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我被呼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暑假早就已经结束了。蝉也死了很多,落在道路两旁的蝉蜕的躯壳,都被约克夏梗犬小碎步踩了个粉碎。
日头还是火辣辣的,夏天的余韵似乎还在施展着自己的威风。
消失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素直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叫我出来了。因为素直的怒火是那样地强烈。
但是隔了很久才见到的素直却对我露出了一副内疚的表情。其实对我来说,几秒钟之前,她还在对我尖叫怒吼。
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实感。
在我静止的时间里,素直的时间却不断地流逝着,前行着。在此期间,素直想了很多,想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即在我的面前摆出几秒之前的那副奇怪的神情。愤怒并没有持续下去,而是以某种方式化解掉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和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相比,我的皮肤要晒得更黑了。
今天我的身体也更新成了素直的身体。只是心……我发现只是我的心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遗弃了。
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记忆了吧?对我来说,只是记录。我只是像读书一样,借鉴了、了解了素直经历的事情。在以爱川素直为主人公的故事里,复制人连影子都不会有。
被素直呼唤出来的我,今天也要替她去学校。
在动物园里拍的两张照片,为了防止弯折,被夹在了透明的文件夹里。
暑假前的那一天,素直将满是不认识的东西的书包翻了一个遍,发现了照片。集中整理在一个纸袋子中。而现金也全额封在一个平淡无奇的茶色信封里。
动物园的门票已经被扔掉了。连同迪士尼的罐子一起,被扔到了垃圾箱里。“这个罐子是可回收垃圾吧!”似乎被妈妈这么骂了一顿。因为这是非常鲜明的记忆,所以无须多问我就知道了。
今天一早,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素直罕见地追了上来。
「你在和真田交往吗?」
「没有」
不是的。
因为素直是不会和真田君交往的吧?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我感受到了素直的不安的事情。我也发现了素直的恐惧的事情。如今我也理解了。
但那不是我最初感到怯懦的理由。
因为素直。
因为,复制人,一定,一定不会恋爱的吧?
因为就便是有一天可以展翅高飞,而接下来的一天,恐怕我的脚尖都无法落地吧?
刚一进教室,我向所有人都说了一声“早上好”。零星有几个回复。从这些无关痛痒的微笑之间,我像是在波浪中摇曳一般,悄然掠过。
在窗边的座位坐下后,我依次拿出教科书、笔记本和笔记用具。
去年暑假结束后,上课的时候无论怎么样都会松懈。似乎老师们嫌麻烦,学生们更是觉得麻烦。
平时,认真坐回座位上的学生大概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懒懒散散,无所事事,晕晕乎乎的。看起来就像一群睡着了的小熊猫一样懒兮兮的。可是今天的同学们都很振奋,一点也找不到小熊猫的影子。
认真去聆听吵闹的内容,已经没有人在聊暑假的话题了。我咬牙拼命忍住了想要逃掉的心情。
再一次,教室的门又打开了。
一看到进来的人,我可算是喘了一口气。
和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真田君一看到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盯着我的眼睛,真田君径直向我走来。甚至连自己的书包都没有放到座位上,笔直地向我这边迈进过来,张开了嘴。
然后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嘴,再次张开。幸亏看到了真田君我才喘过气来,而他却像是一条渴求氧气的,气喘吁吁的鱼儿。
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搭话。
「早上好」
平淡无奇的早上问候。但是真田君却用低沉的声音嘶哑地说出了其他事情。
「发型」
「诶?」
我眨了几下眼,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扎成半丸子发型。」
往常一到教室我就会将头发扎起来,但是今天却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我将镜子放到了书桌上,开始用手梳拢头发。用发圈将垂在身后的头发盘了起来,突然想起来——
咦?明明就不是半丸子头,为什么?
「你不是爱川吧?」
一个声音和我脑海中浮现的疑问重叠到了一起。
发出问题的人是一直站在桌边沉默不语的真田君。
「诶?」
我没有搞清他的意图,意思也没明白,顺势扭过脸去发出了一声反问。
仿佛看穿了一切,仿佛吸入一切的,
悬珠一般的黑色双瞳之中,映出了我呆呆的身影。
他谨慎地,一字一句地咬出声音,这样一来我甚至都无法假装没有听懂。
「你,不是,爱川素直,对吧?」
我从教室中飞奔而出。
走廊里禁止奔跑。这是从小学时候就知道的事情。我打破了这项规定,逆着上学学生行进的方向穿过走廊,踩着室内鞋就跑进了人气皆无的内庭之中。
怎么暴露的?为什么?
