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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话 钟表店侦探与死者的不在场证明

1

今天时乃在店内点起了香木。当我走进店铺的时候,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整齐排列的钟表擦拭着灰尘。

「哎呀,欢迎您光临。」

看到我走了进来,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了起来。

「今天来本店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帮我更换电池……虽然想这么说,不过很可惜,并不是那样──请你帮我破解杀人事件的不在场证明吧!」

这番话听起来颇有些扭捏作态。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委托她破解不在场证明了。总觉得都对不起搜查一课刑警这个职业。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破解不在场证明吗?感谢您的再次委托。」

时乃依然有礼貌地垂下了头。

「不过,说句老实话,事件已经完结了。毕竟犯人都已经坦白交代了一切──自己是杀人犯、杀害了什么人、在哪里杀害的──已经全部告诉了警方。」

时乃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若是如此,岂不是连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段都告诉警方了吗?为什么您还要委托我破解不在场证明呢?」

「很遗憾,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段,我没能听犯人亲口说出来。犯人遭遇了交通事故,陷入了濒死的状态,跟恰巧出现在现场的我坦白了自己是犯人的事实──然而,却没能等到他把话说完,就已经……」

2

那是八月上旬的一个闷热的晚上。

吃完晚餐的我,离开居住的公寓,在外面闲逛散步。因为走了相当远的距离,不知不觉就步入了一片我从未来过的住宅区。

突然,从我背后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响。声响由远而近,我转过头去,只看见汽车的前照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笔直地开来。

我迅速地躲闪开来。车子就擦着我的身体行驶过去,并未停止,而是继续飞驰而去。在我的前方,还有一名男子正在步行。我赶紧大叫一句「危险!」然而,前方的男子好像并未听见我说的话。

事故就发生在一瞬间。男子被汽车撞飞了。他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划过空中,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径直前进的汽车在撞到前方房子的围墙上后,停了下来。因为我的职业所致,我立刻确认了事故发生的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钟。

我跑向了被汽车撞飞的男子。他头上流着血,正痛苦地呻吟着。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拨通了一一九呼叫了急救。我根据不远处电线杆上面的地址,向电话对面说明了目前所在的地方,西森街一丁目。

接着,我向肇事车辆走去。车内的安全气囊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弹射了出来。驾驶者的头深深地埋在气囊中。看见安全气囊已经正常开启,我判断驾驶员应该没有大碍,于是便回到了被撞飞的男子那里。

「急救车马上就来了,请安心。」

「……我刚才,杀了人。」

男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愣住了。

「我在刚才,杀了人。所以我才会遭遇到事故,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你杀了谁?」

「香澄……中岛香澄。」

「中岛香澄?这位叫香澄的人住在哪里?」

男子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他用力地闭着眼睛。

「你在哪里杀的人?」

「手城街上一个叫『薮』的公寓,里面的503号房间。」

作为一名员警,对于县内大大小小的街道我基本上都知道。手城街,好像是位于那野市的西部。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杀人自白,我还将信将疑,不过以他遭受交通事故、身受重伤的状态来看,的确不像是还会说谎的样子。因此,我接着又拨通了一一○报警电话。我向县警总部通信指令室的接线员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搜查一课的刑警,目前那野市手城街公寓「薮」内很可能发生了杀人事件,而杀人事件的嫌疑人对我自白了刚才所做的事情,现在请通告距离公寓最近的派出所的警官,火速前往现场确认情况。

挂断电话后,我又接着询问男子:「你的名字是?」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紧闭双眼,痛苦地喘着气。而且,他的气息正明显地变弱。

远处已经听得到急救车的警报声。不久后,两辆白色的汽车就出现了,很快就停在我眼前。几位救护人员迅速下了车,把我眼前的男子抬上担架,并且在流血部位做了应急处理后,把担架抬上了急救车。另一辆车上的救护人员则赶到肇事车辆前,把驾驶员从安全气囊中拉了出来。

我赶紧拦住其中一名救护人员,向他解释了刚才被撞飞的男子的杀人自白、自己是县警总部搜查一课的刑警,又提出了随车同行的请求。救护人员不太情愿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急救车朝着医院开去。连接在男子身上的心电图监视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弱。就算是外行的我也十分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我再一次看向男子。从年龄上看,他大概在三十五至四十岁的样子,体格很是纤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光看脸的话,还是个相当不错的帅哥。留着一头长发,脸型也很好看。只不过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三道抓伤,伤痕还有血珠泛出,想必是不久前刚受的伤。如果他杀人的自白属实的话,说不定是被被害人抓伤的。

男子上身穿着T恤衫,下半身则穿着牛仔裤,左手戴着液晶显示的腕表。我想要寻找可以证明男子身分的东西,于是拒绝了救护人员的帮助,在男子的裤袋里翻找了一下,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从县警总部的通信指令室打来的。

「派出所的警官报告了确认结果。手城街的公寓『薮』的503号房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体,应该是被人杀害的。房间的门牌上写着『中岛』的字样。」

「是这样吗……」

看来男子自白的内容都是真的。

「请汇报一下你那边的状况。」对方发来指示。

「目前男子已被送上急救车,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也在同一辆车上。」

「瞭解。请寸步不离地继续监视他。现在弄清楚对方的身分了吗?」

「尚不清楚。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证明其身分的物品。不过我有个更重要的情报,能否转达现场的员警,帮我看看被害人的指甲缝中是否残留有皮肤组织碎片。这位男子左边脸颊上有被人抓伤的痕迹,而且还在渗血,所以我认为这道伤口是不久前造成的。」

