿望。

而这么温柔的凉美前辈和自己爱人定下的约定,被森前辈拾了起来。扮作皇帝和辉夜姬,在舞台上完美地演绎出来。

「植物人,一般印象中是只有呼吸,对吧?」

我默默地点着头。

「凉美不是这样的。她偶尔会笑出来。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弱小,毫无防备……可……心却是空的。」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了凉美前辈,森前辈一定会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吧?

想要说的话,想要说的事,真的有很多、很多。凉美前辈也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即便是听到喜欢的音乐会微笑,即便是吹到了贼风会咳嗽,即便是可以握住别人凑过去的手,可是……那并不是凉美……自己做出来的。」

无论等了多久,沉睡的人应该不会给出任何回复吧?

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如果,素直头部受伤陷入昏迷的话,我应该也会一样的吧。不做点什么,一定是不行的吧?

这是复制品的本能吗?还是我自己的本意呢?

我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寂寞啊。」

「嗯!」

像是在细细品味,森前辈点了点头。

「寂寞呢,凉美。」

昏暗的美术室里,细微的言语之音,尚未来得及触及墙壁反射回来就已经消散了。我很想将它拢在一起,抱紧她。

那一天的美术室里,我其实就应该这样做的。

森前辈站了起来,向我低头鞠躬。

「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抱歉,我是一个很差劲的前辈。」

其实我没打算生气。

但我还是慢了半拍站起身来,装出了有点气呼呼的模样。

「要原谅你的话,有两个条件。」

「哦,哦……」前辈肃然挺立,听着我的话语。

「第一,请告诉我读了『人间失格』的感想!」

「这好吗?……」

「我可是文艺部的部长!」

说着,我志得意满地挺起了胸膛。

也有森前辈曾经吓唬我的缘故。恐惧感排行,位居废弃医院之后的第二名,『人间失格』让我也有了极深的恐惧感。要是森前辈可以告诉我她害不害怕这本书,那就太好了。

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前辈笑了起来。

「知道啦!不过我还没读完。能等我读一读吗?」

这一点当然会欢迎啦!我用力地点着头。

「那,第二件事呢?」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很明显,前辈吸了一口气。

收信人的姓名应该就是她的名字吧?但是,我从来没有直接请教过。所以我很想听到面前的这个人能好好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爱川直,而演老爷爷的是真田秋。」

前辈走到了我的身边,在我的手掌上开始书写汉字,告诉我说:

「我叫凉。凉美这个名字,汉字写出来的也是凉爽的意思。取了其中的一个“凉”字。这也是妈妈和爸爸为我起的,只属于我的名字。」

以三点水起笔,冰冷而美丽的文字。

译注:日语中“凉”是三点水。

我试着在唇边梳理着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凉前辈?是吗……」

听我叫了一声,凉前辈的脸上露出了迄今为止最为柔和的神色。

「小直酱,谢谢你发现了我。」

就仿佛在门窗紧闭的美术教室中召唤出了新生的风。

那个微笑,要比在美术室中的紧密拥抱还要温暖许多,许多。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一点都不夸张,我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无限欢喜,眼泪都要奔涌而出。

「我,想要回富士宫的……不,我想要回我自己的家。我想和凉美的父母好好谈谈。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努力坚持下去,等着凉美醒来。所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可以来看看我真正的爸爸妈妈吗?」

「富士宫。那里有什么东西呢?」

嗯~凉美前辈用手捂住了嘴角。

「这个嘛。首先呢,有个马饲野牧场哦!就让前辈带你去那边吧!」

魔界的牧场!听起来很恐怖,但我还是鼓足勇气回答道:

译注:富士宫的马饲野牧场(まかいの牧场)坐落在静冈县富士宫市北部富士山的朝雾高原,总占地面积达到50公顷。而まかい这个词就是魔界。

「我一定要去玩!」

因为再也没有比遭到诅咒的废弃医院更可怕的地方了。

见我面带微笑,凉前辈也对我笑了起来。随后,我们几乎同时想起来一件事——

「社刊!」

看了一眼表。下午四点四十分。距离青陵祭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我们争先恐后地跑出美术室,跑下楼梯。一步冲进了敞开的大门,秋君和律酱此时正在社团活动室里。