确实,我为了和素直区别开来,改换了发型。可是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猜得出来。
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样,实际上并不是真的。
作为山寨货的我,明明就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的。
紧紧地按住制服上衣的胸口。伴随着不规则的炸裂心跳,眼前忽明忽暗。
喉咙痛得就像是被紧紧地掐住了一样。
「不是这里,我要去别的地方」
那一天,我曾经以为坐上电车哪里都能去。
但,别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在开满红色、白色、粉红色菊花的内庭之中,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家。那是素直的家。妈妈的怀里也是,爸爸的手掌中也是,都是素直的。
穿的衣服,被旁人夸赞的漂亮长发、眼睛、鼻子,以及双唇……
不是我的。
不是爱川素直的我,无处可去。
「爱川!」
我被人猛地一把拽住了。
不知道肘关节还是其他什么关节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听到那个声音,出于恐惧畏缩回去的手臂上浮现出了血管,那只手和真田君的脸庞连接到了一起。
我抬起头,跑得气喘吁吁的真田君脸皱成一团,就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巾。
之所以没有逃走,是因为召唤我的声音有些迟疑。他追我的时候似乎在迷茫着什么。
「疼吗?」
「没事的。」
一点都不痛。看起来,似乎真田君比我还要痛。
可能又伤到右脚了。都怪我。
「看你一副要哭的模样。」
我用手捂住了双颊。
没有打湿。眼角,内眼角都很平静。我才没有流泪。只是一个模仿人类的复制品,不能擅自哭泣。
「我才没哭。」
「不就是半丸子头吗?」
真田君略带责备地问我:
「为什么要逃啊?」
「我没有逃!」
面对真田君的一口咬定,我也气势汹汹地作答。
真田君犹自想要说些什么,却闭紧了双唇,将手放到了脖子后面。
「抱歉。我并不是在逼你。」
刷地,他瞥了一眼长椅。
「坐吧」
说着,真田君坐到了蓝色油漆已经剥落的长椅上。
我产生了一种预感,怯生生地坐到了旁边。隔开一个人的空间,所以不能说是在他身边。
我一坐下来,椅子腿就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像是在说太沉了呀!属实招人恨恨不已。
这时,我终于感受到了我们相遇时的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了。
真田君总是很安静。
像是为了不发出声音,为了不引起摩擦,一个人躲在教室的角落里悄声呼吸。
所以,在开门的时候,拉出椅子来的时候,坐在长椅上的时候,世界会如此的宁静与祥和。任何色彩都没有发生过改变。
这个人以格外小心的动作,触碰着自己之外的东西。去动物园那天,握着我的手的那只手也是一样的。所以在他身边,心中就会满满地充满爱意。
强风吹拂过光照很好的长椅。
「我……也是一样的。」
那眺望着随风摇曳的大波斯菊花簇的侧脸,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那张侧脸就像敷结着一层薄冰,只需浅浅触碰,就会哗啦哗啦地崩塌损毁。
不能去触碰。只能装作看不到,拉开距离。
要不然,就会失去安宁。对我,对他。
虽然我已经明悟这一点,但我还是没法离去。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是如此寂寞。
其实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觉得奇怪。
真田秋也是篮球部的社员。
篮球弹起的声音,球鞋摩擦木地板的声音,要求传球的声音,彼此碰撞的拳头,观众的欢呼声……这些都距离静寂过于遥远。
想要与过去的荣光拉开距离。因为他并不想沿袭自己的过去。
所以他才是一个会说出「受伤的人并不是我。」的人。
才是一个会说出「不需要复习考试」的人。
去日本平动物园,他是会说出「说有就算是有吧」的人。
站在我眼前的他,不可能是真田秋也。
「本该早日死,为何活至今。」
注:这是《心》里面原文:もっと早く死ぬべきだのになぜ今まで生きていたのだろう,采用的林少华翻译版本。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我想问,但又闭上了嘴。这是K的遗书上写的话语。夏目漱石的『心』。
「为什么K要死掉呢?」
其他文豪、学者、读者都对此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说。
上课的时候,也曾作为问题被提出。K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大家一起试着思考一下吧?