「瞭解,我立刻就派人去确认。」

通信指令室的接线员回答道。

大约一分钟后,我就得到了回复。被害人的右手指甲缝中,的确残留着类似于皮肤碎屑的东西。这下,眼前男子的自白基本可以判定为属实了。

那野市立医院已经出现在视线的远方。然而,心电图监控的画面突然变成了一条水平线。急救人员立刻采取了AED电击和心脏按摩等急救措施。

不过,男子的心脏终归没能再次跳动起来。

3

在急救车到达那野市立医院的时候,男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医师经过诊断,确认了其正式死亡。接着,男子就被搬到了太平间。

当我一人站在医院大厅,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原来是我上司,也就是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第四小组的组长,牧村警部打来的。

「哟,菜鸟。我听说你抓到犯人了嘛。连出去散个步都能抓到杀人犯?」

警部说着,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跟你说一下,这次的事件,是我们小组负责的。下乡老弟这就去医院接你,你先等一会儿吧!」

大约在十分钟后,搜查车辆就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下乡巡查部长和鉴识人员匆匆地赶了过来。

「多谢您特地来接我!」

我有些诚惶诚恐地感激道。不过下乡巡查部长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去现场之前,我想先来看看犯人长什么样。来接你只是顺便的。」

「说的也是。」

我和下乡巡查部长详细汇报了男子被汽车撞飞时的状况以及他的自白。接着,我们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达了太平间。

不久前还在断断续续地跟我做着犯人自白的男子,现在已经是一具无法开口的尸体了。鉴识人员用相机拍下了男子左边脸颊的抓伤。接下来,他们又仔细翻找了男子牛仔裤上的口袋──和我在急救车中找寻的结果同样,男子身分相关的物品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下乡巡查部长喃喃地说道。

这时,一旁医院的工作人员怯怯地说道:

「说不定,这个人是推理作家奥山新一郎……」

「奥山新一郎?没听过这号推理作家呢!」

「不算是非常有名……因为我本人很喜欢推理小说,所以也看过他写的几本书。总觉得躺在这里的这位,和书的封底作者照片上的人很像……」

我立刻掏出手机,搜索了「奥山新一郎」的字样。手机萤幕上出现了几张三十多岁的男性的正面照片。跟我眼前的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立刻把手机萤幕拿给下乡巡查部长和鉴识人员过目。

「和这个男子确实是同一个人啊!」

巡查部长点点头,向医院工作人员道了谢。而这位医院工作人员,则流露出了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来,在这种地方,的确有些不合身分。

我们上了搜查车辆,驱车向现场进发。开车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资历最浅的我身上。在我开车的期间,鉴识人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搜索了奥山新一郎的相关资料,并叙述给了我们听。

根据维基百科的记录,他今年三十七岁。奥山新一郎是他的本名。大学毕业以后,曾在证券公司工作了八年左右,不过在七年前,他乘坐的车辆发生了事故,自己则受了重伤,曾一度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竟奇迹般挺了过来。经过这件事的洗礼,他开始感到人类生命的短暂和脆弱,于是辞去了工作,开始追逐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名推理作家。后来,他带着自己的小说《由钟表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参加了业界知名出版社──亲读社的推理大赏,并幸运地胜出,成功出道为推理作家。在那以后,他保持着一年两部作品的频率,坚持着创作。虽然推理小说的类型有很多种,不过似乎他最重视的只有解谜,其中又以破解不在场证明最为得心应手。

至今为止,他的作品包括十二本长篇小说和一本短篇集。在所有作品中,犯人都拥有着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当然,这些都是犯人伪造出来的,而搜查员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破解。案件每每进入死胡同的时候,擅长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松尾警部总能站出来,他将时间的详细资料进行总结,从细微的矛盾点入手,成功破解了多个看似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薮」是一栋只有五层的老式公寓。公寓旁边是一处仅能停放六辆汽车的公寓专用停车场。

公寓前方的路旁,已经停着好几辆警方的搜查车辆。附近的居民也闻声而来,站在楼梯口处不安地张望着,小声地交头接耳。

我、下乡巡查部长和鉴识人员下了车,和负责维持秩序的员警打了招呼后,便走进了公寓的正门。公寓的正门并不是自动锁。在查看了一楼的邮箱后,我们发现503号的邮箱上确实贴着「中岛」字样的铭牌。

公寓里也没有电梯,于是我们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在去五楼的途中,有许多位住户打开门,有些惊恐地望向五楼。到达五楼后,我发现503号房间的正门是外开式的,需要朝向走廊的方向打开。而搜查人员正在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牧村警部留意到了我们。

「哦哦,你们来了,辛苦了。菜鸟,你这回立功了。下乡老弟,男子的身分查清了吗?」

「查清了。是一个叫奥山新一郎的推理作家。」

「原来是推理作家吗?他究竟和被害人之间有什么仇呢?……」

话毕,警部便让我们进入现场,看一看被害者的情况。

我们进入了503号房,入口处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右手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和淋浴间,走廊正前方是一体的厨房餐厅,对面还有一个房间。

厨房餐厅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死者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眼睛、鼻子的轮廓都很分明,要是还活着,应该算得上是个标准的美女,不过,此时她的脸部已经发紫,肿胀了起来。这是窒息死亡、准确来说是扼杀的典型特征。鉴识人员蹲了下去,仔细地检查尸体,周围的鉴识人员则开始指纹采集和拍照的工作。和我们一起前往医院的那位鉴识人员,则拿出在医院拍摄的照片,对他的同事们做着解释。

餐桌上放着一个手提包。从现场状况判断,应该是死者正准备出门,而此时犯人赶到将其杀害。

大致瞭解了现场的情况后,我和下乡巡查部长离开了现场,来到了走廊上。毕竟搜查要以鉴识课的工作为优先。

正在这时,接到联络的公寓房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叫做矶田幸三,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性,住在距离公寓骑车约十分钟的地方。因为自己的租客被杀,他脸上一直挂着十分困惑的神情,向着事件现场的503号房时不时地投去惊恐的视线。

「中岛香澄女士平时是怎么样的?」

「她在八年以前就租下了503号房和楼下的停车位,但她从未拖欠过租金,是个规规矩矩也很认真的女士。每次跟我见面也都会主动打招呼……」

「中岛香澄女士的相识中,奥山新一郎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奥山新一郎?不好意思,我没印象。」

「中岛女士的交友关系呢?」

「这我也不晓得。毕竟房东和租客的关系摆在那,我们是不会轻易干涉租客的私生活的……」

「那么,你曾经见过有人出入过她的房间吗?」

「这么说来,我曾经看见过一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进了她的房间。」

奥山新一郎正好是三十多岁,那人很可能就是他。这么看来,奥山和被害人说不定是情侣关系?