「直前辈终于来了呀!社刊卖得很好!很好!」

大概是打算收拾完毕之后直接就来这里了吧?律酱还是阿倍右大臣的装束,慷慨陈词道。

「呃?在说梦话?」

「是现实啦!」

并不是在说梦话。一眼看过去就明白了,摆在桌子上的社刊数量减少了很多本。

正在我们交谈期间,一群女生走了进来。我和秋君换班,站到了律酱身边。律酱负责收银,我负责将社刊打包交出。

虽说排队到社团活动室门外这种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但在体育馆看完戏剧的学生和来宾们,似乎在回去之前都会顺路过来一趟。

“能和阿倍右大臣合张影吗?”也有几个人提出了这种要求。律酱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同意了。每一次都摆出了超级华丽的pose,讨得了孩子们的欢迎。这个,要比女仆装的“药效”来得快很多呢!

身后的墙边一度传来凉前辈「上次真的实在抱歉」的声音。回过头一看,秋君似乎也放下了戒备,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迎来了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还剩两本啊。」

律酱声音颤抖地说道。

一共印刷了一百零五本。其中五本是社团成员、社团室保管的,早已拿出单独保管。

距离卖出百本的任务达成,还有两本。但现在,已经是绝境了,完全没有了客人的足迹。而留在校内的参观者也几乎没有了吧?

文艺部的三人,面面相觑。

「卖到这个地步了,可以拜托给出一个“不错”的评价了吧?」

「误差范围之内吧。」

「就是啊。」

话是这么说出口了,可全体人员的脸色都很差。

再过一会儿,青陵祭即将结束。彻底over了!四舍五入,九十八本约等于一百本吧……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赠品吗?

就在这时,救世主出现了!

「贰佰元,是吧?」

凉前辈摸了摸口袋,站到了代替柜台的长桌前!

「哎呀!」

律酱举止夸张地接过了银色的硬币。

「您请——」

递出社刊的我也一样。状态过于极限,我连道谢的话语都无法顺利说出。

还有一本!还有一分钟。不对,已经过了二十秒了。

我的额头上开始有汗滴津津渗出。头晕目眩。感觉一个不慎就会晕倒。

再过一会儿,喇叭里就会传出青陵祭结束的广播声……

「我也来一本,拜托。」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文艺部社团活动室。

「望月前辈!」

三人齐声高喊!

递出最后一本社刊的同时,校内响起了青陵祭结束的广播。“非常感谢各位能在今天参加第十七届青陵祭。回去的时候,请注意不要落下物品,注意脚下。各位同学,稍后的十七点三十分,我们会在体育馆内举办后夜祭……”

实在没办法老老实实地认真听了。

我和律酱两人握住手,瘫坐在椅子上。

「卖、卖完了。」

无须四舍五入。整整一百本。

「文艺部的各位,尽心尽力了。」

凉前辈低头看着眼泪汪汪的我们,嫣然一笑。

「那,我们的废部危机——」

「我会和老师们解释清楚的。他们再也不能说“没有业绩的部门”了!今后的事情就交给学生会会长吧!」

「哦,原会长」凉前辈无忧无虑地笑了。那可真是强有力的宣言啊。

「我要先去体育馆了。因为要准备慰劳会。」

凉前辈看了一眼手表,慌慌张张地准备出门。

已经完成了后期学生会的交接工作,在慰劳会上,前学生会长和大家打个招呼,随后将麦克风交到新会长手中。这是固定流程。

「森,我有件事,可以吗?」

望月前辈叫住了急吼吼准备出门的凉前辈。

「望月君,抱歉。现在没时间。」

「你听我说。我本来就打算在演出成功后再说一遍的!」

听到望月前辈话里有话,凉前辈停住了脚步。

满脸通红的望月前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呼了出来——

「就像之前我告诉过你的那样,我喜欢森!所,所以,告诉我回复吧!」

「抱歉!」

看客们尚未来得及掌声雷动,凉前辈就抢先鞠了一躬。

和忘词的我们相比,望月前辈要更加震惊吧?