有人说或许是失恋的打击;有人说是遭受了背叛,再也无法信任别人;也有说是因为K偏离了自身的道路;还有人说,真的他变成了孤身一人。
可以假设出某种说法,但要对自己的观点作出相应的说明。
但是正确答案谁也不知道。不管是对「老师」、对「我」、抑或是对「K」本人。
本该早日死,为何活至今。
我一次都没有想过去伤害素直。
明明就是如此,大概我————
「动物园」
听到声音,那张僵直的侧脸扭向了我。
「如果明天要是能去动物园的话,我就不想去死了。」
即使是还没有伤害到素直,也不能让步。
「我真的好喜欢小熊猫啊。」
他呆呆地笑脸,让人心里麻酥酥的。
「你……也真的是这样吗?」
我明白。这是一个相当于自掘坟墓的问题。
但即便如此,我也想要知道。
眼前的这个人,我很想了解他的一切。
沉默了数秒之久。两耳之中,感觉有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久,他看着我柔声地回答道:
「嗯。我也不是真田秋也。」
他并没有叫「爱川」这个名字。
我也一样,再也不会用「真田君」称呼眼前的这名男生了吧?
「这样啊。」
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察觉到我真实的身份。
全部,全部,都随它去吧。撂手不管了。
我粲然一笑,开口说道:
「我也一样,不是爱川素直。」
当事实摆放到了舌尖的时候,意外地,并不觉得苦楚。
反倒可以说是感到了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语没有任何凝滞流畅地说了出来。
「我是爱川素直的复制品。」
「复制品?」
也许是听到了一个不熟悉的词语吧,他重复了一遍。
严格地说,该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是分身,也不是离魂病,只是自己的一个仿造品。
「我们是这么叫的。素直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Second。」
「秋也他叫我二世。」
我将手放到了胸口,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二世君?我要这么叫你吗?」
「这个,有点……还是别了。」
看他苦笑不已。我打心底里同意他的意见。
「我也不要。我可不想被你叫什么Second。」
「爱川也是,起了这么一个怪名字。」
「真田君也是这样吧?二周目?什么嘛,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按住了喉咙。我害怕污言秽语会像决口的堤坝一样倾泻而出。
Second这种名字,我最讨厌了。素直还以为起名字是一个好主意,我差点一拳揍在她的圆脸蛋上。我憎恨不承认我就是我的素直,这让我很痛苦。一直。
「小学生的时候我就仔细想过。该叫一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小学生的时候?」
他的脸上一脸震惊。莫非——
「真田君你是什么时候被当作复制人创造出来的呢?」
「今年六月吧。出院后,第一次要去学校的那个早上。你呢?」
「素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契机嘛,就是和律酱吵架了。」
同为复制人,似乎出生年月日都会有差异。
「广中和爱川,居然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了?」
「我们是儿童联谊会上认识的好朋友。」
「诶?」
怎么搞的?他佩服的地方有点怪。
「我刚一出生的时候,素直叫我直。但突然从某个时候开始,她说不能给我直这个字。」
「是怕自己变成醋吗?」
注:这里玩了谐音梗。醋读作す,素读作す。素直读作すなお。去掉直的读音なお,就成了す。
我听到他的谐音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素直她讨厌只剩下一个素字的自己。
「我就是叫お也无所谓了」
「又不是灰姑娘,沾满沙子的爱川素直?」
注:砂的读音是すな,素直读作すなお,去掉お就变成了すな。一直在皮。事实证明,想泡妞,除了长得帅嘴还得跑火车。
最终,素直决定不将自己的任何东西分享给我。所以给我起了个名字叫Second。
Second。二周目。正因为有了一周目,才会存在于世的东西。
「我也叫你直吧。广中这么叫你的时候,我还有点羡慕。」
像是在观察我一样,他飞速地瞥了我一眼。我撅起了不是素直的嘴唇,回答了一句“好吧”
迄今为止,我都在偷偷地思考自己的名字,怎么也无法释怀。不过叫我直,似乎听起来也挺合适的。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秋……」
「秋君?」
嗯。他引导的目光十分温柔。
秋君。站在我面前的他是真田秋君。
“咚”的一声落在胸口的感觉。珍藏密敛的感觉。
从这一天起,我和他变成了直和秋。
「秋君你和真田君是从六月份开始互换的吗?」
听我再一次这么问,秋君点了点头。
真田君除了脚踝骨折之外还受了其他伤,需要住院。所以向学校请了将近三个星期的假。
那之后,出现的真田君就不是真田君本人了,换成了秋君。从那时开始,他走路的方式就发生了改变。用左脚支撑体重。右脚几乎不去触碰地面。
「自从脚受伤后,秋也他一次都没出过家门。」
「那康复训练呢?」
「主治大夫说只要康复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日常生活水平了。但是出院之后一直没去医院复查。骨折的方式很负载,所以要恢复打篮球需要半年时间。」
虽然只是想象一下,但半年时间,对于之前专注于篮球的真田君,应该是一段超级漫长的时光吧?