很快,完成工作的鉴识人员前来报告。在中岛香澄的颈部发现了几处扼痕,死因果然是扼杀。所谓扼痕,是在扼压被害人颈部时,犯人手指等部位在被害人颈部所形成的半月形的损伤。有多处扼痕,说明犯人多次扼压被害人的颈部。想必是遭到了后者激烈的抵抗吧。

中岛香澄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内。我看了下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也就是说,她是在晚上七点半之后被杀的。接着,坦白了杀人事实的奥山新一郎,刚好在八点整遭遇事故死亡──也就是说,她被杀害的准确时段应该是在晚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中岛香澄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指甲缝隙处,发现了混杂着血迹的皮肤碎屑。虽然为了确认,还需要与奥山的DNA作比对,但就我看来,结果十有八九是一致的。

在获得了上述的情报之后,我们所有调查人员,开始就今晚公寓出现的可疑人物,依次询问了公寓的住户。然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证词。被害者房间两侧的502和504号房的住户、楼下403号房的住户,都表示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因为被害人中岛香澄也租下了公寓旁的停车位,鉴识人员也调查了她在车位上停放的轻型汽车。我们在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提包中找到了汽车的钥匙,所以不用强行打开车门就能进入调查。然而,调查结果,也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在这次的事件中,犯人的身分是已知的,所以搜查工作实际上只是证实犯人的供词真实性。因此,警方连搜查总部都没有设立,甚至都没有动用管辖区域内的警署搜查人员,仅派了我们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第四小组的人员进行搜查作业。

我们第四小组的成员在第二天早上,首先来到了奥山新一郎的家中进行调查。

奥山的住处位于西森街一丁目的住宅区内,是一个独栋的洋房,距离他遭遇车祸的地方仅仅一百多米。屋子从外面看,是栋建筑时间约二、三十年的老房子,要么是他自己买的二手房,要么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老宅。房子一共有两层,车库里可以停得下两辆汽车。其中一个车位上停着一辆国产的汽车,应该是奥山自己的。

而他的家里一楼是LDK,由日式房间、洗手间、淋浴间、厕所组成。二楼是书房、卧室、会客厅。不愧是推理作家,书房里光是书架就有好几个,书本也放得整整齐齐。其中大部分是推理小说,除此之外也有很多法医学、社会学与心理学的书籍。相反地,不知是不是对于音乐毫无兴趣,屋子里完全没有音响设备和CD播放机这类东西,当然也没有CD唱片。

奥山在遭遇事故的时候,身上没有携带钱包、驾驶证等物品,于是我们在集中寻找了一番后,在一楼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些东西。顺带一提,他的手机也是智慧型手机。

首先摆在我们眼前的,是奥山和中岛香澄的关系。警方使用了尖端的处理软件,从奥山的手机里成功提取出去全部资料。从资料中可以得知,奥山是个讨厌打电话的人,手机中没有任何语音通话的记录。而他和中岛香澄之间的邮件往来非常频繁。

从邮件内容上可以推测,两人应该是情侣的关系。然而最近的三个月之间,两人的关系貌似产生了裂痕。看样子,是奥山对一个叫「美奈」的女性移情别恋了。而通过警方调查,一位名叫「春日井美奈」的人物和奥山频繁地进行邮件联络,想必就是那位「美奈」了吧。

从奥山和春日井美奈的邮件内容可知,奥山在狂热地追求对方,而春日井美奈对他却没有多少好感。这位叫做春日井美奈的女性究竟是谁呢?话说回来,有一位出版了面向一般群众的心理学书籍的女性学者,恰好也叫这个名字──难道就是她吗?考虑到奥山同为作家的身分,这个可能性很高。然而,现在就去找这位春日井美奈作家,未免有些为时过早。就算她真的在和奥山交往,在员警面前也很有可能矢口否认。需要找出更加切实的证据。

于是,我们决定去给奥山出版书籍的亲读社,找奥山的责编去询问相关的情况。负责这件事的,依然是我和下乡巡查部长。我们驱车前往位于东京骏河台的亲读社总部。

奥山的责编名叫远野良夫,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看起来颇有智慧而为人和善。在听说自己一直负责的作家犯下杀人罪之后,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请问你知道奥山先生和中岛香澄女士之间的关系吗?」下乡巡查部长开门见山地问道。

「中岛香澄女士和奥山先生正在交往。她在奥山先生成为作家以前,是他在证券公司的后辈。两人于两年前再次相遇后,便开始交往了。」

「他们两人之间最近有矛盾吗?」

对于这个问题,远野虽然嘴里说着不清楚,但眼神很明显在闪躲。

「如果瞭解相关情况的话,还请你告诉我们。」

「我和奥山先生最多不过是工作上的交情,至于私生活方面,我……」

「他是不是与心理学家春日井美奈女士关系暧昧?」

听到这句话后,远野有些泄气地点点头。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事实上,春日井老师在读过奥山先生的作品之后,受到了很大的触动。我之前曾经负责编纂出版过春日井老师的书籍,而春日井老师在得知我目前负责奥山先生的书籍出版之后,便想让我引见……我于是就安排两人认识了。」