「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能和望月君交往。」

望月前辈的脸一下子变得像一张白纸一样,色如死灰。

就这样绝望几秒之后,凉前辈吐了吐舌头。

「你这算什么呀?放心吧,我觉得凉美的回答是不一样的。」

「诶?哈?啥?凉美?」

「等慰劳会结束之后吧!我有话想要和望月君说。」

“回见。”说着,凉前辈跑了出去。跑姿自由而奔放,似乎已经没有人能叫住她的脚步。

「不是,完全搞不懂啊!那家伙!」

被抛下的望月前辈一脸茫然。

「在我们的社团活动室里,又、又、又上演了爱情喜剧了吗?……」

貌似律酱在一个奇怪的点上受到了冲击,不过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算不算爱情喜剧呢?这个有点微妙了……

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刚才,那就是来自喜欢凉美前辈的凉前辈的故意刁难。不过嘛,作为失恋的报复,望月前辈可能就惨了点了。

慰劳会结束之后,凉前辈是打算将所有事情都讲清楚的吧?

懵懂的望月前辈,似乎在最后关头重新打起了精神,对我们说道:

「那个,二月份的时候。还有一个如月公演。」

译注:早春二月称为如月。《尔雅·释天》云:二月为如。又据郝懿行义疏云:如者,随从之义,万物相随而出,如如然也。二月因而又称如月。郝懿行,清代著名经学家、训诂学家。义疏指的是对《尔雅》所作注本。

我感到很奇怪。望月前辈应该是打算在青陵祭公演结束后引退的。

「明年在静冈市民文化会馆举办的公演,走过去也很轻松。我一个人的话,就不管了,不过要是后辈想要参加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咳咳咳,望月前辈咳嗽了几声,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要不要就此加入戏剧部?」

似乎是一个不成器的前辈在做出邀请。

我们并没有互相对视开一个眼神交流会议。而是站成一排,三人一起垂首鞠躬,说道:

「对不起。」

成功卖出百本社刊之后,我再次感受到——

这个狭窄又不怎么清爽的社团活动室,是一个无比惬意的地方。

用完却没有收起来的电风扇。滚落在一旁却无人使用的圆珠笔。

纸箱里,填满了从创刊号就被保存完好的社刊;窗台上,排成一排的是赤井老师的青蛙手办;还有一些怎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艺术范本……

这些东西将我包围,我想要一本,接一本地读下去。我希望,身边有秋;我希望,律酱坐在我的对桌。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很遗憾了。」

望月前辈只是苦笑不已。其实他在提出问题之前就已经猜到答复了吧?说起来,买下第一百本社刊从而拯救文艺部的人,原本就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但是演戏真的很开心!」

这份开心发自肺腑。一开始心中充斥着满满的不安,而如今却是异常满足,甚至有了余兴未尽的不满足感。满足、不满足,在胸中盘旋环绕,卷起了旋涡。

「我也觉得非常开心。非常、非常!」

看到律酱满面笑容的模样,秋君也低声附和道:「我也一样」

「那样的话,我就满意了。」

抱起胳膊的望月前辈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朗声说道:

「辛苦啦!」

如同在多功能厅里做过的无数次动作一样,我们也齐齐垂首,鞠躬,重复了同样的话语。

这,是对戏剧部的,最后的道别。

望月前辈似乎接下来准备去体育馆,于是我们在社团活动室门口分开了。

律酱说要回一趟班里,看看情况。我和秋君也打算如此,不过一路上,我们并没有交谈。已经累到这种程度了。

废弃的医院、『竹取物语』、社刊,简直就是手忙脚乱的一天。滚滚而来的疲劳让身体变得像是现金一样,沉甸甸的。

真是忙碌的一天。也是我人生史上最漫长的一个月。

无人的游廊染上了黄昏的色彩,温暖的气温萦绕在脚踝上,真的想就此躺倒在地。

「直。」

我其实很懒得回头,但声音又很真切,于是我动了动脖子。

叫住我的秋君一脸为难。似乎在哪里见过。哪里来着?就是最近来着……

就在我追觅回忆踪迹的时候,一张脸靠了过来,接着我的鼻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随后那张脸一下子就离开了。

嗯?

我愣了好大一会儿。到底发生什么了?不太明白。

另一边的秋君,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班里,已经收拾完了吧?」

嗯?嗯?

秋君用力地挠着头,扭扭捏捏地说着话。听不清楚呀,看来没有发挥出发声练习的成果。

「我说啊,班里收拾工作,差不多完事了吧?」

就像坏掉的CD机,重复着同样的音节。

其实还是不说出来更好一点吧?不过,果然——

「呐,秋君。」

「怎么了?」

「刚才,kiss,失败了吧?」

秋君突然站住了。完全不看我。

「才没有失败。我瞄准的就是那里!」

「你想亲我的鼻子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

我绕到了他的正面,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头。

「鼻子,你也喜欢?」

「当然喜欢啊——」

秋君终于抱住头坐了下去。

走廊之中,人影舒展。清影徘徊,幢幢绰绰。

或许,我伤害到了男孩子的自尊心。

可是,我是遇到在意的事情一定要大声说出来的那种人。

「那,水族馆里也想亲我来着?」

苦闷不已的秋君后脖颈上渗出了汗滴。

「请原谅我,对不起。」

吸~我听到了吸鼻涕的声音。似乎被我说哭了?当然,肯定不是真的在哭,秋君装哭的模样显得很可怜,好可爱。

我们的鬼屋很黑哦。或许会要求接吻哦!

佐藤同学说过的话语,在我脑海之中苏醒了。

机会应该比我想象中要多很多吧?只是秋君很担心陷入惶恐中的我,所以才有所顾忌。

终于在百折不挠之中抓住了时机,结果悲剧般地被击落了。

我抱住了双膝,蹲了下来,在悸悸不安的恋人耳边轻声呢喃:

「那,再来一次吧?」

因为,我是那种遇到在意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的那种人,哪怕用很小、很小的声音。

安静下来的秋君抬起了头。仅仅是四目相对,甜蜜的酥麻感就从锁骨扩散到了全身。

「我也想,和秋君好好的……」

轰隆轰隆,吵得不可开交。

心脏的声音过于强烈,连自己的声音都已经无法听清,可却落入了秋君的耳中。男人的喉结微微上扬,化作了答复。

「可以吗?」

「……可以哦。」

事已至此,还要再确认,不觉得麻烦吗?

秋君将我的一绺头发缠绕在手掌间。虽然还不是嘴唇,但仅仅是被他轻触,浑身的汗毛都开始了颤抖。

他呼气的温暖贴到了的面颊上,我的呼吸停止了。

重叠到一起的轮廓,这一次,绝对不会走错路。

「啊!在这里呀!二位同学,慰劳会已经开始了呀!」

要比走错路更快一步!

刷的一下,我和秋君彼此背过脸去。

明明没有事先商量过,可是两个人背靠背的姿势看起来相当完美。

「这是在搞什么呢?玩什么游戏呢?」

吉井君大大咧咧地从拐角冒了出来,秋君跳了起来,咚地揍了吉井君一拳。

「为什么啊?」

彻底,成了难忘的文化祭。

◇◇◇

就是这种感觉,青陵祭直到最终都是活动不断。

作为总结工作的慰劳会,即将在体育馆拉开帷幕。

手拿黑色麦克风走上舞台的凉前辈,神情显得非常清爽。

作为演出场地一直都在工作的体育馆里,并没有收回舞台。也正因为如此,她笔直迈步向前的矫健身姿不会被任何东西挡住,清晰可见。

往常在全校大会的时候,我们一个组的同学总会坐成一排,坐到固定的位置上去。

现场没有负责维持秩序的同学。有些还没来得及收拾完的班级,只派出代表跑了过来。我看了一眼一年级五班附近,发现了正在和朋友聊着天的律酱后脑勺。

我前面是小道具组,后面是吉井君他们。再之后才是秋君。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要是两个人扎眼地站到一起——