全国联赛预选赛。篮球部失去了王牌选手。
决战的结果是惨败。夏天结束之后,三年级学生就退役了。
秋君眺望着天空,我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侧脸。
「我也很想讨厌秋也。但是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这份心情我明白。
不,大概,他的心情只有我才能明白。同为复制品的我……
我也一样,想要讨厌素直。
我觉得有令人讨厌的部分吧。然而,我从心底里无法憎恨起来。
多亏了素直才有了我。才可以见到许许多多的的东西。即便是作为替身所见到的景色,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秋也也算是一个可怜的家伙。脚被搞坏了,篮球也打不成了。连上学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就像是有了一个空洞。」
我感到喘不上气来。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我没有听错。脚被搞坏了……秋君是这么说的。
「真田君很喜欢篮球呢。」
这种只能空口说白话的自己,让人觉得窝火!
「做的最拿手的就是打篮球了吧?要是打球打得好的话,会被身边的人夸奖,所以会从一早开始训练一直练到深夜。与其说是喜欢打篮球,更不如说是喜欢社团活动这件事吧。」
秋低下了头。
「所以,我也快了。」
「嗯?」
虽然我反问了一声,但是他像是话说到这里就算结束一样,止住了话语。
所以,我也快了。
我变得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
共享秘密之后。
我和他的每一天,迎来了即便是闭上眼睛两秒钟都不会察觉到的细微变化。
如果素直叫我出来,我就会登上自行车。卡拉,卡拉,卡拉。
在教室里,将头发扎成半丸子发型的动作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上课,吃便当,午后昏昏欲睡,下学后两个人一起走向社团活动室。
在图书室找两个人的书。哗啦、哗啦。将夹在书页之间布满尘埃的空气,满满地吸入肺中。
读律酱写的小说,发表感想。他尖锐的意见让律酱咋舌不已。于是他正式就任文艺部副部长。
暑气渐渐平息,插在树枝上的蝉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一个空气清新极为晴朗的日子里,我正在走回教室的路上,身后传来了搭话的声音。
「爱川」
回过头去,眼前站着一名三年级的男生。
容貌像模特一样端正,修长的手脚。
打有发胶的头发染成了茶色,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跳动着。
长长的刘海下面,细长的眼睛凝眸打量着我。
「早濑前辈」
这个脱口而出的名字,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叫出口。
早濑光。素直认识的篮球队队员之一。传闻中,这是搞断真田君腿的人的名字。
学校里煞有介事地传说着——这个人将一个不喜欢的后辈的腿打断了。这件事早就被早濑前辈身边人当作英勇战绩来大肆宣扬。
说是三个人将真田君叫了出来,合力制服了他,殴打他的肚子,用脚踢他的膝盖,踹他的脚踝。据说这种事情不止一两次。名义上说是对得意忘形的后辈制裁。
明明夙愿中的全国联赛眼见可以唾手可得。
作为主力的真田君,就因为这个人的缘故没有站在决赛的舞台上。
「好久不见」
早濑前辈亲切地继续说道。微微上扬的嘴角。充满自信的声音和态度。
面对靠近的前辈,我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一步。双手抱住教科书,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那只伸过来的手,就像最初就已经规划好一样,恰好落在前辈自己的腰上。这人一直这样,精细地掌握着保持自身尊严的技巧。
「是啊」
暑假结束以后,素直明显就不太去体育馆了。放学之后,要么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要么和其他班的同学聊一会儿,要么马上回家打开客厅中的电视。这就是最近的素直。
这几天的素直……就像是夏天被遗忘的蝉蜕一样。
「明明你来做经理人就很好嘛。」
这句有点像是发牢骚的话已经是第二次对我说了。说法稍稍有点不一样。上一次要是“你来做经理人的话挺不错的”
「我嫌麻烦。」
作为借口,我和素直第一次说的话一样。
素直在新入学的时候在朋友邀请下,加入了篮球部体验了一下经理人。可是在那里要听从前辈经理人的指导,准备饮料,一个劲儿地拿擦汗毛巾,还要洗大量衣物晾干, 写日志,记录比分……这也太累了吧?但那还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工作,接下来……
素直只干了一天就累倒了。那天回家路上,她骑车的时候撞到了电线杆上。自行车筐都给撞断了。第二天连叫我出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和学校请假了。
「不至于吧。」
早濑前辈稍稍有点不高兴了。并没有露骨地皱起眉头,只是眉头锁在了一起。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这个并不熟悉的男生身上移开了视线。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男人。
预备铃响了。
被早濑前辈纠缠的我,烦躁地回到了教室里。
回来的SHR上的内容几乎没有收入耳中。因为已经高二了,关于进路的话题有很多,但我几乎就是置若罔闻。
素直在暑假期间,好像去了几所县内大学的校园开放日。而面向入学潜在人群的补习课她也不间断地出席了一些。
三方面谈的时候,班主任打包票说“以当前的学习成绩,志愿学校是没问题的”。不过平时上课的态度不太好,希望除了考试之外的时间也要集中精力。
“好的,好的”妈妈不停地点着头,接受一个接一个地建议。在她身边的素直是什么样的神情呢?对于一个只能探索她记忆的人,我无法看得见她的神情。
「直前辈,怎么被帅哥纠缠了呀?」
我吃了一惊。这是被旁人看到了吗?