「在那之后,两人就开始交往了吗?」

「好像是这样的。」

光看新闻和广告上登载的照片,春日井美奈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知性美女。与中岛香澄交往的奥山移情别恋,爱上了才色兼备的学者,而中岛香澄无法原谅──这也成为了奥山杀害她的动机。

「奥山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就连和我商量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总是一声不响地听完我的话,仔细地思考之后才回复我。而且,他也不太喜欢跟人接触。作家之间的派对,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甚至连我们出版社想找他担任推理大赏的评委,他也回绝了。对于讲座的邀约,他也一直持拒绝的态度。」

「是不是有很多作家都不太善于和人接触呀?」

「并非如此。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很热衷于社交。」

「奥山先生性格易怒吗?」

远野稍作犹豫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

这样说来,奥山说不定是在怒气的驱使下,杀害了他的交往对象。

接下来,我们又见了春日井美奈,跟她确认了和奥山新一郎的交往是否属实。据她的描述,她是抱着玩乐的心情去与他交往,而对方好像用情很深。而最近,他甚至要和自己之前一直交往的女性彻底断绝关系,和自己结婚,春日井美奈对此很是苦恼。虽然有些同情奥山,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作案动机。

此外,县警的科学搜查研究所发来结论,将中岛香澄指甲里的皮肤碎屑和奥山的DNA作比对之后,发现两者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奥山脸颊上的抓痕毫无疑问是中岛香澄造成的。

这下,动机和物证全都齐备,更重要的是连供词都有。作为送检的依据,已经非常充分了。

而撞飞奥山的肇事车主则是因为醉酒驾驶,经过调查后发现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也就是说,奥山的死完全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接下来,只要将送检的文案中关于案件的细节补充完毕就行了。

根据司法解剖的结果,中岛香澄的推测死亡时间范围被缩小至晚上的七点半到八点左右。另一方面,奥山在遭遇事故的时候是晚上八点整。我们只要弄清楚奥山在此之前的行动,证明他有足够时间行凶,事件就能完美解决了。

在调查奥山钱包的时候发现,有一张时间为当天晚上六点十九分的「大森食堂」的用餐收据。「大森食堂」是距离奥山宅邸步行仅需数分钟的餐馆。在找餐馆的店员取证后,店员告诉我们,奥山是这家店的常客,当天晚上六点之前,他在店里吃了烤鱼的套餐,在六点二十分左右离开。

除此以外,我们还在奥山家书房的垃圾桶中,找到了一个快递包装袋。里面原来装的是他从网络的书店中购买的书籍。我们在找到快递员询问后得知,快递送到的时间是当天晚上七点二十分。

中岛香澄的推测死亡时间则是晚上七点半至八点之间。而晚上七点二十的时候,奥山在自己家中收取了快递包,并于八点整在附近遭遇车祸──也就是说,他在七点二十分至八点之间,从自己家中赶赴中岛香澄的公寓行凶后,又赶回到了自己家中。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奥山拥有私家车。不过,经过我们的实验,无论开得多快,从奥山的家中赶往中岛香澄的公寓,至少也需要二十分钟。往复至少需要四十分钟。杀害被害人的时间算成是五分钟的话,总共四十五分钟。因此,就算是奥山在收到快递后立刻驱车以最快速度赶往中岛香澄的公寓,回到家中也至少是八点五分了。然而,八点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自家附近遭遇车祸了。

也就是说,我们推测的奥山去中岛香澄家将她杀害,又返回自己家的时间,跟实际的时间只差了五分钟。而正是这短短的五分钟,恰好证明了他是绝对没有时间作案的。

至此,奥山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

4

为了破解死者的不在场证明,第四小组的所有搜查员们开始了讨论。在掌握动机、证据和犯人供词的情况下还无法将犯人送检的话,我们在搜查一课里真的要被当成笑柄了!

「七点二十分接收快递的,真的是奥山本人吗?」

有人提出了上述意见。

「也就是说,你怀疑犯人准备了替身?如果有替身的话,奥山的确可以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出门,杀害中岛香澄以后再回来。」

于是,我们拿着奥山的照片给快递员辨认,向他再三确认,当天收取快递的,是否真的是照片上的男人。而快递员的态度也很肯定,收取快递的绝对是照片上的男人。而且当时他的态度也很正常,没有可疑的举动。在调查快递单发票的签名后,不仅签名与奥山本人的字迹一致,更是在上面找到了他本人的指纹。也就是说,七点二十分在奥山家中接收快递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奥山本人。

接着,又有人针对我提出了意见。提出这个假设的是牧村警部。

──会不会是我的手表慢了十分钟。

「奥山遭遇事故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整,而这个时间是以菜鸟手表上的指针为基准的。但是你能保证自己手表上的时间真的准确吗?会不会是走慢了?比方说,你的手表只比真实时间慢了十分钟,而发生事故的真正时间是八点十分。也就是说,从七点二十分至八点十分,奥山拥有五十分钟的空白时间。只要多出十分钟,就有足够的时间杀害中岛香澄再折回去了。」

我立刻反驳他,自己的手表没有走快。

为了证实我的话,我还与在场的其他搜查员们对了时间。

「会不会是你在发生事故之后又重新调整了手表?」

「我没这么做过。」

不管是接收快递的人是替身的假设,还是我的手表走慢了十分钟的假设,总结起来,都是将奥山空白的四十分钟延长的假设。前者是将空白时间的前端往前推,后者则是将空白时间往后推迟。不过,事实证明,两种假设都是不成立的。