确实存在一定的难度。

大家有人在强忍着哈欠,有人在猜测最佳奖,任何人都差“认真严肃”四个字很远。但是我觉得,所有人应该都分出了些许注意力,支着耳朵听原学生会会长的讲话吧。

或许,是在认真倾听呢。

「各位同学!正如大家所知,青陵祭是原学生会和新学生会一起合作举办的活动。在诸位精诚团结地完成本次活动之后,我们也终于迎来了引退时刻!毕竟对于新任学生会来说,我们简直就像是小姑子一样的存在,啰里吧嗦的。」

凉前辈调侃着说道,前方响起一阵笑声。左前方,和老师们站到一起的学生会成员们也在对众人挥着手。望月前辈也在其中。

就在这时,环顾体育馆的凉前辈发现了我的身影。

她轻轻地对我眨了眨眼。作为回复,我微微耸了耸肩。在短短地一瞬间,我们彼此打了个招呼,其他人肯定看不出来。

凉前辈粲然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就这样!本次青陵祭没有发生大的事故,依仗的都是各位老师、各位执行委员会成员、各位本地居民,还有更重要的,是全校的同学们的努力。」

哐当!

与东西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麦克风的尖锐噪音,一并冲向了我的鼓膜。

有的学生马上就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有的学生则低下了头。我也不禁捂住了双耳。

三秒之后,我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了舞台。麦克风落在了地面上。尖锐的噪音似乎就是出自它。麦克风微弱的红灯闪亮着,在体育馆冰冷的地面上反复弹起,转个不停。

在那附近,还有一幅更加诡异的画面。

画面是由制服构成的。

像断茎的花朵一样展开的裙子上,胸罩、长袖T恤、酒红色的绸带、西装散落开来。

就像将绳子一气抽走了一样。

就像有人将身上的一切脱下,凭空消失了一样。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有过经历。

这是我和素直做过的实验。被召唤出来的我,穿着衣服被抹去的话,我身上的衣服会留在原地。眼前的场景,和那时无比相似。

但是体育馆内,原型凉美前辈并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原本她是在昏迷中,无法自由召唤、抹去凉前辈。

那眼前的这个事实意味着——

「森灵会长?」

诡异的是,不知是谁在高声呼喊。

混乱还在扩散。很多学生没有明白状况,甚至有人还以为在魔术表演,稀稀拉拉的掌声四处响起,但渐渐地,掌声也消融在嗡嗡的嘈杂声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秒,谜底还是没有揭穿。

有几个人站了起来,开始四处寻找凉前辈藏身之处。

学生会顾问的年轻老师和校领导们说了一些什么,接通了预备麦克风的电源。再次响起了窸窣的嗡嗡声。

在地上滚动的麦克风电源还通着电。但是谁也不愿意靠近讲台。

大家先冷静一下。请各回各班,准备回家。有关表彰项目择日公布。重复一遍。

在老师们的引领下,我们站了起来,陆陆续续地向着学生出入口方向走去。

刻意放慢脚步的秋君,拉开一段距离走到了我的身边,与我并肩前行。

「呐,秋君。」

「嗯。」

「原型心脏停止跳动的话,复制品也——」

我喘不上气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

「森灵前辈,该不会是魔术失败,飞往异空间了吧?没事吧?」

走在我们前方的吉井君喃喃自语,话语之中没有一丝调侃之意。可这话语,却一直萦绕在我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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