一进社团活动室,律酱就露出了奇怪的神情看着我,似乎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坐在对面的律酱笑嘻嘻的,我想她是没有其他意思。律酱并不熟悉学校里的传闻。我想她是没兴趣吧。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个帅哥就是弄伤真田君的人。
而旁边的翻书声音停止了。我感觉到了秋君的视线。
「你看嘛,染成茶色的头发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嘛」
「律酱!」
我不希望她再说更多事情了。焦躁的我的反应,似乎非常浅显易懂。
「早濑前辈吗?」
我觉得要是说抱歉的话,也太奇怪了。所以闭上了嘴。
那是让真田君吃尽苦头的人。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人。
但同时,我又发现。就像那天素直和律酱吵架之后诞生了我一样,因为真田君的腿受伤,秋君诞生到了这个世界上。
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早濑前辈。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所以我满心愧疚。
那天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秋君难得地和我搭话。
「部长,抱歉,能稍稍占用一点时间吗?」
「诶」的声音有点雀跃。拿起来的书包是应该向上还是向下呢?怎么才好?
嗖的一声,律酱将一张黑白海报放到了桌子上。
「二位,顺便聊一下这个怎么样?」
「嗯?」
「这个活动只有附近的居民才知道,是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哦。」
还没等我问怎么回事,律酱说着「就这样,就这样」,然后快步离开了社团活动室。
被留下的我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假得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蜡笔涂绘出来的夕阳,照在狭窄的活动室里。
风从忘记关掉的窗户中吹拂进来,吹得窗帘摇晃不停,沙沙作响。
两个人延伸的很长的身影。书架的投影。以及,柔和地摇着头的电风扇的影子。
秋君慢慢地动了动身体。
「去看一看吗?」
律酱丢下的是一张祭典的宣传单。
祭典的会场在离学校不远的神社院内。
我推着自行车,和徒步的秋君一起来到了这个小型神社。
原本定在夏天结束时举办的祭典,因为受到台风影响延期到了九月。
将自行车停放在一个像是停车场模样的砂石路上,爬上短短的石阶,只见院内四周密密匝匝地布满了路边摊。
「哇」
刨冰。苹果糖,葡萄糖。章鱼烧、炒面、法兰克福肠,棉花糖、冰镇凤梨。捞溜溜球和捞金鱼。
放眼望去,摊位之间陆陆续续地有人走来走去。大人、孩子,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无论是谁都笑脸盈盈。
殷红色的天空下,摊位、熙熙攘攘的人群、碎石板路,都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全部都被染上了一层均匀的橙色,美得如同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扬声器中不间断地播放着祭典音乐,与嘈杂的说话声音渐渐在我的耳海深处融为一体。住在附近的小学生互相展示着用蘸了糖浆的毛笔画的涂鸦仙贝,开心地笑个不停。