接下来,又有人提出了尸体移动的假设。

「有没有可能,中岛香澄并非死在自己的公寓,而是死在了奥山的家里呢?接着,奥山的同伙开车将她的尸体转移到了她所住的公寓。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空白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奥山的行凶时间也是足够的。无论是奥山自己家中的车库,还是中岛香澄公寓旁边的停车场都有空位,犯人都有地方停车,进行尸体的搬运工作。顺便一提,因为奥山自己的汽车停在自家的车库里,如果同伙驾驶的是他的汽车,只要在搬运尸体之后开回去就行了。」

对于这个假设,也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想要在那栋公寓搬运尸体,恐怕不可能吧。那里既没有电梯,被害人的房间又在五楼。想要将尸体搬进她的房间,那位同伙就必须抱着尸体从一楼爬到五楼。如果以背着醉酒的人那样的姿势,虽然花时间,但爬到五楼也不是不可能;但最关键的是,当时并非深夜,而是晚上七点多,很可能会被公寓的住户目击。只要被一个人看见,之前的伪装就全泡汤了。哪有犯人会采取如此鲁莽的计划。」

我也持赞同意见。

「而且,这是奥山对我亲口说的,他是在中岛香澄的公寓里杀死的她。弥留之际的他没理由还对我撒谎。所以我认为,被害人的公寓一定是第一现场。」

牧村警部点点头。

「中岛香澄在自己的公寓被杀,这是本案最大的前提。必须以这个前提来破解奥山的不在场证明才行。」

「奥山是推理作家,而且作品都是以解谜为根本。特别擅长的是破解不在场证明。说不定,他正是把自己小说里的某个诡计运用在现实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真是的,要是在坦白杀人的时候,顺便把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也告诉你该多好……」

牧村警部环视众人。

「别说这种丧气话!就算是推理作家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可毕竟他也是一个凡人,一定会在某个细节露出马脚的!菜鸟你是怎么考虑的?四月和六月的案件里可都提出过相当不错的想法。」

警部的话吓了我一跳。这两起案件中,破解疑犯不在场证明的,其实并不是我自己。而且这个秘密也无法说出口。因此我必须靠着自己提出不错的想法。毕竟,确认奥山在八点整遭遇事故,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的人就是我。我受到刑警的使命感所驱使,想要负起责任,破解这个不在场证明。

「会不会是推测的死亡时间被动了手脚呢?我们所推测的中岛香澄被杀害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至八点,如果实际上在此之前她就已经被杀了呢?奥山离开饭馆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左右,接收快递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在这之间的一个小时也是空白时间,他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行凶。只要在此之后使尸体冷却,推迟尸体产生变化的时间,就能够让我们推测的死亡时间比实际死亡时间要更晚了。这个假设,和刚才所提出的『中岛香澄在自己公寓被杀』的大前提也并不矛盾。奥山在和我坦白杀人的时候,说的是『我刚才杀了人』,而『刚才』这种说法是一种相当主观的表现。几分钟之前也可以叫做『刚才』,一个小时之前也可以叫做『刚才』。说不定,奥山的意思是,自己在一个多小时以前杀了被害人。」

下乡巡查部长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冷却尸体来推迟发生尸体现象的时间,这种假设在六月分的事件里也提到过。那时候就说过,想要使尸体降温,普通的空调冷气是办不到的,必须要大型的冷藏库,而现场没有发现那么大的冷藏库,所以当时假设被否定了,这次的现场也是同样的道理。」

「会不会是使用了干冰进行冷却的呢?」

「干冰?」

「那种火葬场冷却死者会使用的干冰。他们在死者火葬之前,需要保证其不会因产生尸体现象而腐烂。」

我回忆起了祖父的葬礼。对众人道歉后,我掏出了智慧型手机,搜索了「葬礼用干冰」的字样。

「……想要冷却一具遗体,则需要四个二点五公斤的干冰块,共计十公斤。虽然有些重,不过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也是能够一个人搬运到现场所在的五楼吧。」

「为了发挥葬礼用干冰的冷却效果,必须在狭窄且密闭的棺材中使用。与此相同的,想要冷却中岛香澄的尸体,则需要一个类似棺材的狭小密闭的空间。更何况,奥山没法再次回到杀人现场,所以即使有棺材的替代品,他也根本来不及回收,一定会留在现场,而正如你所知道的,现场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会不会是同伙过去回收了呢?」

「同伙回收了?别说傻话了。奥山在晚上八点遭遇事故,向你坦白自己杀人,员警因此能够最快速度地赶往现场,这是犯人意料之外的情况。在奥山的计划里,尸体一定不会那么快被发现。所以说,就算是有同伙去回收棺材的替代物,也一定是八点钟以后了。想要最大限度地推迟推测的死亡时间的话,尸体当然是冷却越久越有效。也就是说,当警方赶到公寓的时候,那个棺材的替代物应该还在现场才对。」

其他的搜查员也点头表示同意。

「况且,推迟推测的死亡时间这一假设,还有其他的矛盾。根据快递员的回忆,奥山在收取快递的时候,他『态度正常,没有可疑举动』。也就是说,他在七点二十分的时候,脸上还没有那几道明显的抓伤,也就是说,那时候他还没有杀害中岛香澄。所以,在中岛香澄的死亡时间上做手脚的假设不成立。」

「虽然中岛香澄指甲缝中的皮肤碎屑确实与奥山的DNA相同,奥山被她抓伤的位置,真的是脸颊吗?会不会是别的部位?」

「别的部位?」

「比方说,胸口或腹部。这些地方用衣服就能遮盖住,快递员也不会发现的。所以,有没有可能,快递员在七点二十分见到奥山的时候,他胸口或腹部就已经被抓伤了呢?而左边脸颊的抓伤,则是在那以后被其他人抓伤的。然而我们却误以为,这是被害人所造成的。」

然而,这一假设又立刻遭到了否定。在司法解剖现场的搜查员表示,奥山的身上,除了左边脸颊的抓伤之外并无其他抓伤。因此,中岛香澄在奥山身上留下的伤痕,只可能是奥山左边脸颊的那几道抓伤。也就是说,她被杀害的时间一定是在七点二十分以后,在死亡时间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奥山遭遇事故死亡的时间是正好八点,所以他杀害中岛香澄的时间,一定是在七点二十至八点之间。然而,奥山从自己家赶往中岛香澄的公寓,行凶后再折返的时间最少需要四十五分钟,两者之间相差了五分钟;而且,考虑到没有电梯的公寓进行尸体的搬运极为困难,更何况有奥山的话当做佐证,所以几乎可以排除尸体移动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奥山的不在场证明是无懈可击的。而他到底又是怎么杀害中岛香澄的呢?

为了得到某些提示,我们甚至开始读起了奥山的小说。虽然在奥山的小说里,关于员警组织的描写与现实相差很大,不过毕竟也并非纪实文学,因此我们也没有过多在意。而他在作品中,都使用了巧妙的诡计,甚至在细节上也精雕细琢,最后呈现出来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也很完美,阅读起来的确让人颇感兴趣。然而,对于眼前的事件,却起不到任何的参考作用。我一度怀疑,奥山使用的诡计是不是还没写成小说,于是又拿来了他书房中的创作笔记来看,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去叫松尾警部来帮忙!」成了我们第四小组内部丧气的玩笑话。在奥山新一郎的小说中,松尾警部是破解不在场证明的高手。而现实中的我们,则不得不开始期待松尾警部的降临,为我们的查案带来一线曙光……

5

「毫无疑问,七点二十分收取快递的正是奥山本人。所以在犯罪现场和死亡时间上面做手脚的方法都是不可行的。因此,奥山的不在场证明可谓无懈可击。我自己也私下里反复考虑过,但总是无法破解他的不在场证明。于是,我才厚着脸皮,再次前来委托你。」

时乃笑了笑。

「感谢您的信任。」

「怎么样,你能够破解这次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想要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您说过,曾经在七年前,奥山先生所乘坐的汽车出过车祸,他本人也受了重伤。关于这件事,您瞭解更具体的情况吗?」

「我记得开车的人是他高中时代的班主任,而发生事故的时候,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应该是在高中的同学会结束后,恩师提出想要送他回家,在半路上发生的事故。」

「他的恩师是什么人?」

「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女性。」

「那位恩师,并未在事故中丧生,对吗?」

「没错。她虽然也受了重伤,但好在恢复了过来。现在还活着。」

「原来如此……」

时乃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接着,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已成功逆转时间──奥山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已被我破解。」

我陷入了一阵茫然。她推理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时乃给我重新倒满茶水后,开始解释起来。

「客人,您和奥山先生的对话中,有一处很不自然。」

「哪里不自然?」

「当您问奥山先生『你在哪里杀的人?』的时候,奥山先生回答的是,手城街上一个叫『薮』的公寓,里面的503号房间,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

「仔细想想的话,奥山先生回答的方式非常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回答您『香澄的公寓』呢?如果他杀害了中岛香澄女士后跟您坦白,而在被您问到是在哪里杀她之后,他明明只需要回答『在她家里』这几个字就好了。然而,为何他却回答,手城街上一个叫『薮』的公寓的503号房,连具体位置都特地告诉您呢?」

我顿时恍然大悟。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没回答『香澄的公寓』呢……难道说,杀人现场所在的公寓,其实住的人根本就不是中岛香澄吗?不,不可能。那里一定是她的房间!」

「我刚刚在脑海中再现了您和奥山先生的对话。于是,我发现『手城街上一个叫「薮」的公寓的503号房』这句回答,作为『你在哪杀的人』这句问题的回答,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如果是前面一个问题『中岛香澄?这位叫香澄的人住在哪里?』的话,就刚好能够和之后的回答对应了。」

「中岛香澄?这位叫香澄的人住在哪里?」

「手城街上一个叫『薮』的公寓的503号房。」

确实,这才像是正常对话的逻辑。

「但是,为什么他要回答我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于是,我又想起您的叙述。在您提问『你在哪杀的人』之前,奥山先生不是『因痛苦而扭曲,用力地闭着眼睛』吗?根据这些描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奥山先生会回答您之前一个问题了。」

我一头雾水,时乃看着我,轻快地笑了起来。

「奥山先生一旦闭上眼睛之后,便无法听见您所说的了,不,甚至连说话都做不到了。您在提问他『在哪杀的人』的时候,他因为痛苦而闭上了眼睛,因此,他听不见您说的话,而只是回答了您之前『中岛香澄?这位叫香澄的人住在哪里』的问题。」

「──一旦闭上眼睛,就听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奥山先生,耳朵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他平时依靠着读唇术,来理解对方所说的内容。」

「──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是的。在您与奥山先生有关的叙述中,我发现了能够证明他耳朵听不见的几点证据。」

竟然还有这种证据?

「第一点,在醉汉驾驶的汽车驶向他的时候,您向他大喊『危险!』,而他却没有注意到。明明您可以注意到身后车子行驶的动静,而奥山先生却无法察觉。这正是因为他听不见声音。」

我脑海中又出现了奥山被撞飞到空中的场景。

「据亲读社的编辑所说,奥山先生从不参加任何作家举办的派对,连大赏的评委都拒绝了。这并非是他不擅长与人接触,而是因为耳朵听不见!这些场合都需要和两个以上的人同时对话,而如果这些对话的对象都在自己视野正前方的话,自己还能用读唇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些场合都并非如此,他需要和自己斜前方、左右甚至身后的人进行对话。这种情况下,读唇术也无法得知所有人说话的内容。至于拒绝讲座的邀约,则是因为在较大的会场读者提问的环节,会因为距离过远而导致他根本无法看清楚对方嘴唇的动作。」

「啊,原来是这样……」

「奥山先生的手机没有任何通话记录也是一个有力证明。这并非因为他讨厌打电话,而是因为耳朵听不见。之所以用智慧型手机,也是因为除了打电话之外,智慧型手机还能够联网、发邮件,还有照相、摄影等。」

「确实,比起讨厌打电话,你提出的假设要更有说服力。」

「还有,奥山先生的家里没有音响设备和CD播放器,甚至没有一张CD唱片──对于一个耳朵听不见的人,这太正常不过了。」

原来并不是他对音乐不感兴趣啊!