而我注视着一切的脸颊之上,大概也和他们一样,染上了相同的颜色。
「我是第一次来祭典」
「我也是」
兴奋不已的呢喃声得到了一丝雀跃的同意之音,这让我无可救药地开心起来。
像是被这一切邀请着一般,步履蹒跚地,我迈步走在细石铺成的石板路上,但很快就站住了身形。秋君他一直站在原地。
「怎么了?」
听我回头一问,他挠了挠脸颊回答道:
「我想看浴衣。」
原本我想问是谁的,但闭上了嘴。这种事情,根本不用问。
胳膊上挂着荷包,穿着浴衣的女孩子们吵吵闹闹地从我们身边走过。应该是他看到了她们,所以想要看我穿浴衣吧。有那么一点……忸怩不安。
我也好,秋君也好,都穿着平淡无奇的制服。不妨……
「我也想看一看你穿浴衣的样子。」
就像女孩子的浴衣特别漂亮一样,男孩子的浴衣也特别帅气。而清爽的秋君,一定很适合穿和服。
秋君用演戏一般的动作,轻轻地用手抵住了下巴。
「那我们就当作彼此都穿上浴衣了,走吧。」
「这算什么嘛」
又感到一阵难为情,我笑了起来。秋君偶尔会一本正经地说些奇怪的话。但那是独特的,我其实很期待,每当他开口之后,会从他那薄薄的双唇之中会说出怎样的话。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不想放过任何一句,我想要仔细聆听。
我半开玩笑地轻轻提起裙摆,微微歪着头。
「那样的话,你觉得我穿的浴衣上面有什么图案呢?」
略作思索之后,他回答我说:
「花的图案吧。色彩是蓝色、水蓝色、粉色。白色也很合适。」
「不错呀。那秋君就是纯藏青色的吧,要不深绿色的浴衣也好。」
秋君不停地眨着眼睛。像是有些惊讶,又像是将二人幻想中的浴衣模样从眼中唤醒,印上彩花。
我早已轻轻挥起印有花朵图案的衣袖。
「既然已经穿上浴衣了,那我们吃些什么吧??」
要是一直就是远远地看着那就太无聊了。来吧,祭典就是要享乐。
秋君点了点头,我和他一起冲进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有点渴了,首先吃刨冰吧!」
「知道了」
盛开的紫阳花、黑底的樱花、白百合的浴衣——
头上插着金鱼或是蝴蝶的可爱发簪,将七彩的浴衣束带紧紧地系在腰间,脚下不熟悉的木屐带子将自己的脚趾间勒得通红。
只要和秋君在一起,我就可以穿上任意一款浴衣。
「草莓、甜瓜、柠檬、橙子、蓝色夏威夷!」
刨冰的摊位前排着很短的队伍,站在其中,我就像是遇到疑难问题一样陷入了沉思。站在我身后的秋君则一脸从容。
「决定好要什么口味了吗?」
「我决定了!」
「小姐姐,点单啦!」
一转眼就轮到我了,我急忙从口袋中拿出千元钞票,回过头去。
刨冰要三百元,炼乳单加的话再加一百元,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考虑是不是加炼乳的时候……
「那个,麻烦来杯蜜瓜口味的。」
「柠檬?」
「蜜瓜。蜜瓜!」
「是柠檬吧」
「蜜瓜!」
类似的问答重复了几次,刨冰器发出陈旧的声响,嘎吱嘎吱地开始运转。
接过被清爽的绿色糖浆漫过山顶的杯子,我和秋君一起走到了摊位的后面。
掸去尘土,并排坐在了石头围墙上。也许是为了防止飞蛾扑过来,撤下一些灯光的摊位后面比较昏暗。从其他摊位上荡荡悠悠地飘来一股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等一会儿我要去吃炒面!