「此外,根据您的描述,奥山先生的腕表是液晶萤幕的。这是耳朵听不见的他所采用的屋内信号装置。」

「屋内信号装置?」

「他无法听见门铃声,所以即使有客人来拜访自己也会忽略。于是,他采用了将门铃通过光、震动或文字显示的方式来通知自己。这种装置被称为屋内信号装置。一般来说,通过光线变化来通知房主有人按门铃,这属于房屋配备的装置;而通过震动来提醒的功能,一般都会把门铃与腕表和手机配对;而且因为他的腕表是液晶萤幕的,在震动的同时,萤幕上还会出现文字提示。除了提醒有人按门铃以外,还包括来电和传真的提醒、提醒去医院检查、通知银行账单等功能。甚至连宝宝哭泣的时候,耳朵听不见的母亲也能够得到提醒。」

「你懂得还真多啊!」

「只要是跟手表相关的功能和应用,我都会去学习的。」

时乃笑着说道。真是令人敬佩的职业素养。

「话说回来,奥山又是怎么会听不见的呢?」

「奥山先生在七年前乘坐恩师驾驶的汽车时遭遇到事故,受了重伤,估计是后遗症吧,这是很常见的交通事故留下的后遗症。」

「但是,奥山为何要隐瞒自己耳朵听不见的事实?听觉有障碍的人群在开车的时候,必须在车上安装全视镜或辅助镜来保障安全驾驶,而且还要在汽车上张贴听觉障碍的警示标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患有听力障碍的驾驶员意识不到后方的车辆,周围的车主也并不知道他听不见,在按响喇叭超车或变道的时候,很容易发生事故。但是奥山的车子却没有安装辅助镜,更没有张贴警示标志。而且,听奥山的责编远野良夫和春日井美奈的描述,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奥山有听觉障碍,想必奥山与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在用读唇术吧。从以上这些可以看出,奥山在极力隐瞒自己听力障碍的事实。而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些只是我的假设。奥山恐怕是为了七年前遭遇事故时驾驶汽车的恩师,才隐瞒自己听觉障碍的事实的。」

「这话怎么说?」

「奥山先生是因为事故后遗症,才会得听觉障碍的。也就是说,他耳朵之所以听不见,恩师是有间接责任的。如果恩师知道了自己听不见,想必会受到很大打击吧。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他才会极力隐瞒自己听力障碍的事实。而且不只要在自己恩师前隐瞒,在所有场合下,都必须隐瞒,毕竟自己也算是半个名人,如果事情曝光,很容易会经过各种途径传到自己恩师的耳朵里。」

「奥山为什么如此重视自己的恩师呢?」

「对方好像是四十五岁左右的女性吧?说不定,奥山先生对她一直抱有好感,一直憧憬着她。」

虽然这些仅仅是时乃的想像,不过,这让我想起来今年刚上任的法国总统,他和自己曾经的老师结婚了。而且,奥山也是一样,他移情别恋的对象,是大自己七八岁,刚好四十五岁左右的春日井美奈。说不定,对于比自己年长的女性,他就是有一种潜意识的憧憬之情吧。

「接下来,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了。」

时乃说道。

「正如我之前所说,『手城街薮公寓的503号房』其实是之前那句『中岛香澄住在哪里』的回答。不过,您一直以为这句话是『你在哪杀的人』的回答──您先入为主地以为,犯罪现场就在薮公寓的503号房。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也就是说……?」

「犯罪现场可能并非在中岛香澄的公寓。也有可能是在奥山先生自己家里。所以,并非奥山先生前往中岛女士的公寓,而是中岛女士前往奥山先生的家中。如果是这样的话,奥山先生就有时间杀害中岛女士了。」

「理论上可行,但是……」

「在您用手机报警的时候,奥山先生依然是紧闭双眼的。所以关于您的那句『手城街薮公寓可能发生杀人事件』,他也没能听见。而且,他在之后就去世了,所以误解一直没能解开……」

「并非不可能,但是……」

「犯罪现场并非在中岛女士的公寓,而是在奥山先生的家中,关于这个推理,还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如果中岛女士的公寓是犯罪现场的话,那么他在开车前往的时候,一定会带上驾驶证和钱包。而奥山先生在遭遇交通事故的时候,身上却没有携带驾驶证和钱包。这正是因为犯罪现场在自己家中。而在杀人后,他由于内心动摇,慌乱中忘记携带随身物品就出了家门……」

「如果犯罪现场在奥山的家中的话,那么他的确有时间作案。但警方在中岛香澄的公寓中发现她的尸体,这又作何解释呢?如果是奥山自己搬运尸体的话,那么他就来不及在八点的时候出现在事故现场;如果是有同伙帮他搬运尸体的话,中岛香澄的房间又位于五楼,而且公寓中又没有电梯。正如我刚才所说,当时是晚上七点多而并非深夜,明目张胆地背着尸体爬楼梯,很可能会被住户看见,这种做法太冒险了。」

「的确如此,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喂喂,你是要闹哪样啊!」我心中吐槽道。中岛香澄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到她的房间里的呢?

「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那就是,并非有人把她的尸体搬运到她的房间里,而是她自己回去的。」

「她自己回去的……?」

听着她的假设,我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中岛香澄不是已经被杀了吗,她自己又怎么能够回去呢?」

难不成她突然变成了丧尸,摇摇晃晃地自己走回去的吗?