用顶端蜷成一团的叉子将刨冰分开。一边听着哗啦、哗啦,悦耳的反馈声响,一边一下子就将刨冰放入了口中。凉滋滋的甘甜口感在嘴里蔓延开来。
「好凉!」
两个人齐声叫了出来,好好笑,我们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不用说我们也明白。不仅仅是祭典。想必这种洒满糖浆的刨冰,我们两个人也是第一次尝到。
「你那杯什么味道的?」
一直埋头于柠檬、蜜瓜问答之间的我,漏听了秋君点了什么。在黑暗中,刨冰看起来都是一个颜色。
「你猜猜看」
哗啦一声,舀起了刨冰的勺子不知道为何看向了我。
我猛地张大了口。
一口咬住勺子的舌尖似乎都凉得麻酥酥的。迸散零落融解的冰块到底挂上了什么糖浆口味呢?我根本猜不出来。
「明白了吗?」
「不明白呀!」
「看!」秋君吐出了舌头。不是天然的粉色舌头,而是染满了人工染料的颜色。
「脷苔(舌苔)是蓝色的呢。蓝色夏威夷。」
「正确!」
他顽皮地笑了起来。以海对面的岛屿命名的糖浆,即便是猜到了正确答案,刨冰也带着无法言明的味道滑向了我的喉咙深处。
秋君用小勺子舀起快速融化的刨冰,接着向自己口中送去。我不敢直视他,紧紧地用左手握住了挂满水滴的杯子,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有些担心,因为我的热度冰块要是全化了该怎么办才好?他要是发现了这一点的话,我该用什么借口才好?我还没想好。
唯有一点可以相信,那就是自己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跳声,总算是被祭典的音乐声掩盖住了。
秋君无视了我的沉默,开口说道。
「说起来,脷苔是方言吧?」
「诶,嗯,脷是方言?」
爸爸常说脷,而妈妈常说脷苔,听多了之后我就变成了脷苔派,而素直则是脷。
「大概是吧。」
「再吃一口」他又分了一勺蓝色夏威夷到我的舌尖,接下来是清新的味道。……好像是这样。
总觉得只是分享他的刨冰不好,于是我决定拿出勇气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搜集了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将勇气一点点地堆积起来。
「我的你要吃一口吗?」
「嗯。」
为了掩饰害羞,我给他舀起的刨冰塞了满满一勺子。但秋君嘴张得更大,一口就吃了下去。
嘎吱嘎吱,就像是鼻子受了刺激一样的咀嚼声音。
「我一直想要吃蜜瓜口味的。」
就像是说出秘密的一句话落入耳中。
我这才知道他刚才给我的那一口居然是诱饵,脸上一下染成了糖浆的颜色。
「你倒是早说啊!」
气鼓鼓的我用力扯着幻想中的秋君飘动着的浴衣袖子,几乎拉出褶皱来。即便在一片黑蒙蒙之中,也能看得出来他满面通红地垂下眉角,笑着说了一句「抱歉」,一定是很不好意思吧。
两人吃完刨冰,扔掉杯子之后继续向前走去。
秋君将我重获自由的手轻轻握住。手烫得就像煮熟了一样,完全分辨不出来是我的还秋君的。
「要是走散了就麻烦了。」
「是啊……」
其实,并没有人多到可以走散的那种程度。但我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就像一个战战兢兢的孩子一样,慢慢地从食指挪动到小指。秋君察觉了我的意图之后,也慢慢地动了起来,手指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中间的缝隙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插入。
我听到心跳扑通扑通地跃动着。
声音很响,充满弹性,宛如烟花被发射到了天空。
手牵着手,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逛着路边摊。有好几次路过同一个摊位,铁板的热浪吹到了脸上,棉花糖机器里吹来的甜蜜热风掠过我的面颊,我们开心地一起欢笑。
不过就是加入了卷心菜的sauce酱汁炒面,不过就是拙劣地画上小熊猫图案的仙贝,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呢?
交替着送入口中的章鱼小丸子上摆着两颗像是双胞胎一样的苹果糖,怎么会如此可爱呢?让人忍不住想要将面颊贴上去。我一边感受着这么多的不可意思,一边呼哧呼哧地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让它降降温,随后用舌尖微微舔了舔上面的糖果。
从我的发簪上飞出的金鱼,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东游西逛,而蝴蝶则优雅地飞来飞去。从浴衣上挣脱而出的花朵,就像是在我头上轻盈飞舞一般散落而飞,把节日的夜晚点缀得五彩缤纷。
叮叮咚咚,咚咚锵锵,祭典的乐曲在歌唱。
和他在一起,我的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在不断地被刷新。
吃得很饱又精疲力竭的我们再次穿过鸟居,回到了石阶前。
弦歌不绝中的祭典音乐音量没有任何变化,但夜色渐渐入深,感觉祭典的喧嚣热闹正在渐渐远去。从繁茂的草木之中传来阵阵虫鸣,让人感到秋天的气息正在迅速迫近。
就像季节终有结束的那一天一样,不能一直和小熊猫在一起,也不能一直踮起脚尖来穿着浴衣。
我恋恋不舍地穿回了制服,突然想起来——
话说,之前秋君打算说的事情我还没有问。
喂~我打算问问身边的他,但他僵直的表情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直。今天就这样吧,该分手了。」
冷不丁的秋君这么嘟囔着。
咚——我的心脏一跳,就像是很痛一般叫了起来。无法抬头,我仅仅是动了动嘴唇。