时乃对我笑了笑。

「如果奥山先生误以为自己杀死了中岛女士的话,结果是不是不同了?从奥山先生左边脸颊的抓伤,以及中岛女士右手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的DNA比对结果可以得知,奥山先生确实曾经掐过中岛女士的脖子。然而,这却并不代表奥山先生一定就杀死了中岛女士。奥山先生看上去很瘦弱,很可能并未掐死中岛女士,而只是让其失去意识而已。然而奥山先生却误以为自己杀死了中岛女士。如果是有计划的谋杀,那么犯人一般会确认对方是否确实死了;如果在冲动的驱使下行凶的话,那么犯人首先会在心里产生动摇,只看到对方一动不动,就以为对方已经死亡。因此,奥山先生在极度慌乱下,离开了自己家中。在那之后,中岛女士便慢慢苏醒过来……」

「慢慢苏醒过来……之后呢?」

「根据您的描述,她有一辆轻型汽车。去奥山先生家中想必就是自己驾车前往的吧。而奥山先生的车库里可以停得下两辆汽车,所以她就把车子停在了另一个空位上。她在苏醒过来以后,便开着自己的汽车回到了公寓。并未直接去报警的理由,据我估计,是想用自己差点被杀来作为要挟奥山先生结婚的筹码吧。在中岛女士回到公寓后,真正的犯人出现,将其杀害。她的颈部有多个扼痕,并非因为她激烈地抵抗,而是因为曾经有两个人掐了她的脖子。而她的手提包放在餐桌上,也并不是正要出门的证据,而是因为她刚从奥山先生那里回来。」

听到时乃的假设后,我首先就时间是否成立进行了一系列推算。奥山在七点二十分接收快递的时候,左边脸颊上还没有抓痕。假设,在那之后,奥山就立刻掐住了中岛的脖子。她失去意识后,奥山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人,于是离开家中。而中岛于七点半左右恢复意识,乘车回到公寓。由于奥山家距离中岛香澄的公寓驾车需要二十分左右的时间,那么她回到公寓应该是在七点五十分左右。她回到房间之后,紧接着就被杀害了……这样看来,的确和司法解剖的结果──死者死于七点半左右至八点左右相符,从时间上来说是成立的。

「那么,杀害她的真凶究竟是谁?」

「中岛女士指甲的缝隙中还残留有奥山先生的皮肤碎屑。也就是说,中岛女士在回到家后,并没有洗手。而在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才对。而来不及洗手就被杀害,这说明了,犯人在她回到家之前,就已经待在房间里了。」

「已经待在房间里了?」

「是的,犯人拥有备用的钥匙。而拥有备用钥匙的,首先最有可能的是恋人──不过她的恋人是奥山先生,所以不是他。除此之外,可能性最大的也就只有公寓的房东了。房东原本为了某种目的潜入中岛女士的家中,而他本以为中岛女士在那个时间内不会回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中岛女士突然回来了,于是房东在慌乱之中将她杀害了。

「而另一边,离开家中的奥山先生以为自己杀了人,在周围漫无目的地闲逛。接着,在八点的时候,他在您的眼前被汽车撞飞,留下了『杀人』的自白。然而,由于他耳朵听不见而产生了误解,让您以为『杀人』的现场在中岛女士的公寓。而恰巧的是,原本只是失去意识的中岛女士此时已经苏醒并驾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那里被人真正地杀害了──从结果上加深了误会,让您对杀人现场在她公寓的误解坚信不疑。于是,由于一连串的巧合和误解,奥山先生为自己制造了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正如时乃推理的那样,奥山的确有着听觉障碍。他手上的液晶型腕表,确实是屋内信号装置,经过调查发现,他的腕表和门铃以及电话是互相绑定的。而对现场的搜查员来说,这方面的知识属于「盲区」,即使是看到门铃或电话上安装类似的装置,也不会联想到这一块。真是惭愧。

薮公寓的房东矶田幸三也很快地承认了罪行。不,应该说,认罪之后的他反而松了口气。原本就是在慌乱驱使下杀人的他,在行凶后,也一直处于极度地不安中。

矶田幸三是奥山新一郎的狂热粉丝。他在某一天,偶然间看见奥山离开中岛香澄的房间后,便立刻认出了自己偶像的身分。奥山在发现矶田是自己的粉丝后也非常开心,在那之后两人就经常见面聊天。

而矶田会趁着中岛香澄不在家的时候潜入她的房间,则是奥山本人的委托。在奥山原本的计划里,他把中岛从公寓中喊到自己家中,而矶田则趁机潜入她的公寓进行搜索,目的是为了抓住中岛的小辫子,以此为要挟,逼迫对方和自己分手。

然而,奥山在自己家中和中岛香澄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在冲动的驱使下,奥山扼住了她的脖子。在中岛失去意识后,奥山误以为自己失手杀人,在慌乱中离开了自己家。不久后中岛恢复意识,回到了公寓。而公寓中的矶田见到早早回来的中岛,在慌乱之中掐死了她。

如果奥山能够活下来的话,在他发现中岛香澄死在自己公寓后,一定会解释自己并不是在她的公寓将她杀害的。这样一来,案件的真相就会很快明瞭。然而,奥山死于不幸的意外,也正因为如此,误会没能解开,警方也一直以为「杀人」现场就在中岛的公寓内。

正因为是擅长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推理作家犯下的「杀人」案,所以在场的搜查员们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一定凝聚了一生的智慧编出诡计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然而,结果证实,他的「杀人」完全是在冲动驱使下的行为,而本身也不存在任何诡计和伪装。仅仅是误解和偶然的重叠,就让他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要是换做松尾警部的话,他究竟能否破解这个不在场证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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