「怎么回事?」
「下周一,好像是决议实施的日子了。」
或许是他自己就发现不得要领了吧,秋君挠了挠脸颊。沿着石阶的形状,我们狭长而厚重的身影就那样随风摇摆着。
无风的夜晚很热,就像盛夏中的傍晚一般。
「我被委托的任务,一是代替秋也完成复仇计划,另一个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替他上学,过着什么都不会在意的日常生活。就这两件事。」
「复仇?」
「秋也他一直在练习,利用复制人进行作战。」
从右到左,从左到右,脑海中通过的言语的背后的意思,我没办法搞明白。
就像是不停的号召一样,他继续做出了说明。看起来像是避免我插嘴问些什么。
「行动本身很简单。首先,我将早濑叫出来痛揍一顿。让他爬不起来。然后早濑会到处说我打了他,但是在我揍他的时间里,秋也会在其他地方现身,让其他人看到。这样一来,不在场证明就成立了。」
复仇。不在场证明。犯罪片中才会蹦出来的单词,令人不安地从我头顶上飞了过去。
我慢慢地抬起了头。
泫然欲泣。因为,秋君像是放弃一样,在笑着。
一副仿佛要放弃迄今为止积累的所有幸福一样的表情,凝望着我。
「为什么?」
「因为是复仇嘛」
这个并不是可以作为答案的答案。
「为什么你要去打人?真田君本人不去做,要你去打人?」
秋君面带微笑,没有回答。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说的话并不是对他在发泄情绪,而是在对不在场的真田君发泄。
「早濑前辈做的那些事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当然是这样的。但是那样的话,真田君不该自己去亲自打早濑前辈一顿吗?为什么要你来打人?凭什么负担都给了你一个人背着?」
施暴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所有人都拥有武器。大家都有拳头,都有脚。甚至还有坚硬的头颅。即便是没有特别道具,大家都有伤害到别人的手段。
打人的人,踢人的人,他们都无法理解,其实对方也有相同的手段,只不过选择了不使用这种方法的道路罢了。
因为知道对手会痛,所以不会去选择。
秋君,就是这样的人。
真田君大概也是这样的人吧?
所以真田君打算将自己的所有负担都推卸给自己的复制品身上。
「其实!你并不想打人的吧?是吧!」
即便是我提高了嗓门,秋君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因为他在想着真田君,所以什么都没有。
我的喉咙在抽搐,手脚发麻。就像有人用铜锤从身体内咚咚捶打一样,头很痛。
眼窝开始发热。热得让人想要大喊大叫。额头正中像是要裂开了。头发倒立,一阵龙卷风卷起在眼角处。脸颊上变成了瀑布,下颚撇开,眼泪如大雨一般飞落而下。
啊!不行,不行。
我只是素直的复制品。
却像祭典上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痛哭。面对这样的我,秋君的脸上也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他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来。我用双手紧紧地包住了那只手。
在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彼岸,我祈愿般地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我的下巴流了下来。
喂!神明大人。
我不曾信仰过的神明大人。
无处不在的神明大人。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这个人握紧拳头。
要是您看到了这么美丽的一只手,就把它从残酷的命运中剥离出来吧。
「如此温柔的手。不是为了打人而出现的啊!」
他是那种,为了不出声音,轻轻地将门打开的人呐。
他是为了不伤到对方伸出来的手,会如履薄冰地握住对方手的人呐。在这只手上面,我不希望刻画上任何痛苦的东西。
他发出了宛若呻吟般的声音。
「为了秋也,是我存在的原因。」
「不是。你是为了遇到我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头顶上,我感到了有人屏住了呼吸。
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溢出。飘落的黑点盈满了地面。即便是粗蛮的洪水想要将其吞没,话语已然无法遏制。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人的一切变得对我是如此重要。
「你是为了和我一起去动物园,为了和我一起去游乐场,为了和我一起去祭典,为了和我一起去水族馆,为了和我一起去电影院而生的。」
「不知不觉中你就有了今后的安排了呢」
「明年的花火大会,一起,你要和我一起去!」
我死死地握住了一个劲苦笑着的秋君的手。
我在说谎。其实,去哪里都可以。
无论是哪里都可以。比如就是那间小小的,原本是库房的社团活动室,比如就是那走廊中的一个角落,内庭中的长椅上,甚至可以更小一些,就在这条长满无名之草的道路上就好。
附近没有小熊猫也没关系。
只要你笑着,在我身边就好。
「我明白了。」
听到这句话,我抬起了头。
我还无法揣测出他的真实意图,嘴唇颤抖着。秋君就像是劝说我一样说道:
「我也不是真的想要打人」
「……嗯」
「所以,去说服她吧」
说服?
「谁?」
看到抽着鼻子的我,秋君笑了起来。
「爱川素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